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年代女军医》
作者:月半蔷薇

简介:
1950年4月
寡妇许荷花在后山捡了个瘦骨嶙峋的8岁小丫头。
许荷花不识字,正好屋后桃花盛开,索性取名桃花。
邻居大夫是个文化人,直呼俗气,又言四月乃春末,便叫晚春吧。
许荷花自来佩服文化人,又惯会打蛇随棍上,借着取名这点香火情,死皮赖脸将养女塞去曹大夫膝下学手艺。
几年后,更是将曹家唯一的出息儿子扒拉回来做了女婿。
怎一个能耐。
*
临床医学生许晚春,本硕博连读加规培。
好不容易成住院医师,却因一场意外穿越到了五零年。
成了父母双亡,被亲叔叔抛弃的赔钱货。
看着豆芽菜般的身体,再想到三十年后才能改革开放。
苦熬十年的医学狗...想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养母疼她。
上学、拜师、吃穿等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既然如此,再考一回大学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未婚夫? 那不重要...
*
曹景梁16岁投身革命。
离家第2年,父母来信,他有了个小师妹。
曹景梁感激对方替自己尽孝。 离家第7年,父母来信,小师妹成了未婚妻。
曹景梁摇头失笑,并未当真,才15岁的小丫头。
离家第14年,未婚妻拿着父母的信件出现在军区医院,成了他的同事。
看着俏生生喊他师兄的姑娘,从来温润持重的曹主任,一张俊颜被白大褂衬的通红.
精彩节选:
四月末。
冰雪融化、土壤湿润,正是春耕的好时机。
这日天刚亮,许家屯里的勤快人家已经扛上锄头,三三俩俩着结伴下了地头。
许荷花心里惦记着事,婉拒了招呼她一块儿下地的邻里,胡乱对付了两口早饭,便回屋换了新衣,又蘸着清水,收拾服帖发丝,才满意提上祭品,准备出门。
不想刚走到驴棚处,院门便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爽朗熟悉的女声:“荷花!在屋不?”
“在!”许荷花将驴牵了出来,才看向来人:“这一大早的,兰草姐怎么来了?”说是姐,其实两人早已出了五服,只是同一个屯子长大的情谊。
许兰草指了指挎在臂弯处的篮子,眉眼间全是笑意:“家里磨了豆腐,给你送两块,你这是...”话说一半,视线在接触到对方篮子里的黄纸时,整个人都无措了起来。
许荷花翻了个白眼:“行啦,铁蛋都去了多少年了。”
“呵呵...也是,那什么,你忙,豆腐就撂你锅台上了啊。”许兰草是个大大咧咧的,嘴巴还有些把不住门,怕自己再说出戳人心窝子的话,干脆讪笑着直奔厨房。
心里则感慨她这本家妹子命太苦,16岁嫁人,才怀孕,进山打猎的男人李山海就失踪了。
三几年,世道乱着,久找不着后,屯里人都说不是遇到熊瞎子,就是被土匪捉了去,反正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趁着年轻落了胎改嫁。
可荷花妹子不愿相信男人真出事,外加心眼儿好,心心念念要给独生子李山海留个后,还要替他照顾父母。
哪怕后来小娃娃铁蛋在6岁时得病去了,她这傻妹子也一直照顾着李家老两口没改嫁,谁不说一声仗义。
哪成想,一个多月前,失踪15年,以为早死了的李山海风风光光回来了,说要接爹娘去城里享福。
原来当年李山海的确碰到了土匪,见他年轻身板硬实,便强迫给掳了去。
后来兜兜转转大半年,又碰到革命军,便跟着去了新兵营。
这一辗转,就是15年。
如今祖国胜利,不打仗了,便转业到了市里当了官。
具体啥官许兰草也不懂,反正屯大爷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职务。
可再差那也是城里人!
若是李山海是个好的,荷花妹子也算苦尽甘来。
可那丧良心的玩意儿早在外头娶了小,娃娃都生了俩。
是的,她家荷花妹子为李山海守寡15年,照顾老人15年,那完蛋玩意儿却早早另娶娇妻,最大的娃都8岁了。
还说什么包办婚姻是封建糟糠,他李山海识字又有能耐,自然得找个同样有文化的。
她呸!!!
许兰草越想越气,不就是白眼狼!不就是忘恩负义!!
