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抗战胜利后,国防部检讨会开成一场权力倾轧,唇枪舌剑闹剧

霏霏说过去 2024-07-04 17:25:29

(紧接《看度文化》

郑介民说完,令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有些吃惊,整个会场的空气一下凝固了。一直闭目养神的蒋介石,猛地昂起了头,突然睁开了双眼。只见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叹气声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国防部长白崇禧

在场的官员们都以为蒋介石这下要说话了,然而,蒋介石叹气之后,居然又闭上了双眼。

郑介民这番话真是老谋深算,毛人凤心领神会。郑介民这是明批暗保,明里是在责问保密局,而实质上是在为保密局开脱责任,明摆着是给毛人凤搭建了一条路。于是,毛人凤顺着郑介民的话头说道:

“总裁、白部长、各位长官、各位同仁,感谢毛主任、郑次长对保密局的开支用度问题进行了批评和质询。我作为实际主持工作的保密局副局长,在这里给大家汇报一下保密局的财务情况是非常有必要的。刚才郑次长点名问我保密局为什么按照实际用度列支?质问我保密局是否事先有计划,事前是否有控制?我觉得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

保密局副局长毛人凤

毛人凤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蒋介石,见蒋介石似睡非睡地闭目养神,他知道蒋介石正在等待他的陈述。随即,毛人凤又将目光转向郑介民,郑介民给了他一个会心的微笑。

“就计划而言,我们本来是有的。但基本上没用。保密局各站的行动,我们事前很难计划准确,往往是先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我们的行动人员就立即投入工作,但是事前无法预知事态有多么严重,比如,大家熟知的上海复旦大学学潮事件,起初我们只是发现共党的外围组织在活动,我们派出特工进入复旦大学,监视共党外围组织,当时并没有花费多少钱。没想到后来,我们的特工发现里面藏着大鱼,于是,我们又调整方案,派出十多名特工打入学生内部,还收卖了十几几名学生为我们工作,再后来,我们又发现了共党上海地下党的高级人员参与其中,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再次调整了方案。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捣毁了整个华东的共党学运机构,抓获了一大批共党情报人员,甚至抓获了共党的高级干部。像这样的事情,我们事前根本无法预知,也无法计划支出数额。只能按照实际用度进行报销。这样的事情很多,有些事情不宜在这里公开,我也不能一一累赘了。”

“去年的许多行动,我们付出了很多,但是由于我们党内、军内有共党奸细或者共党同情者,共党在我们行动之前得到了消息,最终让共党逃脱了,这样前期的开支就付诸东流了,比如,我们国防部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事情,一名少将军官,将我们要逮捕南京大学一位教授之事,透漏给了这位披着教授外衣,实为共党学运组织头目的人,虽然我们逮捕了这名军官,但共党逃脱了。这样的事件,我们也无法预知。还有一些不太透明的开支,主要用于对党内暗藏的异己势力进行甄别,请各位原谅,我不能在这里说明,因为我也没有权力透漏。但是,我毛人凤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这些支出是合规的。”

毛人凤说完,神态很悠然。他用眼光扫了一眼郑介民,见郑介民脸上依然挂着笑意。显然,郑介民对他的发言是满意的。这是两个对手之间,为了自保而产生的最为默契的配合。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二厅及保密局的开支情况就算被彻底“冰封”了。只要蒋介石不再提出质询,没有人敢再追问下去,即使是国防部的白崇禧部长、侍从室的毛庆祥主任、还是财政部的俞鸿钧部长,这些高官也奈何不了。

果然,蒋介石睁开双眼,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二厅及保密局属于党国的要害部门,是反共戡乱的另外一个掩蔽战场。二厅及保密局的经费开支,很特殊,不能用常理去管理。二厅和保密局超支部分,请俞部长的财政部想办法冲账吧。特殊时期,特殊办法。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就不再议了。你们还是对物资委及四厅的财务支出进行讨论吧。”

