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 375 年,战国风云变幻之际,韩国出兵灭掉了存在感较弱的郑国。
如此一来,身为郑国小吏的申不害,瞬间面临失业危机。
不过,申不害对郑国本就没多少归属感,毕竟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像田单,从菜市场管理员一路逆袭成即墨大夫,书写传奇佳话。人人都渴望不凡,可这份渴望恰恰映照出多数人的平凡。
郑国覆灭,申不害没丝毫犹豫,转身投身韩国,成了一名低级官员。
至于具体职务,史书并无记载,或许是城门口核验身份的小卒,又或许是粮仓里计算粮食的师爷。
总之,糊口倒是够了,可人生依旧毫无起色。仕途平淡、理想黯淡,这些于申不害而言,或许还能忍受,真正让他难熬的,是漫漫长夜中,独处时那如潮水般汹涌、无边无际的孤独与迷茫。
说到底,人的一切负面情绪,本质上都是源于对自身无能的愤懑。
彼时的申不害,内心想必满是无奈:
“我是真憋屈啊!可我的这点愤怒,相较于宏大的生活、滚滚前行的历史,实在太过渺小。渴望成就功名之人,从东单能排到什刹海,凭啥成功的就得是我?谁会留意天上的每一颗星,又有谁能保证这时代的每个人都被铭记?”
恰似电影《少林足球》里的台词:
“我劝你脚踏实地做人,这儿有份洗厕所的活儿,你先干着,别成天做梦。”
是啊,人活于世,谁没做过梦,可梦总有醒的时候,申不害似乎也只能踏实过完这一生了。
时间来到公元前 354 年,此时韩国国君是韩昭侯。
韩昭侯
别看韩国灭郑国时威风八面,在战国七雄里,它国土面积最小,综合实力垫底,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一年,魏国寻衅滋事,出兵讨伐韩国,大军压境,韩昭侯慌了神。这一仗,韩国输不起啊,魏国家底雄厚,打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韩国要是败了,那可就彻底翻不了身,血本无归。
韩昭侯没了主意,大臣们出的主意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说连夜卷铺盖逃跑,有的提议挖地道躲起来,有的叫嚷着赶紧祭祀祷告,求祖先神灵庇佑,甚至还有人主张干脆举国投降,躺平摆烂。
由此可见,韩国国力弱小,连大臣们都这般没出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申不害站了出来。没人晓得这位低级官员是怎么挤到殿前来的,只见他在人群里奋力左推右搡,好不容易挤出半个身子,跪在韩昭侯面前说道:
“想要化解韩国此次危机,最好的办法是‘示之以弱’ 。”
韩昭侯一听就急了:
“咱韩国本来就弱,还用示弱?”
申不害赶忙解释:
“别人示弱,像鲁国、宋国,都是跑去魏国送礼送钱,可魏国不差钱,这种讨好式的示弱根本没用。”
韩昭侯来了兴致,追问:
“那依你看,该咋做?”
申不害不慌不忙道:
“其一,各国都派使者去魏国,咱们韩国别这样,您亲自跑一趟,方能尽显对魏国的敬重。其二,去的时候无需带财物礼品,更不用割地,只需手持玉圭即可。”
这玉圭,是古代臣下朝见天子的物件,申不害让韩昭侯带着它去见魏王,意在表明韩国尊崇魏国为天下之主。魏国野心勃勃,要的就是这份 “牌面”。
韩昭侯依计行事,带着玉圭拜见魏王,果然赢得魏王信任,韩魏罢兵,还成了盟友。
更妙的是后续连锁反应,在其他诸侯国眼中,韩昭侯此举并非自愿,而是魏国恃强凌弱,胁迫韩国。诸国对魏国妄图称霸的野心越发警惕,纷纷疏远。要知道,战国的人才本就多出自魏国,吴起、孟子、张仪、商鞅皆是例证,经韩国这一算计,魏国在各国间的名声彻底臭了。
申不害早料到这般结果,对他而言,说话可以委婉,但做事必须达成目的,所谓 “话不说绝,事做绝”。
魏国前脚刚从韩国撤兵,后脚就奔着赵国去了。魏国军队战斗力不容小觑,吴起训练的魏武卒装备精良、能征善战、行军神速,眨眼间,魏军就把赵国都城邯郸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国国君赵成侯急忙向韩昭侯求援。此时的韩昭侯已将申不害视作心腹谋臣,收到消息,立马召他来问计。
对申不害来说,帮赵国绝不是出于江湖道义,而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可这看似简单的抉择,申不害却打起了太极,只对韩昭侯说了 “考虑考虑” 四个字。
他转身找到赵卓、韩晁两位重臣,召集开会,目的很明确,让他俩先在韩昭侯面前进言,鼓动出兵援赵,万一触怒韩昭侯,这黑锅也有人先背着。
摸清韩昭侯想法后,申不害才跑到韩昭侯跟前,说自己深思熟虑后,认为应当援赵。这一番操作下来,韩昭侯愈发觉得申不害与自己心意相通,对他喜爱有加,很快便拜其为相,出兵援赵。韩国联合齐国包围魏国都城,魏军首尾难顾,只好撤军,这场战役便是大名鼎鼎的围魏救赵。经此一役,韩国结交了赵国,却也彻底得罪了魏国,以往讨好魏国的法子行不通了,要想自保,唯有图强。
哪怕是小学生穿越回战国,都知道那时图强唯有变法。申不害自然也清楚,魏有李悝变法,楚有吴起变法,秦有商鞅变法,齐有邹忌改革,韩国的变法大幕,该由他来拉开了。
从这一刻起,申不害仿若脱胎换骨,没了以往的猥琐,摒弃那些阴谋算计,摇身一变,成了大刀阔斧、刚正不阿之人。过往的黑暗经历、阴柔权谋,仿佛都是为当下光明所做的铺垫。
当年郑国灭亡,申不害初次体会到世界的残酷;在韩国底层为官时,见识了人生的渺小;伴君左右的日子里,领悟了权谋与权力的冰冷。可即便历经种种,他的理想从未磨灭,不因富贵贫贱、权势高低而改变。
如今,理想终于照进现实,申不害变法轰轰烈烈开启。
变法伊始,申不害率先拿韩国贵族开刀,这是各国变法惯例。那些王亲贵族,整日无所事事,坐吃山空,却霸占大量社会资源。申不害收回他们特权,清理财富,这一番操作下来,贵族财富归了国家,资源得以向各阶层流动,对韩国经济发展助力巨大。
同时,韩国朝堂打破门第限制,能立功勋者皆可为官,一时间人才济济,国家走向富强只是时间问题。
此外,申不害积极训练军队,大力鼓励农业、工商业与手工业发展,尤其重视手工业。得益于他的推动,韩国手工冶铁行业有了质的飞跃。
《战国志》记载:
“天下之宝剑,韩为众;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楚 。”
韩国不仅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强劲的弓弩,更有申不害这十五年来内修国政、外应诸侯的智慧谋略,此乃韩国真正的底气。
公元前 337 年,申不害在韩国病逝。临终之际,他眼神昏沉,遥望远方。
韩国这些年愈发繁荣,曾经朴素的韩王宫如今金碧辉煌,恍惚间,他看到梁上木纹幻化成飞龙,飞龙吐息间,云海山川变幻,成就一场霸业。当年申不害还是无名小吏时,就曾在漆黑夜色里做过这般美梦,如今梦已成真,这位法家代表人物,理想早已超脱韩国,盼着一生国富民强,让六国再不敢觊觎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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