得亏李家老两口有些良心,听说临走时给了荷花妹子几十个银元,就连家里的驴也留了下来。
这可是一大笔钱。
当然,具体给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但看着眼前的三间红砖大瓦房,跟油光水滑的驴,就知大差不离。
这么一想,许兰草的心气儿总算顺了几分,转而看向身旁栓院门的妹子,又有了新担忧:“真不要我陪你去?”虽说铁蛋就葬在后山,离这边只几里地,但也挨着李家屯,多容易触什么景伤心来着?
许荷花好笑:“真不用,我一个人就成,去跟铁蛋唠唠我离婚了,他爹没死,还有建了新屋子啥的,一会儿就回来。”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荷花妹子是个能耐人,许兰草生怕说多了讨人嫌,没再勉强,撂下话便风风火火走了,只是才迈出去几步,就又转了回来。
见状,正琢磨着晚点给兰草姐回啥礼的许荷花不解问:“咋了?”
许兰草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后,还是压低了声音:“前两天有人问我你还有多少钱,我说你没钱了,为了建这房子还欠了2块大洋的饥荒,你别说漏嘴了。”
“本来就被霍霍光了,我一个女人,有钱怕是留不住,不如全盖了屋子。”许荷花这话不假,当时得了钱,她立马回了娘家屯,又找屯大爷牵线,买了宅基地,建了大房子,就是让大家伙儿相信她手里没钱了。
血脉亲人跟邻里中少有大恶人,但是当你突然富裕起来,就会成为靶子。
许荷花也不是狠心到谁也不愿意帮忙,但大多都是占便宜的心态,她又不是菩萨,还不如自个儿花用了 。
这不,虽然不少人碎嘴她一个女人建这么大屋子浪费,却也没人再没皮没脸借钱了。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其实她手里还捏了好几块前婆婆给的小黄鱼,谁也不知道。
“你有章程就行,那我回了。”许兰草彻底放下心来,这下是真走了,且走的飞快,几息就没了身影。
许荷花好笑:“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去后山的路上,零零散散遇到几波扛着锄头的村民。
当面热情招呼,转身窃窃私语。
离婚才一个多月,许荷花却已然习惯,甚至连白眼都懒得翻。
羡慕的、嫉妒的、同情的、诋毁的...了不得就那么几句车轱辘话...
寡妇十几年,她什么脏话没听过?什么泼没撒过?还能怕了几句闲言碎语?
好在越往后山,越是人迹罕至。
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经过山脚的破旧土地庙时,许荷花迟疑了几许,还是停了下来。
她先将驴拴到一旁的大树上,才捡了些草根枯枝捆在一起,仔细打扫起来。
土地庙不大,忙碌大半个小时,便拾掇干净了。
离开前,许荷花将带给铁蛋的窝窝头拿出两个,放进破陶碗里算做贡品,转身离开时,什么愿也没许。
许荷花不信神佛,神佛还能将铁蛋还给她不成?
但她信善恶因果,力所能及的好事做做也无妨。
只是几番耽搁,待来到坟地时,太阳已经高挂。
说是坟地,却不是祖坟。
盖因未满12岁的孩子不允许葬入祖坟,于是渐渐地,附近村落有了默契般,将这一块地圈给了早夭的小孩儿们。
铁蛋去的时候才6岁,自然也葬在这边。
不过许荷花怜惜娃走的时候太小,还没怎么见识过世界,便将他葬在了最高处。
不是有老话说:站得高,看得远嘛!
她不识字,不懂啥大道理,但给孩子最好的总没错。
就是每次来看娃费些劲,得踩过枯枝腐叶,再经过一个个小坟包,才能爬到最高处。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好在山中雪化得慢,山路不算泥泞,半个小时便到了目的地。
意外的是,在铁蛋坟包不远处,多了一张卷着的破烂席子。
许荷花皱眉,明白又是谁家的娃娃去了。
这些年日子艰难,死人不算稀罕事。
只是这家人够狠心,怎么也该给孩子埋了,山里可是有野猪跟狼的。
想到这里,许荷花叹了口气,蹲下身在铁蛋坟前摆上祭品,絮絮叨叨烧了纸,又将坟包附近的杂草全给拔了,才拿起防身铁锹,开始在附近挖起了土坑。
不管谁家的孩子,既然碰上了,总不好不管,埋了就当做善事。
许荷花常年干农活,力气大的很,再加上雪才融化,泥土湿润,没一会儿工夫,便挖了个近一米深的小坑。
挖浅了还不行,会被野兽刨出来。
这么一琢磨,本来准备停手的许荷花又往下挖了一尺深,才满意爬出坑,抱起草席准备放进坑里。
却不想,才抱起来,草席里就传出一道极弱的咳嗽声。
许荷花是个胆大的,只惊了一瞬,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急急将草席放回地上,又手忙脚乱扒拉开。
...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
她还认识。
李家屯的,也就是她前夫那个屯,叫大妮,好像才...8岁?
