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镇国长公主,皇帝是我表哥,为了巩固家族权势,我入主中宫。
那位温润如玉高高在上的帝王,对我厌恶至极,视我如草芥。
重生后,我违背外祖母和阿娘的旨意,放弃入主东宫。
宴会之上,祁景淮向我投来耐人寻味的目光。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欣喜地谢主隆恩。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跪在地上。
「太皇太后,月儿已有心悦之人,无福入主中宫伺候陛下。」
坐在主位上心思深沉的男人,手心里珠子上的线突然崩断。
「是吗?那么孤,也不是不可以强娶臣妻。」
1
耳畔传来贴身婢女焦急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见到夏竹小脸露出紧张又担忧的神色。
「郡主,你可算醒了。」
「那长月公主也太过分了,竟敢将郡主你推进水里。」
「太皇太后和长公主那里一定饶不了她的。」
身边的夏竹还在喋喋不休为我打抱不平,我脑海不由浮现一些陈年往事。
我娘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永宁镇国长公主,先帝也要礼让三分。
先皇母妃身份低微,我外祖母身为皇后,膝下无子,只有我阿娘一女,先皇便抚养在我外祖母膝下,成了嫡皇子。
为了沈家和慕家在朝堂之上如日中天,先皇被迫娶了慕国公的女儿为后。
慕国公,我祖母的亲弟弟,也就是我舅外祖父。
慕瑶,是我表姨母。
先皇不爱我姨母,我姨母在宫中,郁郁寡欢,阴郁而终。
我跟表哥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觉得他对我有情。
当太皇太后和我阿娘让我嫁给表哥时,我欢喜不已。
即便有姨母的例子在前,我也认定,我的下场绝对不会像姨母一样。
可是,在我踏入后宫那一天,一向对我温柔的表哥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厌恶我、恨我、折腾我。
皇祖母一死,他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我。
他变相将我阿娘囚禁在将军府,不得进宫看我。
性格变得阴晴不定。
导致我一辈子惧他,怕他。
2
太监高喊一声,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听见是祁景淮过来,我的身子下意识颤抖一下。
上一世,祁景淮每一次过来,都是可着劲地折腾我,然后弃之敝屣将我丢在床榻。
我慌乱起身从床榻下去,被祁景淮一个箭步扶住。
我胳膊条件反射收回来。
祁景淮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收起手,对我温和一笑。
「表妹,听闻你落水,是水月所致,孤已经将水月赶出宫,禁足三个月。」
我对他行了个礼:「映月谢过陛下。」
祁景淮讳莫如深盯着我:「映月可是对孤的做法不满意?」
七年间对他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
「映月没有。」
祁景淮负手而立,微微弯腰,温柔凝视着我,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那为何改口唤孤陛下,而不是……表哥?」
我微微低头,不敢直视祁景淮的眼睛,不卑不亢开口:「以前是映月不懂事,陛下乃九五之尊,身份有别,唤表哥不合适。」
祁景淮浅笑点了点头。
「好,你先休息,孤还有奏折要批阅,改日再来看你。」
祁景淮前脚刚走出寝殿。
他身边的掌事公公斟酌片刻,说:「陛下,郡主好像变了性子,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了。」
祁景淮不以为然笑了笑。
「不过是欲情故纵的小把戏。」
「祖母和姑母为了把控朝堂,可不会放弃让她嫁给孤的机会。」
3
我阿娘来时,对我嘘寒问暖一番,见我没什么大事,嘴里还将长月骂了一顿。
「贱人,不过一个小小昭仪生下的女儿,竟然敢欺负到我家映月头上去了。」
「若不是淮儿将她禁足三个月,本宫定要找她算账!」
我趁机向阿娘提出。
「阿娘,我们有府邸,不要一直居住在宫里了。」
我阿娘仗着有外祖母撑腰,在宫里雷厉风行,目中无人,惹得先皇的许多妃嫔不满。
祁景淮看似一直惯着我阿娘,实则不过在等一个时机,借刀杀人罢了。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允许别人把控他的朝堂。
即便,那人是他至亲之人。
可惜,外祖母活了大半辈子,这个道理依旧不懂。
她掌控了先帝一辈子。
现如今为了慕家立于朝堂久盛不衰,想把我嫁给祁景淮。
可是,祁景淮不是纸老虎,他是蛰伏在黑暗中的伺机而动的猛兽。
阿娘第一时间觉得我是受了委屈,将我抱在怀里。
「是不是宫里有人欺负你了?」
「宫里哪个贱蹄子欺负你,你跟娘说,娘绝饶不了她们。」
我摇了摇头,柔声开口:「阿娘,没有人欺负我,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我想出宫。」
我阿娘对我宠溺一笑。
「映月,你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人,这宫里的生活你要适应。」
「娘……咳咳……」
我立即出声制止,因为太过着急,又加上落水,嗓子被呛住。
这宫里多的是祁景淮的耳目。
那位心机深沉可怖的帝王。
我阿娘丝毫不在意,她娇艳的脸上浮现几分得意。
「月儿,阿娘是他的亲姑姑,有恩于他,若没有本宫,他当不上这皇帝。」
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看来我母亲是一点不清楚他这侄子未来的手段。
祁景淮和先皇的身世很像,都是由正宫抚养长大的。
祁景淮母妃难产而亡,先皇在此之前并无皇子。
我阿娘和外祖母商议,由我表姨母慕瑶抚养。
可惜他七岁时,我姨母就去世了。
我娘心疼他,经常进宫来看他。
我与他的关系,也最好。
不过,恩惠一直挂在嘴上以此提醒,次数多了总是会遭人厌烦的,更何况他已经不是皇子,而是帝王。
4
深夜。
我被祁景淮困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地折腾。
「姑母派人告知孤,要求见你一面,听说额头都磕破了,你说孤要不要让你们母女见上一面呢?嗯?」
「哦,孤要使点力,让爱妃早点怀上龙子,这样姑母的愿望才不算落空。」
他的语气玩味又慵懒。
每说一句,都要用力几分。
欲望过后,他弃我如敝屣,看我的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和鄙夷。
我被噩梦惊醒,后背和额头惊出一层冷汗。
我阿娘离不离开皇宫我不管,我得先离开皇宫。
我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派人禀告太皇太后一声,带着吓竹离开了皇宫。
离宫一个月,夜里的梦魇才有所缓解。
夏竹告知我今晚赏花灯。
说实话,被困在宫里那么久,我都忘记宫外的烟火气。
我带着夏竹去逛灯会,遇见了秦小侯爷,秦霄。
上一世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对我有意,可我选择了皇帝表哥。
他得知我在宫里过得不好,几次不顾身份想带我离开皇宫。
祁景淮撞见他私闯后宫。
为了惩罚我,故意抱着我看他打板子。
祁景淮没杀他,都算他心软。
把他赶到北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秦霄。
秦霄见到我,眼眸泛着粼粼波光。
「华岚郡主,你不在宫里?」
我摇了摇头:「宫中实属无趣。」
秦霄掩嘴轻咳一声,「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我:「什么?」
秦霄:「可否让小人陪同郡主一同游逛?」
5.
