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孙子去游乐场时，我意外发现我的丈夫跟他的白月光正在吃饭。
原来，从儿子结婚后的十几年时光里，他们一起庆祝儿子升职，庆祝结婚纪念日，又或者一起过生日。
没有一天缺席，风雨无阻。
我呆愣地看着这一家四口和谐的模样。
转而想到我辛辛苦苦操持家务，接孙子上下学，在家里当牛做马四十五年，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成保姆了。
1
周末带着孙子要去游乐园玩儿。
我去给他买冰淇淋和矿泉水时，隔着餐厅的玻璃窗，看见了丈夫叶景。
儿子儿媳也在，看上去好不热闹。
叶景俯身夹菜时，我才看清他身旁的那个女人。
沈以柔。
叶景从前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我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去美国进修。
可是现在，沈以柔正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和我结婚四十年的丈夫，以及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就连儿媳妇都知道她的存在。
仔细想想，我们一家五口有多久没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我也记不清了。
从一开始的没时间，再到后面的照顾儿子。
叶景总有借口拒绝我。
忽然吹来的一阵热风，打在我脸上却是刺骨的冷。
我原本想冲进去质问他们一番，却在这时感觉到手心里传来一丝温热。
是小涛牵上了我的手。
我回过神来，拿出手机，给他们四人拍了一张“全家福”。
紧接着便拉着小涛回家。
那桌子上摆着满当当的菜肴，比我们当年办婚礼时的酒宴还要丰盛些。
叶景不想被同学看笑话。
就哄着我简单布置了一下婚礼现场。
除了双方的父母，几乎没几个人来。
现在他却拉着自己的儿子、儿媳，跟沈以柔一起吃饭。
四十年的婚姻，终究是要走到头了。
原以为，我们风风雨雨走过那么长的年头。
这样的荒唐事不可能再发生。
但到底，还是我高估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哄完孙子睡觉后。
鬼使神差的我拿起孙子的手机，点开朋友圈才发现他们有那么多事瞒着我。
儿子的二十五岁生日，沈以柔在。
儿子的升职宴，沈以柔竟然以家属的身份依旧陪同在身边。
......
这样的事情不计其数。
配图上他们幸福的笑脸，仿佛我才是那个陌生人。
而这些照片，我全部都没看到过。
所有人都在瞒着我。
看着孙子酣睡的模样，跟儿子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小时候的儿子至少会对我说一句：“妈妈辛苦了。”
可是现在，他却在朋友圈里一口一个沈姨的喊着。
和我共度四十余年的丈夫，挽着另一个女人的胳膊出席在儿子的每一个重要场合。
一时间，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似乎有一双大手在狠狠地揉捏我的心脏。
过了许久，一阵奇怪的味道传来，这才将我拉回现实。
2
我走进厨房一看，水槽里堆满了中午用过的碗筷。
我离开前，就交代了叶景这么一件事——
把碗洗掉。
可他还是给忘了。
一瞬间，积累了多年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
眼泪填满了我的整个眼眶。
我将未洗干净的碗筷重新放进水槽里。
擦干手后，又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恰巧这时，他们几人吃完晚饭回家。
儿媳带着孙子离开。
一时只剩我和叶景两人。
他看着水槽里的碗筷，有些讶异。
“你怎么刷碗刷一半呢？”
我停住了去厨房的脚步，盯着叶景。
“那你为什么不洗呢？我中午离开前和你说过的。”
叶景不屑一顾：“平常不都是你做这些吗？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忘记了，以前也不见你发火。”
“今天跟吃了火药一样，谁惹你了吗？”
是啊，平常这些琐碎的小事，他已经习惯了由我独自完成。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变成了叶家的专属保姆。
还是没工资的那种。
“如果我把剩下的碗给刷干净了，你能答应我不再跟沈以柔出去吃饭吗？”
我想，至少我要搞清楚叶景的真实想法。
“你跟踪我？苏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搞这一套，恶不恶心？”
叶景额头上凸显的青筋，以及攥紧的拳头，回答了我一切。
他没有向我解释，而是第一时间怀疑我跟踪他。
都说恩爱两不疑。
可我们两个，既不恩爱，也没有信任。
这样的婚姻，我宁愿不要。
“我们离婚吧，叶景。”
我缓缓开口。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是，今天我是见沈以柔去了，可是儿子儿媳都在，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都带着见自己儿子了，如果说没什么才是真的不可信。
“我累了，叶景，你不累吗？跟一个不爱的人同床共枕四十年！”
叶景的脸憋得通红。
可下一瞬，他却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
