我被谢白规养了十八年,才知道自己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不等他开口撵人,我自己识相地润了。
后来真千金买凶杀人,一场车祸把我送上西天。
那天正好是谢白规的生日。
我没出现,谢白规也不提我的名字,所有人都说我被他放弃了。
只有我崖底的手机,闪过他的消息。
「小晚,你不要小叔叔了吗?」
可是小叔叔,不是你先放弃我的吗?
1
我没有出席谢白规的生日宴。
谢家掌权人的请柬一票难求,只有我不识好歹,竟然敢鸽了人家。
宴会厅里,不少人压低了声音编排我。
白眼狼、没心肝、贪心的假货,到处都是泼天的屎盆子。
这就是我在圈子里如今的名声。
我从谢家的天之骄女沦落至此,还得多亏了谢家的真千金——林双鱼。
此刻,她晃着高脚杯,笑着地凑到谢白规身边,撒娇道。
「小叔,大家都等着你呢,你站在阳台干什么?」
谢白规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院子。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宾客进出的大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等什么重要的来宾呢。
林双鱼习惯了他的沉默,仍夹着嗓子催促道。
「人都来齐了,小叔你快下去嘛,别失礼了。」
谢白规动了。
他眨了下眼睛,似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向林双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都来齐了?」
林双鱼一愣,讪笑着补充道:「向晚没来……她可能还在闹脾气。」
谢白规的眼睛倏地黯淡了下来。
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淡漠地往楼下走去,似乎并不在意我有没有回来。
但我知道他在生闷气。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谢白规。
我跟着他往下走,大大咧咧地劝道。
「过生日还生气,脾气这么大,你不要命啦?」
谢白规没理我。
我去拉他的手,也抓了个空。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我好像已经死了。
死在了来参加他生日宴会的路上。
2
意识到自己死了,我的第一个反应是——
坏了,估计谢白规以后真的不敢坐车了。
我和谢白规之间,全是算不清的烂账。
我五岁那年,父母去机场接留学的谢白规回家。
回来的路上,车子和逆行的货车相撞。
我父母当场身亡,谢白规在后座保住了命,却患上了严重的应激障碍。
他沉浸在愧疚中几度试图轻生,十七岁的年纪,却像个行将就木的死人。
最后是爷爷先从悲痛中站起,做主让谢白规收养了我。
住进他家那天,我问他:「小叔叔,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谢白规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哽咽着弯腰抱住了我。
「我会永远陪着你。」他说。
十七岁的谢白规,一边养我,一边接手公司,还要继续自己的学业。
他的时间被挤压到极致,反而有了新的生机。
没有生机不行啊,五岁的我太折腾人了。
谢白规为了能看住我,恨不得把我用腰带绑在身上。
那时候他一脸威严地在上面给助理布置任务,我就坐在他办公桌后面过家家。
没人知道一脸冷淡的谢总,桌下正藏着个拿沙子给他做「咖啡」的粉嫩萝莉。
等助理们出去了,他就会捏起那个粉色的塑料杯子,装模作样地喝干净。
他说谢谢款待,我就托腮朝他傻乐。
或许是因为愧疚,谢白规对我的纵容几乎没有底线。
那不只是对女儿或者对妹妹的疼爱。
小学时,有个男生看我长得软就扯我头发,被我用笔盒活活砸哭。
老师请了家长,谢白规一听,直接终止了和那家的合作。
于是同一批人直到长大,都没人敢再来触我霉头。
爷爷曾半开玩笑地说过:「你把小晚当命根子宠,以后老婆吃醋怎么办?」
谢白规当时很认真地回道:「小晚就是我的命,什么都没有小晚重要。如果对方会吃小晚的醋,我一开始就不会娶她。」
你看,这话明明是他亲口说的。
他说我是最重要的。
可为什么,我们会变成如今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呢?
3
直到晚宴结束,谢白规才终于不再盯着大门的方向。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林双鱼也和宾客们一起走了。
她竟然不住在这里。
我有点茫然,谢白规愧对兄嫂,对兄嫂唯一的独女也很是疼爱。
这个独女曾经是我,后来是林双鱼。
他当初明明站在了林双鱼那边,又为什么在我走后,把林双鱼扔回了老宅呢?
我不知道,但我都死了,也懒得想那些过往了。
我跟在谢白规身后,坦然地当着我的阿飘。
我飘啊飘,跟着谢白规飘进卧室,看他脱去外衣,跟他一起进了浴室。
吸溜。
我抹着口水,没忍住朝他吹了声无人听见的口哨。
是了,我们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呢?
