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之乱——萧梁走向末路,南方蛮族崛起,西魏趁乱成最大赢家

雁玉历史 2025-02-19 05:37:33

梁武帝萧衍,生于464年,逝于549年,享年86岁,是南朝中寿命最长的皇帝。同时,他也是南朝在位时间最久的皇帝,自502年登基至549年驾崩,在位长达47年之久,接近半个世纪。对于这位皇帝,历史上对其评价褒贬不一,但总体而言,他仍是一位有所作为的君主。

周一良先生曾指出,梁武帝的去世标志着梁朝实质上的灭亡。其后继者如简文帝萧纲与梁元帝萧绎,或受制于侯景,或偏安江陵,且在位时间短暂;至于萧詧,则沦为北周的傀儡,不足为外人道也。

陈寅恪先生也曾提到:“南朝至梁亡时已告一段落。梁末疆土缩减,长江以北地区多已沦丧。梁的失败,实则代表了南朝整体的失败。而陈朝的灭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梁武帝其人、其政

南北朝时期是一个战乱频仍的时代,因此军事能力显得尤为重要。南朝的宋、齐、梁、陈四个王朝的开国君主——刘裕、萧道成、萧衍和陈霸先,都具备卓越的军事才能,可以说他们各有所长,难分高下。毕竟,他们都是凭借军功建立了自己的政权。

然而,仅仅拥有战场上的指挥能力是不够的,政治智慧与谋略同样不可或缺。如果缺乏全局性的战略眼光,即便再擅长征战,也难以开创基业、建立国家。因此,这四位开国之主在政治才能上同样表现突出。

值得注意的是,梁武帝萧衍与其他三位君主有所不同,他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皇帝。除了在政治和军事领域展现出非凡的能力之外,他还拥有深厚的文学造诣。

相比之下,刘裕、萧道成和陈霸先在这方面就稍显逊色了。早在南齐时期,萧衍就已经与当时著名的文人王融、谢朓、沈约、任昉等人齐名,并被列为“竟陵八友”之一(因为他们都是竟陵王萧子良所器重的人才)。

此外,萧衍在礼学和书法方面也有很高的成就,而其他三位君主相比之下,则更像是侧重于武力的将领。

南朝自刘宋建国之初便形成了一种极为残酷的传统,即对前朝皇帝及宗室采取无情的屠戮政策,这种血腥手段为南朝的历史蒙上了一层阴霾。例如,刘裕在篡夺东晋皇位后,不仅杀害了前朝皇帝,还将东晋宗室几乎斩尽杀绝;萧道成建立齐朝时,也如法炮制,将刘宋皇室彻底清除。

梁武帝萧衍在取代齐朝的过程中,同样处死了他所扶持的齐和帝萧宝融,以及那些自称是东昏侯萧宝卷继承人的萧宝晊兄弟。

然而,与刘裕、萧道成相比,梁武帝的屠戮行为相对克制。他的主要目标集中在齐明帝萧鸾一系,而对于萧道成的嫡系后裔,尤其是萧子恪及其兄弟,则采取了拉拢和分化策略。萧子恪的16位兄弟均在梁朝担任官职,享受优待。

梁武帝萧衍曾对萧子恪坦言:“我常认为,江左政权更迭之时,总是伴随着大规模的杀戮,这不仅破坏了和谐,也成为南朝各朝代短命的重要原因。如今,梁朝取代齐朝,虽看似改朝换代,但与刘宋取代晋朝、齐朝取代宋朝的情况并不相同。我们虽已超出五服之亲,但同宗共祖的事实不容忽视。齐明帝萧鸾当年屠杀你们一家,我今日起兵,既是为了替我的兄长萧懿复仇,也是为了替你们兄弟讨回公道。我的行动并非针对你们,而是要从萧鸾手中夺取天下。”

为了进一步消除萧子恪等人的疑虑,梁武帝还特意派人传达口信,希望他们安心,并承诺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逐渐理解自己的真实意图。这一举措体现了梁武帝在处理前朝宗室问题上的独特智慧,也为梁朝初期的政治稳定奠定了基础。

梁武帝在对待前朝宗室和开国功臣方面,展现出与宋、齐两朝截然不同的态度。刘裕和萧道成分别建立宋、齐后,均在位时间不长便去世,其继承者对开国功臣多存猜忌之心,往往在即位后不久便铲除这些功臣。

然而,萧衍并未采取类似手段。原因在于,这些佐命功臣长期追随梁武帝,是其依赖的核心力量,而非需要提防的对象。此外,梁武帝自信具备掌控这些功臣的能力。

在人才选拔上,梁武帝也有创新之举。尽管高门士族在梁朝仍享有崇高地位,梁武帝同样认可并维护东晋以来的门阀制度,许多高门子弟如王、谢家族成员依然身居高位。但梁武帝并不局限于提拔高门士族,他还注重从中下层门阀及寒门中发掘人才。据史书记载,他曾下令“五馆生皆引寒门俊才,不限人数”,并在天监八年(509年)颁布诏书:

“其有能通一经,始末无倦者,策实之后,选可量加叙录。虽昨牛监羊肆,寒门后品,勿有遗隔。”

这意味着,凡精通《诗》《书》《礼》《易》《春秋》中任何一经且勤奋不懈者,经考核后均可被吏部依据才能录用,无论出身多么低微,如“牛监羊肆”或“寒门后品”,皆有机会入仕为官。这些政策有助于削弱门阀士族在政治上的垄断地位,同时拓宽了梁朝统治集团的社会基础。

今天,我们着重探讨梁武帝在统治策略上的偏差。

与宋、齐两朝相比,梁武帝的统治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宋、齐时期,宫廷政变层出不穷,皇位更迭频繁,新帝登基后往往大肆屠戮宗室诸王,使得这两朝的宗室政策充满了血腥气息。而梁武帝则因在位时间长久,政权相对稳定,在宗室管理上采取了不同于前朝的方式。他深刻认识到宋、齐两朝过度杀戮导致国祚短暂的问题,因此决心改革这一局面。

