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新疆的草原,被誉为“西域江南”的伊犁河谷名声在外,其实在伊犁河谷以北,塔尔巴哈台山和巴尔鲁克山下,也有一处生机盎然的草原,中国第二大连片草原——库鲁斯台草原就坐落于此,这个地方就是塔城盆地,而滋养着塔城盆地的母亲河,就是额敏河。尽管额敏河声名远不如长江黄河,但却是一条深刻影响北疆地缘格局的河流。
额敏河滋养的塔城盆地
额敏河,古称也迷里河,其名称来源有两说法,其中一种是《西域同文志》中称来源于突厥语“Aman”,含有“清净平安”之意,又因方言转音为“Emin”,意为马鞍,因为额敏河的上游由萨尔也木勒河和喀拉也木勒河汇合而成,汇合处形如马鞍。作为一条国际内陆河,额敏河的两条主要源头分别发源于塔尔巴哈台山的南麓和吾尔喀夏尔山的北麓。
额敏河像一条洁白的哈达纵贯塔城盆地中部,由东北向西南流经额敏、塔城、裕民三县市而注入哈萨克斯坦境内的阿拉湖,绵延300多公里,中国境内约220公里,流域总面积约为1.7万平方公里,年径流量16亿多立方米,仅在额敏县城区段就有2.2亿立方米,成为塔城盆地最大的水系。
额敏河较为丰富的水量得益于三面环山的地形结构,其流域北部为塔尔巴哈台山,东部为齐吾尔喀叶尔山,南部为加依尔山、巴尔鲁克-玛依尔山,以喇叭口状向西敞开,与伊犁河所在的伊犁河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由于额敏河流域周边的山地高度大多为海拔1000~2500米的中低山脉,远不如伊犁河谷两侧南、北天山山脉的高耸,这也是额敏河的水量不如伊犁河原因之一。
不过,汇聚了周围群山中的无数山溪泉流的额敏河,也是一条蜿蜒的动脉,收纳、滋养着异彩纷呈的湿意和生机,在它的“哺育”下,面积1万余平方公里的塔城盆地成了北疆的一方富饶绿洲。千百年来奔腾不息的额敏河,不仅养育着沿河两岸的各族儿女,还滋养着极其丰富的植物种类,特别是森林生态系统和草原草甸生态系统最为典型。
其中森林带分布有西伯利亚冷杉林、西伯利亚云杉林、雪岭云杉林、小叶白腊林、欧洲山杨林、密叶杨林等群落;高山地带分布有紫花针茅、早熟禾、假羊茅、座花针茅等群落;低山丘岭带分布有针茅、沟叶羊茅、羊茅、冰草等群落;山前平原区,分布有戈壁、短花、沙生针茅、无芒隐子草、冰草、多根葱等群落,中国第二大连片草原——库鲁斯台草原就坐落在山前地带。
额敏河流域的地缘价值
尽管额敏河流域富饶,但中国并未能完全保留这块富饶之地。准确的说中国只保留了额敏河中上游的塔城盆地,而下游及归宿地阿拉湖周边的阿拉湖洼地则均在哈萨克斯坦境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分割?究其根源还要从清帝国覆灭准噶尔汗国讲起。
1757年清帝国历时三代终于覆灭准噶尔汗国,这个从1678年在漠西蒙古四大部族中崛起的汗国,曾一度严重威胁到漠北喀尔喀蒙古和清帝国的腹地。当清帝国完成平叛后,如何管理这块“新晋”边疆土地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其实对古代中国而言,对西域的治理一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尽管早在西汉时期,中原王朝就在西域设立了西域都护府,唐代也设立北庭都护府、安西都护府等机构进行管辖,然而当时的中原王朝在西域的统治都没有维持太久。直到清帝国最终覆灭准噶尔汗国,才终将嘉峪关以西的广大区域彻底纳入统治,为此特别建立了以军府制为主,包含了州县制度、扎萨克制度、伯克制度等在内的一整套复杂的边疆治理机制。
所以当沙俄将殖民势力延伸到哈萨克丘陵时,清帝国已经成为了天山南北及巴尔喀什湖以东地区的主人。这就意味着此时的沙俄若想继续在中亚扩张,面对的就不只是哈萨克这些游牧部落,还有实力强劲的清帝国。而对清帝国而言,若想稳固管辖准噶尔“故地”,就必须为边疆划出一条边界。
只是在古代中国,边界的概念与现代明确的国界迥异。古代中国对疆域的确认更多是依据边境民众的归属及行政管辖影响力的边界(编户齐民、贡赋缴纳)而定,如果有明显的山川河流地理标识则依据这些地标为疆域,如果没有则确实无疆可寻,这就是所谓的有域而无疆。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特色的情况,跟古代中国所处的地理环境和文化有关。
