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翁对韵

下 卷

九青

庚对甲①，巳对丁②。魏阙对彤庭③。梅妻对鹤子④，珠箔对银屏⑤。鸳浴沼，鹭飞汀⑥。鸿雁对鹡鸰⑦。人间寿者相，天上老人星⑧。八月好修攀桂斧⑨，三春须系护花铃⑩。江阁秋登，一水净连天际⑪碧；石栏晓倚，群山秀向雨余⑫青。

【注释】

①庚对甲：庚：“十天干”中的第七位。甲：“十天干”中的第一位。详见本书上卷“四支”第四段注释⑤。

②巳对丁：巳：“十二地支”中的第六位。丁：“十天干”中的第四位。

③魏阙对彤（tóng）庭：魏阙：古代宫门外两边高耸的楼观，借指宫廷或朝廷。《庄子·让王》：“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彤庭：汉代宫廷常以红漆涂饰，故后世以“彤庭”泛指宫廷、皇宫。彤，红色。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④梅妻对鹤子：梅妻：以梅为妻。鹤子：以鹤为子。详见本书上卷“六鱼”第一段注释⑩。

⑤珠箔对银屏：珠箔：即珠帘，以珍珠缀成的帘子。银屏：镶银的屏风。唐白居易《长恨歌》：“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逦迤（连接不断）开。”

⑥汀（ tīng）：水边平地，小洲。

⑦鹡鸰（jí líng）：一种体小嘴长，头顶黑色，腹部白色的小鸟，常吃昆虫和小鱼。《诗经·小雅·常棣》：“脊令（同‘鹡鸰’）在原，兄弟急难。”后遂以“鹡鸰”比喻兄弟。

⑧老人星：天上星座名，主寿，故又称“寿星”。《史记·天官书》：“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极老人。老人见，治安；不见，兵起。”唐张守节《史记正义》：“老人一星，在弧南，一曰南极，为人主占寿命延长之应。”另，《史记·封禅书》：“于杜、亳有三社主之祠、寿星祠。”唐司马贞《史记索隐》：“寿星，盖南极老人星也，见则天下理安，故祠之以祈福寿。”

⑨“八月”句：杂用“蟾宫折桂”及“修月斧”之事。八月：古代科举考试的乡试多在秋季八月举行，故此言“八月”。或曰泛指秋季，误。攀桂：犹折桂，攀折桂枝，比喻科考得中。详见本书上卷“十一真”第二段注释③。另，相传蟾宫（ 月宫，月亮。相传月中有蟾蜍，故称）中有桂树，故后人又常将“折桂”与“蟾宫”牵合，谓之“蟾宫折桂”，比喻科举中第。修月斧：详见本书上卷“八齐”第三段注释⑥。按：月中有桂树之事见唐段成式《酉阳杂组·天咫》：“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

⑩“三春”句：典出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花上金铃》：“天宝（唐玄宗年号）初，宁王日侍好声乐，风流蕴藉（风雅潇洒。蕴藉，含蓄内秀），诸王弗如也。至春时，于后园中纫（rèn，搓绳，合丝为绳）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集，则令园吏掣铃索以惊之，盖惜花之故也。”三春：即春天。春天共有三个月，故称。护花铃：为保护花朵驱赶鸟雀而设置的铃。

⑪天际：天边。唐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⑫雨余：雨后，一般指刚下完雨的时候。唐韦应物《春游南亭》：“景煦听禽响，雨余看柳重。”

【译文】

庚与甲相对，巳与丁相对。“魏阙”借指朝廷与“彤庭”泛指皇宫相对。以梅为妻与以鹤为子相对，珠帘与银屏相对。鸳鸯在池沼中戏水，白鹭在沙洲边飞翔。鸿雁与鹡鸰相对。人间有长寿者，天上有老人星。八月要争取蟾宫折桂，三春要系好护花铃铛。秋日登上江边的楼阁，望见碧净的江水在远处与天相接；清晨倚靠石制的栏杆，望见连绵的群山在雨后更加青秀。

危对乱，泰①对宁。纳陛对趋庭②。金盘对玉箸③，泛梗对浮萍④。群玉圃⑤，众芳亭⑥。旧典对新型⑦。骑牛闲读史⑧，牧豕自横经⑨。秋首田中禾颖重⑩，春余⑪园内菜花馨。旅次凄凉，塞月江风皆惨淡⑫；筵前欢笑，燕歌赵舞独娉婷⑬。

【注释】

①泰：平安，安定。今有成语“国泰民安”，指国家太平，人民安乐。

②纳陛对趋庭：纳陛：古代朝廷为某些大臣登殿时特凿的陛级，使登升者不露身，类似于今天的“贵宾专用通道”，这里指登上台阶。纳，进入。陛，帝王宫殿的台阶。《汉书·王莽传上》：“朱户、纳陛。”唐颜师古注引孟康曰：“纳，内也，谓凿殿基际为陛，不使露也。”趋庭：快步走过庭前。典出《论语·季氏》：“（孔子）尝独立，鲤（指孔鲤，字伯鱼，孔子的儿子）趋（快走）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 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后遂以“趋庭”作为子承父教或晚辈受师长教育之典。