然而,梁武帝在纠正前朝弊端时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对宗室成员过于宽容,甚至纵容溺爱,失去了应有的原则。这种放任态度还逐渐蔓延至整个官僚体系,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梁朝宗室诸王的行为几近无法无天,完全脱离了法律的约束。以临贺王萧正德为例,他是梁武帝的侄子,在梁武帝尚未有亲生子嗣时曾被收为养子,并寄予厚望。

然而,随着梁武帝亲生儿子的诞生,萧正德成为太子的梦想破灭,最终仅被封为西丰侯。尽管如此,梁武帝出于补偿心理,对萧正德始终宠爱有加,对其种种恶行视若无睹。例如,萧正德曾纠集京城恶徒,在建康城内公然实施杀人抢劫,却未受到任何惩罚。

普通六年(525年),萧正德叛逃至北魏;次年(526年)又返回梁朝。对于他的叛国行为,梁武帝依然选择宽恕,仅以泪洗面对其进行口头训斥。

然而,梁武帝的过度宽容并未换来萧正德的忠诚与感激。在“侯景之乱”爆发时,萧正德为了争夺皇位,竟与侯景勾结,协助其渡江攻占建康。侯景能够顺利得逞,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萧正德的积极配合。这一事件充分暴露了梁武帝宗室政策的失败,也为梁朝的衰亡埋下了伏笔。

梁武帝的六弟临川王萧宏,堪称敛财高手。一次有人举报,说萧宏家中藏有武器,意图谋反。梁武帝听后十分警惕,便带着心腹亲信前往萧府探查。

酒宴正酣时,梁武帝提出要参观萧宏的库房。萧宏顿时慌了神,担心哥哥发现自己的巨额财富会降罪于己。而他的紧张表现反而让梁武帝更加怀疑库房中藏有兵器。于是梁武帝仔细检查了每一间库房。

结果出乎意料,库房里堆满了金钱、布匹、丝绵、蜂蜜、蜡烛等各种财物,仅金钱就多达三万多亿!其他物资更是数不胜数。

萧宏忐忑不安地等待惩罚,没想到梁武帝却笑着对他说:“六弟,你可真会经营啊!”随后两人继续畅饮,直到深夜才散席。

原来梁武帝发现库房里只有钱财没有武器,放下戒心。他觉得弟弟虽然贪财,但没有谋反之心,这就足够了。

从上述内容可以看出,梁武帝的统治政策存在明显的双重标准。对于梁武帝而言,只要不对皇权构成直接威胁,贪污腐败、搜刮民脂民膏的行为是可以被容忍的。无论是皇室成员还是其他达官显贵,都可以肆意剥削百姓,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种纵容导致了梁朝吏治的严重腐败,社会矛盾日益激化。

在“侯景之乱”中,王伟所写的讨伐檄文明确指出,梁朝的权贵们通过压榨百姓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檄文中质问:那些奢华的池苑、宅邸、寺塔,以及权贵们的妻妾成群、仆从众多,若非来自对百姓的掠夺,又从何而来?虽然“侯景之乱”本身充满暴行,但檄文中揭示的问题却真实反映了梁武帝统治下的社会现实。

梁武帝对皇族和官僚阶层极为宽容,却对普通民众实施严苛的法律。史书记载,当时的官吏随意抓捕百姓,造成大量人口流离失所,许多城镇因此荒废,盗匪横行,监狱人满为患。据统计,梁朝登记在册的编户不足五百万,而每年因犯罪被判两年以上徒刑的人数竟高达五千,这一数字足以说明当时社会问题的严重性。

有一次,梁武帝外出时遇到了一位自称“秣陵老人”的老者。

这位老人直言不讳地批评梁武帝的政策:“陛下执法,对平民过于严厉,对权贵却过于宽松,这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够反过来,天下将大幸。”

尽管“秣陵老人”可能是虚构的人物,但他的话语深刻揭示了梁武帝统治的核心问题——“严于下,宽于上”。然而,梁武帝并未采纳这一忠告,继续沿用其偏向权贵的政策,最终加剧了社会动荡与国家衰亡。这种治理方式成为梁武帝弊政的重要体现之一。

梁武帝统治期间的一大弊端便是佞佛,周一良先生甚至直接指出这是梁武帝最大的弊政。不知从何时开始,梁武帝对佛教产生了极其深沉的迷信。他对佛教的信仰并非浅尝辄止,而是达到了痴迷的程度。秦始皇与汉武帝作为中国历史上杰出的帝王,他们一生都沉迷于求仙问道、追求长生不老,至死都没有清醒过来。而梁武帝对佛教的痴迷程度,甚至超过了秦始皇和汉武帝对神仙的向往。

随着年龄的增长,梁武帝对佛教的信仰愈发加深。他不仅自称为“菩萨皇帝”,还颁布诏令,要求全国范围内的道士全部放弃道教,转而皈依佛教,成为僧侣。通常情况下,个人的宗教信仰不会对社会或民生造成影响。然而,作为一国之君,梁武帝的这种迷信行为必然会对国家的未来和人民的生活产生深远的影响。

为了祈福,梁武帝大兴土木,修建了大量的寺院和佛塔,并慷慨地向僧侣施舍财物,这几乎耗尽了国库的财力。随后,他又不得不向百姓征收更多的赋税,导致民众生活困苦,怨声载道。

据史书记载,在梁武帝晚年时期,仅建康附近就有500多座寺庙,这些寺庙建筑宏伟华丽,拥有僧侣和尼姑十万余人,且寺产丰富。至于地方郡县的寺庙数量,则难以统计。寺庙的大规模扩张使得政府能够直接管理的编户齐民大幅减少,许多人为了逃避赋役,纷纷选择到寺庙出家为僧或为尼。

公元545年,贺琛曾就这一问题专门向梁武帝上奏,指出“天下户口减落”的现象,他认为人口减少的原因正是佛教寺院的过度发展。贺琛此举自然触怒了梁武帝。梁武帝对此非常恼怒,严厉斥责了贺琛,并为自己辩解,声称自己长时间不吃肉、不饮酒、不听音乐,难道这样的行为还不够节俭吗?