蒋介石说完了,又闭上双眼,依然是一副似睡非睡的神态。

蒋介石的话音刚落,郑介民与毛人凤本能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对二厅及保密局的追责,就这样轻松地被化解了。

中国银行总裁、国民政府最高经济委员会执行委员俞鸿钧

随即,蒋介石对中国银行总裁、国民政府最高经济委员会执行委员俞鸿钧说:“俞总裁,你协调财政部,中国雁行,二厅及保密局的超支部分,想法核销了吧。”

“好的,总裁,二厅和保密局的超支部分,我看就由财政部另案冲销了吧。”俞鸿钧插话道。

白崇禧明白蒋介石的意图,于是说道:“诸位,刚才总裁已经说话了,鉴于二厅和保密局的特殊情况,二厅和保密局的超支情况,国防部会后将由专门的机构对二厅及保密局进行审计。在适当的时候,采取适当的方式,公布审计结果。接下来,由预算财务司和四厅说说吧!”

预算财务司司长闵湘帆闻言,站起身来说道:“诸位,今年四厅及物资委的财务亏空是整个国防部最大的,作为财务的结算部门,我们对物资委的财务支出,有很大一部分没有认可。”

“什么?”首先作出反应的是物资委秘书长毛换章,“你们为什么不认可?你们凭什么不认可?”

毛庆祥、唐纵、毛人凤也些吃惊,一起把目光都望着了闵湘帆。似睡非睡的蒋介石动了一下眼皮又闭上了。闵湘帆仍然慢声答道:“物资委的开支过大,且提供的凭据许多没有任何说明,我们不敢签字。”

内政部次长、保密局副局长、警察总署署长唐纵

“闵司长,你明确告诉我。为什么二厅的账单超支也大,你们能认可。我们物资委的账单你们就不认可?”毛换章虽有些心理准备,但这番话从一向谨慎顺从的闵湘帆嘴里说出来,还是令他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毛焕章的声音很大还带着怨气,在场的官员们有些吃惊,整个会场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又凝固了。

“毛秘书长,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们的超支实在太大,且超支部分,连个说明都没有,我们怎么签字认可?”闵湘帆说完,眼睛习惯地盯住天花板。显得有些傲慢。

毛焕章的目光转而盯向郑介民,郑介民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茶杯,毛焕章又将目光引向白崇禧,白崇禧却一脸木然。毛焕章再看看各厅的厅长,这些厅长们谁也不想搭理他,脸上反而露出灾乐祸的表情。

国防部预算财务司司长闵湘帆

毛焕章无奈,于是大声说道:“好啊,你们谁都不说话。是在等着看我毛焕章的笑话吧?物资委的各项开支在部务会上决策的时候,你们都在场,你们都赞同。怎么了?你们现在都装做不知道?”

毛焕章见没人理会,又把矛头指向闵湘帆:“闵司长,你的预算财务司,认可二厅,而不认可我的物资委,闵湘帆,你到底要干什么?”

毛换章本来嗓门就大,这一声怒吼,把本来十分安静的会场震得回声四起。

闵湘帆不得不说话了,他将面前桌上的一堆账本,往前推了推,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毫不掩饰他的气盛:“毛秘书长,预算财务司是国防部的预算财务司,不是什么‘我’的预算财务司,物资委也是国防部的物资委,而不是你的物资委。如果你主事的物资委的所有超支,我们都必须认可照办的话,那干脆我这个差事,都让你毛焕章兼起来,我也就不用前来讨论这个事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闵湘帆和毛焕章。毛换章被闵湘帆的话说得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于是,说道:“物资委当然不是我毛换章的衙门,但我毛焕章毕竟是国府任命的。你们预算财务司不认可我们的支出,难道我向你要一个不认可的理由,都不可以吗?物资委的开支,当初都是各位长官和预算财务司同意了的!也是国防物资委员会批准了的。这都是有记录可查的。

