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愁心事儿——发愁三个儿子打光棍

河南经说社会 2025-03-30 00:02:26

原创 姜永生 阴山脚下

父亲参加姐姐大表哥的婚礼回来,刚进家门,就对母亲说:“把烟笸箩找出来。”大表哥是姐姐舅舅的儿子,我们和姐姐同父异母。姐姐的母亲在父亲第一次入狱时去世。姐姐的舅舅,我们也都跟着叫舅舅。

父亲平时不抽烟,有时心烦了,才会卷一支旱烟抽。父亲只是抽,并不吸。旱烟,就是未加工过的烟叶。农人们抽不起香烟,有钱也买不到。买香烟需要烟票,农民没有烟票。平时,我们家的烟笸箩都放在柜子里。父亲想抽烟或者来客人时才拿出来。

母亲拿出烟笸箩,她知道父亲又有愁心事了。母亲问父亲:“又咋地了?”父亲边卷烟边回答:“庆祥的媳妇是用他二妹妹换来的,将来,咱们这三个儿子可咋办?”大表哥庆祥头一个妻子得病去世了。这次结婚的妻子是用“换亲”的方式娶回来的。“换亲”就是两个家庭各有一儿一女,相互婚配。

为了大哥,二表姐不情愿地嫁人了。二表姐长得漂亮,舅舅家的4个表姐都长得漂亮。有一次,我正在爷爷奶奶家,二娘去村西头,碰见了四表姐,回来跟我说:“你舅舅家的小四儿长得真好看,跟画上的人一样。”二表姐结婚后,心情一直不好,在儿子大虎10岁时,郁悒而终。

父亲是个极度悲观的人,什么事都往最坏处想。父亲曾当过教师,两次被人陷害,以反革命罪判刑。第一次判15年,服刑3年多时平反。第二次在监狱里待了5年,此时,刚刚出来两年多。父亲还曾被校长囚禁在小黑屋里,他趁上厕所之机跳井自杀,幸好被人救了。一个有过如此经历的人,又面对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未来。在生活和政治的双重压迫下,不犯愁,那不是神仙,也得是圣人。

那一年,我12岁。大弟弟10岁,而小弟弟只有3岁。我们都小,父亲却已经为我们将来娶媳妇的事儿犯愁了。没有办法,这就是父亲的性格。父亲的犯愁,除了那些不幸的遭遇,也是性格使然。

我们家比舅舅家条件更差。舅舅家只是成分不好,是地主成分。而我们家,不只是地主成分,还是反革命分子家庭。这样的家庭,是不大可能有人给媳妇的。谁家愿意把姑娘往火坑里送呢?

听父亲这样一说,我也发愁了。没有人愿意给媳妇,将来就得打光棍了。打光棍,只能像村里的大老孟、小刘荣那样活一辈子了。大老孟跟着弟弟一家生活,小刘荣跟着母亲生活。从他们的衣着和神态上,我们小孩子都能看出他们的不如意。他们都无儿无女,断了香火不说,将来谁给他们养老呢?大老孟还有侄子,小刘荣好像没什么亲人。这样一想,我万念俱灰……好在我还小,想一想就过去了。

不只是发愁三个儿子将来成家的大事,父亲时刻都在发愁。愁吃的、愁穿的、愁烧的,还愁没钱看病……父亲后来说,每天晚上,看见炕上躺着的一溜儿小脑袋就犯愁……那时,姐姐已经出嫁,除了我们哥仨,我还有两个妹妹。

每天发愁,让父亲没有笑脸。他自己不笑,也不许我们笑。只要我们一笑,他就会骂我们,“不知道个愁……”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家是地主?是反革命?还得挨欺负?我问过父亲,父亲说:“要把地主阶级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我又问父亲,这是谁说的?父亲只是叹气,不再回答。

今天中午,我问母亲:“那时候,爸爸成天犯愁,更犯愁我们长大了娶不上媳妇,你愁过吗?”母亲回答:“每天一睁眼,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哪有工夫犯愁?”母亲心大,不像父亲,成天发愁。母亲说的那么多张嘴,除了人,还包括猪鸡鸭和羊毛驴等。母亲又说:“我想不了那么远,再说,你们哥三个,总不能都打光棍吧?大不了,我们也换亲。”我和母亲开玩笑,“换亲,你只有两个女儿,还缺一个呀?”母亲回答:“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想办法呗。”母亲总是比父亲乐观,这也是性格使然。

“你爸爸犯愁,那都是被逼的。后来他咋不愁了呢?”母亲又说。母亲说的后来,是改革开放和父亲第二次平反以后……

来源/阴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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