除了贺琛之外,还有旬济与郭祖深二人也曾对梁武帝佞佛的行为提出劝谏。

其中,郭祖深在奏章中着重从寺院规模庞大、僧尼人数众多且资产丰富等方面阐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指出,这种情况已经直接影响到国家财政和人口管理。

郭祖深毫不避讳地提到,很多人出家并非出于真正的信仰,而是为了逃避国家赋役。因此,他建议梁武帝对佛教徒进行严格的审查和整顿。他还警告说,如果不加以控制,任由佛教寺院继续扩张,“恐方来处处成寺,家家剃落,尺土一人,非复国有”,也就是说,未来可能会出现全国遍地都是寺院,每家每户都变成僧侣的局面,最终导致土地和人民都不再属于国家,而全部归于佛门。

相比之下,荀济的上疏则更为直截了当。他在奏章中列举了佛教祸国殃民的七大罪状,包括使国家短命、亏损名教、废弃忠孝等。他直接批评梁武帝:

“杀蝼蚁而营功德,既乖释典;崇妖邪而行谄祭,又亏名教。五尺牧竖,犹知不疑;四海之尊,义无二三其德。”

意思是,您建造寺庙佛塔所谓的“功德”工程,实际上杀害了许多蝼蚁,这本身就违背了佛教的教义;同时,您推崇祭祀佛教这种所谓的“妖邪”行为,又损害了儒家名教的传统。这样的道理,即便是放牛的牧童都能明白,而您作为一国之君,为何却对儒家名教三心二意,转而迷信佛教呢?

荀济的言辞确实存在许多偏激之处,对佛教有诸多不当评价,同时也对梁武帝本人进行了直接的人身攻击。可想而知,梁武帝看到这样的奏章后必定极为愤怒。荀济自己也清楚可能面临的后果,所以在呈递奏章之后便迅速逃离,前往北魏避祸去了。

从梁武帝的个人生活来看,他似乎是一位非常特别的皇帝。在处理国事方面,他极为勤勉,冬天常常在四更天就起床批阅奏章,甚至因为寒冷导致双手皲裂。信奉佛教之后,他的生活方式更加简朴,每日仅吃一顿饭,食物简单至极,“豆羹粝饭而已”。他的穿着和用度也非常节俭,“身衣布衣,木棉皂帐,一冠三载,一被二年”,也就是说,他的衣服是粗布制成,床帐由黑色棉布缝制,一顶帽子戴三年,一床被子用两年。

此外,他不饮酒、不吃肉,也不听音乐。

单从这些表现来看,梁武帝确实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能够严格遵守佛教戒律并付诸实践。

同时,萧衍还是一位酷爱学习的学者型皇帝,即使到了晚年依然手不释卷,经常读书到深夜。他对各种经典有深入研究,曾撰写《群经讲疏》二百多卷以及《通史》六百卷。

梁武帝不仅在学术上有卓越成就,在文学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例如“洛阳女儿名莫愁”这样的诗句至今仍广为传颂。

梁武帝个人生活上的“节俭”不过是小善,远远无法弥补他因佞佛而给国家政治与经济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他曾表示会在处理国政和参与宗教活动之间寻求平衡,但事实上却始终未能做到。梁武帝常常因为前往寺院讲经说法而耽误重要的军国大事。更有甚者,他多次将自己“舍身”于寺院,即自诩为寺院的奴隶,随后再由大臣们出资将其“赎回”。

例如,大通元年(527年)三月,梁武帝首次“舍身”于同泰寺,停留了四天;

中大通元年(529年)九月,他又再次“舍身”于同泰寺,直到大臣们凑足一亿钱将其赎回才返回皇宫,这次他在寺内停留了16天;

太清元年(547年)三月,梁武帝第三次“舍身”于同泰寺,同样是由大臣们以一亿钱赎回,这次他在寺内竟逗留了37天。

显而易见,用于“赎回”梁武帝的资金最终都来源于国库,而国库的来源无非是剥削百姓所得。梁武帝屡次“舍身”于寺院的行为如同儿戏,充分暴露了他的统治已经极度腐朽。一旦发生政治动荡,梁朝极有可能迅速分崩离析。

​梁武帝有一个显著的性格缺陷,那就是偏好听恭维之词,喜欢被歌功颂德,而对逆耳的忠言则难以接受,甚至会大发雷霆。在他眼中,自己的统治使得梁朝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因此,一旦有人上书指出百姓生活困苦或官僚体系腐败,他便会感到愤怒和羞辱。

贺琛曾在奏章中直言不讳地批评当权士族官僚贪婪腐朽、骄奢淫逸,并建议梁武帝进行整顿。

然而,梁武帝看完奏章后却极为不满,特意写了一封回信回应。在这封信中,梁武帝首先强调自己非常节俭,除了参加朝廷的公共宴会外,已经多年未曾消耗国家的一粒粮食,甚至连后宫的嫔妃侍从也未享用过国家的供养。但问题是,难道梁武帝和他的后宫真的靠自己种粮度日吗?显然不是。在他看来,只要不直接从国库提取,就不算使用国家资源,这种逻辑实在荒唐可笑。

针对贺琛提到的官吏贪污残暴、祸及民生的问题,梁武帝更是怒不可遏。他在回信中质问贺琛,要求其明确指出是哪位刺史“横暴”、哪位太守“贪残”、哪位官长“凶虐”。

然而,当时的梁朝官僚体系早已全面腐败,问题并非局限于个别官员。梁武帝如此激动地质问贺琛,恰恰反映了他长期以来对官场腐败的纵容态度。

随着年龄的增长,梁武帝这种只爱听表扬、不愿接受批评的性格愈发明显。史书记载:“(萧)衍好人佞己,末年尤甚”,即越到晚年,他越渴望被吹捧。如果有人告诉他北朝强大,他会立刻勃然大怒;反之,若说北朝衰弱,他则会喜形于色。大臣们了解他的这一特点后,便无人再敢向他说真话。贺琛在遭到梁武帝严厉斥责后,也不敢再上书批评朝政。