再说了,物资委也不是我毛焕章自己要干的,我是一名军人,不像你这样的政客,军人应该上前线,谁愿意管这些油盐财米的破事,但是党国要我干,总裁要我干,我就得服从。既然顶了秘书长的帽子,我当然有权向你要个理由?你闵湘帆的差事,又不是我给你的。你不想干这差事,你可以向总裁和白长官请辞就是了,不要拿来要挟我、要挟国防部,要挟党国?耽误了党国的大事,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军盐采购纳税单

“毛秘书长,别拿大帽子吓人?说什么政客?你是军人,我闵湘帆也是陆军中将,干军需不比你晚。宁汉合流时,我就在军政部军需署做军需,先后担任过武昌行营上校军需处长、南昌行营、洛阳行营、保定行营、西北"剿总"司令部少将军需官、军政部军需设计委员,抗日战争爆发后,我闵湘帆也是军政部军需署中将军需主任,我这个司长也是一步步地干出来,只是没有你毛焕章有深厚的背景罢了。”闵湘帆反唇相讥,毫不相让。

“你们物资委的支出报告,我和相关司处的人讨论过,预算财务司有审核之责,你们什么都没提供,我们如何审核,这个字我不敢签,我过去就说过,物资委与四厅不应该打包一起核算。可是你们不听,你们物资委面子大,这个差事我闵湘帆还真干不了,你毛秘书长认为谁干合适,就向总裁、白部长、郑次长推荐吧。”

物资委秘书长毛焕章

“闵湘帆!”毛换章抬起了手。将会议桌上拍得啪啪直响。

“毛换章。”没等他的拍完,郑介民一声轻喝:“这是国防部的会议,你怎么可以如此胆大狂为,怎么敢在总裁面前,在各位长官面前如此放肆!”

“次长,我……”

“什么我不我?毛秘书长,这里是国防部,容不得你放肆!”郑介民厉声吼道。

蒋介石突然睁开了双眼,但依然没有说话。国防部长白崇禧敲了敲桌子,愤然道:“这是国防部的会议,你们都是国防部的高级官员,泼妇骂街,成何体统!”

这时,毛焕章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端起桌上的茶杯,使劲喝水。闵湘帆则气喘吁吁地,望着天花板不说话。

白崇禧回望了一眼身旁的蒋介石,见蒋介石没有什么态度。于是,对闵湘帆说道:“闵司长,你们为什么对物资委的开支不认可,说说吧,不要藏着捏着。”

蒋介石继续关注地听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时,毛庆祥觉得自己也应该说几句话:“议事就议事,不要动不动就扯到什么罢官撤职。谁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不是今天会议的主题。闵司长,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

“好。那我就说了。”闵湘帆从公文包里拿起了一本账册。那本账册和蒋介石桌前放着的账册一模一样,封面上写着《国防部总账册》。

闵湘帆翻开了账册:“那就先说盐的问题吧。去年,物资委在军需用盐的采购上,上报采购的各项开支为二十五亿元八千多万元。比年初上报的预算计划,增加了两倍还多一点,可前线部队却一再缺盐。毛秘书长,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蒋介石抬眼,翻开账册,依然不露声色。毛庆祥微笑地望着闵湘帆,他知道,好戏就要上演了。

没等毛焕章问答,闵湘帆又继续发出质询:“这个开支,是物资委大前年和前年开支的总和,难不成今年的部队比往年增加了一倍以上?”

毛焕章一听,刚刚熄灭的怒火又冲上来了。他正想辩解。但闵湘帆的声音又响起了。“根据国防部的简报,由于去年整编裁员,加上国共战事,我军战斗减员,今年的总人数比去年减少了七十万人,照理说,人员减少了,军需用盐应该减少才对,可是,非但没有减小,反而增加了两倍多,毛秘书长,这个事情你不说清楚。我们预算财务司,敢签这个字吗?”