“哎。算了，今天你带小涛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所有的话、所有的怒意，就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无力，无奈。
叶景总是喜欢逃避问题。
当初刚生下儿子叶俊，叶景还是对博士耿耿于怀。
非要在手头拮据的时候去读书，去考试。
追债的人讨上门来，叶景躲在卧室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最后还是我抱着孩子，连哭带喊把他们赶走的。
看叶景这个样子，我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叶俊，到处找零工。
就因为叶景说儿子的哭声会打扰他学习和思考。
一年后，我替叶景还清所有债务。
他也终于在第三次考试中成功。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这么爱逃避问题。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感慨万千。
叶景，这次你必须要面对了。
3
我想了一整夜，突然发现这一辈子我从没为自己活过。
或许我是时候离开了，去过自己的生活。
这家人终究是养不熟的。
一夜未眠，第二日醒来时我头疼欲裂。
可我依旧强撑着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却在开门的瞬间看见儿子一家三口。
“妈，您这是出远门呢？能不能过两天再走，马上周末了，您帮我带几天孩子呗。”
叶俊笑嘻嘻的说着，将孩子托付给我。
随即他招呼着叶景：“爸，你在干嘛呢？快迟到了，咱们该走了！”
还没来得及拒绝，一道诡异的心声传进我脑海。
【妈又矫情了，还是沈姨善解人意。】
我疑惑的看向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看着他们道貌岸然的模样。
良久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然可以听到他们的心声！
想到这，我神情更冷了：“我没时间，你们自己带吧。”
儿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妈你就别闹了行么，都多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离家出走，害不害臊。”
就连儿媳妇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妈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到处跑不安全。”
“你们去见沈以柔挺安全的，可以捎上小涛。”
叶景这时带着一身酒气出来。
他眼神涣散，头发乱糟糟的，像门前那棵树上的鸟窝。
“苏晴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都说过了我跟以柔之间没什么。”
紧接着他的心声也传到我脑海：【真是受够了这婆娘，要不是以柔不愿意，我早就离婚了。】
听到这，我冷冷一笑。
我从来都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次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会胡闹？我是认真的。”
见我铁了心要走。
儿子慌了：【妈走了谁给我带孩子？这年头免费的保姆可不好找。】
想到这，他开始出来打圆场：“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和沈姨吃了几顿饭吗？妈，您别往心里去。”
我讽刺的笑了。
呵。
这就是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儿子，自私到了极致。
“这些年你们所有重要时刻，都是沈以柔陪着你们的，孰轻孰重你心里明白。”我转头看向叶俊。
“你跟我说你不在乎什么仪式感，但你的朋友圈里可不是这样写的。”
三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凡有一个人心里记挂着我，也不会走到这一天，我累了，真的累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4
说完最后一句。
我提起轻巧的行李箱朝门口走去。
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再我脑海里响起：
【呵，妈肯定过不了多久就得找爸要钱，她走不远的。】
【苏晴不可能就这么离开的，她当初那么爱我......】
很快他们不在想我，反而开始嫌弃叶景。
【爸浑身的酒味真是臭死了，跟他出去吃饭真够丢脸的！】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
还以为他们有多和谐呢，没想到也是如此。
这个家真是没意思透了。
离开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了。
刚出单元门口，就看见多年的闺蜜在一旁等着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随性洒脱的样子。
真好。
何蕊是我的发小。
我们五六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到我结婚才慢慢少了联系。
那个时候我满脑袋都是老公儿子，忽略了身边的挚友。