最终,梁武帝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在皇位上度过了47年。然而,就在第47个年头,他亲手酿成了导致亡国丧身的“侯景之乱”。这不仅是对他统治的致命打击,也是历史对他偏听偏信、刚愎自用性格的深刻教训。

侯景之乱

"侯景之乱"的发生并非偶然,究其根源,完全归咎于梁武帝的决策失误。要理解这一历史事件,还需追溯至梁朝的北伐战略。

自宋文帝北伐失利后,南弱北强的格局便已成型。然而,此后的齐、梁两朝仍屡次尝试北伐。梁武帝登基时,正值北魏政治腐败、内乱频发之际,这为梁武帝提供了难得的北伐良机。

天监四年(505年),梁武帝发动大规模北伐。据史书记载,梁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其规模和气势堪称百年未遇。在此有利形势下,若梁武帝能精心挑选将领、充分准备,北伐的成功概率本是相当可观的。

按照常理,开国君主往往励精图治,具备较强的判断力。但梁武帝却因刚愎自用,在选帅问题上犯下致命错误。当时梁朝名将众多,其中以韦叡最为杰出。

然而,梁武帝并未任用韦叡,而是任命自己的六弟临川王萧宏为统帅。萧宏其人,不仅毫无军事才能,还以贪污受贿、压榨百姓闻名,且胆小怯懦。如此人选领军北伐,失败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果然,萧宏率领大军抵达洛口(今安徽怀远县西南七十里洛河镇,洛涧汇入淮河之处)时,一天夜里,突然暴雨倾盆而至。萧宏误以为敌军来袭,竟抛下全军,独自偷偷逃回建康。次日清晨,梁朝大军发现主帅失踪,顿时陷入混乱,士兵们四散奔逃!

北魏军队趁机进攻淮南,幸亏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守将昌义之顽强抵抗,韦叡等人也及时率军增援,才勉强扭转了败局。即便如此,梁军仍在慌乱中自相践踏,损失了五万多人。

为了转移民众的注意力,缓解国内矛盾,梁武帝随后又发动了几场北伐战争。恰在此时,北魏爆发了“六镇之乱”,这场动乱进一步引发了更大规模的反政府起义。按理说,这对梁朝而言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如果梁武帝能够整顿军备、改革内政,并与北魏境内的反政府势力建立联系,或许能取得超越前代的辉煌成就。然而,梁武帝并未采取这些措施,而是选择投机取巧,企图扶植北魏宗室元颢为傀儡,以此拓展疆土。

大通二年(528年),梁武帝册封元颢为魏王,并派遣大将陈庆之率领七千精兵护送元颢返回北方。

元颢与陈庆之联手,成功攻占了洛阳,迫使北魏皇帝元子攸撤退至黄河以北的河内。在此后的战斗中,陈庆之表现出色,接连攻克32座城池,历经47战且每战皆胜。

然而,陈庆之所部毕竟是孤军深入,既缺乏当地民众的支持,也未能获得梁武帝后续增援。与此同时,元颢进入洛阳后,迅速与北魏原有的胡汉地主集团结盟,意图摆脱对南梁的依赖,转而自立为帝

不久,北魏权臣尔朱荣发动反攻,元颢被杀,陈庆之全军覆没。最终,陈庆之乔装成僧侣,艰难逃回建康,梁武帝的北伐计划也随之宣告失败。

遗憾的是,梁武帝并未从陈庆之北伐失利中汲取教训,仍然企图通过招降纳叛的方式实现扩张领土的目标。这一策略最终导致侯景被引入南梁,埋下了祸根。后人常常对梁武帝重用侯景感到困惑,但实际上,这并非偶然之举,而是延续了此前扶植元颢的政策。可以说,扶植元颢正是重用侯景的前奏。历史已经证明,这种策略并不可行,但梁武帝却未能意识到问题所在,这无疑反映出他晚年逐渐昏庸的一面。

接下来再谈谈侯景其人。侯景是羯族出身,但在长期生活于怀朔镇的过程中,已完全鲜卑化。他在怀朔镇曾担任过外兵史一类的基层武职,与后来的高欢交情匪浅。"六镇之乱"爆发后,侯景追随葛荣参与叛乱,凭借骁勇善战、精于骑射的本领,被提拔为功曹史,从而开启了他传奇而又复杂的军事生涯。

侯景是一个性格多变、善于投机取巧的人。当他在葛荣麾下时,发现尔朱荣的势力日益壮大,便果断背叛葛荣,率领部众投降了尔朱荣。尔朱荣见侯景勇猛善战,且对葛荣六镇军队的情况了如指掌,于是委任他为先锋,负责镇压边镇起义。

公元528年八月,尔朱荣与葛荣在滏口(今河北省磁县西北石鼓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决战。在这场战役中,侯景的部队成功活捉了葛荣,彻底平定了“六镇之乱”。凭借此次战功,侯景被提升为定州刺史。

然而,随着尔朱荣被高欢击败并消灭,侯景再次展现出他的投机本性。他利用与高欢之间的旧交情,率部归顺了高欢。为了稳固局势,高欢对侯景极为器重,不仅封他为司徒,还让他兼任定州刺史,统帅十万大军,负责统治河南地区。

后来,魏孝武帝元修因与高欢产生矛盾,不愿成为高欢手中的傀儡,遂西逃至关中投靠宇文泰。无奈之下,高欢只好另立元善见为帝,并将国都迁至邺城,从而建立了东魏政权。而侯景也顺势转变身份,成为了东魏的重要将领。

侯景其人,性情残暴冷酷,治军极为严苛,依靠严刑峻法打造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几乎每战必胜。然而,他生性善变,反复无常,这一点高欢心知肚明。但因时局动荡,正值用人之际,加之侯景手握十万大军,难以轻易剪除,因此高欢只能继续委以河南十三州之地,交由侯景管辖。