③玉箸（zhù）：玉制的筷子。 唐杜甫《野人送朱樱》：“金盘玉箸无消息，此日尝新任转蓬。”

④泛梗（gěng）对浮萍：泛梗：漂浮的木枝。梗，植物的枝或茎。典出《战国策·齐策三》：“有土偶人（用泥土捏的人）与桃梗（用桃木枝刻的人）相与语。桃梗谓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揉捏）子以为人，至岁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则汝残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则复西岸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淄水一来），流子而去（水就会把你冲走），则子漂漂者将何如耳（那时你将不知道漂泊到何处）。’”后遂以“泛梗”比喻四处漂泊。唐贾岛《岐下送友人归襄阳》：“蹉跎随泛梗，羁旅到西州。”浮萍：浮生在水面的萍叶，比喻漂泊不定的人或身世。 唐杜甫《又呈窦使君》：“相看万里外，同是一浮萍。”

⑤群玉圃：指群玉山，传说中为西王母的居处。《山海经·西山经》：“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东晋郭璞注：“此山多玉石，因以名云。《穆天子传》谓之‘群玉之山’。”或言指杨伯雍种玉为田之事。详见本书上卷“十三元”第二段注释⑦。按：“群玉之山”见《穆天子传》卷二：“天子北征东还，乃循黑水。癸巳，至于群玉之山。”

⑥众芳亭：元朝人李巨川建有众芳亭。或曰此非特指，而是指周围种有多种花木的亭子。众芳，百花。北宋林逋《山园小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⑦旧典对新型：旧典：旧日的典章制度。新型：新的类型、法则。

⑧骑牛闲读史：典出《新唐书·李密传》：“李密以蒲韀（pú jiān，垫在牛背上的蒲草垫子）乘牛，挂《汉书》一帙角上（把一册《汉书》挂在牛角上。帙，读zhì，书的封套，这里书的卷册），行且读。越国公杨素适（正巧，碰巧）见于道，按辔蹑其后（扣着马缰跟随其后。按辔，扣紧马缰使马缓行。蹑，跟踪，跟随），曰：‘何书生勤如此？’密识素，下拜。问所读，曰：‘《项羽传》。’因与语，奇之。”后遂以“牛角挂书”指人勤奋好学。南宋陆游《对酒》：“牛角挂书何足问，虎头食肉亦非豪。”

⑨牧豕（shǐ）自横经：《后汉书·承宫传》：“（承宫）少孤，年八岁，为人牧豕（放猪）。乡里徐子盛者，以《春秋经》授诸生数百人，宫过息庐下，乐其业，因就听经，遂请留门下，为诸生拾薪（拾柴）。执苦数年，勤学不倦。经典既明，乃归家教授。”后遂以“牧豕听经”作为勤学的典故。横经：横陈经籍，指受业或读书。或言此句用西汉公孙弘事。事见《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丞相公孙弘者，齐菑川国薛县（今山东寿光市南纪台乡人）人也，字季。少时为薛狱吏，有罪，免。家贫，牧豕海上。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养后母孝谨。”又《汉书·公孙弘传》：“公孙弘，菑川薛人也。少时为狱吏，有罪，免。家贫，牧豕海上。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按：公孙弘少时“牧豕海上”，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其间时岁相隔较大，二者似乎不应并提，故此处应以后汉承宫之事为是。

⑩“秋首”句：秋首：即首秋，指农历七月。禾颖：带芒的谷穗。颖，禾穗。

⑪春余：即余春，残春，暮春。北宋苏轼《司马君实独乐园》：“樽酒乐余春，棋局消长夏。”

⑫“旅次凄凉”二句：旅次：旅行中停留的处所。次，停留，住宿。惨淡：悲惨凄凉。唐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瀚海阑干百尺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⑬“筵前欢笑”二句：筵前：酒席前。燕（yān）歌赵舞：古燕赵之地多出擅长歌舞之歌伎，故曰“燕歌赵舞”。后以泛指美妙的歌舞。唐卢照邻《长安古意》：“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娉婷（pīng tíng）：姿态美好的样子，此指舞姿优美的样子。

【译文】

危与乱相对，太平与安宁相对。登上殿堂的台阶与快步走过庭前相对。金做的盘子与玉制的筷子相对，漂泊的桃枝与浮动的萍叶相对。群玉圃与众芳亭相对。旧日的制度与新定的法则相对。李密边骑牛边读史，承宫边放猪边听经。初秋时节田里的谷穗就已饱满沉重，暮春时分园内的菜花依然散发香气。旅途中心境凄凉，塞月江风都易触发人的悲伤；筵席前心情欢畅，燕歌赵舞都能让人感到优美惬意。

【译者简介】

车其磊 作家、学者、特约撰稿人。已出版原创作品《请问，这里是江湖吗？》《未老白发诗》和译注作品《王国维词评注》《父子宰相家训译注》《文心雕龙译注》《声律启蒙译注》《笠翁对韵译注》。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