可是她毫无怨言。
在我告诉她离婚的事情后，她没有冷嘲热讽。
反而很支持。
她这一辈子活的比我自在多了。
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更没有做不完的家务。
所以，我真的很羡慕她。
“哎呦，我们的小苏出来了！”
我默默走过去，朝她的额头点了一下。
“老大不小了，多肉麻啊。”
何蕊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走着，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等会儿还得指望我这个肉麻的人给你开车呢！”
我震惊的看着她。
“虽然你比我小，但你也要奔七了，你还能开车？不找代驾吗？”
她拍拍我的肩。
“放心吧，相信我的实力。”
何蕊拉着我就往车上扔。
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挺有劲。
4
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一手的。
一路开的稳稳当当，不快不慢，正正好。
我突然发现，在她身边，我似乎听不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心声了。
何蕊放着年轻人爱听的流行音乐。
一路上跟我聊了许多。
“还好我没结婚，你看看，这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出来之前有没有往他们脸上泼水啊？”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是不是电视剧小说看多了啊？开你的车吧！”
和她在一起，所有的烦恼暂时被我抛之脑后。
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
两个好朋友开车叙旧。
何蕊的后备箱放了好多东西。
问她时，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这是个秘密！”
原来，她为了想办法让我忘记过去的不开心。
熬了好几个夜晚，为我制定了一份自驾游的攻略。
由她亲自“护送”。
于是，我们去了西藏的布达拉宫、去青岛看海、去了稻城...
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比我过去四十多年的时间有意义多了。
原来人生不仅仅只有家庭。
而我的生活里，本应充满了欢乐。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未读信息，突然就泄了气。
我发在朋友圈旅游的动态，叶景时不时会点个赞。
甚至还会评论几句，让我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
真是可笑，四十多年来他没有一天提醒过我。
现在却说一些根本不像他自己的话。
我摇摇头，看向窗外，试图清洗自己的眼睛。
却不想，回来以后第一个遇见的人。
竟然是沈以柔。
她微笑着朝我们的车窗方向挥手。
那奇怪的心声再次出现——
【苏晴竟然还有脸面回来？如果不是为了叶景，我才不会跟她见面。】
我眯着眼睛看向并未开口的沈以柔。
何蕊在这时突然摇下车窗：“我们不是出租车，不载人，您等下一辆吧！”
6
沈以柔摆摆手：“我是来找嫂子的。”
【该死的苏晴，一定是故意的！】
我再次听到沈以柔的心声，不由得嗤笑。
“什么绿茶发言，我可不愿意当她嫂子。”
何蕊扭头看问我是不是认识他。
我点点头。
“她是叶景出轨的女人，他以前的白月光。”
我故意将白月光这三个字咬的很重。
何蕊作势要吐，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他们恶心到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白月光呢，恶心谁呢？”
我刚要回答，却听到了沈以柔的心声。
【这俩死老太婆嘀嘀咕咕什么呢。】
我勾唇浅笑:“是挺恶心人的，所以咱们快走吧，别搭理她。”
何蕊点点头。
刚要发动车子，沈以柔却猛地冲到我们的前方。
沈以柔简直是疯了！
“嫂子，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下来？”
沈以柔瞬间红了眼眶，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看到沈以柔红着眼恳求我们时，他们又开始对着我们的车子指指点点。
听到沈以柔心声的一瞬间，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小蕊，我看我还是下去一趟吧，你就在这附近等我。”
何蕊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答应。
我跟着沈以柔去了附近商场里的一家餐厅。
一路上，她内心的小九九就没停下来过。
【请尊大佛下来，真是不容易。】
【不知道叶景看上她哪点了，竟然能忍受四十多年无爱的婚姻。】
......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不想被沈以柔听到了。
她笑着问我是不是在担心叶景。
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
【她到底在装什么？】
我也朝她微笑：“我不担心叶景，我有点担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