我和秦霄刚逛了有半个时辰,一顶轿子停落在我面前。
从轿子下来一位小太监。
他对我弯腰行礼,才说明来意。
「华岚郡主,长公主召您入宫。」
我脸色微沉,「你告诉我娘亲,我不去。」
我在将军府住的这一个月,吃好睡好,梦魇也没有了。
我才不愿意再进那个皇宫。
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开口:「郡主,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我冷冷盯着这位小太监,见他面容有几分熟悉。
片刻,才记起他是祁景淮身边的小太监。
回到宫里,我跟着太监来到我外祖母的寝宫长乐宫。
祁景淮和我阿娘正陪着我外祖母一同用膳。
我对着外祖母和祁景淮行了个礼。
祁景淮意味深长盯着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幽幽开口:「表妹不必多礼,宫外的灯会看来要比这皇宫更勾表妹的心呐。」
我神色一僵,努力挤出一抹弧度:「……陛下说笑了。」
外祖母见我回来,朝我招了招手,笑容可掬看向祁景淮。
「淮儿,你登基也有段时日了,如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你也该封后纳妃了。」
我心里一下绷紧起来。
果然来宫里没好事!
我和祁景淮的鸿门宴!
外祖母试探性开口:「映月与你一同长大,又是你表妹,你看……」
祁景淮打断外祖母的话,唇边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温和又内敛。
「孤与表妹青梅竹马,心意相通,皇祖母看中的,正是孤心悦的。只不过皇后职责繁重劳累,恐表妹受累,以孤看,先封表妹为映妃可好?」
我阿娘脸色微沉,不悦地看向祁景淮。
祁景淮看了我一眼,光风霁月的气息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的。
「祖母和姑母慢慢商议,不着急,若是不满意可再跟孤商议,孤还有奏折要批阅,先不陪祖母用膳了。」
祁景淮一走,我阿娘立即忍不住向外祖母诉说不满。
「母后,我家月儿怎可入宫当一个妃子?」
外祖母手捻着佛珠,喜怒不形于色:「不是还可以再商议吗?」
阿娘蹙了蹙眉:「看样子,淮儿是没打算立月儿为后啊。」
祁景淮心悦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嫡女,后位可是一直留给宋婉言的。
上一世我就是占了这后位,才让祁景淮对我厌恶至极。
我轻声开口:「外祖母,阿娘,我不想嫁给陛下。」
我外祖母以为我是闹脾气,不想为妃。
她握住我的手,宠溺笑了笑,柔声哄着我。
「月儿,你放心,哀家一定会让淮儿立你为后的。」
我无力去解释。
因为在此之前,外祖母和阿娘甚至后宫妃嫔都清楚我心悦祁景淮。
可是,祁景淮从来不是一个受制于人的懦弱帝王。
6.
七日后的新皇寿宴,朝中大臣携女眷都入宫参加,女眷个个打扮精致貌美,满头珠钗。
我扫了一眼,唯独没有见到刑部侍郎之女宋婉言。
啧。
这大好机会,宋婉言居然没来。
夏竹见我朝她暗中招手,她蹲下身。
「怎么了,小姐?」
我让她附耳过来,低声道:「你出宫一趟,务必将宋婉言叫来。」
重生后,我只有两件事可做。
第一件事,不再入宫为后。
第二件事,让外祖母和阿娘放权。
只有这样,我阿娘才能安享晚年。
京中贵女挤破脑袋参加的圣寿宴,自然不会放过在祁景淮展示的机会。
长宁侯嫡女孙青姚擅长歌舞,为祁景淮舞上一曲凤舞九千。
孙青姚的容貌在京中也是排得上名的,容貌娇而不妖,眼睑下一颗勾人的痣。
紫色长裙,纤腰灵动,软如云絮。
玉袖生风,裙裾飘飞。
一双如烟水眸欲语还休。
凤舞九千每个动作轻柔却极难,我阿娘一直让我练习,以便在祁景淮面前展现,我都没有练好。
孙青姚学有所成,还跳得这么好,可见为了这一天所下的功夫。
祁景淮手支着额头,神色慵懒而别有深意地看着灵动的舞姿。
一曲毕,孙青姚脚步慢慢停下来。
祁景淮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眉毛轻挑。
「想要什么赏赐?」
孙青姚红着脸,小心翼翼看着坐在高台上的男人。
「臣女愿进宫侍候陛下,常伴陛下左右。」
祁景淮余光瞥了我一眼,我吓得立即低下头喝茶。
「可惜孤还未立后,不好先纳妃啊。」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几分,声音慵懒又带着几分颇为可惜的意味。
太皇太后顺势开口:「朝中大臣之女都在此番宴会之中,为陛下庆生,那就请陛下挑个自己喜欢的,先封后,再选妃。」
祁景淮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敲打着桌面,「再等等吧,皇祖母。」
「陛下,月儿是哀家心尖上的外孙女,哀家有意让她入主东宫,你说呢?」
太皇太后笑得十分慈祥,语气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我正吃着糕点,被外祖母这一番话吓到呛到了喉咙。
「咳咳……」
外祖母七日前还试探祁景淮对我的心意,这次在圣寿宴上直接开始对祁景淮施压了。
而祁景淮,最厌恶的就是别人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
7
祁景淮深沉如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玩味。
「那就不知表妹的心意了?」
我咽下糕点,顺了顺喉咙。
起身走在宴会中央,对着祁景淮跪拜。
窃语声传进我的耳畔。
迎来那些羡慕又嫉恨的目光。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欣然接受谢主隆恩。
我弯腰磕了个响头,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缓。
「太皇太后,陛下,月儿已有心悦之人,无福入主中宫伺候陛下。」
霎间,祁景淮手中把玩的翡翠手串的绳线突然崩断。
从主位上散落翡翠珠子滚了下来,缓缓停在我手边。
他眼底的笑意收敛,唇线抿直,眼尾没了以往的温度。
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暗潮涌动。
「月儿!」
我阿娘骤然起身,皱着眉,脸色不怎么好看。
太皇太后也是一脸的凝重。
我看向阿娘,态度坚定地重复一遍。
「阿娘,我与陛下一同长大,只有兄妹情谊,陛下对我亦是如此,月儿不愿入宫。」
祁景淮从主位下来,慢慢朝我走来。
他嘴角噙起一抹轻慢的笑意,抬手将我扶起来。
「表妹心悦之人是谁啊?」
他声音依旧温和内敛,可是眼眸的暴戾难以压下。
祁景淮身影笼罩着我,我身子下意识绷紧,手指攥紧。
即便重活一世,我依旧无法克制内心对他的恐惧。
他问我心悦之人是谁。
我没有。
即便有,我不能说。
整个后宫以及朝中大臣都清楚,太皇太后想让我嫁给祁景淮,早就认定我迟早都是祁景淮的人。
我若说了,就是在打祁景淮的脸。
暗指他身为九五之尊,比不过某位大臣的儿子。
祁景淮表面温和宽厚,实则内心里的暴戾无情,占有欲极为强烈。
自己的东西,即便不感兴趣,也不允许别人染指。
朝中大臣一个个紧张地盯着我,冷汗涔涔。
生怕从我嘴里说出他们儿子的名字。
谁敢跟皇帝抢人?