公元547年,高欢去世,高澄接管东魏朝政。随后,侯景与高澄之间矛盾渐生,并逐步激化。最终,侯景以河南十三州为投名状,向西魏投降。

西魏丞相宇文泰深知侯景狡诈多端,虽接纳其投降,却采取了稳扎稳打的策略,逐步接管侯景所献的七州十三镇。同时,宇文泰暗示侯景交出军权,前往长安任职。对此,侯景心知肚明,表面应允,实则拖延敷衍。恰在此时,东魏慕容绍宗率军进攻侯景,使其陷入东、西魏夹击的困境。

进退维谷之下,侯景既不敢回归东魏,也不敢完全信任西魏,遂派使者南下,向梁武帝请求投降并求援。梁朝众臣认为侯景为人反复无常、不可信赖,不应接纳。

然而,执政已46年的梁武帝却误判形势,认为这是统一中原的良机。于是,这位年迈昏庸的皇帝不仅封侯景为大将军、河南王等职,接受其投降,还派遣侄子萧渊明率五万大军北上攻彭城(今江苏徐州),意图牵制东魏,接应侯景。

这一决策为日后侯景之乱埋下了伏笔,也令梁朝陷入了深重的危机之中。

然而,萧渊明却是个胆小怕事、毫无军事才能的人,完全不懂得如何指挥作战。再加上梁军士气低落,在寒山堰(距离彭城十八里的地方)一战中,被东魏的慕容绍宗打得惨败,萧渊明本人也被俘虏。

寒山堰之战取得大捷后,慕容绍宗率军回师进攻侯景。侯景退守涡阳(今安徽蒙城)。慕容绍宗采取围而不攻的战术,清野坚壁数月之久,使得侯景粮草耗尽。随后,慕容绍宗发动总攻,彻底击溃侯景。侯景仅率八百骑兵步卒,撤退回梁朝境内,并驻扎在寿阳(今安徽省寿县)。梁武帝再次下诏,任命侯景为南豫州刺史,负责寿阳防务,并赏赐给他布帛和武器装备。

东魏在寒山堰大捷后收复部分失地,随即展开外交攻势,让萧渊明致信梁武帝,声称只要梁朝消灭侯景或将他交给东魏,东魏便会释放萧渊明及寒山战役中的战俘。

这显然是东魏的一条离间计:无论侯景被梁朝铲除还是反过来危害梁朝,东魏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梁武帝收到东魏议和的消息后,迅速回应:“贞阳(萧渊明封爵贞阳侯)旦至,侯景夕返。”意思是说,萧渊明早上回到梁朝,晚上他就把侯景送还东魏。太清二年(548年)六月,梁武帝专门派遣徐陵作为使者前往东魏,商讨议和的具体细节。

梁朝与东魏的和谈进程中,侯景始终持反对态度。然而,梁武帝不仅没有采纳侯景的意见,还对侯景未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公元548年八月十日,侯景最终在寿阳举兵反叛。他接连攻克谯州(今安徽含山县西南)和历阳(今安徽和县),迅速推进至长江岸边。

尽管侯景叛军已兵临长江,但其力量仍相对薄弱,独自渡江几乎不可能。此前,萧正德因皇位继承问题长期对梁武帝心怀不满,并暗中招募死士,企图篡夺皇位。

侯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矛盾,派人与萧正德联系,表示愿意拥立他为皇帝。萧正德权欲熏心,完全不顾侯景的真实意图,欣然接受了这一提议,同意成为侯景的内应。

侯景叛乱的消息传至京城时,梁武帝并未将其视为重大威胁,他认为长江天险足以阻挡侯景的进攻。为此,他下令第六子萧纶担任四道都督,负责讨伐侯景;同时任命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负责建康城的防御。

然而,梁武帝万万没料到,萧正德早已与侯景达成秘密协议。同年十月二十二日,当侯景叛军抵达长江北岸的横江(今安徽和县东南,与采石矶隔江相望)时,萧正德的接应船只如期而至,助侯景顺利渡江。即便如此,侯景的兵力依然有限,仅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整体实力依旧薄弱。

公元548年十月二十三日,侯景率领部队抵达板桥(现今江苏省南京市西南部的板桥镇),次日推进至秦淮河南岸,与梁军隔朱雀桁(即大桥)对峙。然而,萧正德的党羽沈子睦却擅自放下吊桥,使得侯景的军队得以顺利渡河。

随后,萧正德的部队与侯景叛军汇合,实力大增,直接逼近台城,并迅速包围了该地。紧接着,他们相继攻占了石头城和东府城,将台城孤立成了一座“孤岛”。

从太清二年十月二十四日开始,台城被围困,一直到太清三年三月十二日失守,整个围城时间长达138天。当时,梁武帝已是一位86岁高龄的老者,城内的防御工作由太子萧纲负责统筹,而具体的军事指挥则交给了名将羊侃。在台城被围时,城内有男女居民十余万,士兵约两万人;然而,当台城最终被攻破时,仅剩下二三千人,城中遍地都是尸体。

在侯景尚未进入建康之前,他于548年十一月初一拥立萧正德为皇帝。然而,一旦进入建康,侯景便立刻废黜了萧正德,并很快将其勒死。萧正德总共做了一百多天的“皇帝”,这便是这位叛国者的可耻结局。攻陷台城后,侯景将梁武帝囚禁起来,两个月后,86岁的梁武帝因饥饿而亡。

梁武帝去世后,侯景先拥立萧纲为帝(即简文帝)。到了551年,已经当了近两年傀儡皇帝的萧纲被侯景废黜并杀害。随后,侯景改立萧统的长子萧栋为帝,但不久之后又废掉萧栋,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汉。

​在摧毁萧梁政权的过程中,侯景的残暴本性也逐渐显露无遗。他在军事行动和治理手段上极为残酷,不仅纵容士兵肆意烧杀抢掠,还将人命视如草芥。

为了压制江南人民的反抗,侯景发明了多种令人发指的酷刑。例如,他命人制作巨大的石碾,将反抗者活活碾死;还打造特制的大锯,从脚部开始一寸一寸地锯向人体,直至头部才停止。