没记错的话,这丫头的父母都去世了,跟着叔婶生活。
这年头,亲生得都吃不饱,更何况一个拖油瓶?那真是吃的比鸡少,干的比牛多。
再看这瘦成皮包骨的模样,许荷花合理怀疑人是饿死的...不对,还没死透,还有气儿。
回过神,她急忙转身去铁蛋坟前拿了几块祭拜用的冰糖,又从驴背上拿下水葫芦,喝掉大半的水,才将冰糖丢进去,使劲儿摇晃。
待抿了一小口,确定水有了甜味,才抱起越咳越大声的女娃娃,往她嘴里灌糖水。
许晚春大脑眩晕、浑身无力,完全没弄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只凭着本能吞咽,且越吞越大口,最后直接呛得咳嗽了起来...
“别急,别急,慢着点儿,还有呢。”担心给人呛坏了,许荷花忙将水葫芦移开少许,待孩子喘过气来,才又喂了两口。
这时,勉强安抚了五脏庙的许晚春已经睁开了眼,同时理智也恢复了少许。
没记错的话,她好像遇到医闹被误伤了。
然后,在嘈杂的尖叫声中闭上了眼睛...
按照正常流程,她不是挂了,就是在医院救治。
但此刻,许晚春却有些懵,眼前梳着旧时发髻,穿着斜襟盘扣短褂,抱着自己喂水的女人...是谁?
再低头打量自个儿豆芽菜般的骷髅小身体,隐约猜到处境的许晚春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不知道晕了多久。
再次恢复意识,许晚春发现自己睡在了温暖的被窝里,身体也比之前有了些力气。
她没急着坐起身,抬起鸡爪般的手瞧了瞧。
是真的...
原来不是梦...
她真成了个小孩啊...
半晌,许晚春认命般闭上眼,却没能寻到原身记忆,索性睁眼打量起房间。
坦白说,现实生活中,许晚春从没见过这般原始的房屋。
是的,就是原始!
连糊了水泥的毛坯房都不算,直接就是红砖。
吊顶什么的更是没有,屋顶上,木棍横梁跟芦苇杆暴露的明明白白。
再加上瞧着瓷实却不怎么美观的家具,结合救自己那人的穿着打扮,许晚春猜她是穿越到了过去。
至于具体哪一年,还得找人问问。
想到这,许晚春就有些躺不住了,扶床慢慢坐了起来。
却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道女声:“荷花妹子,你真打算收养那丫头啊?”
“嗯,孩子同意的话。”
“这有啥不同意的,她那叔婶就是个黑心肝的,跟着你起码能吃饱,我看小丫头巴不得呢...姐就是不明白,你想收养娃,咱屯里又不是没有吃不上饭的,干啥非得收养李家屯一个外姓人?还有你父母那能同意吗?”
“兰草姐你不懂,我跟大妮有缘,她就被丢在铁蛋坟旁边。”
“这又能说明啥?反正我是不怎么赞成,不是不赞成你收养孩子,而是觉得养也该养个齐整些的,大妮那孩子也太磕碜了些,回头长大了得贴多少嫁妆才能嫁出去?”
“......”
卧室里,正努力从两人对话中获取信息的许晚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啥?
磕碜?
说的是...她?
得长成什么模样,才能用磕碜来形容?
从来都是美人胚子的许晚春实在想象不出来。
再加上,好奇当下年月,索性掀了被子,穿鞋下地。
叠被子时,她才注意到,被褥破旧的厉害,有些地方,隐约还能瞧里头的芦苇花。
连棉花都用不起吗??