盐务调拨单

蒋介石把手中的账册合上了,轻轻往面前会议桌上一扔,又轻轻闭上了双眼,闭目养神。白崇禧看了一眼蒋介石带着的军帽发呆。他这个小诸葛,此时竟然猜不出蒋介石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毛焕章再次把目光投向郑介民,他希望这位能言善辩的义父能为自己说几句。但郑介民却低头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心思搭理毛焕章。

毛焕章无奈,只好重申自己的理由:“物资委大的军需采购,事前都是国防部过了会的,国防物资委员也批准了的,各位长官都看过,也都同意开支。难道执行者要对决策负责吗?”

白崇禧闻言,立即不满地说道:“看过不等于核实过。部里只考虑该不该批,但怎么使用,那是你们物资委的事?”

对毛焕章的尴尬,郑介民是理解的,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子,在情急之下,说话竟然不过大脑,眼下不得不给他搭个桥了。

“毛秘书长,谁也没有否认过物资委的支出项目是经过部务会同意,国防物资委员会批准的。问题是为什么超支这么大?闵司长的质询,也是有道理的,作为财务决算部门,你开销那么大,总得有个理由。据国防部的简报,军盐采购大额超支的原因,与军盐的运输有关,军盐在运输途中多次被共党劫走。物资委难道不该把这些问题都说清楚吗?”

郑介民的暗中提示,让毛焕章茅塞顿开。他暗暗佩服郑介民的老道。于是,说道:“既然闵司长首先质疑的问题是军盐的采购,那我就回答闵司长的质询。本来我不想在这个会上牵扯到其他的部门的。但是,闵司长步步相逼,看来,我要是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自去年二月份起,由于战事的需要,中央军各部及部分地方部队,向我们发来了大批的用盐需求单,许多单子还是白部长、郑次长转给我们的。物资委考虑到战事紧张,基本上都是第一时间就下单采购了。可是,自二月以来,采购的军需用盐,大多在运输途中被共党所截获,大家都知道,军需用盐只要启运并交给了运输部队,采购款就必须支付,这是国府定的规矩,目的是让盐商有充足的资金来扩大再生产。物资委的超支,主要是付了款没收到盐造成的,去年战事频繁,为了支持前线,我们不得不重新下单订购,以保障部队用盐。”

“大家都知道,前几天,我们从自贡盐场采购的一批食盐,在南京城内,离我们的仓库只有两公里了,却被武装匪徒截胡了。上个月从川东万县重庆运出的一批食盐,在汉口被共党游击队给烧了,整整八艘船的军需物资,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再上个月,我们给宋希廉采购的军需物资,都已经安全交付给了宋将军的部队,结果,一个晚上,被共军炸毁了。为了战事,我们只得重新采购一批军需给宋希廉将军。”

自贡生产井烟

“大家应该清楚,军需物资的运输,不是我们物资委的主要工作,所有的军需物资,包括军盐军粮军棉,都是由联勤总司令部运输总队、财政部盐务总局稽征总队、中央警察总署、以及沿线部队负责的,而且后期的运输还有保密局各地站行动队的护送。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大量的军需物资在运输途中被劫。请问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不否认,物资委的确有巨额的超支。但是,这些支出,是重复采购的结果,我毛焕章两袖清风,没干过有损于党国的事,毛某人一不贪墨、二不徇私,所有开支你们都可以查。至于闵司长所言之没有提供足够的凭证。我想问问闵司长,你需要什么凭证?要我毛焕章给你什么凭证?

毛焕章虽然有时沉不住气,但头脑却非常灵活,未等闵湘帆辩驳,又继续说道:“采购计划单、军需物资口岸交接单、支付凭证,难道还不够吗?你们如果觉得不够,国防部联勤总司令部运输总队、财政部盐务总局稽征总队、中央警察总署,都有运输被劫的详细报告。这些报告,你们不能向我要,因为我们拿不出来,你们应该去向他们要。去年的物资被劫,基本上都发生在运输环节,各运输单位在事发后都给国防部、财政部等相关机关写了详细报告,最后还做了核销。如果要追责,不是追物资委或者我毛某人的责,而是应该去向运输部门追责,向有权核销的部门追责,当然,你们也可以向共产党追责!”

