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把以孙程为首的政变骨干赶下台后,决定重走先帝们的老路:重用外戚。
刘保追感邓太后的恩训,下诏恢复邓骘的政治待遇,任命邓氏成员十二人为郎中 (及顺帝即位,追感太后恩训,愍骘无辜,乃诏宗正复故大将军邓骘宗亲内外,朝见皆如故事。除骘兄弟子及门从十二人悉为郎中)
然而刘保和邓家的情分止步于此,纵观东汉外戚的兴衰史,皇帝真正信赖的还是妻族。
阳嘉元年正月,刘保追册立梁妠为皇后,在寿安殿举行册立仪式。
梁妠出自六大顶级家族的梁家,和帝的生母就是梁妠祖父梁雍的姐姐,即后来被追尊为章帝恭怀皇后的梁贵人。梁妠的母亲阴氏也来头不小,出自南阳新野的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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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妠喜好读书写字。六岁通《史记》,十二岁通《诗经》、《论语》,略举大义,出语不凡。
再对比下千古贤后邓绥: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 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
两人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永建三年入宫后,梁妠经常被召去侍奉汉顺帝,对此梁妠不以为喜,反而劝说刘保:帝王要像温暖的阳光广泛地施舍才是德,后妃要像螽斯不妒忌不专宠独占才是义,子孙众多,蛰蛰然幸福就由此兴起。希望皇上把云雨之恩泽均匀地撒在所有后妃身上,使后妃像鱼一样按先后轮次以进,使得臣妾免遭诽谤之罪(愿陛下思云雨之均泽,识贯鱼之次序,使小妾得免罪谤之累。)
梁妠的气量让刘保更加敬重她(由是帝加敬焉)
梁妠顺利被册立为后,读书多的她深知前代兴衰得失的道理,尽管贵为皇后,却不敢有骄横专宠的思想,每当出现日食、月食时,她总是换穿素服,检讨自己的过失。
皇后如此贤良,刘保爱屋及乌,加梁妠其父亲梁商为特进,赏赐安车驷马,同年,又拜梁商为执金吾。
梁家要重新崛起了!与此同时,梁家的死对头也正式出道。
与杨震齐名的李固(东汉三公,无出杨震、李固之右)
李固,字子坚,汉中南郑人。
父亲李郃官至司徒。
李固少时就有大志,常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寻访名师,研究学问。为人谦虚。在太学时,同学们与他多年共学,都不知道他是李邰的儿子。京城的人对此给予最高的评价:又出了一位李公。
然而无论是司隶校尉五次推举他做孝廉,还是益州刺史举他做茂才,他都没有答应。
他真的不想做官嘛?
当然不是,李固比杨震更猛,他不需要别人举荐,要的就是直面圣上,一展所学。
阳嘉二年六月,京师洛阳宣德亭发生地震,顺帝于是召集三公九卿荐举的淳真朴实之士,让他们对策,并特别向他们询问当代的弊病和应该如何为政。
李固的机会终于等来了(受卫尉贾建举荐,瞧瞧这人脉)
洋洋洒洒写了长篇大论,重点表达了三点:
1、权去外戚,政归国家
外戚只要加以赏赐,就足够报答他们的劳苦,分割土地,建立封国,那是不可以的。先帝宠爱阎皇后及其家属就是明例,正如《老子》所说:“其进锐者,其退速也。凡是前进太快的,后退也一定很快。
2、控制宦官人数
中常侍经常待在皇帝身边,其声名和威势震动天下,他们的子弟享受俸禄,担任官职,都没有限度。应该罢黜宦官,削减他们权力,仅保留品德方正的常侍二人,在左右听候驱使;再保留有才智和高雅的小黄门五人,在殿中供职。
外戚、宦官全体退下,那依靠谁呢,李固的真正意图出现了
3、回归西汉传统,由士大夫执政。
朝廷有三公、九卿、在宫廷有诸位尚书,就够了。
李固的这句话说出了士大夫的心声,士大夫集团在东汉过得并不如意,权力被光武帝肢解,小皇帝上台又轮到外戚专政,好不容易把外戚打倒,宦官又来把持朝政,实在是忍无可忍!