面对祁景淮的逼问,我不得不回答。
我灵光一现,对他嫣然一笑。
「表哥,听闻你对刑部侍郎宋家嫡女宋婉言有意,表妹在此恭贺你。」
祁景淮眉头紧皱,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下一刻,宋婉言到了。
「臣女参见陛下。」
她弱不胜衣跪拜祁景淮,容貌惊艳,京都有名的第一才女。
祁景淮玩味勾起唇角,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绵长。
「宋小姐来得晚了些,这宴会都过半了。」
宋婉言柔弱道:「臣女知罪,臣女一直惦记着陛下的寿宴,不料得到风寒,故不能及时到宴,还望陛下恕罪。」
祁景淮:「无碍,赐座。」
8
宴会一过,我便坐上马车回将军府。
马车刚到宫门,看守城门的守卫接到通知,走过来对我抱拳颔首。
「华岚郡主,太皇太后宣你去长乐宫。」
我想到宴会下半场,我外祖母和我阿娘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
我自是不愿这个时候去受训。
「如今这个时辰,你回禀太皇太后,就说我已经出宫了,明日孙儿再去见她老人家,向她请罪。」
守卫不敢私自放我出行。
「华岚郡主,太皇太后口谕,今晚务必见到您,奴才也是奉命办事。」
我吐了一口气,只好返回去。
我已经想好自己怎么受罚了。
再不济,我跪上几个时辰。
刚下了马车,就有小太监接应我。
我跟着小太监去往长乐宫。
走到半道,我看向满庭桃花春意浓。
桃林瑶瑶,灼灼其华。
我心里一下警觉起来:「这不是去长乐宫的路。」
小太监道:「华岚郡主,就是这条路,走吧。」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光乍现。
想起这人是祁景淮身边的小太监,恼怒之中甩给太监一个耳光。
「狗奴才,你竟敢欺主!」
我立即转身离开。
便听到不远处的水榭,传来那道温和又熟悉的声音。
「表妹。」
我脚步顿住,犹如在脚下生了根一般。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弯起唇角,然后转身。
小太监捂着脸,直委屈。
他只是奉主子命行事啊!
祁景淮站在水榭的台阶,一身黑金龙袍,单手放于自己腰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走过去,上扬的唇角显得有几分虚假,对他行了个礼。
「不知皇上唤臣女过来,所谓何事?」
祁景淮:「没有外人,无须这些繁文缛节,还是唤孤表哥吧。」
我应声:「是。」
9
祁景淮朝水榭走,我跟了上去。
他坐在圆凳上,倒了两杯热茶,才淡淡掀了掀眼皮。
「表妹,你最近好像很怕孤?」
我垂下眼帘,放于桌下的双手,不由抓紧衣裙。
「表哥多虑了,月儿没有。」
我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表哥身为九五之尊,天下表率,月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懂规矩礼节,肆意妄为。」
他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漫不经心。
「表妹心悦之人是秦侯爷之子,秦霄?」
我摇了摇头:「不是他。」
祁景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幽幽道:「孤还不知表妹有渗透人心这秘术,孤对刑部侍郎家的女儿有意,孤怎么不知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
才想起宴会之上我说的浑话。
宋婉言是祁景淮藏在心尖上的人。
但是面对外祖母和阿娘的逼迫,他为了保护宋婉言,才伪装出一副对宋婉言以及其她女人无感,不近女色的模样。
可在宴会大殿之上,我竟然口无遮拦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外祖母离世,这个男人真正掌握生杀大权,他外表光风霁月,骨子里乖戾阴鸷的秉性逐渐显露出来。
我滚了滚喉咙,惶恐之下,起身向他下跪认错。
「表哥,月儿知罪。」
祁景淮挑了挑眉:「陪孤下盘棋,孤便原谅你了。」
10
隔日一早。
我惺忪睁开眼眸,呆滞地盯着房顶,明黄色的幔帐映入眼帘。
我在这个房间,曾紧紧抓住这明黄色的幔帐。
汗水打湿额头上的青丝,黏在脸颊上。
声音哭到喑哑。
我倏地坐起身,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婢女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郡主,你醒了?」
我欲哭无泪。
「我怎么睡在这儿?」
婢女说:「昨个儿你跟皇上下棋睡着了,皇上抱你回来的。」
昨夜,陪祁景淮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棋,最后实在撑不住,竟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水榭睡着了。
「我阿娘呢?」
「还在太皇太后宫里。」
我换好衣服,准备去长乐宫跟皇祖母请罪。
索性不过一罚。
还没走出殿外,祁景淮走了进来。
他眼尾带着笑意。
「表妹,孤已禀报皇祖母,今日起,你便住暂住这紫阳殿,与孤同吃同住。」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劈过来。
「什么?!」
祁景淮笑意收敛,「表妹不乐意?」
自是不愿意。
住在皇宫里尚且得梦魇,更何况是住在紫阳殿,跟我怕了一辈子的混蛋东西同吃同住。
我抿了抿唇,「表哥,这不妥。」
祁景淮深深看了我一眼:「孤记得小时候,你和孤也经常同榻而眠,还时常让孤抱着你。」
我十分头疼。
当时也不到十岁。
「这不一样,以前年纪小。」
祁景淮捏了捏我脸颊,笑道:「孤知道表妹担心什么,偏殿已经让人打理好了,你搬过去,在表妹出嫁之前,不会毁表妹名节的。」
怎么不毁?