因为我是个私德有亏,觊觎自己小叔的变态。
说不清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永远挡在我身前的背影,或许是因为我们彼此陪伴着对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十几岁的某个夜晚,我从潮湿幽暗的痴梦中惊醒,汗湿的床单让我彻夜难眠。
我以为自己病了,还是不可言说的,很变态的病。
之后的几天,我甚至不敢和谢白规对视,看见他就像见了猫的老鼠。
谢白规多敏感啊,他直接抛下工作去找我老师谈话,把老师吓得连开一周班会,讲校园霸凌的危害。
班会很无聊,同桌见我发呆,偷摸塞给我一本尺度略大的地摊小说。
我随手翻开……
我用了一整天来研究自己的想法,然后我明白了。
我没生病,但我的确是个变态。
我对谢白规的占有欲,我对他怀抱的渴望,那不是亲情。
亲情不会想让对方只注视着自己。
我这个被惯坏的疯子,爱上了自己的亲小叔。
那段时间我频频做噩梦。
我梦见老师骂我,梦见爷爷说我不知廉耻,梦见所有见过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梦境的最后是谢白规失望地看着我。
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瘫软着醒来,然后滚去浴室。
我觉得自己很恶心,可我甚至舍不得和谢白规保持距离。
但我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不能祸害谢白规,那是恩将仇报。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的,只要我不说就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但我做错了一件事。
我偷亲谢白规,被他发现了。
4
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大学。
出于私心,我拒绝了爷爷让我出国留学的提议,坚持留在本地上学。
是谢白规帮我说服的爷爷,但他同意我留在国内也有条件——
「你来给我当助理,我就同意你去 A 大。」
名为助理,其实就是带着我扩展人脉,给我铺路。
我为了追上谢白规的脚步,从来没有懈怠过片刻。
不少人夸我天纵奇才,连爷爷都说我不比当年的小叔叔差。
我以为这证明我配得上站在谢白规身后了,所以我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某次商务酒宴,谢白规为了带我认识更多的合作伙伴,喝了一杯又一杯。
回去的路上,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我以为他睡着了。
前面有挡板,司机看不见后面。
我屏住呼吸,偷偷弯腰过去,抿了一下谢白规的嘴唇。
我把这个吻当作是我的奖励,却发现谢白规本来平稳的呼吸乱了节奏。
他醒着。
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点。
但谢白规没有睁开眼,他一向贴心,选择帮我把这事遮掩过去。
只是那夜过后,他开始和我保持距离。
我知道,他没觉得我有错。
在教育我这件事上,他向来只怪自己做得不够好。
我甚至能猜到他一定在想,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给我做好榜样,是他以长辈的身份误导了我。
去他妈的误导。
当时我在自己的工作室翘着二郎腿,一边画速写,一边和我的好 gay 蜜说起这事。
牧野舟担忧地问我:「他不会打你吧?」
我摸着纸上谢白规的画像,自信笑道:「放心,我小叔叔就算打自己,都不舍得碰我一点皮。」
我多了解谢白规啊,他一点都不舍得凶我。
所以他找了个女人,来暗示我该和他保持距离了。
那个女人叫时兰。
巧得很,她是林双鱼的好姐妹。
有时候连我都觉得,一切都是命。
5
时兰是谢氏娱乐公司旗下的三线艺人。
以前联系代言的时候,我见过她,知道她一直喜欢谢白规,甚至对媒体说过谢白规是她理想型。
但我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我在她身上摔了第一个跟头。
在谢白规的默许下,时兰成了媒体上的准谢太太。
当时我还在学校忙着考试周,没事还和牧野舟吹牛皮,说等我回家了小叔叔就会忘了我的冒犯。
结果我回家那天,时兰坐在我的位子上,正笑着吃谢白规做的午饭。
从小我就被人夸聪明,因为我是个很理智的人,不确定能咬死敌人时,我绝不出手。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此事与谢白规无关。
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时兰已经被我一巴掌扇倒在地。
我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裙子,却像个恶鬼一样瞪着她,让她滚出我家。
时兰没有和我争执。
她只是瘫坐在地,泪眼汪汪地喊了声谢总。
于是我被罚了一个月的零花钱,而时兰得到了新剧的资源。
他们都知道,有谢氏分红的我,根本不差那点零花钱。
但谢白规的态度才是对我真正的惩罚。
理智告诉我,谢白规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断了我不当的念想。
可惜一碰上谢白规,我就理智全无。
我只知道我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他曾说我是他的命。
现在他不要我了。
6
那一年我十八岁,一直压抑着的叛逆期终于姗姗来迟。
为了和谢白规打擂,我谈了个假恋爱。
抱着让谢白规后悔的幼稚心思,我和牧野舟假装官宣,十指相扣发了个朋友圈。
谢白规没点赞,但我知道他看见了。
因为很快,他把牧野舟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查了一遍。
连我打了时兰,谢白规都没要求我道歉。
但知道牧野舟的性取向后,谢白规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谢向晚,你立刻和他分手,不要再胡闹了。」
我心下得意,想着他再多说两句我就顺势同意好了。
但嘴上,我依旧杠道。
「你能找女人,我为什么不能找男人?谢白规,你做人别太双标啊。」
谢白规一顿,随后道:「这不一样,他在欺骗你。」
得意消失殆尽,我瞬间起了火。
因为他这话在我耳中的重点是,他没否认自己找了女人。
我拍着桌子和他吼。
「时兰不也是图你的钱,有什么区别?!」
「我乐意被骗,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过了。