在执行这些酷刑时,侯景常常强迫建康百姓围观,并且喜欢在用餐时杀人助兴,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每次出征前,他都会告诫将领:“攻下城池后,务必将其屠戮殆尽,以彰显我的威名。”这种残暴行径充分暴露了他的反动本质。

然而,历史证明,残暴与屠杀并不能真正镇压人民的反抗。面对侯景的暴政,江南人民的抵抗斗争此起彼伏。无论侯景如何威胁恐吓,民众始终坚定地表示“宁死不降”。在民众抗争的鼓舞下,一些原属梁朝的将领和地方豪强也开始纷纷起兵对抗侯景。

公元551年,侯景对江陵发动进攻,当时驻守江陵的是梁武帝第七子、湘东王萧绎。此次军事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

到了公元552年,梁朝将领陈霸先、王僧辨等人乘胜沿江东下,在建康再次击败侯景。侯景仓皇逃窜,最终被部下杀死于船中。至此,持续四年之久、给江南地区带来深重灾难的“侯景之乱”终于宣告结束。

随着侯景的死亡,“侯景之乱”终于落下了帷幕,但这场浩劫给江南人民带来的精神创伤却难以迅速愈合。昔日繁华的建康城,曾拥有28万人口,如今却化为一片废墟;

在“侯景之乱”期间,侯景分兵攻占吴郡、会稽、广陵等地,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得原本富庶的三吴地区满目疮痍,长江中下游区域更是沦为“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垅”的人间炼狱。

江南百姓对侯景的暴行无不痛恨至极,对其暴行深恶痛绝。据史书记载,当侯景的尸体被运往江陵时,愤怒的民众蜂拥而上,争相割下他的肉来食用;未能分得肉的人,则将剩余的尸体焚烧成灰,与酒混合后饮下,以此宣泄心中的愤恨。从这一幕可以看出,人民对侯景的仇恨达到了何等程度。

侯景,这个泯灭人性、残暴至极的历史罪人,注定要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后世唾弃的对象。

“侯景之乱”与南北政局

​“侯景之乱”虽然已经平息,但其带来的深远影响却难以磨灭。历史的经验与教训值得我们深思,“前车之覆,后车之鉴”,通过总结过往的得失,我们可以变得更加明智。

“侯景之乱”不仅给江南地区的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更应成为我们认识和把握历史规律的重要警示。

从多个角度来看,“侯景之乱”对历史进程的影响不容忽视:

首先,“侯景之乱”的爆发,标志着梁武帝宗室政策的全面失败。梁武帝是一位善于以史为鉴的君主,他曾深入剖析宋、齐两朝短命的原因,并得出一个重要结论:皇室内部自相残杀是导致政权迅速崩溃的关键因素之一。基于此,梁武帝摒弃了宋、齐两朝屠戮宗室的做法,转而采取分封诸王的策略。他将众多子侄分封至荆州、益州、扬州、南兖州、徐州等地,让他们担任地方藩镇的统治者。

梁武帝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使宗室成员成为中央政权的屏障,从而巩固梁朝的统治基础。然而,这一政策在实际执行中却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反而为后来的动乱埋下了隐患。

梁武帝推行的宗室分封政策,初衷并无不妥。然而,他过于偏颇地纵容和溺爱宗室诸王,导致了诸王之间相互猜忌的局面。虽然梁武帝在位期间未曾对任何一位宗室诸王施以杀戮,但“侯景之乱”的爆发,却充分暴露了这一政策的致命缺陷。

在这场动乱中,萧正德引敌入室、助纣为虐;各地本应前来救援的勤王之师却袖手旁观,坐视成败;更甚者,宗室诸王之间还自相残杀,这一切都宣告了梁武帝宗室政策的全面失败。

实际上,梁武帝对皇室成员的过度宽容,其弊端早已显现。临川王萧正德投奔北魏事件的发生,就足以让梁武帝反思自己的政策。

然而,当萧正德从北魏返回后,梁武帝并未采取任何惩罚措施,仅是流着泪对其进行了一番训斥,便继续让他担任临川王之职。这种缺乏原则的纵容行为,使得萧正德的野心日益膨胀。

最终,在“侯景之乱”爆发时,萧正德再次沦为叛徒,协助侯景叛军顺利渡过长江,并打开城门与侯景联手围攻台城,致使梁武帝陷入绝境。

侯景最初仅凭数百人马,最终却沦为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萧正德的配合与援助。因此,可以说萧正德引狼入室、助纣为虐,正是梁武帝宗室政策失败的典型例证。

梁武帝为其所推行的宗室政策,最终承担了相应的后果。

“侯景之乱”爆发时,建康城外聚集了二三十万前来勤王的军队,兵力远超侯景与萧正德的叛军力量。

这些勤王部队的主要统帅多为梁武帝的至亲血脉及朝廷重臣,例如邵陵王萧纶(梁武帝第六子)、东扬州刺史萧大连(皇太子萧纲之子)、南兖州刺史萧会理(梁武帝第四子萧绩之子)、司州刺史柳仲礼、衡州刺史韦粲以及高州刺史李迁仕等。

然而,在这场危机中,除了韦粲奋勇作战最终战死外,其他将领大多按兵不动、消极避战,甚至纵容士兵劫掠百姓。当台城被侯景攻陷后,侯景利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迫使梁武帝下令让这些勤王军队听从他的指挥。结果,原本前来救援的勤王之师反而成为了侯景手中的工具,协助他进一步巩固权力。

在"侯景之乱"期间,最具实力的藩王是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作为梁武帝的第七子,萧绎当时身兼多项重要职务:使持节、都督荆、雍、湘、司、郢、宁、梁、南秦、北秦九州诸军事、镇西将军及荆州刺史,掌控着长江中上游的广大区域,并拥有一支至少30万的精锐部队。此外,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也掌握着今四川全境,实力不容小觑。

