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是大伙人生中一个不一样的除夕之夜,没有丰盛的菜肴,却有侯吉珲买来的炒花生、大红枣,林伟俦买来的两匣甜点心,众人也把各自的香烟掏了出来,来回地让着,王伟杰也毫不客气地接了杨伯涛递过来的一根烟,点着了,奢侈地吸了起来。各人的饭碗里,倒上了开水,林伟俦小心地给大伙捏了一点红糖,那碗开水便立即变幻出葡萄酒一般的光彩来。众人围坐在火炉旁,相互问候了一声“新年好”,这些往昔叱咤风云的将军们,心中有多少辛酸,多少悲壮,多少无奈,多少彷徨,或许只有自己才知道。
“北方的枣,香,我家的枣,酥。”杨伯涛吃了一颗大红枣,做出自己的评价。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一方水土一方物,一方物产一方人吗?”侯吉珲笑着说道:“只是,去年今日长沙城,人面焰火相映红,人面飘零橘子洲,焰火燕赵吟北风啊。”
“去,去,去,酸不拉叽的,影响心情。”宋瑞珂拍了一下侯吉珲,说道:“我倒是喜欢听大海的声音,那波涛,汹涌澎湃,比任何声音都强大,在我的一生中,也只有打败日本人的那一天,才有那种感觉。”
侯吉珲笑了起来,说道:“鸣玉老兄,你这话,不是酸,是酒味,浓烈的酒味。呵呵,燕赵之烈酒,或许与我等无缘了。来,干一杯。”说着,举起手中的饭碗来,猛地喝了一口糖水。
众人或许没有侯吉珲那般的浪漫气质,但还是象征性地举了举手中的饭碗,做以回应。林伟俦往后靠了靠,把身子靠到了侯吉珲的床头上,看着吴绍周,说:“老吴,通过今天释放冈村宁次这则消息,让我感觉到悲观失望了。原来,以我个人的见解,认为中共方面对于和谈的认识,要比南京政府清晰得多,中共提出的条件虽说是压制性的,但也未必不能谈。我这个人,一直存在着一种幻想,那就是通过谈判,解决我们问题。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小了,校长是不可能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的,恐怕李宗仁、白崇禧、何敬公等,也不会接收。你认为,这点小小的希望,还有没有?”
吴绍周叹息一声,没有回答林伟俦的问题,坐在杨伯涛身边的宋瑞珂冷笑一声,说道:“反对南京政府无罪开释冈村宁次,是一回事;说校长假和谈真备战,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共产党提出的和谈条件,实在太霸气了些,不是什么压制性,也不是城下之盟,而是要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了。诸位,这第一条,就是要惩办我们这些战争罪犯,还要废除宪法,废除法统,改编一切军队,没收官僚资本,改革土地制度等等,假如你是委员长,你会同意吗?”
吴绍周说话了,他说:“这就是事实,不争的事实,中外历史上的国家间、党派间的谈判,都是以实力说话的。中共方面,并不避讳这一点,他们早已明确提出了‘枪杆子里出政权’,如果不是这些‘小米加步枪’,或许他们也成了张澜,成了孙夫人,南京城,是不可能在意他们之存在的。如今,人家势大了,说话硬气了,谈判开出的条件,霸气了,也在情理之中啊。”
宋瑞珂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换作我是校长,那肯定是宁为玉碎、不求瓦全的,与其寄人篱下地活着,不如在流血搏杀中死去。”
“宋瑞珂,你的观点值得注意了。”谁也没有想到,好几天不表态的王伟杰突然又跳了出来,说道:“你下午的时候,不是还在赞成共产党命令南京反动政府,立即重新逮捕冈村宁次吗?”
宋瑞珂翻了一下眼皮,说道:“重新逮捕冈村宁次,是中日之间的问题,是民族大义的问题,是中国在整个世界中的站位问题,和内战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共产党的报纸不是已经声明了吗?说蒋介石反动政府,要和日本军国主义勾结,联合起来,对付中共。”王伟杰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可能吗?”宋瑞珂不屑一顾地反驳着王伟杰:“日本帝国主义死灰复燃,美国佬会让他复燃,还是老毛子会让他复燃?此,不过是妄自猜测罢了,和批判南京政府无罪释放冈村宁次,没有关系。”
“不,宋瑞珂,你的观点是值得批判的。南京国民政府,从抗战开始,就是消极的、被动的、片面的、失败的,真正扛起抗战大旗的,是人家共产党,真正誓死搏杀的,是人家八路军、新四军和全国人民。”对于宋瑞珂的霸道式言论,王伟杰给予了迎头一击,使出了他人杀手锏。
“放屁!”宋瑞珂愤怒了,一下子把饭碗摔在了火炉上,双眼喷火地看着王伟杰,又补充了一句:“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