但或许是连潜意识都知道,谢白规对我的纵容没有底线,所以我永远敢在谢白规面前任性。ŷž
我没有低头。
谢白规也没拿出家长的架子教育我,他在我面前从来没以家长的身份自居过。
他只是开始像小时候一样盯着我,把我绑在身边。
在那个暑假,我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他走哪都要拽着我,生怕回头就把我弄丢。
于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那之后,我开始踩着他的底线蹦迪,让谢白规体验着人类血压的极限。
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的确更多了。
他再没找过时兰,我也不再提牧野舟。
我们牵制着彼此,似乎是因为血缘,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
7
就这么闹下去,或许我会先长大,理解谢白规的苦心,然后老实地退回原位。
又或者谢白规会先忍不住打折我的狗腿,把我送去德国治治脑子。
但这些可能都成了泡影。
因为林双鱼出现了,她带着那份亲子鉴定敲响了谢家的大门。
我二十年的生活一下天翻地覆。
她拿着亲子鉴定告诉我们,她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而我应该叫林向晚。
当年谢家和林家夫人预产期撞在一起,两家的孩子就这么被抱错了。
重新去医院,验血鉴定,认祖归宗。
林双鱼洋洋得意地回了谢家。
她来之前,我和谢白规的争执更像是蹦极。
我再怎么挑衅他,也知道我们之间拴了根安全绳,不管我怎么闹,他都会无条件地接住我。
但林双鱼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那段时间,爷爷身子不太好,林双鱼眨巴着眼睛,坚持要住到谢白规家。
「总不能让我打扰到爷爷休息吧,还是说小叔你讨厌我啊?」
于是在爷爷的唉声叹气下,谢白规同意让林双鱼住进了我们的家。
时兰只是过来吃顿饭,我就能给她一巴掌;林双鱼直接拎箱入住,我却连一句「不要」都没资格说。
她才是真正的谢家千金,谢白规真正亏欠的苦主,而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骗子。
如今太阳升起,伊卡洛斯的翅膀也该融化了。
只是林家不认我。
林家说养恩大于生恩,林家只有林双鱼这一个小姐。
所以我没有家可以回,我只能继续住在谢白规的家里。
我不敢再折腾谢白规。
短暂的青春叛逆期,随着身份的归位销声匿迹。
没了那份血缘,没了那份愧疚,我真怕谢白规把我踢出家门。
我的私人工作室蒸蒸日上,我倒不至于穷得流浪街头。
我只是舍不得谢白规。
离开了这里,我就真的再也没有理由看他一眼了。
8
时兰在娱乐圈看过太多东西,我看谢白规的眼神根本瞒不过她。
而她把我的心思,全都告诉了林双鱼。
因此林双鱼对我很是厌恶,并毫不掩饰。
我欠了谢白规的,因为他把所有的感情给了一个假货。
但我不欠林双鱼的,她说我夺走了她的人生她的家庭,可她同样也得到了我的一切。
事到如今,她仍是林家的掌上明珠,而我失去了一切。
即便如此,林双鱼也嫉恨着我,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或许我们生来就是要当仇人的。
她恨我夺走她本可以众星捧月的人生,而我恨她夺走了我和谢白规唯一的羁绊。
我和林双鱼明争暗斗了两年。
这场斗争最终以她的胜利告终。
两年后的某天,谢白规亲自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出国去学艺术。
我为了站在他身边,努力了那么多年。
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只是比其他人吃了更多的苦头,付出了更多的心血和努力。
可现在谢家真正的继承人回来了。
那个曾经给我铺路的谢白规就问我。
「小晚,你想不想去学艺术?」
那天我喉咙里仿佛堵了块巨石,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想告诉他,我不要谢家的钱,我不在乎的。
我想求他别这么对我。
我真的会难过的。
谢向晚其实没有那么坚强,她只是被惯坏了,她其实也会难过的。
但我没说。
我永远、永远不想向谢白规低头。
9
谢白规问完那句话后的第二天,我将自己名下所有谢氏的股份,托律师转让给了谢白规。
与其等他亲自开口要,倒不如主动让出不属于我的东西,还能给自己留两分颜面。
趁谢白规出去工作,我收拾完行李,离开了他家。
牧野舟开车帮我运行李,林双鱼就抱胸站在门口看热闹。
她扬着下巴,挖苦道:「啧啧,以前的谢向晚多风光啊,谁能想到如今会成为丧家之犬。」
「毕竟你父母照顾我那么多年,你现在讨好讨好我,我心情好了,也不是不能让你进谢氏工作。」
我不耐地咂了下嘴。
牧野舟觑着我的表情,配合地堵上了门。
在林双鱼惊慌的叫声中,我笑着扯过她的头发,把她摁倒在地一顿暴锤。
林双鱼被我坐在身下不断尖叫,口中含糊不清的威胁,也在我的注视下逐渐消声。
「你不是不知道我脾气不好啊,」我一下下拍着林双鱼被打肿的脸,「以前没揍你,是看在谢白规的面子上。」
至于现在。
我仰头看着玄关处的监控,扯出了一个冷淡的笑。
「我连谢白规都不要了,我还能受你这鸟气?」
说完,我嫌恶地在她衣服上擦干净了手,带着牧野舟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谢白规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
我寻思他可能是要替自己亲侄女出头,所以我一个也没接。
我也不是没猜过,他会在电话里说什么呢。
问我为什么要打林双鱼?
还是……让我回家?
我不知道,我不敢知道。
我怕我在他心里,真的没有林双鱼这个亲侄女重要。
那之后,我拉黑了谢白规的联系方式。
直到我大学毕业,直到我和牧野舟的工作室风生水起,直到我成为商业新贵。
直到我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被人叫一声谢总,我才重新直面这段过去。
那时候正好快到了谢白规的生日。
我想去见他一面,起码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我也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但没来得及。
他妈的,我也没想到林双鱼这么狠。
我就打了她一顿,几年后她直接要了我的命。
唉。
10
因为我的「避而不见」,谢白规明显生气了。
搁我我也生气。
台阶都搭好了,请柬你也收了,临到关头放人家鸽子,谁能不生气呢。
我了解谢白规,谢白规也了解我。
为了逼我来见他,他破例让林双鱼进入了谢氏。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林双鱼为什么还叫林双鱼,谢白规竟然还没带她去改名字。