刘保看了众人的对策,以李固为第一名,李固从此扬名天下。
看似其仕途一片光明,但乳母宋娥和中常侍却对他恨之入骨,宦官厌恶他很好理解,宋娥又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李固在对策中要求宋娥搬出皇宫,回到她自己的私舍。没办法,谁让之前的王圣太过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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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娥和宦官联手,伪造匿名黑信,罗织罪状诬谄李固。
刘保直接跳过尚书台下令调查李固,三公纷纷为李固上书求情,尚书仆射黄琼还亲自出面求梁商营救。
如果要论顺、桓两帝时最知名的人物无疑非黄琼莫属。
父亲黄香正是“二十四孝”中“扇枕温衾”故事的主角。
黄香以孝出名,历任魏郡太守、尚书令等职。黄琼更牛,遍历三公,司空、太仆、司徒、太尉等职,后因得罪大将军梁冀而被罢免,梁冀被诛杀后,再次出任太尉。
黄香的出道方式和李固十分相似,起初因父亲的关系被任命为太子舍人,但他托病不就职,之后五府一起辟召他,黄琼仍然不应。直到永建二年,公卿再次荐举黄琼,刘保亲自下诏派公车前往征召黄琼,黄琼这才入朝参政。
一到洛阳,就得到了尚书仆射的要职!
三公和梁商的面子刘保还是要给的,不久就把李固释放,将其调出洛阳担任广汉郡雒县令。经此打击,李固有点灰心,到了白水关就解下印绶,回到家乡汉中后关起门来不与人交往。
看出刘保的手段了吗,在士大夫和宦官之间,他很会掌握平衡,历经沉浮的他十分清楚,相对士大夫,宦官对皇帝更为忠心,毕竟他的皇位就是宦官帮他抢来的,那时候士大夫又在哪呢?
宦官最近是有点嚣张了,正好利用李固来打压下,顺便也考察下李固的心性,看他能不能沉住气,是不是成大事的人。
刘保真正信赖谁呢?
还是梁商。
阳嘉三年,刘保拜梁商为大将军。东汉从窦氏开始,大将军就位列三公之上,威权极盛。
梁商十分清楚,当年爷爷梁竦是怎么被人整死的,窦家、邓家、阎家又是怎么灭亡的。
权力是一柄双刃剑啊!
梁商假装称病不起,拒绝受封,双方的拉锯战持续了一年。最后顺帝恼了,命太常桓焉捧着任命策书到梁商家中,执意要拜授他为大将军,梁商这才到皇宫接受任命。
一跃而位极人臣的梁商十分低调,在朝中名声不错,他实稳重,“轻财货,不为富积”。每遇饥荒之年,他就让人用车载着粮食到城外赈济贫馁百姓。对于家族成员,也能有所管教,未曾以权盛干法。京师内外,对梁商颇有赞誉。
对外戚的两大天然“敌人”,梁商也处置有方。
他极力拉拢士大夫,谦虚恭谨,喜爱人才,向朝廷举荐了很多名士(每存谦柔,虚己进贤)
另一方面,又命儿子梁冀、梁不疑和曹节等结交(而性慎弱无威断,颇溺于内竖。以小黄门曹节等用事于中,遂遣子冀、不疑与为交友)
然而即便梁商足够谨慎,还是得罪了人。
中常侍张逵、蘧政、杨定三人忌妒梁商和曹节受宠,于是一起顺帝诬告:梁商等准备征召诸王的儿子前来京都洛阳,图谋废黜皇上,另立新的皇帝,请将梁商等收捕治罪。
好在刘保脑子清楚,大将军父子是我所亲信的,一定没有这回事,只是你们都忌妒他们罢了(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妒之耳)
张逵见刘保没上当,生怕梁商报复,于是假传圣旨,在宫中肆意逮捕其他宦官。
刘保闻讯大发雷霆,下令释放曹腾与孟贲,并逮捕张逵、蘧政、石光、傅福、杜永等宦官,将其全部处死 (帝闻震怒,敕宦者李歙急呼腾、贲释之,收逵等,悉伏诛)
可见即便拿下了孙程等人,宦官的势力依然嚣张跋扈!尝到拥立新皇的甜头后,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做出假传圣旨的举动!
