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桂芬自述9:地委徐明通知我,我们的结婚报告批准了,祝贺我们

航语的过去 2025-03-15 09:30:43

1942年4月,惠浴宇同志把我找回机关,告诉我组织上决定把我调回茅山。这时,51团、48团已站稳脚跟,江都、高邮、宝应三县各区建立政权的筹备工作完成,快正式成立区政府了。基本群众也组织起来了,发展了一批党员。这块根据地巩固了、发展了。惠浴宇同志说:"原准备把你放在高邮二区做政权工作,现在你要服从组织调动,去茅山继续为党工作。"并说,这次要挑选一个小组,四五个人,由你负责带领,过长江跨铁路,要注意安全。去干什么呢?他说:"六师要成立一个调查研究室。调研室主任是吴宝康同志,你们这个小组都在调查研究室工作。"

1942年春天,我们一个小组四人南行。跨过河网地区,冲过滔滔扬子江激流,越过鬼子控制中枢线京沪铁路,又到了茅山地区的延陵、西旸。我们四人是陆培学、李群、李贯一与我。陆培学是青训班的学生,上海小姑娘。李群也是上海来的小姑娘,李贯一是上海下来的广东人,是个大高个儿的男青年。

到茅山后,小组里三个人休息,我一个人先去找领导,接关系。

这时,江渭清十六旅部队在溧阳、溧水等地活动,区党委邓仲铭等同志与部队一起活动。茅山地委有汪大铭、李广(即嵇仲虎)、徐明等同志负责。

到茅山稍事休整后,我们到六师调研室开始新的工作。

六师政治部调研室主任吴宝康同志,过去只见过一面,并不熟悉。这次在西庄湖见到他时,他身穿黑布大袍,头戴西瓜皮帽,脚蹬圆口布鞋,上面扎了裤脚,手里捏一根三尺多长的旱烟管,人瘦而高,乌眉大眼,肩上挂了个黑布包袱,沉甸甸的大概是资料。这样装束,显而易见是经过江南鬼子"清乡"后的打扮,确像江南市镇里串街走巷,卖笔卖墨的小商贩。我交过介绍信,汇报一路经过,把其他三个同伴接来见面。李贯一同志把伙食账算清,安排住宿。

第二天,吴主任找我们几个谈话。问出身成份详细经历,问南下感想,问对将要开始的新工作有何想法。对每个人问得很详细,谈话时间很长。接着,领导上召集我们开会,讲调查研究的意义,传达"中央关于调查研究工作的决定"、"中央关于加强党性的决定"等文件。我们对调查研究的重要性,对成立调查研究室的作用,对工作的要求、任务逐步明确。中央要求全党进行调查研究工作,对国内外,对省内外,对敌、友、我三方面,对政治经济文化,对各阶级阶层,要进行详细的调查研究,不能瞎子摸象,主观主义,否则必导致工作失败。还提出对哪些代表人物进行调查研究,地方开明士绅、地方实力派、名娼妓、对社会上各方面有影响的人物都要进行了解,写出小传。就是说从整个世界,到某一地方的社会情况,都要了如指掌。这样,革命对象、任务,革命过程中的同盟军、同路人,依靠谁、团结谁,利用什么矛盾,打击什么人,都弄得清清楚楚,从实际出发,制定和贯彻落实路线方针政策,革命才能成功。领导上一开导,一讲解,我们安心于这个工作了。

六师政治部很重视这个工作,除我们四个同志外,已经调了三个人来,有无锡人华鹏志同志,是个讲话慢吞吞的很耐心的男同志。有长期在浙江做地下工作的周剑英,年龄比我们大,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同志。还有一个叫李芹的男同志,江西人,他曾在皖南教导队学习过。