那年我转给他的股份,他也没有转给林双鱼。
林双鱼急得都要求神拜佛了,也没能让谢白规动摇一下。
当然,对此我乐见其成。
林双鱼过得越不好,我就越爽。
但现在,爽的明显是林双鱼。
即便大家依旧叫她林小姐,可她的的确确是进入了谢氏。进入了这个以她的能力和学历,这辈子也碰不到边的谢氏。
我飘在谢白规身后,朝着他后脑勺邦邦就是两拳。
「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啊?你让她坐在这个位子,你是生怕谢家太有钱,想找点漏洞是吧?」
谢白规没听见。
这个一直心无旁贷的工作狂,今天没有半点要工作的意思。
他坐在位子上沉默良久,突然叫了一句:「小晚。」
我吓得差点从三十八楼飞出去。
「焯,你是阴阳眼?!」
我飞到谢白规面前,才发现他看向的不是我。
他正低头看向办公桌侧后方的位置。
那里现在只有一团空气,但二十年前,那里曾有一个在过家家的谢向晚。
谢白规伸手抓了抓那团空气。
「小晚,你真的不要小叔叔了吗,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
我下意识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
「谢白规,别装可怜。」
「叫我这个恋爱脑怪心疼的。」
11
我说林双鱼蠢,绝对不是因为私怨。
她知道杀我,却没把尾巴处理干净。
我那边失踪的第二天,牧野舟就开始找人了。
于是林双鱼在谢氏屁股都没坐热呢,谢白规就被牧野舟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我甚至没来得及细想,他们俩为什么有彼此的联系方式,就被牧野舟这混球吓得魂魄不稳。
他把谢白规叫去了我的私人画室。
那是我曾打算一辈子都不会暴露在阳光下的地方。
牧野舟用备用钥匙开了卷帘门,谢白规走在他身后,却僵硬在了门口。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铺天盖地的,全是一个人的画像。
「我说她有天分,让她画点别的送我,以后没准还有升值空间,她偏不。」
牧野舟习惯地收拾着一旁散落的画纸,跟谢白规有一搭没一搭说着。
「三年前,这里的这些画本来是她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结果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你赶出了家门。」
谢白规站在画室中央,站在我还没画完的那幅最大的画像前,哑着嗓子开口道。
「我没有赶她出家门,是小晚……说她不要我了。」
牧野舟支起身,冷笑道:「你是没赶她出家门,但有什么区别?你问她要不要去学艺术,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她那时候草木皆兵,你这话跟告诉她,你这个外人不许和真货争家产有什么区别?」
谢白规像是被刺伤了一样,指尖发抖地收回了摸向画像的手。
「小晚喜欢画画,我只是想让她高兴,她那段时间总是郁郁寡欢,我以为她不喜欢金融……」
牧野舟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你赶紧把谢向晚找出来,亲自跟她说。」
「她二十好几的人了,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又被你怎么着了,一言不合就玩失踪。」
谢白规这才回过神,焦急地问。
「你说小晚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牧野舟也愣了:「你前几天生日,她说要回家跟你说清楚啊。不是因为跟你闹翻了,她才躲起来的吗?」
谢白规摇头:「她那天晚上没出现,我以为她还在生我的气。」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我气得趴在牧野舟耳边怒吼。
「我丢了你找他干什么?!你报警啊!你找警察叔叔啊!你揭我老底干什么!!!」
谁说人死了就是结束。
生理死亡后的第三天,我迎来了社会性死亡。
彼其娘之。
12
意识到谢白规也不知道我在哪后,牧野舟不耐烦地撵他走人。
谢白规跟聋了一样,固执地留在我的画室,默默翻看我这些年的画作。
全是他,从十七岁到如今,每一个他都跃然纸上。
那些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意,全被我泼墨于纸上,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画家对画中人的心思。
谢白规开始发抖,像是突发恶疾,整个人抱住我的素描本弯下了腰。
牧野舟推了推他,也有些慌:「不是,谢总,你没事吧?你别在我这儿出事啊,谢向晚回来不得砍死我?」
谢白规捂着额头,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哭。
「我没事……我只是发现,原来我是这么自大的人,我总说自己尊重小晚,但其实我根本就不信她。」
「我明明知道她喜欢我,却说那是她的错觉,她刚发现这份感情的时候会不会在害怕?我却只是一味地避让和否认。」
我蹲下虚虚抚摸着他的后背:「那倒也不至于,你还是高估变态的道德感了。」
谢白规听不见我的声音,我无坚不摧的避风港,似乎被这几张薄薄的画割出了裂缝。
牧野舟表情复杂地看着谢白规,把手上的备用钥匙给了他。
「这把钥匙本来就该是你的,替你们保管了这几年,现在物归原主。」
「你这些话等谢向晚回来,你再去跟她说一遍,她保准乖乖跟你回家。」
说完,牧野舟安静地离开了画室。
我目送这位挚交的背影远去。
希望他这次离开后,能记得报警找我,感恩。
13
谢白规留在原地,站在一堆画像中演雕像。
过了很久,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突然掏出手机给我发消息。
「小晚,我知道错了,你回来我们谈谈好吗?」
「你不喜欢林双鱼的话,我会把她父母的股份还给她,然后让她回林家,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我可以把我的股份全都给你,或者你不想再留在国内,我们以后就去国外生活。」
「我只有你,小晚,你别不要我。」
他说他太自负了,他以为我是小孩子心性,以为我的喜欢当不得真。
当年他和时兰做交易,让时兰站到他身边作秀给我看。
这其中到底几分是为了吓退我,又有几分是为了激我迈出那一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这个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他对我并非全无感觉。