自贡盐场生产的井盐

毛焕章的“向共产党追责”的说法,引发了会场上一阵笑声。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国防部参军兼中央监察总署署长、陆军中将唐纵插话了,他不阴不阳地说道:“总裁、诸位同仁,刚才毛焕章秘书长提到了我们警察总署。

没错,警察总署接受国防部的委托,运输过几次军需物资,这其中也的确有被共产党截胡过的。不过,各地警察厅局也破获过不少食盐案件,为物资委挽回了不少损失。上个月,武汉警察局在侦破一起案件中,拦截了一辆机动船,发现船内全是军盐军粮。去年7月份,河南警察厅在郑州黑市缴获了三个火车车厢的食盐军粮军棉,麻袋上都印有国防部字样。5月份,四川省警察厅在成都破获一起案子,又发现了一批食盐,麻袋上也有国防部字样。这些缴获的食盐,居然没有冲账,甚至没有丝毫的记录。请问毛秘书长,这些盐巴到底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冲账的记录?你们物资委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呢?”

“关于唐长官提出的追回食盐军粮等冲账的问题。的确,我们没有冲账,但这些军需物资,警察总署与我们办了交涉之后,我们立即按照这批军盐原来的去处,直接发往部队。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唐长官谈到7月份河南查获的那批军盐军粮,在我们的仓库仅存放了一天,就发往胡宗南部了,物资委有胡宗南联勤总部的签收文件。至于武汉警察局、四川警察厅查获并归还的军盐,也是如此。物资委之所以没有冲账,是因为这些丢失的军盐,在事发之后,已经被有关机关核销了。但我可以保证,这些军盐军粮,我们一粒也没留下,全部也发往了部队,这一收一发,都有文件,不需要再冲账。大家如果要看签收的文件,随时可以到物资委来查看,我毛焕章可以担保,没有丝毫问题。”

唐纵本来想借这个事情向毛焕章发难,但对毛焕章如此信誓旦旦的说辞,心里也没了底。在蒋介石面前,自己没有证据,不好再追问下去。

郑介民见唐纵没有再追问,闵湘帆也没有对此提出疑问,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而,令郑介民和毛焕章没想到的是,蒋经国这时却突然开了一炮:“毛秘书长,我有一个疑问,能不能请您解释一下。”

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副局长蒋经国

“经国局长,请讲。”此时,毛焕章的心情比较轻松,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了礼貌。

“胡宗南部有一封电报,说国防部配发的军盐里有大量的黄砂。据我所知,你们配发给胡宗南部的这批军盐,是自贡盐场的井盐。井盐不同于海盐,不可能有这种黄色的砂子。抗战时期,我曾随冯玉祥将军去过自贡盐场,这里的井盐是通过地下的卤水高温后蒸发掉水分,制成食盐的。不可能有江海里面才有的砂子。再说自贡是内陆城市,其地质结构中就没有这种黄砂,我想问问毛秘书长,这些黄砂是怎么来的?”

蒋经国的话,让在场的人都一惊。连假寐的蒋介石的眉毛也跳了一下。

还未等毛焕章搭话,蒋经国又说道:“这批军盐中的黄砂,不是自贡的,因为整个自贡都找不到这种黄砂。很显然,这批军盐是从自贡运出之后,是人为地兑换进去的。胡宗南找人仔细检查过,卑职也向中央大学地质系的教授请教过,这种黄砂在南京至上海的长江上比较多,而武汉段重庆段泸县段等长江中上游地区的砂子,颜色是黄中带青。与长江下游的砂子颜色略有不同。试问毛秘书长,南京到上海段的黄砂是这么进入胡宗南部的军盐里面去的?”