昨夜住在紫阳殿,知情便罢,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被宠幸了。
同在一个宫,住在偏殿和正殿有区别吗?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祁景淮已经往殿内走了。
「过来用膳。」
11
午膳过后,祁景淮在批阅奏折。
我不习惯跟祁景淮待在一块,便在院子里整理花草。
有人进来禀报,太皇太后宣我,我倒是松了口气。
被外祖母和阿娘训斥一顿,也比跟祁景淮待在一块舒坦。
外祖母和阿娘见到我,面露笑容,宠溺地看向我。
没有意料之中的责怪。
外祖母将我叫到她身边坐着。
阿娘冲我莞尔而笑,温柔道:「月儿啊,昨夜淮儿可有宠幸你?」
我突然恍悟过来:「阿娘,没……」
阿娘打断我的话,笑着又说:「你看看你,昨夜我本想把你叫来问话,得知你陪淮儿下棋,你啊,还是小孩子心性。」
外祖母和阿娘一样,眼中泛着宠溺,可这宠溺却带着算计得精光。
「是不是淮儿欺负你,所以才在宴会上说出那番气话?跟外祖母说,祖母要教训他。」
我在外祖母和阿娘神情莫测的目光中,起身跪在大殿中央,对她们郑重磕头跪拜。
我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外祖母,阿娘,月儿知道你们想让我嫁给皇帝表哥,可是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与表哥愿不愿意。」
「表哥娶了我,又是否是真心想娶我?」
「祖母,阿娘,慕皇后的例子,月儿不想经历。」
也经历过了。
很惨。
祖母和阿娘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
我并不在意。
果然,说出来心里舒坦多了。
我也绝对不要成为稳固朝臣的工具。
「昨夜儿表哥没有宠幸我。」
「我不爱表哥,亦不愿意嫁给表哥。」
阿娘从座位上倏地站起身,大声呵斥我。
「月儿,住口。」
我没有住口,看向坐在主位一脸沉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外祖母。
她满头银霜和眼角的沟壑,承载着时间的沉淀。
「我知晓祖母是想稳固沈慕两家在朝堂地位,慕家的女儿很多,她们都是祖母的侄孙女,祖母可在其中挑选一人为后。」
劝外祖母和阿娘放权这件事,我还是不敢当面说出来。
只能自己先从这淤泥里脱身,再慢慢劝言。
「沈映月!」
阿娘咬牙切齿念着我的名字,走上前甩给我一耳光。
我大脑一阵晕眩,随即而来的是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头钗被打掉一支,甩到地面。
上好的白玉出现了裂痕。
疼痛和屈辱引得我眼睛沁满雾气。
「白露。」
外祖母呵斥我阿娘一声,面露不悦。
我用手背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自嘲一笑。
「娘亲,你好像很爱我,可是一直以来你从来都是任意妄为,不负责任,看似一直为我着想,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我不过是你在追求我爹时,肆意妄为又无奈之下诞下的产物。」
12
我爹身为镇国将军,一直驻守边疆,不经常回京。
从我记事起,我爹与我娘,好像就没什么感情。
我娘比我爹还大一岁。
我表姨慕皇后告诉我。
我爹年少就跟着我祖父带兵打仗。
我娘正满十六,外祖母给她挑选夫婿,三千京都公子不入她的眼。
偏偏在我爹带兵回京之日,她站在城墙之上,我爹无意间抬眸看了她一眼,就对我爹沈小将军一见钟情。
她记忆中那个,唇红齿白、英姿飒爽一身白袍的少年郎。
妾有情,郎无意。
我娘追了我爹两年,苦追无果,不追了。
她准备接受外祖母给她介绍的夫婿。
偏偏在那个时候怀上我。
只能奉子成婚。
我是我阿娘给我爹下药一夜风情下的产物。
成婚后,我娘觉得我爹对她太冷淡,经常带着我进宫小住。
我爹在我五岁那年,就请旨驻守边疆。
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
我缓缓起身,麻木地走出长乐宫,背影孤寂又落寞。
阿娘在身后唤我。
我像是听不到一般,走出长乐宫,下意识仰头看着天空,嘴角上扬。
虽然挨了一巴掌,但外祖母和阿娘应该不会逼着我嫁给祁景淮了吧。
我刚走出长乐宫,又遇见祁景淮。
我脸上的笑意收敛,微微蹙起眉。
怎么哪哪都有他。
真烦。
只是,他看我的目光有些清冷。
我略微有些紧张。
我不确定他在殿外是否听到我说的话,或者听到了多少。
不过外祖母如果不再逼着他娶我,他理应高兴。
他目光落在我泛红脸颊,闪过一抹爱恨交加的复杂的情绪。
「挨打了?」
「嗯。」
他手轻轻抚上我的脸,「疼不疼啊?」
我恨不得翻白眼。
废话!
巴掌落在你脸上,你试试疼不疼。
我浅笑摇了摇头:「不疼。」
祁景淮轻笑:「啧,表妹最近很爱撒谎了啊。」
我:「……」
13
住在紫阳殿有小半个月,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安。
祁景淮现在还未在我面前展现他那乖戾冷漠的一面,我对他没有一开始的恐惧。
可我也总不能一直居住在紫阳殿。
我每次想开口离开,对上祁景淮的目光,我就怯了。
在走廊的拐角,几名留在我身边伺候的小宫女窃窃私语。
紫颜:「陛下什么时候立后啊?」
青岚捂着她的嘴巴,警觉般左右观看,见两侧没什么人,才轻声呵斥。
「你不要命了,敢揣测圣意?」
紫颜撇了撇嘴:「我就是问问而已,没揣测。」
「陛下把郡主抱来这紫阳殿,肯定是临幸了啊,还让郡主一直住在这里,后宫有哪个妃嫔有这般待遇?」
青岚淡淡瞥了她一眼,「后宫没妃嫔。」
紫颜舔了舔嘴角,改口道:「哦,我是说先帝爷,那些妃嫔。」
青岚:「……」
紫颜:「就是这封后圣旨为什么迟迟不下?」
青岚:「早晚的事,人家母亲是有实权的镇国长公主,父亲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外祖母还是当今的太皇太后,你操什么心?」
「也是。」紫颜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手足无措跳起来,「完了完了,我煮的枸杞燕窝羹煮过头了。」
青岚一脸无奈。
我在拐角处,听到这些话,神色有些凝重。
上一世我是欢欢喜喜嫁给祁景淮的,可是这一世我尽可能避开他了,还是逃不过封后的宿命吗?
身后,传来我阿娘的声音。
「月儿,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她一身紫白凤袍,头簪孔雀展翅金镶玉和白玉兰花步摇,雍容华贵。
容貌娇艳,半分细纹都没有。
两名小宫女面面相觑,连忙跪在地上。
我看向我阿娘,因半个月前的一耳光,低不下头,倔强地不肯喊她。
我阿娘叹了口气,朝我走过来,柔声道:「月儿,娘知错了,娘不该打你的。」
她牵着我朝殿内走去,然后关上房门。
「今日我过来,是跟你说你与淮儿的事。」
「昨日你外祖母跟我商议,若是你不愿意嫁给淮儿,就不嫁了。」
我仰起头,眼眸泛着粼粼波光。
「真的吗?」
阿娘见我这欣喜若狂样子,无奈摇了摇头。
「你外祖母和我都以为你想嫁给你表哥,却没想到一提到你嫁给淮儿就像是长了刺的小刺猬一样,让你这么反感。」
因为他心思深沉,骨子里乖戾可怖。
「淮儿身边也不缺贵女嫁给他,你的几个表姐也都争先恐后地想嫁给他。」
「娘亲就问你一句,你当真不后悔?」
我:「不后悔。」
阿娘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什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我额头。
「你啊,以后你表哥娶妻立后,你到时别哭鼻子就行。」
我抱紧我阿娘。
才不会。
「阿娘,我想出宫,我想回家。」
我阿娘端起茶盏,拂去上面的茶沫。
「那冷冰冰的将军府有什么好待的,你那该死的爹,一年到头也不回来。」
「本宫真想养几个面首。」
我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我娘亲。
我阿娘这是想给我爹戴绿帽吗?
