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10月间,新四军两大军政主官的矛盾公开化了,陈毅和饶漱石在黄花塘军部驻地,连续几天争吵到深夜,连隔壁的秘书和警卫员们都不敢入睡,须知战争年代,各战略区实行的是一元化领导,“一把手”拥有最终决定权,因此一、二号首长之间爆发如此激烈争论,无论在党史军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事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一方面,陈老总是井冈山下来的红军元老,坚持了三年南方游击战争,在新四军队伍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东进以后成为一方军事主官,民国三十年(1941年)更是全面执掌新四军的作战,未来的元帅级人物,
而饶漱石虽然党内资格老,却长期从事白区地下工作,军队资历太浅,事实上,饶在之前担任东南局副书记时期,在新四军尚无明确军职,直到民国三十年(1941年)重建军部以后,才被任命为政治部主任。
另一方面,两个人当时的职务确实比较尴尬,或者说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陈毅是新四军“代军长”、新四军军分会“代书记”;饶漱石是华中局“代书记”、新四军“代政委”,亦即分别担任的四个重要职务,均属“代理”性质。
而且两个人的职务还有所交叉,在组织层面“华中局”的机构里,陈毅是饶漱石的下级;在军事范畴的“新四军军分会”,陈毅又是掌总的书记,并未形成绝对的“一元化领导”。
刘绍选
某种意义上,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晚些时候的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关于“一元化领导”的概念是有些模糊的,很难说谁是真正的一把手,这也是刘少奇突然奉调返回延安后,特殊时期出现的特殊状况。
胡服同志原本担任华中局书记、新四军政委、军分会书记,是毫无争议的一把手,临行之前向中央推荐,由饶漱石接任自己的全部职务,偏偏延安的电令只是代书记代政委,同时任命陈毅为军分会代书记。
这才出现了看起来“很绕很晕”的情况,也造成陈、饶之间难以理顺上下级关系,难免出现矛盾。这里只说抗战深水区,新四军的军政主官为什么都是“代理”呢?
新四军军长的任命太敏感新四军的全称是“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虽然是我党领导的队伍,但在抗战时期,名义上仍属国民革命军的战斗序列,军事主官的任命,只能由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布命令,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叶挺将军到职,手持的便是军委会颁发的委任状,这个没有办法。
民国三十年(1941年)初“皖南事变”爆发,军部和直属队损失殆尽,叶挺军长被无理扣押,延安单方面指示在苏北重建新四军军部,这一操作,显然没有也不可能得到重庆当局的批准,自然也拿不到军委会的委任状。
那么直接任命军长是不合适的,在政治上会陷入被动,毕竟是联合抗日时期。有人会问,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还需要在乎所谓的“程序合理”吗?须知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方最终确定的应对方针是“政治上取攻势,军事上取守势”。
政治上通过舆论和宣传,来揭露重庆的丑恶行径,但在军事上保持克制,还要维护统一战线的大局,如果真的大面积同室操戈,那不是让日寇拣便宜嘛!在重庆的政治攻势确实颇有成效,美苏等盟国纷纷提出质问。
军事上如何保持克制?一方面是不能主动对顽军发起反击,避免更大的军事冲突,让日本人无机可乘;另一方面,八路军和新四军至少在表面上还得服从军事委员会的指挥,否则联合抗日就无从谈起了。
历史真相是,无论是115师师长负伤还是新四军军长不能履职,延安都不方便直接任命新的军事主官。事变发生后,重庆当局更诬新四军为“叛军”,军委会已明令撤销该军番号,如果延安再任命一个新军长,无疑是火上浇油。
如果按程序,向军委会推荐新军长的人选呢?不可能得到同意,因此最妥当的办法,便是跟指定陈光“代理”115师师长一样,暂时指定陈毅为新四军代军长,方方面面留有余地。
叶为询
政治上的进攻最终取得重大战果,在国内外舆论以及盟国的压力下,重庆当局特别狼狈,不得不表态“今后再无剿共之军事”,关于新四军撤销番号一事,最终也不了了之,叶挺军长虽被扣押,却并没有明令撤职。
那么对于延安指定的“陈代军长”,重庆方面也是无可奈何,既不公开承认也不否认,可见我方的斗争艺术之高明,不过因此带来的影响,是陈老总自民国三十年(1941年)起,只能长期担任新四军“代军长”。
饶漱石尚处于被考察阶段军长职务延安不方便正式任命,但是政委职务可是我方专属,理论上说,在党内军内直接宣布任职命令并无不妥,比如罗荣桓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以后在山东的职务,即为“115师代师长兼政委”,师政委并不是代理。