蒋经国的问话,击中了毛焕章的要害,毛焕章悬着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这个……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问题。”

蒋经国随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纸公文,对毛焕章说道:“毛秘书长,要不要看看胡宗南部发来的电报呢?”

“我的确是不知道这事,会后,我一定严查此事,一定给大家一个交待。”毛焕章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时,唐纵也阴阳怪气地对毛焕章“开炮”:“毛秘书长,我这里也有一份电报,是汤恩伯发来的,说是国防部配发的军盐军粮短斤少两,每袋50公斤的盐包,实际重量只有42公斤左右,而且里面也混有黄砂。”

“这怎么可能?唐长官,物资委配发给各部队的军盐,都是双方签收了的。”毛焕章有些着急地解释道。

“签收是签收了。但是,据我了解,这两年战事紧张,你们双方在签收时,基本上都是直接点的包数。没有对每袋盐称重。因为,国防部物资委用的是50公斤的专用麻袋,谁也不怀疑国防部麻袋里的盐竟然会短斤少两!”

“这个……我将立即彻查。”毛焕章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支吾着回答。

坐在白崇禧旁边的毛庆祥,见毛焕章已无招架之力,心中暗喜,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郑介民之后,不紧不慢地向毛焕章发问:“毛秘书长,有些事情真是匪夷所思啊,一个月前,中常会上就有委员反映,南京黑市上有人高价兜售军盐军粮军棉,城防司令部抓了人,从一个仓库里竟然发现了十多吨食盐,里面还发现了国防部的专用麻袋。毛秘书长,你们的军盐,怎么会出现在黑市上?”

“你们这是合伙栽赃!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毛焕章一听火了,直接反击。

“谁栽赃了?毛秘书长,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你到底心虚什么?”毛庆祥冷笑着反唇相讥。

郑介民知道毛焕章城府不深,自己再不出手相救,这小子肯定会被蒋经国、唐纵、毛庆祥“套”进去了。现在是毛焕章的“生死劫”。只要让毛焕章躲过了今天,替罪羊一捞一大把。毛焕章之危就自然解了。

国民政府公报,内容涉及到军需物资超支问题

郑介民干咳了两声,提高了话音,但语气却很沉稳。“诸位,我得说两句了。市上出现国防部的军盐,不能排除是从军队内部流出来的可能?也不能排除是那些被抢劫的军盐;军盐配发给各部队之后,就不归物资委管了。现在的军队,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部队的一些军官胆大妄为,他们连美援助军火物资都敢贩卖,何况军盐军粮?大家是否还记得,前不久,蒋经国局长不是查处过宋哲元部队的一个案子吗?一个小小的上尉军需官,竟然倒卖了一大批军需物资,而且这名军需官连续三年,持续作案。竟然无人察觉。要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发现,还不知要损失多少军需物资呢?至于那些被抢劫的国防部军盐,出现在黑市上,就更没什么奇怪了。至于刚才经国局长说的军盐中混有黄砂,也不能排出是那些贪墨的军官,为了获取暴利所为。”

郑介民不愧是军统元老,话出来有理有据,既不伤人又十分得体,还叫人无法反驳。

“我认为,如果没有铁证,就暂时不能算在物资委的头上。我今天不是为毛焕章说话,毛焕章是我的属下这不假,但我也是党国的官员,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我不会徇私,但是,我们也不能冤枉我们的官员,在没有查清事实的情况下,我们不能随意丢锅,大家说对吧?

郑介民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对毛庆祥说道:“毛主任,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黑市上发现了国防部的军盐军粮,您手中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物资委流出去的?

“郑次长,我什么时候说是从物资委流出去的?我只是问国防部的军盐军粮,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市上?这话有错吗?”