我们现在已经有四男四女八个同志了。在当时有这么大一个工作队伍不算小了。

当时组织上决定我任调研室的秘书。我想尽力把工作做好。由于大家对工作的重要意义了解了,对自己的责任感也有了,很想做一点事业,对党有贡献,帮领导提出决定政策的依据。可是,这时还未下去接触实际,大家把领导交给的原有文件、材料,各种刚搜集的资料要抄起来,当时又无打字机更谈不上复印机,什么都得一字一句抄。除中央关于调查研究决定等文件外,还有首长关于调查研究的讲话,记得有洛甫、彭真、匡亚明等十几人的讲话和文章。我们整天抄,从早一直到晚,中午吃饭后也不歇,谁也不停,谁也不休息。因整天坐着,我的腿也肿了,脚也麻木了。过去,我们的工作成天在外面跑,很少在机关连呆几天。开会也是开完就出发。整理材料也只是几张纸,完了就走。现在成天坐着不动,大家都低着头嗖嗖地抄着,连最调皮的小陆也一刻不停。看领导那个严肃样,谁也不愿头一个开腔,结果形成了沉闷的局面。

这个沉闷的局面,终于打开了。有一天调来了个女同志,一进门就叫"老吴!"并对我们说:"你们在这儿叫我小吴好了。"我们大家站起来欢迎,吴宝康同志介绍这是吴真同志。吴真同志是财政部长李建模同志的爱人,常熟人。年龄比我们谁都大,已经有孩子了。是个十分痛快、十分热情的女同志。她文化不高,可是对人诚恳,乐于助人。在老家时与李建模结了婚,李建模出来参加革命,把她动员出来工作的。她天然的能接近群众,常熟一带老百姓都喜欢她。她关心每一个在一起工作的同志,真诚朴素。随着她的到来,我们机关空气焕然一新。

吴真来后第三天,就帮着小鬼做米饭炒韭菜,并说,公家给大家一份粮,为什么弄得大家吃不好!还为这个补衣服,那个补衣服,大家不好意思。她什么也不在乎,就说:我文化不高,写不了那么多东西,可是我懂得生活不好,身体不好,怎么工作呢?还点吴宝康的名说:老吴,你怎么也不带大家唱唱歌,你的《上海,东方不夜的城市》的歌不是拿手的吗?这一下,把大家乐开了,原来这个严肃的领导人也会唱歌。吴真又问大家,有虱子么?长疥疮吗?还自作主张说要发动大家捡柴烧水洗洗澡。她说她是当过护士的,她要为大家检查身体,看是否健康。吴宝康同志也说,大家来了几天还未休息过,下午就休息洗洗刷刷吧。最有趣的是,她与我们住的这家房东大娘一下熟悉得像一家人。于是,当天下午烧水洗刷,房东老大娘指着吴宝康说:你这个同志整天坐着写字不累?胡子拉碴,有四十开外了吧?大家听了笑着不好意思搭腔。一会儿,吴宝康刮了胡子洗了脸出来,说:大娘,你现在看我有多大?大娘说:现在洗刷了还像个样,大概三十多岁。吴宝康同志说:那里三十多?我才二十五岁,我连媳妇还未娶到呢?说着,满房子的人都笑了。吴真接着说:学马克思也不是这么学法,只学个大胡子怎么行?结果,马克思还没学像,倒像乌克兰草原了。我们哄堂大笑。大娘不怎么懂,但也会意,跟我们一起乐。

这时,又调来了一个中学生,宜兴人,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知道把皂荚树叶挤压搓烂后可以代替肥皂洗衣服。吴真说用制豆腐的水也可以洗衣服。于是吴真去村里几家人家担了豆腐水,这个小青年去摘了些皂荚叶。大家捡柴的捡柴,拆被子的拆被子,烧水的烧水,高高兴兴,说说笑笑,把所有多年来未曾拆洗的被子洗了一遍。此后,我们对吴宝康既不是恭而敬之叫主任,也不是称吴宝康同志,就直称老吴。