那为什么饶漱石的新四军政委一职也长时间属于“代理”性质呢?一方面,是饶漱石在皖南突围期间,曾被顽军俘虏,是通过贿赂敌军官蒙混过关的。
这个短暂的被俘经历,饶漱石脱险以后,必须向组织进行汇报,包括他从皖南辗转到上海,直到民国三十年(1941年)4月才到达苏北根据地的盐城,期间历时三个多月,也是要跟组织上说清楚的,同时接受审查,战争年代的规定。
陈庶康
而在汇报和审查阶段,关于当事干部的任用,原则上暂时不能担任重要职务,否则事后查出来是叛徒怎么办?当年陈赓大将从南昌逃出虎口回到苏区,也是经历了近两年时间的审查和考察: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5月陈赓脱险,到达苏区以后仅被任命为红军步兵学校的校长,长征路上是干部团长,直到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底,才正式任命为红1师师长(后拟任红31军军长),后期军职为何晋升迅速?因为结束了审查期。
饶漱石的情况差不许多,尽管新四军代军长陈毅,在民国三十年(1941年)5月17日的华中局高层会议上,肯定了饶漱石的汇报是真实的,同时作出了“饶漱石在皖南事变中经受了严峻的考验”的结论,但必需的审查期还是要有的。
另一方面,饶漱石归队后,仅仅担任华中局副书记兼新四军政治部主任,尤其是军队职务,明显排在陈毅代军长、张云逸副军长等首长之后,突然跃升为华中局和新四军的一号人物,恐怕难以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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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有华中局书记、新四军政委的力荐,而刘少奇已确定返回延安出任“五大书记”之一,中央对他的意见,自然要给予足够的尊重,至于饶漱石是否能够胜任、是否能够得到其他首长的认可,还是未知数。
也就是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延安任命饶漱石为华中局“代书记”、新四军“代政委”,是留有余地的最佳办法,但是这两个“代理”,确实让饶漱石在新四军的地位并不稳固,尤其是跟陈老总的关系更加复杂,黄花塘事件就是一个侧影。
陈毅和饶漱石双双转正直到日本宣布投降以后,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8月26日,延安正式发布命令,以陈毅为新四军军长、饶漱石为政委,接受华中地区的日伪投降,这就意味着,陈毅和饶漱石的职务双双摘掉了“代理”二字,成为新四军正式的军政主官。
为什么抗战胜利以后,两个人同时得以“转正”呢?就国内情况来说,随着日本侵略军的投降,政治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主要矛盾正从民族矛盾向阶级矛盾转化,不再受“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束缚,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当时重庆当局的命令,是要求八路军、新四军“就地驻防”,不允许接受日伪投降,面对这道无理和无耻的命令,延安针锋相对,下令八路军和新四军坚决消灭负隅顽抗的日伪,此时陈老总再以“代理军长”的名头指挥部队,显然不合适了。
陈世俊
陈老总转正的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8月,叶挺仍然健在,到黑茶山空难发生时,已经是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4月的事情了。
黄花塘事件后陈毅奉命前往延安,饶漱石开始全面主持华中局和新四军的工作,党史上的描述是:“他和张云逸、赖传珠、粟裕等人一道,成功地组织指挥了车桥战役、挺进苏浙皖边和1945年春季攻势”。更在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的“七大”上,顺利当选为新一届中央委员,意味着得到了认可并解除了审查期,转正也就顺理成章了。
饶漱石稍后参与了军调工作,当时延安给派往各地的我方军调代表,都临时授予了军衔,上将仅周公一人,饶漱石和叶帅同挂中将衔,而未来的开国大将陈赓、许光达均只授了少将衔,政治地位可见一斑。
陈世俊
鲜为人知的是,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9月华中野战军、山东野战军合兵之际,双方主要首长之间意见多有不一,而致电中央请求饶漱石速返华东“主持大局”的,就包括新四军军长兼山东军区司令员陈毅。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初,华东军区和华东野战军宣告成立,存续了十年之久的新编第四军番号,至此奉令撤销。此后陈毅担任华东局副书记、华东军区司令员、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饶漱石担任华东局书记、华东军区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