我阿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面容一僵。
她放下茶盏,一本正经开口:「月儿,娘亲在开玩笑的,娘亲一直冰清玉洁,忠贞不渝,遵守三纲五常,为天下女子表率。」
我:「……」
14
我出宫在将军府小住几日。
我爹不在府中,我娘三天两头往外祖母的长乐宫跑,婢女和侍卫秉着说多错多的道理,埋头苦干,偌大的将军府沉寂空寥。
似乎这将军府就没什么主子。
外祖母三番五次宣慕家女儿进宫,似乎真想从慕家挑选个女儿进宫为后。
外祖母还真是糊涂。
她也不想想,她如今的年岁,护不住慕家一辈子。
慕家日后生出谋反之心,也全是她一手娇惯纵容养出来的饕餮。
外祖母念及慕家,连带着我阿娘也念及慕家,所以我娘才落得囚禁的结局。
我想远离祁景淮,也保住沈家,但我发现,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阿娘尚且是个有实权的镇国长公主,可最后还不是被祁景淮褫夺封号,囚禁于将军府。
更何况我就是个郡主。
将军府与秦侯府仅仅一墙之隔。
夜晚,明月清辉普照人间,我坐在墙头,想起远在边疆的阿爹。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我阿爹在边疆,每个月都会派人传信过来。
上面仅仅四个字:
【安好,勿念。】
我阿娘以前还会看,现在连看都不看,也不会写信给阿爹。
除非是关于我的事,才会写信送去边疆。
经常也是三五个字。
【一月后,是月儿生辰,务必赶来。】
我阿爹收到信之后,便会快马加鞭赶过来给我庆生。
我见我阿爹的次数不多,一年也只见两次。
秦霄跳上墙头,与我并坐,手里拿了串糖葫芦递给我。
我盯着月亮,「你说边疆远吗?」
我想去见阿爹。
祁景淮将我阿娘囚禁在将军府,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我阿爹。
这也是因为我爹一心一意只有大祁朝。
秦霄挠了挠头,声音清朗动听:「边疆离这儿一千里,骑上快马至少也要半个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收起思绪,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转移了话题。
「就买了一串啊。」
秦霄:「哦,那我再多买几串。」
他说着跳下墙头。
我叫住他。
「回来。」
我无奈笑了笑。
真是个……愣头青小子。
15
我想到他重生前的结局,笑意慢慢淡然。
他三番五次想带我离开,被祁景淮打了五十大板,赶去了北疆驻守,今生不准他再回京。
我很怕祁景淮,但是我知道,我更不能跟秦霄一走了之。
一个皇后跟一个臣子私奔,这像什么话!
传出去,也是在打祁景淮和我爹娘的脸。
以祁景淮那时候的性子,定会降罪于我爹娘和他爹娘,甚至杀无赦。
祁景淮发现秦霄想要带我走时,是在望儿的满月宴,百官进宫出席宫廷宴会,玄武门酉时才关。
夏竹给我换上繁重的凤冠与凤袍,正准备去太和殿出席,秦霄一身便捷的玄袍闯了进来。
宫女们瞬间慌了神,刚想救驾,就被秦霄剑指喉咙让噤声。
他手握长剑,摘下面纱。
「皇后,今日玄武门打开,宫门口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你换上这身衣服跟我离开。」
他丢给我一套侍卫的衣服。
我拒绝了他。
「不行。」
「秦霄,你不要再来了。」
秦霄试图骂醒我。
「祁景淮现在变得越来越残暴,长公主说囚禁就囚禁,慕家一百零八口性命,他说斩就斩。」
「还有你,日渐消瘦。」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不是不懂,你不喜欢他,难不成你要将自己一辈子的光阴搭在这深宫中吗?」
随着秦霄的声音,我鼻子发酸。
泪水涌入眼眶,越涌越多,最终承受不住份量,扑簌簌滚了下来。
「我已经有望儿了,我有望儿了。」
我离不开了。
「秦小侯爷这是带孤的皇后私奔?」
寡淡清冷的声音在宫殿响起。
祁景淮玄袍金纹,眼底涌动着戾气,俊美清冷的容颜笼罩着寒意。
秦霄抱拳单膝下跪。
「陛下,如今大局已定,你掌控了朝堂,无需再受制于人,你不爱她,还望陛下还她自由。」
「秦霄。」
我呵斥他一声,制止他再说下去。
祁景淮耳畔似乎有许多聒噪的声音,额头俱裂疼痛,如同刀刃在割裂他的头骨。
我知道,他的头疾犯了。
近两年,他患上了头疾,性子愈发乖戾。
他缓缓闭上眼,强忍着头疼,再睁开,眼底掠过嗓音危险可怖的暗光。
16
他命人将秦霄拉出去打了五十大板。
祁景淮让人在宫院搬来一张龙椅,坐在上面,顺带把我扯了过去,捏住下巴强迫我观看。
他幽深的眼眸宛如吞噬着黑暗,眼底深处的那抹疯狂被压抑得几乎扭曲。
「看到没有,他是因为你,才会落得这种下场,他本是风光无限的秦小侯爷,可以世袭罔替,万人之上的秦侯爷。」
「可是啊,都是你害的。」
祁景淮森寒可怖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击穿我的心底。
我闭上眼,不忍直视,声音沙哑又颤抖:「表哥,今天是望儿的满月宴,宫中不宜见血。」
我不敢跟秦霄求情,怕引祁景淮暴怒,杀了秦霄。
祁景淮竟真的让侍卫停了下来,他放开我,轻蔑地瞥向秦霄。
「秦明侯之子秦霄,私闯后宫,藐视宫规,念在秦明侯劳苦功高,只有一子,饶他不死,自今日起,赶去北疆驻守,不得回京。」
「给孤滚!」
我紧绷的身躯陡然放松。
他近一年,残暴不仁,不是杀这个就是砍那个。
对于这样的结局,是幸中之幸。
他让宫人退下,靠在龙椅上,头疼地捏着眉心。
我害怕他,慢慢走到他身边,抬手去帮他揉着额头。
他骤然抓住我的手腕,勒出一道红圈。
「沈映月,你刚才动摇了吗?」
我蹙着眉心,早已对祁景淮这种喜怒无常的性子习以为常。
我从明媚灵动的华岚郡主变成如今唯唯诺诺的性子。
我始终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可怖的样子。
他身为皇子的时候,明明待我很好的。
他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似是要将我的手折断。
「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动摇了?」
我鼻子酸涩,辩驳一句。
「我没有。」
即便祁景淮没过来,我也不会跟秦霄离开的。
眼前这人不是普通人,他是掌握生杀大权执箭开弓之人,所有人在他面前不过笼中鸟。
我有阿爹和阿娘,我还有孩子。
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他们。
他松开我,声音森寒。
「知道孤为什么不杀秦霄吗?」
「真的觉得孤念秦明侯忠心耿耿的份上吗?」
那日,望儿的满月宫廷宴取消了。
因为,祁景淮刚走出殿内,就吐血晕倒了。
17
端午节宫宴前两日,我来到长乐宫跟外祖母问安。
慕家的两位表舅和表姐们也在。
我心如明镜,起身坐在阿娘身旁。
几位表姐唤着祁景淮表哥。
吟诗作对,才华横溢。
我弱视自己的存在,吃着酥卷。
不知他们聊的哪出,便听到祁景淮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表妹,你说呢?」
阿娘掩嘴轻笑,故意打趣:「淮儿,这里在座的可都是你的表姐表妹,你在唤谁?」
祁景淮挑了下眉:「当然是,姑母家的表妹。」
我阿娘向来心高气傲,听到祁景淮的回答,嘴角忍不住上扬。
「月儿,你皇帝表哥叫你呢,怎么不回答?」
我:「……」
我回答什么回答!
我根本没听!
我阿娘无奈摇了摇头,「你表哥在问你,三位表姐都愿伴驾,选哪位你的表姐入宫为后?」
我脸色一僵,这烫手的山芋,给我干嘛!
我若选了其中一位,其她两位没有入宫为后,还不得记恨死我?