如果他生日那天,我真的能出现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我和谢白规,未必没有以后。
在这个瞬间,我忽然切实地意识到,我真的死了。
所有的可能,所有的如果,所有的以后都随着那场车祸灰飞烟灭。
我跟在谢白规身后,看着他重新锁好我的画室,一边联系助理和律师,一边开车回家。
他让助理清点他名下的财产,准备把属于他的那部分不动产,全都转让给我。
我想笑。
「林双鱼刚还在得意自己在谢氏有职位了,你转眼把她屁股下这栋楼都送我啊?」
我没笑出来,因为谢白规回到家,直奔书房里的保险柜。
没人见过里面有什么东西,即便是我和林双鱼,都不被允许靠近这个保险柜。
我曾经怀疑里面有谢氏顶尖的机密,或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
都不是。
保险柜就两层。
下面那层是我小时候过家家用的玩具,给他画过的蜡笔画,高中和大学的毕业照,还有我工作室成立那天的合影。
我知道和不知道的时光,他好像都在不知名的角落看着我成长。
保险柜上面那层很空荡,只有一个红丝绒盒子,和它下面压着的两份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证明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而盒子里装着的,是他定制的对戒。
谢白规在我惊愕的注视下取出了那对戒指。
「我以为这辈子,这对戒指只能被锁在保险柜里,和我见不得光的肮脏心思一起。」
他摸着女款的戒指,眼神很是温柔。
「小晚,谢谢你还愿意等我。」
「我这就来找你。」
14
我等谢白规回头等了很多年。
等到他终于承认我的真心,等到我们唯一的血缘阻碍也消失,等到他也回头看我。
我等到了这一天,但我宁愿没等到。
谢白规开始找我。
但我常去的那些地方,全都没有我的影子。
一天、两天。
他的人把能翻的地方翻了个遍,我看着他随身带着那枚戒指,从满脸期待,到隐隐不安。
他动静太大,惊到了本就心虚的林双鱼。
林双鱼劝他别找了,说我玩得花,没准是和野男人私奔了。
谢白规看了她一眼,温声道。
「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我们谢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双鱼被说得脸色难看,但她怕谢白规真的查到什么,只好转去求爷爷帮忙。
自打我离家出走后,已经好几年没听过爷爷的消息了。
老人家最怕子孙不和,偏偏我和林双鱼恨不能咬死对方,他愁啊愁,后来干脆不怎么见我们了。
这还是我这几年来第一次见到他。
爷爷找到了谢白规,皱眉道:「几天了,为什么还没找到晚晚,晚晚是个乖孩子,她不会乱跑的。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找?」
林双鱼一愣,拽着爷爷的袖子道:「爷爷,你别怪小叔啊,是谢向晚不学好,她想躲,小叔当然找不到了。」
爷爷轻轻拂开了林双鱼的手。
「找,都去找,就算要报警……也得把晚晚给我找回来。」
说着,老人家的眼睛已经泛起了湿意。
听说人老了之后,某些预感就会很强。
或许爷爷这次愿意走出老宅,就是因为预感到,我可能出事了。
15
漫无目的的寻找,最后被一通电话所终止。
我就说林双鱼不聪明,她把我的尸体扔在荒山,甚至没想过毁尸灭迹。
我的尸体被发现后,警方打给了谢白规。
谢白规看着那串数字,沉默良久,才颤抖着接起了电话。
「谢白规先生吗?有群众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我们从死者身上找到了手机,您是机主的紧急联系人,请问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谢白规的手机从手中滑落,直接摔到地上。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表情极为奇怪地憋出了一句。
「打错了吧。」
最后还是爷爷弯腰捡起了手机,冷静地问清地址。
一路上,车子里十分安静。
爷爷坐在副驾驶面露悲戚,眼角的皱纹充盈着泪水,像是怕小辈发现,又悄悄抹去。
林双鱼陪谢白规坐在后座,她吓得冷汗直流,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地说些废话。
整个车子里最平静的,除了一无所知的司机,竟然就是谢白规了。
除了刚才失手摔了手机,他似乎和平时并无两样。
他淡漠地看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手指捻动着那枚银白的女戒。
我飘在他腿上,扯着他头发劝慰道。
「人固有一死,想开点呗。」
「话说以后找到凶手,你会不会徇私舞弊啊,林双鱼毕竟是你亲侄女。」
说着说着,我突然发现很有可能啊。
我气得不停磨牙,用无人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威胁。
「你丫要是护着林双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奥!」
在我的大声咒骂中,车停了。
16
去认领尸体的是爷爷和助理。
谢白规和林双鱼双双坐在车上,动都没动一下。
林双鱼自己紧张得不成样子,还不忘刷谢白规的好感。
「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小叔,节哀顺变。」
谢白规没理她,那句节哀顺变衬着他毫无悲意的脸色,仿佛一个黑色笑话。
他就冷着脸端坐在车后座,完全没有下车帮我收尸的意思。
我扯他头发,龇牙咧嘴地凶他。
「没良心啊没良心,就算咱俩在冷战,你也不能任由我曝尸荒野吧。」
我尸体可能卖相不大好,爷爷年纪大了,警方不太想刺激老人家。
有人过来催谢白规去认尸,连助理也咬牙劝他进去看一眼。
谢白规岿然不动。
我气得去晃他,明知道碰不到他,还是想让他别跟个棺材板子似的在这儿杵着。
我的手刚虚虚搭在他的眉梢,谢白规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们找错人了,小晚没有死。」
「小晚那么听话,她才不会飙车……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继续找小晚。」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声音明显在发抖。γź
林双鱼抹了把鳄鱼的眼泪,装出贴心的模样去拉谢白规的手。
「小叔,你不要这样,是她自己飙车,你不要因为她的错惩罚自己。」
结果谢白规发火了。
他一把甩开了自己宝贝侄女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在看自己的仇人。
「滚下去!你给我滚出去!」
