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芯谋研究总经理景昕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现将受访内容刊出。原文请点左下角“阅读原文”。感谢澎湃研究所澎湃城市报告栏目辛勤付出。
上海张江集聚了集成电路产业链上下游大批国内外企业，形成了包括设计、制造、封测、装备在内最为齐全的产业链，同时也集聚了大量人才、资本。如今，张江不仅作为“房东”为企业提供空间载体，也通过产业服务、产业孵化等方式赋能科技企业。
芯谋市场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简称“芯谋研究”），既是张江集成电路产业生态的一部分，也是其成长发展的见证者。芯谋研究自2015年起创立于张江，是一家专注于集成电路（IC）产业研究的咨询机构。
为此，澎湃研究所研究员专访芯谋研究总经理景昕，希望从国内外更广的集成电路产业视角，探究张江如何通过集成电路产业聚集，推动企业实现创新发展。
产业集聚有哪些特征？
张江在上海乃至全国都是集成电路产业重镇。在中芯国际、华虹集团等集成电路制造龙头企业的带动下，张江集聚了产业链上下游大批国内外企业，形成了包括设计、制造、封测、装备在内的最为齐全的产业链。
不过，受限于环保要求，张江在集成电路用电子化学品等相关材料方面，就近配套的企业和设施相对较少。主要设施包括制造企业周边配备的大宗气体供应站，供部分危化品临时存放的甲类仓库等。近年来，也有部分集成电路企业将总部或生产制造中心迁至临港，因为那里空间资源更为丰富。
张江高科是张江集成电路产业的推进器、加速器。过去主要是载体运营的角色，现在有了更多科技孵化的职能，不仅为企业提供载体，还拥有投资平台、公共技术平台等，为更多科技企业赋能增效。
人才、资本是如何集聚的？
张江集成电路产业的集聚，不仅是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的集聚，更是人才、资本的集聚。这对推动张江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上海集成电路设计产业的很多人才都来自外资企业。早些年，外资企业为上海培养了大量人才。外资企业中的一部分人才成长到一定阶段，加入国内企业或自主创业。因此，外资企业在张江集成电路人才的供应与积累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
资本集聚体现在，张江来自政府、社会层面的半导体基金资源比较丰富。这些投资机构，既是张江的资源又是上海的优势。从全国范围看，也都是较为领先的半导体投资机构。政府基金方面，国家大基金入股的上海半导体装备材料产业投资基金完成了新一轮融资，未来也将继续在重大装备、关键材料、核心零部件方面持续投入；社会基金方面，一是中芯聚源面向集成电路全产业链进行投资布局；二是武岳峰资本，重点关注芯片设计领域，并向EDA、IP等领域积极拓展；三是临芯投资，是国内最早开展集成电路领域海外并购的投资机构之一，临芯一方面从源头端发掘更多早期项目，也积极推动大型的产业并购与整合。
如何吸引企业入驻？
过去业界常说，张江的产业生态比较完善，招商工作并不难。比如，集成电路设计企业附近就是制造代工厂，不仅设计人才多，行业交流也多，整体产业氛围非常好。因此，一些企业总部即便不在上海，也大多会在上海设立研发中心，并将张江作为首选地。一是距离代工厂近，二是招聘人才方便。这两方面，是张江招商引资的最大优势。
张江土地空间资源相对紧张，但仍投入大量资源，加大张江科学城的建设。就集成电路领域而言，张江拥有国内最完善、最齐全的产业链布局，共有700余家相关企业，云集了一批国际知名集成电路企业。全球芯片设计10强中，有7家在张江设立了区域总部、研发中心；全国芯片设计10强中，有9家总部位于张江；中芯国际、华虹集团等国内头部集成电路代工企业坐落于张江。这样的产业环境，是吸引集成电路企业的最大优势。
近年来，国家不断加大对集成电路产业的重视程度，来自上海以外城市的招商引资竞争也在加剧。面对这种环境，张江没有故步自封，而是持续加大投资建设张江科学城，将产业与科技投行深度融合，不断推进高科技产业整合和科技金融集成，为以集成电路为代表的科技企业加持赋能。
园区应如何支持企业发展？
首先，园区对企业既要出台专项政策，也要确保相关国家、地方政策得到落实。在这一过程中，需要落实具体的实施部门及负责人，明确兑现周期，定期公示兑现进度及结果，让企业得到实质性帮助。对中小企业来说，园区需在新品研发、应用突破、企业经营方面给予鼓励和支持，进一步助力企业间的交流与合作。
其次，园区需营造更好的产业生态。广东曾提出，要打造集成电路产业的“四梁八柱”。其中，“四梁”中的基金、平台、大学、园区，分别对应着产业资本、公共服务、专业人才和空间载体，共同支撑产业发展。园区也需提供更多资源，如技术合作、上游供应端、下游产业应用及资本等方面的资源，打造更好的创业氛围，不断为半导体产业培育新生力量。
最后，整体来看，张江整机终端方面布局相对不足，应关注介于芯片产品与终端产品之间的芯片应用解决方案。集成电路产业分为供应端、市场端。对芯片设计企业来说，EDA/IP、晶圆代工、封测代工是供应端，市场端大多为应用终端产品。由于张江的特长在于芯片应用方案、芯片产品的开发，为了扬长避短，可吸引更多整机企业的方案开发团队、软件算法团队及终端企业的“自研”芯片团队落地张江。