这么穷?
所以,她到底穿越到了哪里?
“大妮醒了?”
许晚春回头,直直撞进一双温暖的黑眸中。
来人瞧着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很是高挑,目测超过175厘米,浓眉大眼高鼻梁,即使皮肤有些黑,也很是漂亮。
不着痕迹打量完救命恩人,许晚略拘谨的笑了下:“醒了,谢谢...您。”
瞧出小丫头不自在,许荷花并没有表现得很热情,只是将手里端着的陶碗搁到一旁的桌上:“醒了就吃点东西,大夫说你饿伤了,这两天只能喝粥养着。”
“又是白糖,又是大米,这可是好东西,荷花妹子是真舍得。”跟着进来的许兰草边说边打量枯瘦的小丫头,越看越丑,嘴上忍不住就带了出来:“我就说这妮儿不好看吧。”
许晚春...所以,她到底是有多丑?
“别听你兰草婶子瞎咧咧,你就是太瘦了,养养就水灵了。”见小丫头没挪步子,许荷花直接将人提溜到凳子上,又给塞了双筷子,催促:“快吃!”
许晚春确实饿了,顾不上被提溜的不自在,小声道了谢,便埋头吃了起来。
见状,许兰草啧啧称奇:“嘿~小人家家的,还会说谢谢,跟那文化人一个样儿,识字吗你,这么文绉绉的。”
“行了,让孩子自己吃吧,我去喊曹大夫再过来瞧瞧。”许荷花实在怕了本家姐姐这张嘴,转身将人往外推。
许兰草嘴碎,心肠却热,当即道:“我去喊,你看着孩子,可怜见的,一说一个不吱声,胆子都吓没了吧,你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可不是坏人。”话音落下,也不管屋里人什么反应,风风火火就出去了。
许荷花跟娘家关系一般,一个女人单住。
选宅基地的时候,自然细细斟酌了邻里。
最终在屯大爷的帮忙下,与地位超然的曹大夫比邻,两家相差不过几米。
所以,人来得很快。
只是许荷花依旧觉得太慢了,只因小丫头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曹秀将药箱放到桌上,又撩起袍角,在长凳上坐定,才屈指敲了敲桌面:“小丫头,手伸出来。”
短碎发、圆框金丝眼镜、藏蓝色长马褂、马褂第二颗盘扣处,还坠了块怀表...完全就是民国时期的文人形象。
温润、又...端肃。
“发什么愣?”曹秀皱眉,又敲了下桌子提醒。
许晚春立马伸出手腕,待两只修长的手指搭上脉搏时,她的心也彻底凉了。
所以...悲催的她穿到了民国?
是初期?还是末时?
不会刚好赶上打仗吧?
那...
“静心。”曹秀再次出声提醒。
许晚春抿了抿唇,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将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曹秀沉声说:“换一只手。”
许晚春利索配合。
“大妮儿这是什么情况?咋还不记事咧?不会是傻了吧?”许兰草最是沉不住气,见大夫收回手,立马问了出来。
许荷花实在没忍住,抬手锤了本家姐姐一记,瞧瞧她说的什么话。
许兰草自知理亏,龇牙咧嘴揉了揉被锤的地方,不敢开口了。
曹秀没注意两人,诊脉后,又起身仔细检查了头颅:“这孩子脑袋里面没有淤血,也没有外伤,失忆多数是心理问题。”
“啥意思?”许荷花/许兰草异口同声。
正在整理药箱的曹秀想了想,挑了个浅显的说法:“她可能受到了什么刺激,大脑自我保护了。”
许荷花还是半懂不懂,干脆直切重点:“对孩子身体有影响吗?需要吃药不?”
“对对对,刺激是啥意思?真傻了?傻了咱可不能收养。”许兰草立马跟上,然后又被锤了一拳。
曹秀:“是药三分毒,药就别吃了,食补吧,至于记忆...这个不好说,有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又说不定过几天就恢复了,眼前看没什么问题,要是有不对的,你再去喊我。”
相较于两人的糊涂,本就是医生的许晚春倒很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创伤后的应激障碍。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她只是想将没有记忆这事合理化。
许荷花总算松了口气:“不影响娃就好,反正也不是啥好记忆,忘了正好...对了,曹大夫,多少钱?”
