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让被国师预言为灾星的我继承了皇位,将有天命所归预言的小女儿驱赶民间。
众人都以为先帝偏心我,只有我知道他真正偏宠的是小女儿。
因为国库早就空了,他留给我的是一烂摊子。
01
在父皇尸骨未寒之时,我便登上了皇位,下命取消一切丧仪。
没有如寻常帝王般大赦天下,减轻赋役,而是更加横征暴敛。
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
不孝不仁的大帽子被扣在了我身上。
弹劾我的奏章堆满了御书房的桌子,我随意抽出几本,命人把这些大臣斩首抄家。
每日午时都有新鲜的血染红市口。一时间众人敢怒不敢言。
只有一人例外。
又一次结束了早朝。
午膳只有三个素菜且都是凉菜,我随意扒了几口就赶往御书房。
黑色的身影沉默立在我面前,挡在堆积如山的奏章面前。
“周行,给寡人让开!”
“不让!”
“传寡人的命令,周侍卫殿前失仪,杖责二十。”
没理会他震惊的眼神,我又随意挑了几个被斩首抄家的幸运儿。
做完一切,我站在大开的窗前,裹紧身上的狐裘,静静看着大雪落下。
今年寒灾如约而至。
…………
我没有下令赈灾,而是加重了赋税。
地方出现了多起灾民打伤地方官员的事件。
周行双膝跪地,重重磕头:“陛下,求您下令赈灾,百姓是无辜的。”
我挑眉:“是姓张的还是姓顾的老匹夫?哪个撺掇你来说情的?”
他再度磕了个响头:“求陛下赈灾……”
我沉默良久:“行了,既然你这么想要这个功劳,那你去吧,你负责这次赈灾……”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离开时看了我一眼,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何时起,我们成了陌路人呢?
…………
我跟周行自幼相识,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他是将军嫡次子,本是我的未婚夫,却因为皇妹喜欢他,最后他成了皇妹的未婚夫。
我亲眼看着父皇涂改那道赐婚圣旨上的姓名,将我的名字改为她的。
从小到大,无论我拥有什么,只要她看上了,她就一定会抢到手。
大到父皇的宠爱小到一只珠钗……哦,不对,我从来就没得到过父皇的宠爱,谈不上她跟我抢这个。
那天我在雪地里跪求了一天一夜,也没得到父皇的回心转意,只得到她的冷嘲热讽。
雪不知何时停了,有人替我披上雪白的狐裘。
我抬头看去是预言我为灾星的国师。
而从头到尾,周行没有任何作为。
…………
我难得来了出宫的兴致,周行跟随在一旁,一如既往的沉默。
马车行驶到张大人家附近,里面传来一阵哭天喊地声。
原来今天轮到张大人被抄家了。
我挥手示意停下。
张大人冲了出来,看见我的马车,他立刻重重磕了个头。
“陛下小人幼子才四岁,求陛下开恩啊!”
一下又一下,年过六旬的老人重重磕在雪地里,留下一片红痕。
在场他人不忍的别开眼,不愿看眼前这副凄惨的画面。
我端坐在马车内,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暖炉:“张大人,寡人记得寡人的命令是全部处死吧……”
“陛下……”张大人老泪纵横。
我挥手示意身边的侍从抱起他的幼子,举高然后狠狠摔下。
还没落地,就被周行接住了。
“周行!”
“陛下……”他平静回应,似乎想说些什么,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终于下了马车,取出身边侍从的佩剑,然后狠狠捅穿了幼子的胸膛。
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显得异常凄厉。
“摆驾回宫。今日起周侍卫幽禁在家,任何人都不得探望!”