“卡脖子”主要在哪个环节？
从芯片设计到晶圆制造，再到装备、零部件，上海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历程，基本是国内整个产业的一个缩影。
从集成电路产业整体发展看，国家层面较早重视的是设计领域。2000年到2010年期间，重点解决的是芯片产品的有无问题，因此更侧重对设计企业的扶持。到2001年12月29日，科技部依次批准了上海、西安、无锡、北京、成都、杭州、深圳共7个国家级IC设计产业化基地。2008年增补了济南基地。随着集成电路设计能力的提升，芯片制造能力的提升也迫在眉睫。国家“02专项”（《极大规模集成电路制造装备及成套工艺》项目）的实施，有效推进了半导体制造设备的突破。
近年来，国内集成电路设计领域与国际顶尖企业的差距在逐步缩小，制造能力也在不断追赶，目前差距较大的还是装备、材料、零部件。比如，核心零部件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影响到装备性能和一致性，继而影响生产制造的芯片产品的良率。
同时，资本也在逐步投向集成电路产业。2014年，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简称“国家大基金”）一期 1387.24亿元，主要投资芯片设计和制造领域，支持国内产能的布局；2019年成立的国家大基金二期2041.5亿元，主要投向制造、装备、材料等领域；2023年12月成立的国家大基金三期达到3440 亿元，未来依然会投资制造环节，并加大对重大装备、关键材料、核心零部件的投资比重。
随着国内对集成电路产业的重视，加上资本层面的推动，国内芯片制造产线也在不断提升对国产设备、材料、零部件产品的开放度。产品端只有通过客户端不断交流、切磋，才能得到正向反馈，进而在功能、性能上迭代。目前，国内设备领域整体有了较大进步，但在光刻、离子注入等难度较大的设备方面，依然与国际顶尖水平存在较大差距。
张江集成电路产业基本上与中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卡脖子”问题一样，主要集中在数字芯片EDA全流程工具、先进工艺、先进封装、重大装备、关键材料、核心零部件。为了应对这一问题，张江园区应协助提升企业自主研发能力，引进国际化高端人才，在资金方面、应用验证方面给予足够支撑，协助链接下游资源，鼓励企业揭榜承接国家重点任务，在供应链、产业链两个维度上为企业创造更多便利条件，不断优化产业环境。
具体来说，一是定期举办产业链上下游的对接活动，依托中芯、华虹等链主企业，明确供需双方的实际，起到切实有效的对接作用；二是支持举办国际化、高规格的集成电路领域的产业、学术活动，提升产业、学术、技术、产品等多方面的交流频次，持续举办集成电路产业领袖峰会；三是出台专项产业政策，强化专类产业基金，打造专业产业服务平台，助力提升中小企业生存能力，营造更为优渥的产业生态体系。
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趋势如何？
近年来，国内集成电路产业的一大趋势是“整合”，业内讨论较多。国内中低端市场，产品同质化及“内卷”现象严重。这使得利润空间微薄，企业生产空间不断坍缩。为了集约化资源，改善产业环境，也必须进行整合。这既需市场自发性的整合，也需通过资本等外部力量推进整合。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关键词是“跨界”。半导体产业链长，是多学科融合的行业，对数学、物理、化学、材料、机械、软件、自动化等学科的专业化人才均有需求。从企业角度看，既存在着从半导体设备企业向光伏、面板等泛半导体领域供应链的降维跨界，也存在着从泛半导体领域向半导体领域的升维跨界。近年来，不少泛半导体供应链领域的企业，也开始面向半导体设备、材料、零部件进行拓展。
半导体制造所使用的部分主辅材料，因其技术门槛高、产品专业性强、市场规模有限，使得一些绝对资源型企业跨界“动力不足”。但如果这些企业主动跨出一步或被引导一步，企业借助资源优势，也存在突破的可能性。事实上，一些日本、美国的半导体材料企业，也是综合性化工企业。虽然同类产品在不同应用场景下，其精度、纯度有不同标准和要求，但产品制备原理一致。
无论是“整合”还是“跨界”，集成电路企业、产业要想进一步成长发展，更需内生动力和硬实力。作为半导体人，希望有更多资源型企业关注并投身这一行业。
就张江而言，还需进一步营造产业生态，积极导入国家创新资源，全力推进战略性项目落地布局。由此，进一步提升产业规模，助推浦东打造世界级集成电路产业集群。
一是主动出击，寻求龙头企业、投融资机构、专业咨询机构支持，广泛获取产业信息及合作资源；二是充分发掘，积极调研了解园区内上市企业诉求，协力推进企业兼并购与资源整合；三是顶层谋划，强化与国家发改委、国家大基金、上交所等部委、投资及证券机构的联系、交流，为企业在窗口指导、战略投资、股票上市等方面提供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