曹秀摆手:“算了,也没用药。”
“那不成。”说话间,她已经将两个鸡蛋塞了过去。
往后邻里长着呢,总想占便宜,真出了什么事,谁搭理你?许荷花还是很有生活智慧的。
曹秀没有推推打打的概念,见对方真心给,便也大大方方收了下来,只是多了句好奇:“你要收养这孩子?”
许荷花笑回:“对,刚才妮儿已经同意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桃花,许桃花。”
许兰草捧场:“真好听。”
许晚春...
曹秀...
脾气耿直的曹秀实在没忍住:“为什么叫桃花?”
许荷花被问的莫名:“大家不都叫花啊草啊的,刚好屋后的桃花开了...”
满肚子锦绣的曹秀更不能忍了:“俗气!”
被反驳,许荷花也不生气,眼珠子一转,开口相请:“曹大夫是文化人,劳烦你给妮儿取个体面些的名字?”说着,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又从柜子里掏出两个鸡蛋塞了过去。
给许兰草心疼的直抽抽,桃花多好听,取个名字,哪里就用得着费俩鸡蛋了。
“鸡蛋就不用了。”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曹秀看向瘦骨零丁的小丫头,只沉吟几秒,便有了想法:“你们母女俩缘起春季,四月又是春末,就叫...晚春,你可喜欢?”
晚春...姓许,重活一世,同名同姓是个什么道理?许晚春心中有万千震惊,面上却只露出个略腼腆的笑:“很喜欢,谢谢曹大夫。”
还挺乖,曹秀满意地点了点头,拎上药箱准备离开。
许荷花跟着出去,将人送出门才折了回来。
见没什么事了,许兰草也提出告辞:“我也得回去烧晚饭了。”
“我跟你一起。”话音落下的同时,许荷花已经将凳子上的便宜闺女抱了起来。
突然被抱,许晚春整个人都僵硬了。
察觉到小孩儿不自在,许荷花捏了捏她全是骨头的小肩膀:“别紧张,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娘,抱抱没啥。”
听了这话,许晚春更别扭了。
虽说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喊一声母亲也不委屈。
但她前世也活到了28岁,年纪不比眼前人小多少,哪怕心里认可,这会儿也张不开嘴。
小小的人儿板着脸,瞧着特喜庆,许荷花好笑之余又解释了句:“带你去屯大爷那边过过明路,顺便把头发剃了,路有点远,你身体虚,抱着你更快些...”头发必须剃了,这孩子不仅瘦,还埋汰,方才她都没敢给她盖新棉被。
还不待许晚春回话,跟着一旁的许兰草已经赞同了起来:“是得剃了,跟枯草似的,还有虱子。”
许晚春...啊!!!
知道闺女没了记忆,路上,许荷花一直给她说屯里的情况。
而得到不少信息的许晚春,总算不再是睁眼瞎。
比如,许家屯不算小,拢共有八十几户人家,大半都姓许。
屯大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很能耐,年轻那会儿跑商、打鬼子,啥厉害干啥。
哪怕前年因阶级划分,关了县城里开的‘许家烧锅坊’(卖酒的),依旧是屯里最威望的存在。
屯民们有啥事都会找他。
许晚春前世是南方人,对北方的文化不太懂,听着还挺有意思。
当然,不止耳朵听着,眼睛也没空闲。
屯里比她预想的还要穷困,入目所及之处,大部分都是泥草混合的房子。
甚至还有小小的马架子,呈三角形,养母说也叫窝棚,里头没有炕,建这个,半块大洋都花用不了。
从前...严谨些说,前世的许家,也不富裕。
但家里开了间水果店,温饱起码是无忧的,独生女许晚春甚至算得上娇养长大,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念书。
而眼前的环境,简直就是赤贫,太苦了些...说起前世,许晚春就忍不住叹气。
她不算顶聪明,但很早就知道,他们这样的家庭,只有念书一条出路。
而不叫父母操心,最好的方式就是埋头苦学,小学跟初中那会儿她还跳了两级。
后面到了高中,确定医生更适合没背景的普通人,便冲着目标一路狂奔。
遗憾的是,她考上理想大学那年,父母进货时遇到了公路塌陷,双双去了,完全没享到女儿福。
而她,好不容易熬过规培...人挂了,简直惨绝人寰...