德国地理学家拉采尔曾说:界限是相邻民族扩展的结果。在古代中国奉行的并不是标准的国家观,而是自先秦时期就奠定的天下观,即在法理上,中原王朝并不认为天下有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国家.,即便有"蛮夷之邦"入主中原,其所建王朝也会不自觉地接受天下观这一观念,所以对边界、国界的划分往往只是以模糊的行政管辖来划分。
也就是说,对清帝国而言,主要边疆边缘的部落只要接受或臣服中原王朝的统治,那这些边缘部族所游牧或管理的土地就是帝国的一部分,其领地的边界就是帝国的边界,这与现代根据条约划定的具体而明确的边界是完全不同的。这种边界在没有强大外来竞争者时,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旦出现强大第三方竞争者,这种模糊的边界设置就会为帝国继续控制边疆造成巨大祸患,近代百年,沙俄正是威逼利诱的基础上,通过这种方式的漏洞,割让了清王朝前中期得到的170余万平方公里领土。处于这种传统观念,覆灭准噶尔汗国后,清王朝也就不会发自己的边界放在外西北的山脉分水岭上,因为对清王朝而言,要想稳固新疆,要提防的正是那些在西北山麓游牧的部落。
也就是说,清帝国想要保证西北边境不再受游牧部落的威胁,最好就是直接把外西北那些水草丰美的土地都置于帝国的直接管辖之下,这样来自中亚的游牧部落就失去了攻入北疆或南疆的立足之地。只是外西北并非是一个独立的地缘板块,而是分属不同板块之中,比如今哈萨克斯坦前首都阿拉木图所在的外伊犁盆地,本与伊犁河谷是一体,还有巴尔喀什湖的七河地区。
塔城为何距中哈边界如此之近?
塔城盆地所属的正是额敏河流域,或者说塔城-阿拉湖板块,此地是不但是联通阿尔泰山与北天山之间的战略通道,使得帝国西北边疆,呈现一个完整、闭合的状态,而且还可以避免中亚游牧部族,在紧邻准噶尔盆地的地方,获得一个立足点,以威胁准噶尔盆地腹地的安全。为此清王朝特别在这里设立塔尔巴哈台都统,其驻地正是如今的塔城。
其实这种观念下,除了额敏河流域,还有伊犁河流域,由于伊犁河谷插入在北疆与南疆之间,一旦让中亚游牧部族占据这片沃土,就意味着准噶尔盆地和塔里木盆地之间,被插入了一个危险的突出部,将对整个西域的安全造成巨大威胁,为此清王朝不但将统辖整个新疆的伊犁将军署地设置在伊犁河谷,还建造了伊犁九城镇守。
“伊犁九城”就像一座座巨型的烽燧,相互守望;又仿佛一艘艘凝固的军舰,严阵以待。这个兼具军事、政治、经济功能的“城市群”,不仅将广袤富庶的伊犁河谷连成一体,更是让强烈的国家意识深入西陲边疆。因为伊犁九城的出现,新疆广大地区有了一个明确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并被紧密地纳入清帝国的国家版图中。
也正是伊犁九城和塔尔巴哈台的设置,阻止了沙俄侵吞整个伊犁河流域和额敏河流域的计划,为我们保留了在天山山脉以西和塔尔巴哈台山下的存在。所以我们会发现,现在的中哈边界几乎是贴着塔城和慧远城(原伊犁将军驻地,今现伊宁以西30公里处的霍城县惠远乡)的边儿划分的。
至于那些没有设立常驻行政机构,且无法表明准确边界的土地则尽数沦入沙俄的饕餮之口,所以除了伊犁河谷和塔城盆地外,北疆与西部邻居的边界几乎都是遵循了山脉分水岭的原则。不过这种划分对沙俄来说,只是一种无法保证能绝对战胜清王朝时的一种妥协(左宗棠收复新疆,陈兵哈密震慑入侵伊犁的沙俄),而不是最终目标。
因为对深谙地缘格局之道的俄国人来说,不能完全掌握伊犁河上游的伊犁河谷和额敏河中上游的塔城盆地是无法让人接受的,特别是额尔齐斯河源头所在的阿勒泰也在清王朝手中,这意味着不能完整掌握一条河流,就要在地缘安全上受到威胁,这种安全不仅是军事上,还有水资源分配上的。
因为从斋桑泊、阿拉湖到巴尔喀什湖,水源地都在中国一侧,这也是俄国为何耗费80年也要吞并唐努乌梁海的原因,只因叶塞尼河的源头就在唐努乌梁海盆地。而且俄国人在这一区域的防御,也缺乏必要的缓冲和制高点,一旦攻守易型,我们面对的是一览无余的低地草原。
这就是额敏河,既是塔城盆地的母亲河,又是影响塔城-阿拉湖地缘板块制高点的关键所在。
上期回顾:塔尔巴哈台山:地缘价值不只是中哈两国的界山,塔城盆地的水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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