永和元年,太尉王龚做出了反击,痛恨宦官专权的他上书陈述其罪状。结果宦官们反而指使门客,向朝廷诬告王龚有罪,最后还是梁商出面求情,事情才告平息。
梁商的低调让刘保对他越加满意,委以重用,梁商也不负厚望,在反击匈奴上功劳甚大。
永和五年,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车纽等人反叛东汉,招引南匈奴右贤王,率八千骑兵攻打美稷,杀害了朔方郡和代郡的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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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稷是度辽营的大本营,这是邓后执政后,南匈奴的再度反叛。
梁商认为羌胡新近反叛,徒众刚刚聚合,最好用招降的办法,同时举荐度辽将军马续,认为长期镇守边疆的他有精通兵法,是对付南匈奴的最佳人选。
马续出征前,梁商又给他面授机宜:
中原安定,忘记打仗已经很长时间。精良的骑兵在野外会合,兵刃格斗,箭矢相接,当下决定胜负,这是戎狄的擅长但却是中原士卒的短处。使用强劲的弓弩,登越城墙,凭借牢固的营垒进行坚守,等待敌人衰弱,这是中原士卒的擅长但却是戎狄的短处。应该先尽力发挥自己的长处,以观察对方的变化,设立悬赏并公开赏赐,向匈奴人宣明展示他们可以悔改,不要贪图小的功绩,而破坏大的谋略。
总结就是一句话:深挖沟,增高垒,施恩信。
马续依计而行,不久,声势颇大的南匈奴叛乱就被马续平定。
第二次羌乱后不久,朝廷派来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两位刺史都是“天性虐刻”,他们“到州之日,多所扰发”,两人的暴政很快就导致第三次羌乱的爆发。
顺帝命老将马贤讨伐,梁商认为马贤年纪已老,不如改命太中大夫宋汉出征,顺帝不听,次年正月,马贤果然大败于射姑山,关于第三次羌乱后面会单写一章。
总之,在梁商执政期间,皇帝和外戚难得的地渡过了一段平和的时光,可见外戚中也不是没有好人啊。
只可惜梁商的善行和功德很快就要被他的儿子挥霍怠尽。
著名的跋扈将军梁冀登场了。梁冀依仗父亲的权势,仕途飞黄腾达,其貌不扬的他先后担任黄门侍郎、侍中、虎贲中郎将、越骑、步兵校尉、执金吾、河南尹等职务。
永和六年,梁商病重,临死前告诫他的儿子梁冀:
吾以不德,享受多福。生无以辅益朝廷, 方今边境不宁,盗贼未息,岂宜重为国损! 孝子善述父志,不宜违我言也。
梁商死后,顺帝亲临致哀,送丧至宣阳亭,目送梁商灵柩远去,朝廷更会赐予他顶级谥号:忠。
老子如此,儿子想必不会太差,顺帝是这么想的,也是在这么做的。
梁商一死,顺帝就让梁冀“继承”大将军一职。
然而,梁统的刚正、梁竦的博雅、梁商的谨小慎微,梁冀是一点没沾边。
他的特点就是有仇必报,为所欲为!
梁商的亲信,洛阳县令吕放私下给梁商反映过,梁商为此责备过梁冀。梁冀怀恨在心,竟派人在道路上刺死了吕放。恐被父亲发觉,于是把罪行推到吕放的仇人身上,并请求任命吕放的弟弟吕禹为洛阳县令,让他来逮捕刺杀吕放的凶手。结果,吕禹将吕放的宗族、亲戚和宾客等一百余人全部诛杀。
这种人做了大将军,可想而知朝政会变成什么样。
[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