“...到了,怎么又发呆?还叹气,丁点儿大的娃娃,心思还挺多。”许荷花将怀里轻飘飘,还有些硌人的小家伙放到地上,发现她表情呆滞,好笑的捏了捏脸...嘿,就剩下一层皮了,不好捏。
回过神的许晚春不知养母心中‘嫌弃’,仰头打量起眼前的屋子。
还挺大。
除了养母跟曹大夫家,这是许晚春看到的第三间砖瓦房,是个三合院。
只是还来不及细瞧,堂屋里就出来一个汉子。
汉子不仅高壮、黝黑,国子脸上还有道疤,实在不像好人。
若是正常孩子,怕是能吓哭,许晚春自然不怕,反而专注打量对方的穿着。
“咋这时候过来?这谁家的孩子?胆子倒是不小。”许敬军被小萝卜头直勾勾的眼神逗乐了,笑出一口黄牙,瞧着更不像好人了,笑完又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坐下说。”
许荷花牵着闺女在石凳上坐定,叫她喊人:“喊大爷就行。”
原来这位就是屯大爷,不像五十多,瞧着比实际年纪要小上几岁,许晚春也不扭捏:“大爷好。”
“嘿,是个胆大的。”许敬军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过去,本来是要给大孙子的,眼前这女娃娃丑了点,但性子讨喜。
许荷花将糖塞到闺女手里,才说了来意,未了感慨道:“...在李家屯这么些年,晚春过得啥生活我很清楚,孩子还回去,怕也熬不了多久。”
许敬军吧嗒一口烟:“这事倒不难,只是...”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乖乖吃糖的小丫头,又接着道:“真想清楚了?你还年轻,养了这孩子,再想嫁个好人家可就不容易了。”
许荷花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闺女,见她没露出什么表情,以为听不懂,便也放下心来:“ 既然在铁蛋坟旁碰到晚春,那就是我们娘俩的缘分,至于嫁人...我现在有房,有地,还有驴,吃穿也不愁 ,稀里糊涂嫁一回就够了,好人家哪有那么容易碰上。”
许敬军不是那迂腐的,不然也不能同意离了婚的姑娘回屯里住,所以他没再劝:“你琢磨明白就好 ,明早我去李家屯跑一趟。”
许荷花:“几点?”
许敬军又吧嗒一口烟:“不用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屯大爷的能耐,许荷花自然相信,她也不多问,起身将带过来的半篮子鸡蛋送去灶房,这是辛苦费。
待空着篮子出来时,才说起另一件事:“叔,您再帮我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好日子?新房建好了,总得请亲戚聚一聚。”
这是喜事,许敬军也不推辞,起身回了堂屋。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厚厚的本子。
正不好意思,短短半天,为了她,养母就给出去不少好东西的许晚春,在看清楚屯大爷手上的东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是日历!!!
而日历最上面的日期,清清楚楚写着...
1950年4月18日。
确定了时代背景,许晚春的心情也没能轻松多少。
按照历史轨迹,自解放后,没了兵荒马乱,老百姓的生活相对安稳。
零星土匪,近几年也会被彻底解决。
但...这会儿真的很穷啊。
距离改革开放还有28年,想想就窒息。
突然,想起什么,许晚春猛地看向牵着自己的养母,几次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一声“娘”来。
许荷花只以为小丫头走不动了,弯腰将人捞了起来。
许晚春索性跳过称呼:“咱家...有几亩地啊?”
“2亩。”应完后,许荷花才反应过来,她摸了摸闺女已然光溜溜的小脑袋,笑着保证:“放心,养的起你。”
是贫农吗?”许晚春再次确认,实在是养母的三间瓦房,在一众泥草房屋中太扎眼了。
许荷花:“是贫农...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许晚春呼吸滞了滞,然后摸了摸自己有些扎手的脑袋,装傻:“不知道,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
许荷花也就那么一问,见闺女精神头还不错,便没多管,只是再次保证:“2亩地虽然不算多,但咱们这边地肥,收成高,交了粮税,紧吧些也够咱娘俩吃了...娘平时养养鸡,织些布,屋后再种些高粱,总能活下去...对了,有时间,还能再养头猪,那样一年的肉就都有啦。”
可这样...会很辛苦的,许晚春本来只是担心成分问题,却不想得了这么一番话 。
听养母恨不能将自己个儿忙成陀螺,她心口酸涩,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您...为什么要收养我呢?”明明一个人能活的更轻松,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十里八乡的,捡孩子回家养又不是啥稀罕事。”当然,许荷花没说的是,她总觉得这孩子是老神仙指引给她的,之前打扫土地庙的时候,虽没有出口许愿,但她心里头是稀罕孩子的。
然后转眼就捡了一个。
不用结婚,就能白得一闺女,还是在铁蛋坟旁捡的,她自然乐意。
至于为什么不明说...福气这么难得,怎么能往外漏呢?