“没有错!毛主任。”郑介民点头对毛庆祥笑笑说。随即,又对着蒋介石就座的方向说道,“总裁、白部长、各位同仁,毛主任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黑市上出现国防部的军盐,不知道是怎么流到黑市上去的。但是,这事非同小可。我们岂能听之任之,我们必须进行彻查,我建议从源头查起,查盐场、查运输、查物资委、查四厅、查军队,查核销,总之查一切环节。不管涉及是谁,必须一查到底,查出一个惩办一个,绝不手软。”

陈诚、顾祝同这时也说话了,他们说,物资委出问题的可能性较小,毛焕章还是很敬业,只要前线部队提出军需物资问题,他都尽量解决,很少拖延。

郑介民、陈诚、顾祝同的话音刚落,蒋介石终于撑开了双眼。沉声说道:“国防部应该查查了。白部长不要护短,毛秘书长也不要护短,该彻查的还是要彻查的。”

蒋介石昂起了头颅,愤然说道:“我看,国防部还是问题不少。可以结合中常会通过的“一手反共。一手反贪”国策,进行彻查。前些天,党通局和你们国防部的保密局,都给国府来了报告,反映了大量的军队将领、地方官员严重贪腐、中饱私囊的事件,真是触目惊心啊。同志们,目前正值党国非常时期,中央军在剿共,然而前线的党国将士,却缺粮缺盐、缺医少药。在座的诸位将军,难道你们就这样熟视无睹、心安理得吗?”

“我们一些军队将领,贪腐严重,倒卖军火,克扣军饷,无恶不作,骄奢淫逸,到了令人发紫的地步;还有一些地方官,也贪墨国家资财,为了中饱私囊,将贪墨下来的军需物资,偷偷卖给共军地方部队。痛心啊,同志们!这样的将领,这样的官吏,你们能容忍吗?我看,这股贪墨之风必须杀住,这是需要人头落地的,不杀几个贪墨之徒,难以告慰再反共战场上死去的将士!”

蒋介石狠狠地盯了毛焕章一眼,毛焕章心里一惊。继续说道:“贪腐误国啊。中常会批准了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提出的”一手反共,一手反贪”方案,这个方案很及时。党国要重振士气,重塑民心,必须戡乱与肃贪两手抓。至于肃贪问题,我看就从军盐军粮的问题抓起,杀开一条血路,要让那些罔顾国法、中饱私囊之徒,人头落地,魂飞魄散!”

蒋介石喝了口水,摘下军帽,露出光头,余怒未消地说道:“你们今天这样谈经论道,是抓不了贪腐之徒的!”

蒋介石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白崇禧,会场上一派肃杀般沉闷。白崇禧心里明白蒋介石,是要他白崇禧下一步抓出几个贪腐官员出来。

闵湘帆心气不平,满脸委屈。毛焕章则两眼迷茫,怅然若失,也委屈地望着了郑介民。蒋介石看了一眼毛焕章,说道:“毛秘书长,你是不是觉得委屈?我看,你要谢谢郑次长。”蒋介石的目光鄙视地转望着毛换章,冷冷地说道,“做事情要冷静,说话也要公道。你好好学着点吧。”

“是。”毛换章一凛,连忙低下头颅。蒋介石讥讽中带着训斥:“是什么是啊!娘希匹,凡是要多动脑子,匹夫之勇,不算能耐。毛秘书长,你官至中将,还这么冲动,今后岂能堪当大用?”