我们在东庄湖、西庄湖几个村庄开展了调查研究工作。了解土地关系,雇佣关系,农业经营等有关农村经济的情况,此外,又调查了地主、富农、中农(自耕农、半自耕农)、贫农、雇工的生活情况。我们画了不少表格,挨家挨户调查。这几个村庄是老根据地,农民对我们熟悉,同时又有地方党的支持,工作进展顺利。这时,丹阳县委书记是吴承同志,是个东北流亡青年,笑嘻嘻的,戴副眼镜,很沉着,很少听到他说话。吴宝康经常由他帮助开展调查工作。我们还搜集了不少国民党方面的材料,从各省到江苏国民党负责人的情况,国民党内进步力量与中间力量还有顽固派的情况,各地地方实力派、开明士绅情况。材料集中后,经过综合,送领导参考。材料里充分说明了地主、富农人口少,但占有大量土地。中农只能自给自足,贫农人多占少量土地,差距很大。说明下一步减租、土改的必要。我们日夜忙碌工作,白天调查,夜晚集中研究分析综合。这期间,我们也搜集了一些根据地的报纸,了解各地区各战场情况,也开始剪报贴报,资料按地区按问题分类。

一两个月后,有一次,吴宝康同志去溧阳苏皖区党委开会,大概一两周回来。这期间,鬼子突然下来扫荡。我们十来个人在西庄湖附近正在剪报纸,听到机枪响了,立刻收摊子。材料与平时一样,用几块包袱布包起来。帮助老乡上门板,又把地面纸屑扫干净。我们对这里的情况熟悉,立即陆续撤退。一张卡片、报纸也未损失。一场虚惊过后,我感到责任重大。万一有个差错,与鬼子遭遇战,或受包围,尤其是这些资料如有一份落在敌人手里,真是关系重大。因此,当天晚上,大家商量,暂时分散在各村庄,晚上不集中,等吴宝康同志开会回来再说。说也巧,第二天吴宝康从溧阳给我来信,信中说,要注意安全,还说,有你在那里,我放心。

吴宝康同志从溧阳开会回来后,大家又集中。这时因六师师部离我们太远,于是六师调查研究室改为苏皖区党委调查研究室。后又因为调查研究室主要在茅山地区活动,工作经常是同茅山地委商量,因此,又改为地委调查研究室。

这时,天气已炎热。我们这个机关又增加了两个女同志许勤与王昌颖。许勤同志是从敌占区南京撤退来的,她在中央大学念书,地下党员,被敌人发现遭通缉而来根据地。那时她是我们这批人中唯一的女大学生。许勤是江苏常州人,白白的脸,穿件粉红色旗袍。刚从大城市来,与我们根据地一群脸色乌油油的黑姑娘比,真是鹤立鸡群。她文化高,来后填写计算土地关系、阶级关系百分比的表格进度快多了,大家很喜欢她。王昌颖同志是王一凡同志的爱人。在皖南党校就教我们唱歌,领导生产搞文娱活动。皖南事变时,她与王一凡同志从一游击区撤退,去龙潭照相时被伪军逮捕,受了不少折磨。这时,她已怀孕,身体羸弱,又瘦又小。我们大家很同情她、照顾她。想当年她在皖南工作时十分活跃能干,才过了四个年头,现在显得步履艰难,行动缓慢,与过去比判若两人。这时,吴真同志已调走,到李建模同志那边工作去了。我们在生活上少了一个人照顾,生活得很差。夏天,没有什么吃的。每到吃饭,只有一盆汤,里面没有油,只有一点黄豆芽,大家一分就没有了。农村苍蝇、蚊子很嚣张,许多同志肚子不好。许勤同志生活上也很有办法,她说大家肚子不好,吃不下饭,可以做点常州的炒米汤。把米炒黄了熬粥,这样喝粥,身体有病的闻到香味也开胃了,能喝了。还有周剑英同志,看到不少同志头晕恶心、呕吐拉稀,介绍浙江的"午时茶"。老乡们上街时去中药铺买几包,买回来后,用开水冲喝治病。这样夏天这个三伏天过去了。可秋天还未到,连日下雨,我们又不敢久留在某个村,经常行军转移。有一次行军时,天下着毛毛雨,天黑地滑,我这个近视眼什么也看不见,脚底一滑,从田埂上栽到了水塘里,几乎没顶。幸亏吴宝康不顾个人安危,用一根树枝叫我拉住,他一手扶树,一手把树枝拉住慢慢把我拖起来。往后,我又患了疟疾,一天隔一天发作,忽冷忽热,可是没有奎宁。有一天住在一个老乡家,男的是个患肺病快死的人了,躺在榻上,三十多岁骨瘦如柴。大嫂生孩子,家内无人帮助。我帮她烧红糖水,帮她洗尿布。她对我也很好,看我"打摆子",她告诉我一个土方,用"熟黑白丑粉"熬红糖水。她托邻居为我买了些粉末,用她产后吃的红糖熬了水冲这个中药,给我熬了一大碗,还说这个药吃了要泻,疟疾细菌泻光病就好。说也奇怪,我喝了一大碗药汤,泻了几次,疟疾真的就好了。此后几十年再也没有犯过。