我能清楚地从他眼里看见他对我的怨恨。
02
民间流言四起,谣传我是灾星,篡夺皇位,真正的天命之女却流落人间。
与此同时一名好心女子广开善庄,布棚施粮,救济灾民。
我的好皇妹开始出招了。
我眸里闪过了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与面前的人小声密谋着接下来的计划。隔壁寝殿内一名四岁幼童正在酣睡。
皇家子嗣单薄,到这一代,只有我和皇妹两个女孩。
众人都以为她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却没想到最后是我继承了皇位。
有不少人揣测我得位不正。
我不在乎。
西北又传来了捷报,大将军嫡长子即将班师回朝。
…………
在临近京城时,周谨吩咐手下停下修整,自己却骑了一匹快马,往皇宫飞奔。
等不及侍从通传,这个鲁莽的家伙就冲了进来,冲到我的面前。
他一把抱住了我,亲了我一口。
“我好想你,央央”
这是第一句话。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这是第二句话。
我一把推开了他的脸,从他怀里挣扎下来,没理他故作委屈的表情。
“给我滚回去整理仪表。”
当初我和周行解除婚约后,他,周行同父同母的兄长,立刻向先皇求娶了我。
还言之凿凿:“既然他们解除了婚约,那我不得乘虚而入吗?不然媳妇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把他曾祖不要脸的风范学了个十成十。
最后被先皇驳回了。但他没有放弃,总是时不时来我面前转悠。
从那以后,这两兄弟都是靠拳头交流的感情,一直到五年前,大将军去世,长子承父业赶往疆场,次子进入朝堂。
…………
日落黄昏。
周谨骑着马,慢悠悠地赶回家。
周行已在门边等候多时,他恭敬地作揖:“兄长……”
周谨佯若未闻,直接驱马绕过。
“兄长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心上人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好事吗?”
周谨动作一顿。
…………
周谨的接风宴上,他一直明目张胆地直视我。
真是胆大的家伙。
我抿了口清酒,挥退歌舞:“大将军驱退西北戎狄,劳苦功高,不知想要何种奖赏?”
周谨抱拳单膝下跪,看着我的眼神无比炽热:“臣有一事相求……”
我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不禁捏紧了酒杯。
“臣斗胆恳求陛下为臣弟赐一门婚事。”
众大臣八卦的视线立刻聚焦到周行的身上。
虽然上次禁了他的足,但看在他兄长战功赫赫的份上,早几日就将他放出来了。
此时他端坐在席上巍然不动,仿若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手上微颤的酒杯泄露了他的心思。
“臣常年镇守关外,父母去世的早,只留弟弟一人在京城内孤苦无依,臣每念此,心中酸涩难耐,故斗胆恳求陛下为臣弟赐婚。”
有的人嘴上说着给弟弟求一门婚事,实则眼里写满了铲除情敌几个大字。
这个恋爱脑,我无奈扶额。
“此事容后再议。”
闭眼揉额的我未能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
临近年关,天寒地冻,西北那边又蠢蠢欲动了。
御书房内,周谨跪在我面前:“臣自请带兵击退戎狄,不使其永远归顺临朝,臣誓不归京!”
“不允。”
我翻看着奏折,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我大临又不是无人了,不需要刚返家的将军奔赴战场。还是说大将军有不臣之心,想趁此揽权?”
“臣不敢!军情紧急,臣最了解那边的情况,恳求陛下开恩。”
他长跪不起,我始终不允,一时僵持不下。
有侍从通报国师来了,为免被国师看见这尴尬的场面,我不耐地挥退他,勉强恩准。
我转身背对着他,他亦背对着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请恨我吧,周谨。
03
西北战事连连失利,最后一战将领失踪。
多地发生地动,泰山崩裂,预示国君失德,百姓纷纷起义,冲垮地方官府。
愤怒的火焰即将烧到京城,其中最成气候的是沈莺(我的皇妹)和周行率领的起义军。
我面无表情听着国师的汇报:“少废话,寡人只问你这地动何时停?”
“明日酉时。”
酉时吗?是个不错的时间,适合赴死。
…………
傍晚,夕日余晖染红了天际,艳过鲜血。
最先叩开宫门的果然是周行。
也不负我刻意让他坐禁军统领这个位置。
我手边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西北的捷报。
我微笑着,张开双臂,坦然赴死。
长剑刺穿了我的胸膛,鲜血飞溅,原来死亡是这样的痛苦啊。
我闭上了眼,再也不用睁开眼去面对繁重的一切。
这一次,是我赢了呢,皇妹。
宫门再一次被推开,来人是沈莺,我的皇妹。
“你竟然杀了她?!”