毛换章面带尴尬地说:“焕章惭愧,没有管好物资委,会后立即向白部长和郑次长提交辞呈。”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你辞什么辞啊,物资委的担子还是挑着吧,你有郑次长替你兜着!学着点。物资委在管理上的确有很多毛病,有毛病就得医嘛。”

随即,蒋介石又一语双关地说道:“毛秘书长,我算看明白了,今天郑次长护着你,白部长也护着你;陈总长、顾总司令也护着你,我看他们都是有心放你一马。我蒋某人总得给白部长、陈总长、顾总司令、郑次长留些面子吧。好了,物资委你还继续干着吧。但是你要记住,用心办事,要好自为之。”蒋介石脸上挤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苦笑。

“是,总裁,焕章一定用心办事,不负总裁教诲。”

蒋介石停顿了一会儿,又转头对白崇禧说道:“白部长,肃贪是大事,我看这事,就交给你们预备干部局和保密局去查吧。在座各位都是将级以上的军官。我相信你们都是清廉的。但是,你们是清廉的吗?我看个别人没有那么清廉吧。查查也好,没问题就还你个清白嘛。再说,即便你们都是清白的,也不敢保证你们的手下个个都干净。是不是这个理儿?”

蒋介石的这番话,让在场的军官们都感到了压力,忐忑不安起来。“肃贪是为了更好的反共。剿共也好,反贪也罢,我全都交给了国防部,好了,现在横竖都是你们国防部的事情了,毛庆祥,你把党通局的调查报告转给白部长吧。”

“是,总裁。会后我亲自给白部长送去,”毛庆祥回答道。

“不说那么多空话、闲话了,还是书归正传。”蒋介石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说道,“我今天来国防部,就是想来听听大家的意见。刚才闵司长、郑次长、毛秘书长、唐署长、经国的发言,我都认真听了,你们这样讨论,坐而论道,不能真正解决问题,都浮在表面上。我看,再给你们几天时间讨论,也没人能把问题说清楚。”

“对二厅的问题、四厅的问题,物资委、保密局的问题、国防部其他厅局委司处的问题,我看主要还是在执行过程中,不在决策层面上。我看你们提到的这些费用,都该支出,都是经过研究的,事前也上报过国府,大部分事项我都知道。你们就不要再纠缠了。但是,在军需采购的各个环节中,有没有中饱私囊,有没有徇私舞弊,有没有弄虚作假,有没有虚报支出呢?我在这里不做定性,白部长、郑次长,毛秘书长、毛局长,经国,我希望国防部在调查之后,给我一个结论!”

“是,总裁!”白崇禧、郑介民等众人立即回答道。

“健生,杰夫,我看就从军需用盐查起,先把这个突出的问题查清楚,凡事都得有重点嘛,一个一个的查,一查到底。健生,行政院已经批准你们国防部委派军人去几个大盐场,带军职出任地方官员的事。你们尽快拿出人选来,尽早上任。经国的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也有许多年轻的、有闯劲的军官,也可以派出去锻炼锻炼嘛。”

“总裁,会后我们就研究。尽快派出合适人选。”白崇禧连忙回答。

“好,新任的地方官员,不仅要调查贪腐,更主要的是要负责解决部队的军需,目前战事紧张,盐务的事,容不得半点怠慢,宋希廉、胡宗南、汤恩伯的部队,缺盐问题拖得太久了,白部长,想法子尽快解决!这才是重中之重。”

“是,总裁!我已经授权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保密局,近几个月重点关注盐务,协助新任地方官员,保障部队的军需用盐。”

“建丰、乃建、齐五、”

“在!总裁!”蒋经国、唐纵、毛人凤立马答道。

“你们几个要吩咐各地的机构,务必协助新任地方官员的工作,反贪之事要以他们为主,你们不要喧宾夺主,但要全力支持查案!在盐务问题上,你们要吩咐下去,新任官员可以授权他们调动地方军队、警察,特工进行查案。

“是,总裁!”

白崇禧补充说道:“总裁。必要时,可否同时授权新任官员为保密局、警察总署、青年军的特派员。”

“这样也好!你们看着办。健生,还是那句老话,务必要首先解决军队的军需,不然这仗没法打下去。”蒋介石说。

“健生明白,总裁!”

一场蒋介石要求召开的检讨会,又被蒋介石不了了之了,就这样,国防部检讨会,竟然开成了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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