我说:「表哥,您是天下之主,当然你喜欢哪个选哪个啊。」
祁景淮意味深长地看向我,声音倦怠绵长。
「哦?孤喜欢哪个就可以选哪个吗?」
我对上祁景淮的目光,察觉到不对劲,立即改口道:「三位表姐个个有倾城之姿,温婉之性,不如一后二妃全都收了吧。」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跟着打趣。
「月儿这主意,倒是不错。」
祁景淮脸上笑意淡然,没了刚才轻佻之意。
「皇祖母莫要拿孙儿开玩笑了。」
「选表妹入宫这事,孤拟定好折子,第一时间给祖母送过去。」
18
刚从长乐宫出来,太监过来禀告祁景淮邀我去桃花阁水榭。
祁景淮身边的狗太监就来了。
我慌乱之下,连忙想了个借口。
「我还要跟外祖母捶腿,外祖母没我捶腿,她中午休息不好的。」
狗太监皮笑肉不笑看着我:「郡主,皇上也邀请了慕家三位小姐。」
言外之意,我不要多心。
「皇上说,他与慕家小姐不是很熟,请你过去了解一二。」
我来到水榭亭,没看见三位表姐,只有祁景淮一人下棋。
祁景淮察觉我愤怒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她们三位刚回去。」
我也懒得揭穿,「陛下要问我什么事?月儿对三位表姐的事情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事实上,我跟三位表姐也算不上多熟。
他手里捏着黑子,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棋局,淡淡开口:「月儿在将军府住得可还好?」
我:「回陛下,住得很好。」
住得特别好!
祁景淮轻笑一声,将黑子落下,抬眼看我。
「这么说,在孤的紫阳殿住得不好?」
我被噎了一口,「也好。」
祁景淮低头继续下着棋,缓慢开口:「后日端阳节,皇祖母经常跟孤提及表妹,想来表妹住在一个人将军府不太放心,既然孤的紫阳殿表妹住的也尚可,这几日就住在紫阳殿。」
我立即道:「我可以住在外祖母的长乐宫。」
棋子落,祁景淮抬眸淡淡地凝视着我。
俊美绝伦的面容染上一层孤傲清冷之色,眼底再无暖意。
我怔忪一下,不知如何应对。
悦耳羞涩的声音突然在水榭亭响起。
「表哥。」
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女子,满头珠翠,露出一脸娇羞。
我看了过去,以为是我慕家的表姐,却是个面生的面孔。
她来到祁景淮面前,对他行了个礼。
「参见表哥。」
祁景淮没说话,轻蔑地审视着她。
她笑着开口:「表哥,我是宣太妃的亲侄女,左都御史嫡女,苏锦华。」
我古怪地看了向这位女子。
宣太妃一没生,二没养育祁景淮,不过名义上的庶母,她的侄女跟祁景淮有什么关系?
祁景淮唇角蔓延一抹笑意,「会下棋吗?」
苏锦华愣了一下,点头羞笑:「会。」
我刚站起身,给苏锦华让座,又听见祁景淮清润的嗓音。
「在旁边候着,看孤与郡主下棋。」
苏锦华难以置信般睁大眼睛。
她服了。
我也服了。
19
端阳宫宴结束,便听到荷花池有人呼喊声。
一行人走到荷花池,婢女才停止呼喊,颤抖着身子,匍匐在地上。
祁景淮:「怎么回事?」
婢女身子在打颤,声音带着哭腔:「我家小姐她落水了。」
祁景淮派侍卫下去捞人。
祁景淮身边的狗太监问:「你家小姐是谁?」
婢女抽泣道:「刑部侍郎嫡女,宋明安之女,宋婉言。」
宋明安本以为是宫里哪个婢女落的水,杵在后面,脸上泛着困意,似乎下一刻就能站着睡着。
一听见是自己家的女儿,立马醒了神。
宋婉言被救上来,已经昏迷了。
宋婉言本就身子不好,再一落水,更是雪上加霜。
被送往德芳殿,宣了太医。
祁景淮脸色阴沉。
「谁做的?」
婢女眼含泪水,颤巍巍开口:「是左都御史的女儿。」
「她跟我家小姐发生了口角,说我家小姐是个病秧子,我家小姐一气之下甩了她一耳光,然后就被她推下水中。」
宋明川和苏末川两人一同站出来跪在祁景淮面前。
一个请求主持公道,一个跪求开恩。
「陛下,请一定为小女做主啊。」
「陛下,小女不懂礼数,得罪了宋大人之女,还望陛下降罪,回府定会重重惩治小女……」
祁景淮沉声道:「左都御史苏末川之女,骄纵跋扈,心肠歹毒,无视宫规,找到之后。」
「杖毙!」
大臣瞬间变了脸色,噤若寒蝉。
苏末川直接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任谁也没想到,一向看似宽和温润的帝王会因一件女子之间的矛盾而杖杀大臣之女。
更何况,她还是宣太妃的亲侄女。
这还只是听一婢女之言,并未见到苏锦华。
在宣太妃的宫里找到苏锦华后,侍卫二话不说,将她拽出来宣华宫。
宣太妃在一旁求情无果。
太皇太后让她的几个侄孙女进宫,她本想着也让自己的侄女进宫伴驾,让侄女多出现在皇帝面前。
好让苏家立于朝堂再攀高峰,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苏锦华一声声惨叫声似是要撕裂黑夜。
板子溅出鲜血,血肉模糊。
20
我惨白着一张脸,一路跑回了长乐宫。
皇祖母刚刚歇下,我跑进烛火幽幽的偏殿。
阿娘听婢女说我脸色不太好,走进来看我,我连忙抓住阿娘的手。
「阿娘,放权好不好?」
阿娘愣了愣,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
我劝言道:「你不要再掺和慕家的事了,他们只是你的表亲,我和爹才是你至亲的人。」
「你让外祖母不要再把控朝政了,不要想着一直慕家百年兴荣,外戚专权就会养成野心,朝堂之上互相制衡才能经久不衰。」
阿娘不以为然笑了笑。
「你外祖母不过是想慕家代代为皇后,你外祖母偏爱你,想将这后位留给你,可惜你无意后位,你外祖母这才希望从慕家选出一个嫡女嫁于你表哥,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啊?」
「月儿过于担忧了,淮儿是个心软的孩子,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又不会抢走他的江山。」
我无力劝阻阿娘,更无力劝阻外祖母。
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夜,我突然就病了,病得很重。
时常稀里糊涂说着梦话,又隐隐中会听到好些人暴怒的声音。
祁景淮的声音、外祖母和阿娘以及陌生的声音……
我蜷缩在被窝里,明明身子滚烫,寒冷却似潮水般涌来,深入骨头缝隙的冷。
我隐隐察觉到窸窸窣窣被子掀开,微凉的身躯贴近我。