生病的人不少。小陆营养不良生病,大家节省钱来给她吃了两次猪肝。起初小陆不肯吃,动员了很久才吃了。吴宝康发烧,大夫说,看症状像肺病。有一次他去地委开会好几天,通讯员来送信说,主任过几天就回来,他要大家好好工作。通讯员还告诉我们,主任在机关咳血,发高烧。大家听了心里很难受。吴宝康从地委回来后,大家很关心他。可是他仍然日以继夜的工作,睡眠时间很少。有时累了,趴在桌上打个瞌睡,同志们偷偷地给他披上件大衣或上衣。

许勤同志来了不久调走了,因她有文化,教育工作缺人,给教育系统调走当老师去了。宜兴来的那个小青年也给调去做青年工作了。王昌颖同志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而且患了痢疾,大家十分着急。吴宝康同志几次找地委李广同志商量,要求设法去敌人据点医院住院。地委考虑不安全,不同意。我们一筹莫展。无奈把她送到比较安全的村庄,在老乡家住宿,可是没有磺胺等药品。她终究不治而死。消息传来大家悲恸不已。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延陵附近遇到了舒锦文与田文同志。我们久别重逢,有千言万语要倾吐。我们找了一户老乡家,三人挤在一张大床上,睡在一条破被子里讲了一夜的话。真是互吐衷肠曲,同流心酸泪。田文马上要调别处去工作,要远走高飞,离开这个触景生情的地方。我根本不敢问起塘马战斗罗司令牺牲一事,怕触及她的伤疤。舒锦文马上也要调离此地,因陈洪同志已调其他地区工作。我们从民族的灾难,战争的残酷,根据地的形势,谈到个人的遭遇,一致认为没有国家的独立,民族的解放,就没有个人的前途。

我仍在调查研究室工作,领导与被领导之间很融洽。不过大家挺担心吴宝康同志,他身体太差,经常咳嗽出汗,有时还咳血。不过,他很乐观,也哼哼歌曲,嗓子响亮,还能吹口哨。大家说口哨听得多了,但吹得如此珠圆玉润的可没听到过。大家对他像老大哥一样又尊敬又亲切。有一次过节,地委机关拿了些肉给我们煮了一盆红烧肉,老吴有病分给他一份。我们这七八个人这一盆肉一抢而光,连汤也不留一点,可老吴碗里的几块肉还未吃完,他牙又不好,平时动作也慢条斯理的。后来,还是被别人分吃了。小陆还抢着吃,像小孩子似的。