许晚春不知养母心中想法,真信了她的说辞。
毕竟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大多淳朴,历史上更有“三千孤儿入内蒙”的托孤事件。
被收养,似乎真不算稀罕事。
之前是她后世心态,思路没转过来...
回到家。
西斜的太阳已经藏了头。
邻里也升起了炊烟。
许荷花不敢耽搁,放下娃就忙碌了起来。
父母去世后,许晚春学会了做饭,但从未接触过土灶。
所以养母撵她去院子里玩耍时,她没听,端坐在小板凳上,盯着对方生火做饭。
许荷花的晚饭是早上剩下的,玉米碴子粥,两个窝窝头,还有一小碟酱菜。
许晚春是病号,吃得精细多了,除了精米粥,还用香油蒸了俩鸡蛋。
饭菜上桌后,许荷花边吃边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蒸几个白面馒头,曹大夫说你能吃那个。”
这具身体的状态确实太差,剃头发那会儿,许晚春照了镜子。
瘦到皮包骨,五官脱相,瞧着比厌食症晚期也差不了多少。
实际年纪8岁,瞧着最多5岁。
必须精细吃食,还得食补几年才能将亏空养好。
事关自己,许晚春没有办法拒绝:“谢谢,我也会努力干活的。”其实她更想说努力赚钱,但现在的小身板,赚钱什么的,怎么听怎么像吹牛。
许荷花把没动的鸡蛋羹往闺女手边推了推:“干活先不急,养好身体再说。”
“好。”许晚春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她拿起调羹,将二分之一鸡蛋舀到养母碗里,才埋头吃了起来。
给许荷花乐呵的,直说闺女好。
听得许晚春哭笑不得,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吃白饭的。
新出炉的母女俩,因一小碗鸡蛋羹,热络了不少。
正讨论晚上睡一起还是分开时,院外就传来了喊门声。
许晚春下意识放下碗,起身准备去开门。
“你吃着,我去。”许荷花按住闺女的肩膀,待她坐回小凳子上,才快步出了厨房。
见状,许晚春索性也放下筷子,等养母回来再吃。
许荷花回来得很快,只一两分钟功夫。
她先将抱着的一小摞衣服,放到干净的簸箩里,才坐回桌子旁,拾起竹筷,边吃边解释:“苏嫂子给你送了些她儿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
“这么多?”捡亲戚或邻里家的衣服穿很正常,许晚春接受度很高,问完又好奇 :“苏嫂子是谁啊?”
许荷花:“她家里条件好,就一个男娃,衣服就多不奇怪...对了,你得喊苏婶子,她是曹大夫媳妇,明天娘带你去谢谢人家。”
应该的,许晚春一口答应,又问:“曹大夫很厉害吗?”
“厉害!你别看他才三十几岁,好多大人物专门找他看病咧...”说到这里,许荷花将凳子往闺女身边拖了拖,又压低了声音:“听屯大爷说,曹家祖上还给皇帝老儿看过病,不然他一个外姓人能在咱们屯里这么有声望?”
许晚春也配合着小小声:“曹大夫不是咱们这边人?”
许荷花:“不是,十几年前从山东那边过来的。”
现在是1950年,十几年前正是“闯关东”高/潮,在心里捋顺后,许晚春又问起别的。
晚饭就在一问一答中进入尾声。
吃完饭。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落了下来。
母女俩就着暮色,洗了个热水澡。
许晚春是坚持自己洗澡的。
无奈人小没话语权,麻杆似的腿脚,完全抵抗不住养母的力气,被提溜着,从头到脚洗涮了一遍。
南方出生,南方长大,从没经历过这般阵仗的许医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不过,羞耻、尴尬等情绪,在滑溜溜躺进被窝,又舒坦的滚两圈后,全都不存在了...
