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珂的一小瓢冰冷的水,又一次泼在了杨伯涛骤然热血沸腾的心头,让他霎时冷却了下来,他为自己的浅薄而深感后悔,解放军干部的几句好话,自己便飘飘然找不到北了,记者先生的一句“杨伯涛将军”,便让自己神魂颠倒了。宋瑞珂说的,是实话,共产党、国民党是敌人,而作为国民党的一员,作为国民党部队的悍将,不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吗?自己说的,他们怎么可能相信呢?他们要汲取精华,抛弃糟粕,而所要抛弃的,或许正是自己认为的精华啊?宋瑞珂说的,绝对是大实话,辞公这样的大战犯,他们不抹黑,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如实地记录他的功过,更不可能美化一番,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杨伯涛给自己下着定论,甚至后悔得想扇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在杨伯涛为自己的妄自菲薄而患得患失、心神不定的时候,吴绍周和王伟杰回来了,大伙也就暂停了玩笑模式,老老实实地要往房间里去。吴绍周笑着对大伙说道:“太阳这么好,再休息一会。这里给大伙说个事,感谢大家对吴某的信任,选举我当第3小组的组长,也感谢教导团领导和其他小组长对我的信任,让我担任整个教导团将官解放军官学习组的主任委员,副主任委员是晋绥军被俘的军长梁某某,各小组的学习小组长为委员。另外,经请示王区队长,我们第3小组平常的学习、生活,王伟杰仍然帮助我和邹玉亭工作。”
吴绍周的发言,换来了几声“嗯”,便结束了他的就职演说,不知是对吴绍周的不满,还是对王伟杰的不屑。其实,这就是所谓的“社会”,没有把王伟杰打倒之前,众人是齐心协力地要“干掉”他。而当王伟杰成了落汤鸡之后,也便少了几丝兴奋,而对于自己选出来的“新统治者”吴绍周,又觉得也不是很满意,弱点立马便显示了出来,这个人,爱和稀泥,不可能爱憎分明,也没有往王伟杰身上再踏上一只脚,让大伙再快意一番。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当了“大官”的吴绍周又如何与教导团的领导相处,如何与大伙相处,还真的是一个谜。俗语说,不变蝎子不拧人,如今,吴绍周变成了一只大蝎子,他不拧人,可能吗?有人说,监狱里是一个变态的社会,其实,大墙之外,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蒙上一层道德伦理的面纱罢了,铅华洗尽,丑陋尽现,美颜关闭,一片乌合,脱下高档的、廉价的服装,不过是一具具臭皮囊罢了。
阳光再一次失去温暖的时候,大伙又一次坐在了学习讨论的位置上,不过,新任的组长吴绍周还是确实“改革”了一番的,他一改上任组长的会场布置格局,而改为圆桌会议模式,大伙围绕着火炉,坐成一个圈儿,唯一特殊的是组长吴绍周面前放了一张小桌子,而旁边坐着的,依旧是王伟杰,由他来负责记录。
“好了,我们今天继续上午的话题,来讨论淮海战役,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徐蚌会战,国民党部队是如何失败的,共产党的部队是如何胜利的?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从方方面面加以分析,说错了也没有关系,大伙可以指正,也可以辩驳,只有一个要求,我们是争论,而不能争斗。”吴绍周故作轻松地说着,其实,他的内心同样在翻腾着,这个第3小组的成员,都是有个性的,不是他的部下张文心、陈振威。
果然,不怎么说话的宋瑞珂,率先发言了:“吴组长,你说的这个淮海战役,我怎么没有听懂啊?这所谓的‘淮海’,是指哪儿啊?淮河、大海?还是淮安、淮南、海州啊?我没有看地图,但这仗,好象,仅仅是好象,是在徐州、蚌埠间打的吧?难道就不能叫徐蚌会战吗?共产党,难道连这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面对宋瑞珂刁难式的发言,吴绍周笑着回答说:“宋瑞珂,有关这一点,不只你一个人有疑问,恐怕好多人都不理解,其实,这就是个说法问题,共产党方面如此说,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的。有关这一点,我一时也给你解释不清,咱就来个求同存异,先把这事给放这儿,等问过王区队长他们之后,我们再去异求同,如何?”
宋瑞珂刚要反驳,侯吉珲又说道:“吴组长,讨论这个淮海战役,可是一项大工程,我们第18兵团,兵败双堆集,只不过是冰山之一角罢了。总体上的部署,我们清楚吗?不要说人家共产党方面,就是我们的一方,老头子是如何布局的,你这个兵团副司令官知道吗?黄百韬、黄维、杜聿明、李延年,这四大块兵马,为何如此摆开,你清楚吗?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我们的讨论,怎么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呢?如果一切的论据,都设在假设的基础之上,来一个泡沫式的纸上谈兵,反复推演,还有什么现实意义可言呢?既然没有现实意义可言,又如何加快我们的学习改造呢?”
侯吉珲的侃侃而谈,让吴绍周感觉到头大,他苦笑着看了看正在火炉上烤着的那几双鞋垫,心想,那不正是自己,被众人抬到了火炉之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