天渐渐凉了,又下雨,我去年从上海下来在西莱镇做的夹袍不知道给谁穿走了。自己身边只有旧的细格子蓝布旗袍。领导上看出我冷得缩手缩脚。一天晚上,吴宝康同志找我去,煤油灯旁他从黑布包袱里拿出来一件咖啡色的毛线背心。他好像有意不假思索地对我说:"天凉了,我看你什么衣服也没有,这背心还是我在上海穿的,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么件衣服了,你拿去穿吧!"这个人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这么说,我似乎不能不拿。他对我谈起他的身世。他是浙江湖州南浔人,这是个富庶的地方。清代末年,中国的丝业竞争不过日本等国,他的家庭破产。后来他家生活日渐困难,祖父、父亲都早年去世,生活更困难了。他失学后,到上海在英国人开的汇丰银行当练习生。日本帝国主义入侵中国后,家乡房屋全部被烧。于是他参加革命,先在上海地下党,后到无锡梅村参加服务团,在东路做报纸工作至今。他希望我对他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可以随便谈谈。

第二天无雨,晚上才放晴,又暖和起来了。老吴约我在屋后柳树下谈谈。一弯月亮偷偷地看着我们,前面小塘的水平平静静,但田野里虫子不停地叫着。这几天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直嘀咕,像塞了块什么东西,说不出什么滋味,预感到一定时候他会向我提出什么的。现在面对着这个人,我想不知是个什么结果。还是男的敢说话,再不喜欢讲话的人到关键时刻也要用最简短的语言来表达。他先谈到昨晚的那件毛背心,后来,他问我还有什么对他不了解的。通过交往,我了解到他有一个女朋友,还来不及提出结婚,在敌人"清乡"中牺牲了。我呢?有喜欢我的人,来不及相爱,给鬼子杀害了。终于,他希望我们今后一起工作共同生活,奋斗一世,革命到底,永不变心。有树及池塘为证,弯弯的月亮为媒。我们在商量向地委写报告时发生了争执。老吴要我写,我说哪有女的写的,他说你在茅山久,领导对你了解,你写了俩人签名,你去请示。这我又生气了,我说哪有女的去请示,人家岂不笑话我,我本来"傻"是出了名的,这一下人家还不取笑我,说我追求吴宝康,盯住老吴不放。老吴说这都是一样,恋爱是双方的,报告俩人签字,过几天要去地委汇报工作,你先去,我再去。

我真是勇敢,带了报告单人匹马到地委,向徐明同志汇报完工作,徐明同志问我还有什么问题要说的。我这个心直口快的人,忽然害臊起来,讷讷说不出口,在旧衣服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拿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给他。他看后不笑,也不立刻答复,说你先回去吧,这报告帮你转给上级,答复后马上告诉你。我想:万一领导上不同意,又多了一件丢人的事。

有一天,苏皖区党委的同志到茅山地委来检查工作,我见到了李坚真同志。自1941年在上海分手后,还未见过她呢!她与我在田野里边散步边谈话。她开门见山问我:"你找到的这个爱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定了没有?"我说:"是个老实人,积极工作,作风朴素。"她又详细问了老吴各方面的情况,她说:"他身体如何?"我说:"不好。"她说:"有什么病?"我说:"肺病。"她说:"你不是最怕传染病,这一回你不怕了。"我说:"病也是为了革命工作劳累所致,革命队伍里有几个白头到老的?多少人牺牲死亡。"她又问:"性格呢?"我说:"沉默寡言,严肃认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她说:"你是个爱热闹活泼好动的人,合得来吗?"我说:"慢慢会习惯的。"她语重心长地说:"小程,你别一时感情用事,这是终身大事,你要考虑周到,决定了吗?"我说:"决定了。"说着话,我们已经到他们开会的地方。老邓同志在,李大姐就说:"小程找了一个不说话的同志做对象,老邓你看行不行?"老邓说:"我早就知道了,报告都批下去了。有什么不好?你们女同志喜欢喳喳呼呼的,只知道找热闹的人。我看小程找的这个人不错,人人都说这个人放进水缸里,可以三天也不说话,修养好,否则找个与小程一样的岂不会打起来?小程,我早说要找个老头,厉害的管管你。"他们跟我开玩笑,后来大姐说:"调查研究室就在这村庄,我得去看看,吴宝康是什么样?反正离开会时间还早。"说着我带着大姐去看吴宝康。吴宝康正坐屋里抄写什么东西,其他同志也忙着。我领着李坚真同志进屋,吴宝康站起来打招呼,有点不好意思。大姐从头到脚打量,最后,笑笑点点头。在我送她回去开会的路上,她满意地说:"小程,我看这个人不错,很像样,配得上你。就是瘦一些,是劳累的,营养不良。过去人家说是个老头一样的人,我仔细看了,皮肤还细,不是老头。将来生活条件好一些会好起来的。"