「再敢咒我的小晚,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被撵下车的林双鱼,看她一脸憋屈的表情,我就觉得爽极了。
结果下一秒,我脸侧突然感到一股湿热。
「医生!快叫医生!谢总吐血了!」车窗外的助理惊呼道。
我怔愣回头,看见谢白规捂着嘴,指缝间正渗出刺目的鲜血。
滴答、滴答。
恍惚间,我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血色的晚上。
17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
任凭你如何事业有成,任凭你拥有多少他人欣羡的财富,当灾难发生时,死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天晚上,我抱着给谢白规买的咖啡豆,一遍遍默背着准备好的台词。
正当我准备走出家门时,林双鱼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谢白规坐在沙发上,而时兰单膝跪在沙发上,正俯身亲吻他。
如果我能保持理智,或许能发现照片上的谢白规明显是睡着的。
如果我再多想想,很轻易就能意识到林双鱼就是为了激怒我,然后让我走进她的圈套。
但我什么都没想,那个画面炮轰了我的脑子。
于是我没有开谢白规送我的车,并一路将油门踩到最底下。
等我发现刹车失灵时已经晚了,后来我卡在山崖边摇摇欲坠,而那辆等候多时的大车直接将我撞了下去。
没有主角光环,我就这么扭断了脖子。
谢向晚短短二十来年的人生十分戏剧。
真假千金豪门恩怨,天纵奇才商业精英。
连喜欢的人都因为错位的人生,带了丝不伦的隐晦意味。
我曾众星捧月,也曾从谷底重新爬起。
我的人生跌宕起伏,结果最后死在了一个疯子拙劣的计划里。
直到现在,林双鱼还在试图掩盖我死亡的真相。
她很幸运,即便做得不干净,也有人为她顶罪。
她也很不幸,因为谢白规疯了。
18
最先被处理的是时兰。
她运气不好,我的手机被修复后,那张照片被翻了出来。
这让她有了不在场证明,也让谢白规明白了我死亡的真正原因。
我也是才知道,林双鱼那天给谢白规送了瓶红酒,里面下了安眠药。
爷爷为了让叔侄二人亲近些,亲自督促谢白规喝了那杯酒。
因此时兰才有机会进入谢家,并被林双鱼拍下那张暧昧的照片。
这一环扣一环,谁都有问题,但似乎谁都不是杀人凶手。
谢白规笑了,眼中却是近乎冰冷的残忍。
他看着那张照片,平静道:「时兰有个赌鬼父亲,听说欠的钱就算卖了全身的器官也还不上。」
「找些手脚麻利的,把时兰送去给那帮人,让她尽尽孝心。」
我被这法制咖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助理却很习惯地点头应下。
甚至他在离开办公室后,还有条不紊地给某些手下下达了更细致的命令。
「划烂时兰的脸,让她失去翻身的机会,记得以林双鱼的名义去做。」
时兰的消失,拉开了这场报复的序幕。
将我撞下山崖的人找到了,只是对方收了钱,咬死自己是酒驾,撞我是个意外。
谢白规没说什么,因为他早就有了怀疑。
去听男人的审讯,也不过是在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有了方向,他很快就查到了林家头上。
动我刹车的人是林家的人,但没等他抓到林双鱼的把柄,林双鱼那个没有血缘的病秧子哥哥,就主动跳出来顶罪了。
我看着那张惨白憔悴的脸,蓦地想起,这人似乎是我血缘上的亲哥哥。
林沐逾生了重病,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就是这么个说一句话喘三下的病秧子,竟然咬死了是他恨我,才找人弄坏了我的刹车。
林双鱼当时也在场,她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讨厌林沐逾这个哥哥。
林沐逾在生病前很是优秀,所以林家以后注定是林沐逾的,也因此林双鱼觉得林家亏欠她良多。
不管父母如何哭天抢地,林沐逾都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病弱的青年挡在妹妹身前,却没看见他可怜的妹妹眼中,只有毫不掩饰的庆幸和轻松。
林沐逾如愿替林双鱼进了监狱。
没过多久,他本就亏空的身子再也撑不住,死在了监狱里。
林家那对夫妻这时才恍然发现,林双鱼害死了他们一双亲生儿女,却安然无恙地在谢氏享福。
这对口口声声喊着养恩大于生恩的夫妻,终于恨上了林双鱼。
林家和林双鱼断绝了关系。
对此,林双鱼坐在谢氏,拨弄着美甲道。
「哦,那怪可惜的。」
我死后,谢氏只会是她的,小小的一个林氏,她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19
谢白规做的那些事没能瞒过爷爷。
爷爷找上门,想劝谢白规做事要有个度。
在书房,谢白规把他查到的那些东西,全都摆在了爷爷面前,包括爷爷劝说他喝下的那杯红酒。
包括我们之间那些无法说清的情感。
「二十年前我就该死了,是您把小晚送到了我的身边,我为了她选择继续活着。」
「我把自己的前半生送给了她,她不在了,谢白规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爷爷仿佛苍老了很多,老人拄着拐杖,松弛的眼皮一颤一颤,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那天后,谢家主宅闭门谢客。
爷爷不再理会林双鱼的求助,也对谢白规的行为视而不见。
他开始迷信那些神佛,不知道从哪请来了尊佛像,开始为我和爸妈念诵往生咒。
佛前念诵往生咒,即灭四重五逆十恶谤方等罪,现世所求,皆有所得。
我不知道爷爷求的是什么。
但我希望他别看得这么开,起码管管谢白规。
谢白规快没有人样了。
那次吐血后,他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雷厉风行地处理好了除林双鱼以外所有的人。
至于林双鱼,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被赶出谢家主宅那天,她指责谢白规害死她亲生父母,竟然还想侵占她家产。
谢白规没和她玩这些弯弯绕绕,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林双鱼。
「你带走了我的小晚,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但我欠兄嫂一条命,所以我不动你,相反,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把董事长的位子给了林双鱼。
而谢白规自己则带着助理,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谢氏。
林双鱼没经验没人脉,遇到事情根本不会处理。