心里压了太多事,许晚春以为会睡不着的。
却不想...秒睡。
再次睁眼,天光大亮。
盯着芦苇杆屋顶呆滞了好一会儿,许晚春才认命般掀开被子,穿衣下床。
推开卧室门,屋里院外找了一圈,确定没人后,她又去了厨房。
锅里温了粥,还有昨天晚上养母说的白馒头,另一颗水煮蛋。
这伙食,在后世,也不算差了。
许晚春暗叹口气,一边在心里琢磨赚钱计划,一边快速洗漱吃早饭。
吃完饭,再洗了碗筷,本来准备扫扫院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却不想,屋里院外,就连驴棚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许晚春也不纠结,干脆开了院门,直奔曹大夫家。
这具身体太小、太弱了,光靠米饭跟鸡蛋,营养是不够的。
她还需要肉类,有牛奶就更好了。
然而,不管鱼、肉,还是牛奶,全都离不开钱。
许晚春没办法将这些全部压到养母身上,人不欠她的,她更没那么厚脸皮。
所以,她得想办法赚钱。
其实66年之前,写文章也是高收入,但她一个不识字的8岁娃娃,想都不用想。
最终,适合她小身板,又来钱快的方法只有一个...卖草药!
可她一个心胸外科的住院医师,遇到疑难病例还得摇人的小西医,真不认识几款草药。
所以,去隔壁学习势在必行。
就从...登门问时间开始吧。
晨阳明朗,四野无风。
许是心态不一样了。
今天的许晚春甚至有了看风景的心情。
只几米距离,都没耽误她远眺蓝天、白云、小村庄。
曹大夫家也是三合院,只是没有屯大爷家的大。
行至门口,发现院门敞开着。
院子里立着几个高且宽的简易木架子。
架子上面放了很多浅口簸箩。
每个簸箩里,又都装有草药。
距离太远,看不清模样。
她视线左移,这回落到了曹大夫身上。
他今天依旧是长马褂,不同于昨天的藏青,今天是深灰色。
而这会儿,曹大夫正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用切刀,很专注地切着根茎状的药材。
就在许晚春犹豫要不要换个时间过来时,一道窈窕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这一刻,看着渐渐走近的美丽女人,许晚春总算知道书卷沁衣是个什么意思了。
女人没留传统发髻,一头干净的齐肩短发。
上身着一件藏蓝色碎花斜襟盘扣及膝长褂,下身黑色及踝褶裥半身裙,脚上踩着搭扣黑布鞋。
整个人像是从民国画报上走出来的大家小姐,却也与农村格格不入。
养母说她儿子都十七八岁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如斯美人,再对比自己现在的磕碜模样,许晚春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婶子好。”
“哎!你是隔壁荷花妹子家的晚春吧?快进来!”苏楠笑着朝人招手。
第一次登门,哪有空手的道理,而且,关系得一步步慢慢处,于是许晚春摇头:“谢谢婶子,我就不进去了,我能问问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可以啊。”孩子不愿意进屋,苏楠也不勉强,抬起手腕看了看,笑答:“9点15了。”
露脸的目的达到,许晚春也不多留,操着小奶音,细声细气告别:“谢谢婶子,我回去了。”
豆芽菜般的小姑娘,倒腾着两根小细腿,走的倒是挺快,苏楠笑看像丈夫 :“荷花妹子好福气,这闺女挺乖的。”村里少有这么干净、整洁,还礼貌的孩子。
曹大夫看向妻子,端肃的眉眼柔和了下来:“是挺乖。”
许晚春完全不知道曹大夫夫妻俩对她的印象很好。
此刻的她也顾不上了。
盖因离开这么会儿功夫,家里就来了个老太太。
老太太正站在厨房门口瞧自己,颓眉耷眼,一脸的苦相:“荷花那死妮子真捡了个娃?”
许晚春:“...您是?”按照穿越定律,这怕是来找麻烦的?
却不想,老太太像是没听到回话,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哐哐开始抹眼泪,嘴里更是翻来覆去念叨:“个倔妮子,离了婚的女人本来就不好嫁,她还往身上揽个丫头养活,这下更找不到好人家了...女人不嫁人可咋办哟...”
许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