地委徐明同志通知我,我们的结婚报告批准了,祝贺我们。徐明同志穿一身毛蓝布短衣长裤,平头,工人打扮,是一个十分正直的同志。不久,他牺牲在茅山。我们永远纪念他,他是我和吴宝康共同生活的证明人。

没多久,组织决定调查研究室要一分为二,要我与吴宝康、李贯一去苏皖区党委,成立区党委调查研究室,而其他同志留在茅山地委,为茅山地委调查研究室。

吴宝康发高烧又打摆子,一下走不动。组织上要我与他去小红妈家住几天。与小红妈分别又是一年多了,小红妈听说我们已结婚,像女儿找到了好女婿一样高兴。她把老吴端祥了一会说,你们配得好,都是老老实实的可靠的人,还说,上回来茅山,我就为你想着这个问题。

这时,小红妈家两间草棚,隔壁一间,半间喂了头大牛,半间搁了两张小床,招待新四军来往干部。小红妈说,结了婚也没个房子住,我这牛棚外面的半间就算是你们的新房吧!还叫"丫头"把牛棚打扫打扫,牛粪扒掉,牛多喂些草吃饱点,免得晚上又捣乱。

夜深了,草屋外面下着小雨,隔壁不时传来小红爸爸的打鼾声,小红妈、小红、"丫头"累了一天都入睡了,大牛加了新鲜草,高兴地慢慢嚼着,草屋檐下响着雨水下来时滴答滴答的声音。我们想念着已经牺牲的同伴、烈士,商量着未来的工作,有多少任务要我们去完成啊!

小红妈家实际上成了招待所。第二天来了十多个人,说中饭后还要赶路,我帮着小红妈洗菜做饭招待他们。带队的不是别人,是离别几年的"锡流"老战友王新同志。他是工人出身,绰号"夏伯阳",工作很有魄力。就是他,在1937年抗战爆发时教我们用无锡小调唱《八月十三来了东洋兵》的。我们分别已有五年,现在只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要讲完这五年来大家知道的"锡流"里许多同志的遭遇,不是容易的事。他讲得激昂慷慨,我听完他的叙述,听说许多同志英勇牺牲,也来不及哭,只是说,前仆后继,将来看我们的吧。

王新同志午饭后立刻要走了,这分别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永诀。我惆怅地看着他,在小红妈家的茅屋边,我与老吴同他们一行一一握手,依依惜别,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圩堤下面。

【程桂芬(1918-2000),生于1918年7月1日,江苏无锡羊尖镇严家桥人。1936 年加入无锡学社,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参加新四军,任中共中央东南局妇女部秘书,1940年3月奉命到苏南敌后,在丹(阳)、句(容)、溧(阳)一带开展妇女工作,同年10月任苏皖区党委特务营文化教员,1941年9月参加江(都)高(邮)宝(应)地区民运工作,1942 年10月任新四军第六师调查研究室秘书,1943年7月在金坛被捕,经营救1944年年底被释放。被捕后对党忠诚,1945 年夏恢复党籍,并被调往苏浙区党委调研室工作。解放战争时期曾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秘书、大众日报社编辑、中共山东分局妇女部资料室秘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先后在华东邮政总局、华东军政委员会、华东局宣传部工作。1952年10月被派往中国人民大学档案专修班学习,1954年毕业后留校,历任档案中教研室主任、历史档案系副主任,后调往中央档案馆明清部副主任,1980 年任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党组成员、顾问。著有《中国近代档案史稿》(教材)、《鸦片战争档案史料》等。2000年7月逝世,享年8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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