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去湘潭出差,客人请我吃饭,久违了的湘菜勾起了我的食欲。炒香干子、土鸡炖牛肝菌、米粉肉、蒸芋头、炒生姜片,尤其是上菜前的辣萝卜条,非常开胃。
开始吃饭了,客人问我:“恰灯酒不嘞?”我愣了一下,从陈旧的方言记忆中立刻明白了,“灯酒”是湘潭方言“冬酒”的意思,而冬酒就是糯米酒,是做醪糟时滤出来的清酒。我立刻大声说:“要得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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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路边小铺子
说到冬酒,我有割舍不了的感情。我小时候在湘潭生活,幼儿园对面的马路边有一个小铺子,那是保姆周妈经常带我路过而且一定会停下来买槟榔的小铺子。我清楚记得切开的半个槟榔卖一分钱,如果往槟榔上滴两滴“桂子油”和石灰水(好像是石灰水),就是两分钱。
并不是每个湖南人都喜欢吃槟榔,但湘潭人一定喜欢吃槟榔,周妈就是酷爱恰槟榔的人。就像男人抽烟,女人嘴里不停地嚼着槟榔,也成了一种习惯。所以那时候湘潭的马路上大滩的渣子是马粪渣,而小坨的渣子是槟榔渣。
周妈自己吃槟榔,当然不会让我在一旁看着,她有时候会给我买一颗糖粒子,一分钱一粒的无包装糖球,还有的时候会给我买两分钱一小杯的冬酒喝。
浑浊的冬酒就是从醪糟中过滤出来的甜酒,微酸却很甜,十分可口。那时候(1958年)的冬酒0.18元一斤,两分钱的冬酒大约是一两的小口杯。我的喝酒历史应该从那时候开始算的,而且我对冬酒情有独钟,我的男子汉气概也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显现出来的。
除了周妈给我买冬酒,我还自己偷着买冬酒喝。那时候捡个牙膏皮(铅制的)可以卖两分钱,捡个咳嗽糖浆的药瓶子(100ml的)可以卖五分钱,所以我经常会在工厂的单身宿舍楼下面捡破烂,卖了钱与弟弟一起买冬酒喝。
如今,我时常自己做甜酒,那是母亲爱吃的醪糟,我也会过滤出来一点米酒自己享用。而失去了米酒的醪糟,味道就会差一些,所以我更多的是为了引起美好的回忆而喝点米酒。
为什么湘潭人把米酒称之为冬酒呢?是因为冬天做的米酒最好喝,没有任何杂味,非常甜。而夏天因为气温高,酒里面的杂醇多,酒的味道更辣更酸,一般人还是喜欢喝冬天做的米酒,因此称之为“冬酒”。像井冈山老乡“十送红军”捧出来的酒应该都是米酒,贵州苗寨的“拦路酒”就是米酒。
吃着湘菜,喝着冬酒,听着客人说的湖南话,我又回到了故乡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