如果荆州和益州能够携手合作,全力支援建康,侯景叛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更不可能肆虐江南长达四年之久。可惜的是,地方势力各自为政,未能形成有效的联合,导致这场动乱对南朝梁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些手握重兵的藩王们,他们满心盘算的都是如何取皇帝之位而代之,根本无意于“勤王”。其中尤以湘东王萧绎最为典型。作为当时实力最强的藩王,他占据长江上游的地利优势,若能在接到求救消息后迅速出兵东下,或许“侯景之乱”就不会在中国历史上留下这一笔了。

然而,萧绎非但没有立即发兵救援,反而幸灾乐祸,暗盼台城早日失守,父兄早点丧命,这样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迫于舆论压力,萧绎不得不象征性地派遣儿子萧方等率军一万缓缓向建康进发。随着舆论声势渐大,他又派出了得力干将王僧辩率领一万人的水军东下。可惜为时已晚,当王僧辩的部队尚未完全抵达建康时,台城已被攻破,其部队也被侯景收编,仅剩王僧辩等少数将领逃回江陵。两个月后,梁武帝因饥饿而亡,这对萧绎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这意味着他的登基之路又近了一步。

不过,萧绎还有三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三哥萧纲、六哥萧纶以及八弟萧纪。

其中,萧纲虽已被立为皇帝,但实际上不过是侯景手中的傀儡,随时可能被除掉,因此无需萧绎过多费心。而萧纶和萧纪则需要认真对待。萧纶在“侯景之乱”爆发时被任命为北讨大都督,负责统领诸将对抗侯景。台城陷落后,他又被各地前来勤王的军队推举为盟主。从兄弟排行来看,萧纶显然比萧绎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为了扫清称帝障碍,萧绎决定先铲除萧纶。于是,他命令手下最得力的战将王僧辩出击,成功击溃萧纶,致使其败走汉东。

随后,萧绎又主动与西魏大将杨忠接触,表示愿意臣服西魏,并送去质子作为条件,请西魏协助消灭萧纶。不久,杨忠果然擒获萧纶,并将其投入长江溺毙。至此,萧绎又清除了一位竞争者。

​萧纶被处死之后,萧绎面临的最大对手就只剩下他的八弟萧纪了。萧纪和七哥萧绎颇为相似,同样心怀称帝的宏图大志。所以在台城遭受围困期间,他同样选择按兵不动,不肯出兵救援。

由于其地处于萧绎的上游位置,萧纪还能以萧绎阻挡其东进为理由,巧妙规避了萧绎所承受的那种舆论指责。

等到台城失守、梁武帝去世、萧纲被杀之后,萧纪在益州自立为帝,并且以讨伐侯景为借口,指挥水军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面对萧纪大军压境的汹汹气势,萧绎心里清楚自己难以抵挡,于是再次向西魏求援。

他对西魏方面说:“虽然萧纪是我的亲弟弟,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帮我除掉他。”

于是,在萧纪率军东进之际,西魏派遣大军进攻梁、益两地,切断了萧纪的后路。萧纪东进受阻于萧绎,欲退回益州时,却发现益州已落入西魏之手。最终,腹背受敌的萧纪被萧绎俘获并杀害,至此,萧绎将最后一位兄弟除掉。

萧梁皇室内部的相残不仅限于兄弟之间,叔侄间的杀戮亦屡见不鲜。

对于萧绎而言,除了兄弟萧纶和萧纪外,湘州刺史萧誉与雍州刺史萧詧这两位侄子也令他日夜不安。萧誉与萧詧分别是萧绎长兄昭明太子萧统的第二、第三子,均为萧绎的亲侄儿。按军事隶属关系,湘州与雍州均应归荆州节制,即受萧绎指挥。然而,无论是萧誉还是萧詧,皆不服从萧绎调遣,二人更是联手共同对抗萧绎。

于是,在侯景围困台城之时,萧绎置救援建康之事不顾,调集重兵攻打长沙(湘州刺史治所)的萧誉,攻破城池后将其处死。

眼见萧绎成功攻陷长沙,萧詧效仿萧绎之举,举襄阳城投降西魏,请求成为西魏的附庸。西魏为实现南扩的战略目标,意图通过扶持萧詧为傀儡达成目的,遂封萧詧为梁王,并派遣重兵驻守襄阳。

“侯景之乱”对南朝社会经济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并深刻影响了南朝统治集团的势力构成,同时推动了南方蛮族势力的崛起。其影响主要体现在社会经济与社会政治两个层面。

从社会经济角度来看,“侯景之乱”几乎彻底摧毁了南朝的社会生产基础,导致社会经济严重衰退。侯景集团作为一个反动、野蛮且落后的军事组织,在历史上未起到任何积极进步的作用,其政策和行为对社会只有破坏性的影响。

侯景的军队毫无纪律可言,其治军策略充斥着肆意掠夺与残暴屠杀。侯景甚至命令部下,在攻占城池后需将城中居民尽数屠戮。

以建康为例,《太平寰宇记》记载,叛乱前的建康城规模宏大,

“西至石头城,东至倪塘,南至石子岗,北过蒋山,东西南北各四十里”,拥有28万多户居民(按每户3人计算,总人口约84万),繁华富庶可见一斑。

然而,“侯景之乱”爆发后的短短数月间,建康城居民锐减至“存者百无一二”,昔日壮丽的建筑也在大火中化为废墟。

正如杜牧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座曾经美丽、繁荣的都市在战乱中被彻底摧毁。

这场浩劫不仅使南朝的社会生产力遭受重创,也加速了传统统治集团的衰落,为蛮族势力的兴起创造了条件。

"侯景之乱"对建康城的破坏仅仅是其影响的一部分,实际上整个江南地区都遭受了极大的摧残。当台城刚被攻陷时,三吴地区(即吴郡、吴兴、会稽)暂时还未受到战火波及,江南百姓也满怀期望地准备讨伐侯景。当时东扬州刺史萧大连拥有“精兵数万,粮草武器堆积如山”,若他能积极备战、奋勇抗敌,至少可以守护三吴地区的安宁。然