很快,董事会就忍受不了这个徒有血脉的蠢货了。
林双鱼被董事会联名罢免,高处跌落的滋味绝不好受,她跑去找谢白规帮忙,却找不到人。
其实谢白规就在家里。
他坐在我卧室的地板上,靠在我的床边,仿佛发条断了的木偶,目光呆滞地看着我的床头柜。
离家出走时,那里的照片被我拿走了,但现在,那个空荡的相框里,被他塞进了我们的合照。
那是我们成年后,为数不多的合照。
谢白规盯着那张合照,仿佛靠着这个就能活下去。
只有偶尔上门汇报情况的助理,才能提醒他该吃点东西了。
「对,」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得吃点东西,我要看着他们下地狱。」
只有这时候,家里才会有点人类存在的声响。
其他时候,皆是一片死寂。
20
谢白规把手里所有的股份都给了爷爷。
林双鱼没了股份又被罢免,整个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谢白规拒绝见她,她狗急跳墙骗了保安强行闯了进来。
结果被谢白规养在门口的看门犬,活活从小腿撕下了一块肉。
她的惨叫声引来了助理,助理看都没看她的伤口,直接找人把她拖了出去。
自始至终,谢白规都没有去看林双鱼一眼。
甚至听着林双鱼的惨叫,他吃饭的动作都不再那么机械。
谢白规没有亲自动手,这并非因为林双鱼和他那微末的血脉亲情。
他像是在逗弄着老鼠的猫,将林双鱼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
他笑着看林双鱼宛如落水狗的狼狈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为了这些东西,她不惜害死我的小晚。」
「我以前竟然为了这种人,惹得小晚不高兴……我和她都该死,我们都该死。」
谢白规已经很不正常了。
我飘在一旁干着急,却也无能为力。
我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起码林双鱼过来闹这一遭,他还能被仇恨激出点生机。
只是我这屎里找糖的行为没能持续下去。
谢白规憎恨着自己被激出的这点生机,他像是累极了,挥手通知助理。
「把时兰放出来吧,挑个好时候,把她送去林双鱼面前。」
这就是要彻底了结一切了。
要是他愿意就这么折磨林双鱼,兴许日子久了,仇都报了,他未必不能重新站起来。
人这一生那么长,时间总能冲淡一切。
但谢白规不愿意重新站起来,他甚至像是生怕自己重燃生志,宁可给林双鱼一个痛快,也不愿意放过自己。
21
走投无路的林双鱼,在身边人的暗示下,求上了林家。
林沐逾因她而死,林家那对夫妻恨毒了她,双方大吵一架后,林双鱼一脸怨毒地离开了林家。
她走在那条路上,在拐过某处阴暗的小道时,被面目狰狞的时兰扑倒。
时兰捅了她三十二刀。
其中五刀正中心口,等时兰被摁倒制服时,林双鱼已经瞪着眼睛咽气了。
死讯传来时,谢白规没什么反应。
他甚至有心思收拾了一下自己胡子拉碴的脸,穿上了一身新衣服。
他对着镜子收拾自己,随口安排道。
「给时兰出示一份精神鉴定,把她送进那家精神病院。」
他看在兄嫂的份上,给了林双鱼一个痛快,但对于这个一直在背后挑拨离间的时兰,他懒得费心思处置,但也不甘心就这么给她一个痛快。
只是死刑有什么意思,余生都在精神病院赎罪,才足够折磨。
22ӱȥ
最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最后。
总之,最后谢白规去见了牧野舟。
我死后,作为合伙人,牧野舟接手了我们的工作室。
哦,现在应该叫公司了。
在谢白规的扶持下,牧总成了商业新贵,一整个清冷总裁 style。
不过面对自己最大的投资人,牧总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面前的咖啡牧野舟碰也没碰,他冷眼看着谢白规。
「谢总我真的很看不起你,既然你保护不了她,又何必不肯放手。」
谢白规垂眸摩挲着自己无名指的戒指,不置一语。
「以你的手段和阅历,想让谢向晚死心多么容易,可你偏偏要吊着她。她往前走了九十九步,你却扭头不看,自欺欺人说是假的。」
「你报复这个,报复那个,其实最该报复的就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成为众矢之的,都是因为你明目张胆的偏心,那群人才会想害她。」
我说牧野舟你够了,你小子不想混了,我公司还想开下去呢。
但谢白规一句反驳都没说。
仿佛今天就是专程来挨骂的。
骂着骂着,牧野舟眼睛也红了,他狠狠扭头抹了把脸,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就是一个没救的恋爱脑晚期,有钱有本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坑得尸骨无存……我就说恋爱脑得纳入医保。」
说完,他想弯起唇角表达对自己幽默的赞许,却没能笑出来。
我拍了拍他的头。
「你小子表面装得那么乖,背后就这么编排我的,真有你的啊。」
牧野舟红着眼睛,转身离去。
我有一种预感,这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次真的再见啦,小舟。」
23
后来,谢白规搬去了我的画室住。Ƴz
他开始自学画画,但实在没什么天赋。
幸好他画的都是我,画得再丑也没人打他。
第五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确快要消散了。
这天,在我连画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黑一白两团马赛克的时候,谢白规突然放下了画笔。
他说:「小晚,我竟然记不太清你长什么样子了。」
我感叹,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谢白规仿佛真的上了年纪,就这么跟空气开始闲聊。
我在他哄小孩的声音中慢慢睡去,仿佛死亡只是做了场无关紧要的噩梦。
「小叔叔快要记不清你了,再让小叔叔看你一眼好不好。」
我迷迷瞪瞪地随口回道:「好啊。」
下一秒,快要消散的灵魂似乎勾住了什么。
我睁开眼,看到谢白规拉住了我。
谢白规番外:
1
谢白规知道自己快死了。
那是生命对生机消失下意识的预感,但他却没觉得恐慌,他只觉得轻松。
如果不是因为自杀者不能上天堂,他或许早就跟着小晚一起走了。
但小晚那么善良,一定是要去天堂的。
他要是自杀了,就没法再见到小晚,再去保护她了。
谢白规不敢,他只能继续活下去。
用活着惩罚自己。
2
谢白规的年少时光十分璀璨,他被无数人称作天才,并对此十分得意。
他觉得自己这种人注定是要被世人瞩目,被历史铭记的。
结果一场车祸让他明白,生死面前他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个废物。
如果不是他,兄嫂不会死,父亲不会失去儿子,小晚不会失去父母。