我想掀开眼皮,但是眼皮似有千斤重。
大病初愈,我嗓子疼得厉害,一张口就是沙哑声。
痊愈之后,有好些日子没见祁景淮来过长乐宫。
我随口一问:「怎么不见表哥?」
宫女说:「陛下病了。」
我想到病重之际,淡薄又熟悉的蜜香隐隐钻入我的鼻尖。
21
微凉的夜色,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青灰色的檐口,像是散落的珠子。
我来到正殿,见祁景淮叠腿坐在软榻上,手中捏着本书,手托着腮,神态慵懒自若,身边并无宫人伺候。
我看得微微出神。
他这样,似乎没有任何的皇帝架子。
看起来也亲切。
我说:「表哥,我想回将军府。」
我想我阿爹。
祁景淮冲我笑了笑:「不行呢。」
这股阴阳怪气和放荡的语气又是让我怔愣一下。
祁景淮把书放在小桌子上,慢慢走到我面前,负手而立,微微俯身凑近我。
「我猜,表妹对我疏离,定是我俩情分生疏了,所以表哥才将你留在紫阳殿培养感情。」
他靠得我很近,烛火打在他俊美无双的容颜近在咫尺,我下意识屏住呼吸。
「表哥,我不愿嫁给你为后或者为妃。」
他脸上的笑意犹如破裂的龟壳。
「你说什么?」
我对上他如枯井般深沉不见底的眼眸,重复一遍。
「我不愿嫁给你。」
祁景淮脸上没有什么动怒的迹象,语气清淡:「真有喜欢的人了?」
我微微点头,只为离他远一点。
「是。」
他的本意不愿意娶我,不过是在权衡利弊之下又或者是外祖母的逼迫之下娶了我。
可最近总觉得他有意没意在纠缠。
祁景淮突然弯起唇角,笑得有些阴冷,语气倦怠慵懒又带着占有欲。
「是吗?」
「那么孤,也不是不可以强娶臣妻。」
22
『轰隆』一声。
窗外雷声作响。
祁景淮眼睛没有一丝温度,虽然在笑,却看起来有些狰狞,仿佛地狱爬出的修罗。
银蛇般的幽光打在他的脸上。
我似乎从他的身上看到重生前的影子。
那个乖戾可怕的祁景淮好像回来了。
我脸色惨白,下意识后退一步。
太皇太后崩逝,他第一个拿我阿娘开刀,将我阿娘囚禁在将军府。
也是这样的雨夜,我收到沈慕两家谋反的消息,急匆匆赶去紫阳殿。
我阿娘在一年前就被褫夺镇国封号,以病重为由,被祁景淮以病重为由囚禁在将军府。
至今还没有被放出来。
他坐在紫檀金雕龙椅上,面容清淡看着呈上来的折子。
见到他没有动怒,我微微松了口气。
全是参慕家的罪状。
我上前,轻轻开口:「皇上,沈慕两家并无谋反之心。」
祁景淮淡淡掀了掀眼皮,瞥向我。
「沈家或许没有,但慕家,是不是孤亲手把大祁的江山交给慕家,皇后才会相信?」
「又或者月儿想做亡国之后?」
他将其中一本奏折塞给我,我接住,看着上面全是慕家勾结宦官,结党营私的罪状。
证据确凿,我心下一惊,一阵酥麻寒冷蔓延四肢。
阿娘派人传信过来,要我力保慕家。
这也是太皇太后临终前的心愿。
我跪在地上,抓住他的龙袍祈求道:「皇上,先皇后是您的母后,永安候是您的舅舅。」
「你能够顺利登基,背后慕家也出了一份力。」
「看在先皇后养育您的份上,流放也好,充军也好,饶慕家一命。」
祁景淮清冷地斜睨着我片刻,他叹了口气。
「你姓沈,不姓慕,你是孤的皇后,理应与孤同心。」
他弯腰想将我扶起来,我跪地不起。
「他们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亲戚。」
祁景淮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肃杀。
「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作威作福,聚敛财富,欺君罔上,野心显露,孤若不杀他们,如何给天下百姓交代?」
他垂眸看向我,冷冷道:「你愿意跪就跪在这里,看孤会不会收回旨意。」
他离开紫阳殿,我跪了两个时辰,腹部坠痛,下体不断有液体流淌。
等我醒来时,祁景淮坐在床边,眼里染上一抹柔意。
「皇后,你给孤生了个太子。」
取名祁北望。
我虚弱无力,他亲自给我喂着粥。
御前统领进来禀报。
「皇上,慕家一百零八口已经全部斩首示众。」
我哑然,想开口,可喉咙似乎怎么也发不出音来,惊骇地盯着面前温和的男人。
他垂眸搅动碗里的粥,云淡风轻应了一声。
「嗯,知道了。」
「来,张嘴。」
我看着碗里的肉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又一宫人来禀告。
「皇上,皇后娘娘,长公主她……她得知慕家灭门,晕了过去,至今还未醒。」
祁景淮嗤笑一声。
「姑母还真是……愚蠢!」
23
祁景淮抓住我的腰肢,脸上又是那种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模样。
「表妹,这么胆小啊?」
「吓到你了?」
我慌乱去扯他禁锢在我腰间的手。
「你放开我。」
祁景淮声音慵懒又酥麻:「啧,你是孤的皇后,你想跑去哪?」
我疯狂扯开他的手,吓到眼尾带着泪花。
「我不是,我不是你的皇后。」
祁景淮笑道:「现在不是,很快也便是了。」
我挣脱祁景淮,跑出紫阳殿。
宫女见我这样跑出来,撑着伞追上我。
「郡主,你刚刚大病初愈,不能淋雨啊。」
「陛下和长公主得知您再病了,不会放过奴婢的。」
祁景淮撑着伞,走到我面前,神色淡漠。
「天色已晚,明日用过早午膳孤派人送你离开。」
我冲他微微颔首一下,跟在他的身侧。
24
外祖母身边的大宫女手托琢盘,白釉上的花纹精致玲珑。
外祖母赏赐一壶甜酒。
正好我跟祁景淮用膳,顺带把酒也带了进去。
可竟然没想到,这酒里被下了药。
祁景淮双眸赤红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欲,惊愕地盯着我,声音被欲火烧得沙哑。
「表妹,你在酒里下了药?」
我手足无措。
「我没有。」
甜酒我也喝了一些,身子窜出燥热,呼吸急促,渐渐被浴火吞噬。
我踉踉跄跄走到门口,拍打着殿门,寝殿被人上了锁。
我的嗓子喑哑得不成样子。
「来人,来人……」
祁景淮与我滚烫的身躯从身后贴上我的,宽大温热的手掌握住我拍打殿门的手,十指相扣。
「表妹……」
他眸子里的墨色翻滚欲念,声音深沉。
我细若游丝,尚存的一点理智也被欲念吞噬。
「表哥,喊太医……」
祁景淮低头吻上我的唇瓣。
衣衫散落,腰间的玉佩坠下,幔帐也被不经意扯落。
瑞兽金香炉薄烟袅袅,衬得床架纠缠的两人影影绰绰。
25
我醒来,骨头破碎的疼。
夜色黑沉,殿内烛火微光。
婢女走进来,看到我身上被旖旎的痕迹,红着脸迅速低下头。
「郡主,奴婢伺候您更衣。」
我重新躺在了被窝,心思说不上的沉重和无力。
「出去。」
外祖母已经不再撮合我和祁景淮了,为什么还要下药?