而,萧大连却沉溺于享乐,不理军务。结果,三吴地区很快也被侯景叛军攻占。

侯景占领富庶的三吴地区后,展开了疯狂的烧杀抢掠。据史书记载:

“自晋氏南迁以来,三吴一直是最为富庶之地,贡赋和商旅皆集中于此。但因侯景之乱,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后,叛军开始掳掠人口,将他们贩卖至北方,导致当地百姓几乎灭绝。”

这正是侯景一贯的残忍手段——在财物抢夺殆尽后便转向掳人贩卖。

然而,仅仅归咎于叛军的暴行还不足以解释江南为何衰败至此。所谓“王师”——那些被寄予厚望前来平叛的军队,其行为与叛军并无二致,同样肆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例如,荆州军攻克建康后,“纵兵肆意抢掠”,他们“剥削平民,甚至将被抓捕的百姓扒得一丝不挂;还大肆绑架无辜居民,勒索赎金。从石头城到东府城沿淮一带,哀号之声响彻京城。”

由此可见,荆州军抢劫时不仅掠夺百姓所有财物,甚至连内衣也不放过,同时大规模绑架百姓以索取赎金,使得建康城内哀鸿遍野。

据说,主帅王僧辩听到城中的哭喊声时,还以为是侯景发动了反攻。他登上城墙一看,却发现是自己的士兵在肆意劫掠,然而他并未下令制止。随后,荆州军攻入皇宫,将宫中珍宝洗劫一空。为了不给萧绎留下责难的把柄,他们干脆纵火焚烧了太极殿以及东堂、西堂、延阁和秘署,将这一切付之一炬。这种行为连侯景都未曾做过,因此当时的人们感叹道:“王师之酷,甚于侯景!”

“侯景之乱”对南朝政治的影响极为深远。陈寅恪先生曾指出,这场动乱的发生,标志着梁朝两大士族集团——建康集团与江陵集团的彻底腐朽。

梁朝的灭亡,根本原因在于这两个集团已经走向衰落。即便没有“侯景之乱”,梁朝也可能因其他政治动荡而覆灭,因为其统治阶层早已失去了活力。

然而,“侯景之乱”的爆发加速了南朝社会政治势力的重组。尽管建业与江陵的士族集团已显腐朽,但若任由它们自行消亡,则需要漫长的时间。这意味着,新兴的政治力量——南方蛮族的崛起,还需等待更久。

为何如此说?因为在“侯景之乱”伊始,其矛头便直指以王、谢为代表的江南世家大族。据史书记载,侯景曾向梁武帝请求,希望迎娶琅邪王氏或陈郡谢氏的女子为妻。

梁武帝却回应道:“王、谢高门,非汝可配,可于朱、张以下寻求。”意思是,琅邪王氏与陈郡谢氏的地位远高于侯景,他只能考虑丹阳朱氏或吴郡张氏等次一级的士族。

侯景听后勃然大怒,并立誓:“必以吴地的名门女子配予奴仆为妻。”这表明,侯景不仅对江南士族充满敌意,还意图通过破坏他们的家族传统来摧毁其社会地位。这一事件揭示了“侯景之乱”不仅是军事冲突,更是对旧有社会秩序的一次猛烈冲击。

侯景之乱对南朝士族社会造成了毁灭性打击,这一事件以极端暴力的形式重塑了南方的政治格局。

当建康城陷落后,侯景及其部下将积聚已久的仇恨与报复情绪,直接发泄在那些自视高贵的世家大族身上。例如,东海徐孝克为保全性命,被迫将妻子臧氏(领军将军臧盾之女,同样出身于显赫世家)嫁给侯景麾下的将领孔景行。这种屈辱性的经历,正是当时士族命运的一个缩影。

据颜之推的记载,“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家……至是在都者,覆灭略尽。”这表明,最初跟随司马睿南渡长江、奠定东晋根基的近百家北方高门士族,在侯景之乱后几乎被彻底摧毁。而随着江陵小朝廷随后被西魏攻破,残存的江南士族也被掳往关中,沦为奴隶。这一系列灾难标志着士族阶层在南方政治舞台上的终结。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侯景之乱”不仅迅速瓦解了梁朝的统治基础,更为南方蛮族土著势力的崛起铺平了道路。陈霸先建立的陈朝,其主要依靠的便是这些原本处于边缘地位的南方蛮族力量。

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梁陈交替之际是南朝政治史上的重大转折点——楚子集团的时代宣告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南方土著豪强洞主登上历史舞台。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陈朝可以被视为一个由南方蛮族建立的政权,这也标志着江东三百年政治社会结构的一次深刻变革。

另外,“侯景之乱”对当时南北政治格局产生了深远影响。

以往学界多聚焦于“侯景之乱”对南朝社会的冲击,但实际上,这场动乱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它同样深刻地改变了北朝的政治局势,并进而影响了整个南北朝时期的形势走向。

梁陈交替时期是南朝社会的重要转折期,而这一深刻变革的枢纽正是“侯景之乱”的发生以及萧梁皇室内部的激烈纷争。这场变乱为西魏创造了千载难逢的良机,使其能够借荆州与益州的内乱,迅速攻取巴蜀,并稳固掌控长江上游的广大地域。之后,西魏又进一步进占襄阳,将长江中游的战略要地收入囊中,从而牢牢把握住了对南朝的战略主导权。

通过占据巴蜀和荆襄地区,西魏不仅极大地扩展了自己的战略纵深,还获取了充足的资源支撑,这在很大程度上扭转了其相对于东魏(北齐)的不利态势。实际上,北方东西两大政权之间原本存在的“东强西弱”的局面,正是随着“侯景之乱”的发展逐渐发生变化的。

可以说,西魏及其后续的北周政权之所以能够在与东魏、北齐的对抗中逐步摆脱困境并最终获胜,其根源很可能就在于“侯景之乱”这一关键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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