医生说他得了幸存者综合征,愧疚感压垮了他。
如果不是父亲抱来了小晚,他可能真的就死在那一年了。
他答应小晚会一直陪着她,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他是个怯懦的小人,他其实也想活下去,所以他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了这个孩子,只要这个孩子还在,他就有苟且偷生的理由。
一年又一年,当他终于能审视那段过往,重新站起来时,他和小晚已经有了比血脉更深的羁绊。
谢向晚对他来说,是重新点燃生命蜡烛的火光。
他无法想象没有小晚的日子,他要如何活下去。
可他知道,小晚能陪他走一程,却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小晚也有自己的人生。
3
转机出现在小晚大学那年。
当那个羽毛般的吻落下时,他内心升腾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喜悦。
他的小晚喜欢他,他们不用分开了。
然后才是恐惧。
这份感情会毁了小晚,他会毁了小晚。
所以他像个懦夫一样逃了。
他告诉小晚这是不对的,他永远是个怯懦的逃兵,他找了个记不清脸的女艺人装作暧昧对象。
小晚放假回家的那天,被他安排的这场戏气得失去了理智。
某个瞬间,他甚至肮脏地期待着,小晚因为愤怒而对他说些什么。
但看清她的表情后,他后悔了。
谢向晚以为自己凶狠极了,但其实她就像只被气得炸毛的小猫。
谢白规忍不住唾弃自己,他仗着小晚的喜欢,就用这种幼稚的方式伤害了小晚。
他再也没找过时兰,他不想让小晚伤心第二次。
但谢向晚谈恋爱了。
还是和一个不合适的人。
那是这些年来他们第一次争吵,之后又是无数次。
他听出小晚其实并不喜欢那个男生,这只是对他找了时兰的报复。
而他这个卑劣的大人,竟然对此欣喜若狂,无法抑制地庆幸着自己的宝藏没有被偷走。
他不敢再刺激小晚,只好用长辈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要求她在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名义上是看着小晚,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私心。
4
后来,林双鱼回来了。
他多高兴啊,高兴他和小晚原来并没有任何血缘,原来他和小晚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未来。
这份高兴,甚至让他忽略了小晚的感受,忽略了林双鱼对小晚的恶意。
他怕外界的传言伤害小晚,于是他来替小晚弥补林双鱼。
可这却让小晚和他愈发疏离。
小晚临近毕业那年,几乎每天都是不开心的。
他暗中排查原因,最后发现问题可能在自己身上,小晚其实没那么喜欢金融,只是为了他才去努力习惯那些冰冷的数字。
他的小晚是个天才,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他一时冲动之下,做了个决定。
只要谢向晚愿意,他就送她去艺术之都学习,一年后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 到那时, 他会在那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国家,认真地追求他的小晚。
他做了那样好的一个美梦,却在回家后得到了一份股权转让合同。
他的小晚走了。
原来一个人决定要离开另一个人的时候, 真的可以走得那么彻底。
她只给他留下了监控里的那句:我不要谢白规了。
他给小晚打了六十八个电话。
即将拨号第六十九次的时候,他忽然放下了手机。
他想这样也好, 他给她时间去重新审视这份感情, 而他会用这段时间来清理一切阻碍。
他希望他的小晚能一往无前地做出任何选择。
很幸运的是,她拥有自由后,仍执迷不悟地往有他的方向奔来。
等着小晚重新回到他怀里的那些天, 他在暗处看着小晚的工作室拿下一个个单子。
他看着小晚的脸上重新拥有笑容与得意, 他知道时候到了。
那场晚宴只是为了给见面一个合理的理由,掩饰下面滚烫黏腻的暧昧意味。
可惜小晚没来,他虽然失落却也依旧耐心,他想他那么了解小晚,他总能把她引出来。
他甚至看到了那个他不知道的画室, 那时候他才明白,他和他的小晚相隔不过咫尺之遥。
只要他愿意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可以得到一个童话般的美好结局。
他如此期待着。
结果,他等到的是小晚的死讯。
5
谢白规怕自己重燃生志, 所以他飞快地处理好了那群害死小晚的人。
他最后报复的,是他自己。
他想牧野舟说的没错, 如果他勇敢地拉起小晚的手, 那些人是不敢动她的;又或者他果决地拒绝小晚,那些人也不会觉得小晚有威胁。
是他把小晚放在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又懦弱地不去看她,才给了林双鱼可乘之机。
所以谢白规扔掉了一切,把自己关在了谢向晚的画室。
他没有天分,却根据记忆里谢向晚的模样, 一张张画着。
不好看, 小晚看了会打人。
他多想小晚跳出来扯着他的头发, 威逼利诱让他撕掉这些画。
他如此期待,期待这个世界真的有鬼怪。
他画了足足五年。
五年来不停地重复画同一个人, 即便是他也画得有模有样了。
可他突然很迷茫,这幅画上的人真的是他的小晚吗?ץʐ
小晚真的存在吗?还是她只是他濒死时, 对这个世界有关美好的幻想缩影?
他突然明白了那句话。
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
幸好他快死了,在他还没有忘记小晚的时候, 他终于可以再去见小晚一面了。
6
谢向晚忌日那天, 谢白规死了。
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死时, 他手上抱着谢向晚的骨灰盒,手边是刚完成的一幅画。
画上,他和谢向晚穿着婚服,那是他曾经不敢给, 后来又给不了的奢望。
谢白规临死的那一刻其实很紧张。
他怕人没有来生, 怕宗教是假的,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谢向晚。
但在灵魂变轻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了熟悉的诵经声。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身旁一袭白裙, 正朝他猛翻白眼的谢向晚。
谢白规本以为这是人之将死的幻觉。
直到他颤抖着伸出手,尾指勾上了谢向晚的小指。
现世所求,皆有所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