婢女弄来热水帮我洗漱,她见我面无表情不愿说话,以为我是没有被封后而心情不悦。
「郡主,皇上已经拟好了封后圣旨。」
她笑着告知我。
我平静的脸色确实出现一丝裂痕,辗转即逝,眉心微微跳动。
经此一事,我知道祁景淮会封我为妃或者为后。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迫不及待。
我披着一层外袍,来到正殿,走到祁景淮处理政务的紫檀金雕大班台前。
我伸出葱白的手指随便拨动几下奏折。
奏折之下,确实压着凌锦圣旨。
【自孤登基,中宫凤位空悬,镇国将军沈令尘与永宁公主之女沈映月自小陪伴孤左右。
温懿恭淑,柔明毓德,静正垂仪,孤心悦之久。
今朕亲授金册凤印,为六宫之主。
与尔执手,死生契阔。
皇后之尊,与孤同体,承宗庙,母仪天下。】
这圣旨还未盖下印章。
我拿走圣旨,来到寝殿,坐在软榻上,将圣旨放在烛火之上。
烛火点燃凌锦,静静燃烧,吞噬着周围的黑暗。
快要燃烧殆尽,不知祁景淮什么时候回来的,慵懒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不过是多费些笔墨的事。」
我回头,他正一脸轻佻般地看着我。
「孤临幸你,阖宫上下都知道了,这皇后的名分你必须得有。」
「孤已经让礼部着手准备你与孤的封后典礼,司宝司、司衣司连夜为你打造缝制皇后的凤冠霞帔。」
我丢掉残碎的凌锦,面上出奇的冷静。
这皇后之名又落到我的头上。
「所以陛下,这次可以让我出宫了吗?你我大婚,我总不能在您的紫阳殿出嫁?」
26
他派人将我送出宫,我在将军府待了两日,正式收到封后的圣旨。
与我烧掉的那个圣旨内容一般无二。
封后大典前夕,给我阿娘下了昏睡药,烧掉了凤冠霞帔和圣旨,逃离了将军府,从驿馆弄来一匹马。
说来,这马还是我提前让秦霄为我准备的。
不然,我出将军府驯马,保不齐被祁景淮的眼线监视。
我翻身上马,刚准备挥鞭,清脆的蹄声渐近。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到秦霄,我略微惊讶:「你怎么来了?」
秦霄说:「你大晚上一个人干什么?去边疆?」
他见我不说话,确定心中的想法。
「嚯,你是真敢!」
「且不说边疆路途遥远,你一个身处在皇室的郡主,没见过穷凶极恶之人,恐怕在路上就被掳了去。」
我有些苦恼,秦霄说得也并无道理。
我没有带侍女侍卫,只身一人,如何去得边疆?
秦霄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爷带你去。」
「那怎么行?」
秦霄总能猜中我的想法,他勾了勾唇:「不连累,小爷我是自愿的。」
秦霄身边带了一位武功高强的暗卫。
紧赶慢赶,一个月才赶到边疆。
还被人当成敌军抓到军营。
秦霄武功算不上多好,几个地痞流氓尚可对付。
暗卫也不能以一敌百,遇上十几个七八个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军官,确实有些束手无策。
27
我和秦霄被五花大绑,塞到一个军营之中。
手下抱拳颔首禀告。
「刘副将,这三人在营地边缘鬼鬼祟祟,有可能是敌军打探军情。」
刘副将抬手拍了他的手下一脑瓜。
「打探个鬼,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找一个女子打探军情。」
手下对奸细这种事还是比较细心。
「说不定是敌军施展的美人计。」
刘副将整个眼睛在我身上垂涎欲滴。
「老子多久没碰过女人了,就算是敌军送上来的,老子也得先解解渴。」
秦霄往我面前挪了挪,斜睨刘副将一眼。
「眼睛别掉下来了。」
手下挠了挠头,有些为难:「这要不要问过将军?」
刘副将:「别了,老子解渴之后,给你留一口,告知将军,咱俩都碰不着。」
秦霄说:「我可告诉你们,你们眼前这位是沈将军与长公主的女儿,华岚郡主,小爷我是秦明侯的儿子秦霄。」
刘副将愣了一下,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放你娘的屁!」
「你是秦小侯爷,老子就是皇帝。」
秦霄脸色憋得通红。
他和我一样,从小锦衣玉食,受人仰慕,第一次被人当面嘲笑,有些失了面子。
又一个下属进来禀报。
「刘副将,沈将军听到动静,得知你抓来两个俘虏,要喊过去问话。」
「知道了。」
刘副将笑意戛然而止,等下属离开后,他抬手给秦霄一脑瓜子。
「臭小子,都怪你坏老子好事。」
我跟秦霄被塞到另一个军营帐篷。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袭白色白袍盔甲,审视着边境地形图纸。
我喊道:「爹……」
我爹抬头,看见是我,神色愕然,快步走上前给我松绑。
「月儿,你为何来了?」
我将原因悉数告知我爹。
我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人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烧了凤袍和圣旨,在封后大典前夕逃婚来到边疆。
我爹关心我来此路上的状况,都是些小麻烦,他又问起了我阿娘好不好。
我想,他对我娘应该还是有情的,纵然这份情意很小。
军营外的刘副将脸色僵硬:「艹,还真是华岚郡主和秦小侯爷。」
手下幸灾乐祸:「你惨咯。」
28
来边疆三个月,边境之外的蛮夷经常前来骚扰,即便是无痛无痒的埋伏,也会让将士们劳心劳力。
总之,就是打不过你也要恶心你。
前些日子,秦霄和我设计烧掉了敌军的粮仓,估摸着蛮夷要养精蓄锐好长一段日子。
这三个月,我见过头颅、见过白骨、见过断指,见过一切可怖而血腥的场面。
我爹教我弓箭,军中的大夫教我药理。
我并不是对药理一窍不通。
上一世,祁景淮身患头疾,愈发暴躁,我曾经日夜钻研过药理。
秦霄跟随我爹练习弓箭,脱了弓的箭矢正中靶心。
他的武功不算一等一的好,可脑瓜子灵光,又懂得人情世故,会说话,跟我爹的几个手下处成了兄弟。
连我爹沉稳不善言辞的性子,见到秦霄总是露出不易察觉的欣慰的神色。
自远处,马蹄声发出沉重隆隆作响,尘土滚滚涌动。
为首那人再近一些,我认出那人,脸色僵了僵。
德公公下马,拿出一道圣旨。
「陛下圣旨,让沈将军速速班师回朝。」
我爹单膝跪在地上,没有去接这道圣旨。
他说:「边疆蛮夷动荡不安,恕臣不能回京。」
德公公瞅了一眼我,提醒道:「沈将军,即便你不能回京,也是要让皇后回京的。」
秦霄额头跳动,掀了掀眼皮,提醒德公公。
「封后大典还没举行呢。」
德公公看了秦霄一眼,无视秦霄的话,又说:「皇后娘娘,陛下在您出逃后,不慎掉入玉华池中,醒来就惜字如金,沉默寡言,时常大发雷霆。」
「得知你在边疆,让奴才快马加鞭来此。」
我爹站起来,语气清冷:「德公公,月儿不愿意回去。」
「你去回禀陛下,月儿回去之后,那也得一年之后,与我这个当父亲的一同回去。」
德公公面露为难,小声提醒:「沈将军,您这是违抗圣旨。」
我爹掏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剑刃银光乍现,锋利如镜,宛如瀑布闪烁,慢悠悠擦着。
「月儿不愿回去,我这当爹的总不能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那座皇宫,待边疆稳定些后,我沈绛回京之后自会向陛下谢罪。」
德公公不敢多待,说了一句回禀陛下,身形慌乱地去上马。
秦霄眯了眯眼,笑得狡黠又幸灾乐祸。
「嘿,德公公,留下来吃饭啊。」
德公公身影一晃,稳了稳头上的官帽,夹紧马腹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