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金女孩之死,让我想到了另一桩遥远的死亡

然然评社会 2024-07-08 17:38:47

仔细想想,中金女孩几乎集合了所有互联网G点,难怪会被讨论这么多天。

她是顶尖小镇做题家,是搭上时代东风的新中产,也是楼市周期转折的受害者。

这样一个女孩以自杀谢幕,似乎暗示着,过去人们所信仰的坚不可摧的增长和繁荣,其实都像泡沫一般虚幻和脆弱。

我不想借这个事儿总结什么教训,如果真要总结,也只有一句话:所有教训都有失效的一天。即便你在所有人认为正确的路上高歌猛进多年,也会突然有一天踩空,跌进深渊。

借此,我想聊的是10年前另一桩被人反复讨论的死亡——两者之间既有相似,又有不同。

相似的地方在于,主人公都是顶级小镇做题家。

严冬冬,2001年,以辽宁鞍山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入清华大学生物系。

在那个年代,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拥有所有人羡慕的大好前程。

然而,偶然机会下,他在清华大学加入了登山社团“山野协会”,自此迷恋上了登山——这个当时在中国还十分小众的运动。

他先是积极参与社团活动,后来荒废了大部分学业投身登山,以至于在毕业时未能修够学分,错失毕业证,清华本科的学历自动滑成了大专。

期间,老师极力为他争取,父母也焦心地规劝,但他统统不为所动,别人眼中金钥匙一般的清华学历对他来说似乎无足轻重。

毕业后,他曾尝试在一家英语报社实习,每周上三天班,可不到一个月就辞职了,他说“很受不了,倒不是说它的精神内涵如何,是这种形式太可怕了,我不能接受。”

然后他就拥有了绝对的自由,同时陷入了绝对的贫穷。

他在清华西门外和别人合租了一间小平房,没有暖气,只能烧煤,每天去清华食堂的经济窗口打一个4毛的菜一份5毛的饭,把伙食费压缩到了每月30元,省下的钱全部用来买动辄几千块的登山装备。

在此期间,他靠出色的英语素养,接一些翻译活儿来养活自己,至今豆瓣图书类目还能找到许多他的翻译作品。

而他之所以选择这种生活,就是为了可以自由地登山。

即使已经毕业,他也会定期参加清华山野协会的训练,并以技术指导身份参加实地登山活动,不断精进着自己的攀登技术。

2008年奥运会,国家计划选拔一批大学生,将奥运圣火送上珠峰,严冬冬积极争取到了入队机会,经历千难万险,成功随队登顶。

在此期间,他结识了自己的登山搭档,就读于中国农大的登山爱好者周鹏,两人一拍即合,结成了“登山之魂”的登山组合。

完成珠峰攀登后,两个人将目光投向了玄武峰、雪宝顶、雀儿山、博格达峰等七座山峰,并约定要一一攻克。

严冬冬说:“远离尘嚣的羁绊,在广阔雄浑的山间让生命力自由飞扬,这样的向往,应该说是驱使我们中许多人开始投身登山的动力源之一吧。”

从珠峰下来后,严冬冬依然靠翻译养活登山,过着清贫简朴的生活,他给自己定下了5年独身主义计划,将全部精力和金钱用于登山。

别人坐飞机他坐绿皮火车,别人住豪华酒店,他住连窗户都没有的青年旅馆,就这样一座山一座山地攀登下去。

2009年11月,他与搭档周鹏成功挑战四姑娘山的幺妹峰,这是该峰登山史上,第一次有中国队伍完全靠自己的能力成功登顶,开创了民间自由攀登的新时代,“自由之魂”组合终于得到了广泛认可,也让严冬冬有能力参与到更多更顶尖的登山活动。

在此期间,他结识了布鲁斯·诺曼德,世界级的自由攀登者,同时也是一名天才科学家——在哈佛大学、霍普金斯大学、斯坦福大学、东京大学等世界一流名校担任客座教授,引领量子物理、超导理论等学术前沿。

然而在科研之余,他每年都会抽出两到三个月时间,走入世界上的无人之境、白雪之巅,攀登那些险峻的雪山。

严冬冬曾跟随他进行过攀登,不仅大幅提高了攀爬技术,也革命性地更新了自己的登山理念——在严酷环境中将生存意志推向极致。

他也认识了陈家慧,一个美籍华裔女性,在哈佛大学、加州伯克利分校和斯坦福大学,分别拿到一个学士学位和两个硕士学位,并在斯坦福继续攻读博士。她热爱攀岩,经常到美国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与流浪汉和嬉皮士一起攀登岩壁与山峰,她说“最悲惨的死法就是坐在电脑前工作时猝死”。她在来北大交流学习时与严冬冬相识,两人十分投缘,一起跟随布鲁斯攀登嘎贡的勒多曼茵峰,结下深厚情谊。

可惜的是,不久后陈家慧返回美国,在某次攀岩登顶成功后下山途中,失足跌落一百多米的悬崖,不幸身亡。

严冬冬的山,越爬越多,越爬越高,逐渐成为中国自由攀登者的领军人物,终于,他被知名户外品牌北面签约成为运动员,赞助他的所有登山活动,并免费为其提供登山装备。

他将一件所有人都视为离经叛道的事做到极致,然后获得了不期而遇的成功。

他写道:“尽管收入不多,但我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时间和生活……有能力用我想要的方式完成那些我想要的攀登。自由,它是如此宝贵,如此令人向往,要得到它需付出的代价,通常也无比高昂。我会珍惜这份自由,而最好的珍惜方式就是善用它。”

在普通年轻人深夜在酒吧碰杯时,他正在海拔五千米的半山坡点燃篝火;

在普通年轻人在争分夺秒挤早班地铁时,他正在雪山之巅眺望日出;

当普通年轻人敲着键盘做PPT时,他正把冰镐凿进冰川里向上攀登。

然而,就在一切都向好处发展,他计划着更传奇的攀登目标时,——012年7月,在某次下山途中,严冬冬不幸踩中暗裂缝,跌落进数十米深的冰水中,队友全力营救也无法将其捞出。

最终,他长眠于西天山幽暗的冰川之下。严冬冬和他的攀登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

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叫《刺猬的优雅》,结尾处一段台词点题:

重要的不是死,而是在死的那一刻,我们正在做什么。

中金女孩,在死的那一刻,心里可能在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明明每一步在世俗眼中都绝对正确、绝对卓越,到底哪里错了,如果错的不是自己,那又是什么呢?自己明明见过了那么辽阔、那么多彩的世界,为什么无法走出眼前这个狭窄的角落?

严冬冬,包括他的朋友陈家慧,在死的那一刻,心里可能在想,自己度过了绝对自由、绝对忠于自我、绝对体验深刻的一生,也许对未攀的高峰心怀遗憾,但对已做的选择没有后悔。

在我看来,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

中金女孩在手里攒了许多牌,实际上没有一张是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包括最后的死亡——看似是自我选择,实际是被逼无奈。

而严冬冬,将一手好牌尽数抛却,只留下最少但自己最想要的那部分,最后的死亡——看似是意外事故,实际上是他主动走向的命运。

很难讲这两种死亡,究竟哪一种更有意义,或是哪一种更荒谬。

时代的浪,变幻莫测,起伏不定,这一秒还在浪头弄潮,下一秒也许就被卷入海底。

那么究竟是该努力去追逐渺茫的确定性,尽力夯实自己的生活;还是该坦然拥抱不确定性,与命运的无常和解?

这两种死亡,恰似这两种问题的极端。

也许普通人一生所需要修炼的,不过是如何用后者的心态,去走前者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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