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的葬礼那天,天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寒风呼啸,吹得灵堂外的白幡猎猎作响。我站在角落里,手里捏着一叠纸钱,冰冷的风钻进衣领,冻得我直发抖。
葬礼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亲戚们低声交谈或默默流泪,我却始终没哭出来,只是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转账记录——20000块,备注写着“孝金”。
发出这笔钱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不是心疼,而是一种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情绪。
继母是几天前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工作,父亲的电话冷不防地打了进来,声音沙哑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你继母走了,你能回来一趟吗?”我愣了一下,答应了。
我和继母的关系一直很好。她嫁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才七岁,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
她带着两个儿子进门,当时的生活并不宽裕,但她从未让我受委屈。小时候,我常听邻居说她“偏心”,把好东西都留给我,可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读书能够出头。
她总是鼓励我:“女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是她坚持让我读到大学,甚至还偷偷给我攒了一笔嫁妆。她对我好得让我觉得自己像亲生的。可她的两个儿子,我却一直不太亲近。大志和小军比我大好几岁,小时候没怎么一起玩,长大后又各自忙各自的事,彼此之间更多的是礼貌。
葬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我正准备离开时,大志忽然走过来,低声叫住我:“妹妹,能进屋谈谈吗?”他的语气很客气,我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走进了屋。
屋里很冷,窗户似乎关得不严实,风从缝隙里钻进来。我坐在椅子上,小军端来一杯热茶递给我:“妹妹,喝点暖暖身子。”我接过茶杯,手指却有点发抖。
“妹妹,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说点事。”大志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郑重。我抬头看着他,没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他接下来的话让我一瞬间愣住了:“妈走之前,留了一些东西给你。”
“给我?”我诧异地问。他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和一份文件递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继母的几句话——她把一笔存款和一些首饰留给我,说是给我的嫁妆。除此之外,她还叮嘱我,希望我能“代她照顾我老爸”。
我一时无言,心里五味杂陈。继母走之前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却在信里留下了这样的安排。她对我的好,我从小就知道,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她是真的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志又说道:“妹妹,妈的意思我们都明白,她这些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爸。她留的东西是给你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兄弟俩都不会跟你争。”
“对。”小军也点头附和,“妈生前总夸你,说你懂事、有出息。我们兄弟俩只有一个请求——以后爸的养老问题,我们一起承担。”
听到这话,我鼻子忽然一酸,眼眶有些发热。继母去世后,我原本以为和他们的关系会更疏远,可他们却主动提议一起照顾父亲。想到这些年继母对我的好,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好。”我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爸的事,我不会推卸责任。”
大志和小军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笑容:“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
从继母的葬礼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放刚刚的场景。继母留给我的不仅是嫁妆,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她知道父亲的身体不好,担心我和父亲的关系因为她的离开而疏远,才特意留下这样的遗嘱。
小时候,我对父亲又爱又怕。母亲去世后,他变得沉默寡言,脾气也有些暴躁。我曾一度害怕和他独处,是继母的存在让我们的家恢复了一些温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父亲的关系却始终带着隔阂。
继母走了,她希望我能填补这个空缺。她用自己的方式,给了我最后的嘱托。
后来,父亲搬到了我家住。起初,我的丈夫有些不太乐意,毕竟家里多了一个老人,难免会添些麻烦。但他是个明事理的人,看着父亲孤零零的样子,终究没说什么。
“爸,住着别拘束,有什么需要就和我们说。”我端着一碗汤递给他。他接过去,低声道了句谢,始终没有多说话。
父亲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尤其是继母去世后,他几乎不怎么说话。有一天晚上,我听到他在房间里轻声抽泣。我站在门外,眼眶一下子湿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父亲并不是不在乎继母,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心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父亲的关系渐渐缓和了。他开始主动和我说话,聊小时候的事,聊母亲,也聊继母。
有一次,他忽然对我说:“你继母是个好人,她这一生不容易,带着两个孩子嫁过来,受了不少委屈。她对你比对她自己的孩子还好,你心里要记着。”
我点点头,眼眶再次湿润了:“爸,我知道。”
继母的去世,成为了我们一家人的转折点。父亲的晚年生活,我尽力照顾,而大志和小军也时常来看望父亲。我们的关系比以前更融洽了。每次看着他们带着孩子来家里热热闹闹的,我总会想起继母。
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它教会我们在失去中学会珍惜,在误解中学会宽容。
人这一生,总要和过去和解。而继母的爱,最终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也让我重新找回了那个原本生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