她不敢置信地揪住周行的衣领。
周行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我所希望的……?哈、哈哈,可是从头到尾我想要的只是皇姐的在意啊!你竟然杀了她!”
沈莺神色疯癫,动作却温柔地抱住了我的尸身。
“皇姐,地上冷,你起来好不好?好不好?”她泣不成声。
他伫立在一旁,神色冷淡,长剑仍在滴血。
夕阳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三月后,沈莺登基称帝,未改年号,仍着素服,仍命周行为禁军统领。
除非公事,两人几乎不会交谈一句。
她登基第四个月,周谨大胜而归。
第一句话是:“臣不辱先帝之命,平定戎狄,使其永久归顺,缔结友好,互通贸易,助两族永昌。”
第二句话是:“臣自请为先帝守陵。”
“允。”
…………
我没想到能再睁开眼。怎么周行力度不够还是没找准位置,所以没能捅死我?
第一眼看见的是国师。我就知道又是这老东西搞的鬼。
国师不老,鹤发童颜,俊美异常,年龄未知。
“陛下……”
我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才不要在死后还要干活呢。
“你其实没死,说准确点,没完全死,臣救活了原先濒死的你……放心吧,他们都不知道。”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我再度翻了个白眼。
…………
要说起我和国师之间的孽缘,那得从我的出生开始讲起。
先皇的皇后与宠妃同时产子。
我比沈莺早出生几分钟,成了嫡长女。
国师断言两人中一人是灾星,一人是天命所归。
老皇帝想问得更清楚,国师却摇摇头不再回答问题。
接着传来皇后难产血崩的消息,宠妃那边却是母女平安。
于是老皇帝一拍大腿,断定我是灾星,沈莺是天命所归。
然后把我扔在冷宫自生自灭,把沈莺宠上了天。
04
七岁时,我初次遇见了判我为灾星的国师。
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临朝命数将尽。”
把我吓得不轻,赶紧远离了这个怪人。
但是怎么有人敢在皇宫里明目张胆地拐小孩啊!
哦,他是备受皇帝重用信任的国师啊,那没事了。
我在他怀里安详地躺尸。
随便,爱咋咋,反正就我这缺斤少两,面黄肌瘦的模样,又卖不了多少钱。
他带我出了宫,又出了繁华的京城。
大概是在离京城二十里地的样子,繁华变为了荒凉。
坐在马车上,他挑开帘子指着一处对我说:“喏,看那”
是一个青年男人,骨瘦如柴,眼神麻木,啃食刚刨来的树皮。
“这还不是最惨的……你看那边……”
一对母子跪在腐尸旁,拼命往嘴里塞些什么。
我隐隐有些反胃。
“你再看那边……”
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直接呕了出来。他拍了拍我的后背,替我顺气。
仅仅二十里地,繁华富庶变人间地狱。
…………
回去的路上,我一路闷闷不乐。
他戳了戳我右脸颊,我躲过,他又戳了戳左边。
“怎么,被吓到了?”
这个人好烦啊。我远远地躲到一边。
“也不是一直都这样……不过最近几年灾荒,百姓比平时要惨些。”
“平时也惨?”
“嗯。”
我按着胃部,沉默不语。
他也没说话,任由我沉默思考。
…………
马车即将驶入宫门,他突兀开口:“有什么感悟吗?”
我依旧按着胃部,别过脸,回避了他的问话。
他也不恼,只是揉了揉我的头。
“为什么带我看这些?”
“因为你是预言里的变数,你将延续临朝的命。”
“可沈莺才是天命……”
“对啊,这两者又不冲突。”他摊手,带着笑意,语调抑扬顿挫。
这个无赖。
我没有再理他,下了马车径自回了自己的寝殿。
…………
“来,看这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色的宣纸上写着一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有没有种可能,身为冷宫不受宠公主,年仅七岁的我其实不识字。
我陷入沉默,一会儿,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悻悻地收回。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可以做的,就让他去做;不可以做的,要让他知晓。”
他眼睛一亮,我背后一寒。
果然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我才不要喊他师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