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界的“大雪”时节

鹰瞳的世界 2024-12-09 07:34:36

偶然翻看“元四家”之一黄公望画册。中国古代的雪景绘画,完美展现了天地之间的纯淨,以及文人对这种境界的诗意与感慨。

《黄公望画册》▲

碎玉飞坠,琼枝横斜。一场雪便能将琉璃般的世界带入人间。

明代文征明有云:“古之高人逸士,往往喜弄笔。作山水以自娱。然多写雪景者。”笔者唠叨几句黄公望画中雪景。

黄公望画像▲

提起黄公望,最为人熟知的应是《富春山居图》。

他与倪云林并称“倪黄”,分别代表了元代绘画的高逸与潇洒。黄公望师从赵孟頫,但他独树一帜,风格独特,深得“董巨”的精髓。

《九峰雪霁图》藏于故宫博物院,纸本,墨笔。作者以水墨写意的手法汇集画出了江南松江一带的九座道教名山,时称“九峰”,体现了作者对道教全真教的崇拜。

画中描绘了雪中高岭和断崖,层次分明,清幽洁淨,宛如仙境。黄公望吸取了荆浩、关仝和李成的笔法,结合自己的风格,运笔灵动,简洁而有力。画中近景和中景以乾笔勾勒,坡边微染赭黄,两侧的断崖和岗埠相连,溪畔丛林中隐约可见几间茅屋;远处群峰耸立,清秀而冷峻,画面几乎全为留白,以淡墨映衬出雪山。

《九峰雪霁图》(放大部分)▲

当二十四节气的轮盘转至大雪,自然万物在雪虐风饕中换上了冬日盛装。

仲冬的门扉正式开启。在凛冽寒风的呼啸中,雪姑娘蹁跹而来,她白袖挥舞间,漫天的雪花纷纷飘落,空中如玉蝶漫舞,冰凝雪积,玉树琼枝,白茫茫的大地粉妆玉砌,让人凝望间如遁安徒生童话里。

下图是《九峰雪霁图》作者落款自题:“至正九年春正月,为彦功作雪山次,春雪大作,凡两三次,直至毕工方止,亦奇事也。大痴道人,时年八十有一,书此以记岁月云。”

《九峰雪霁图》作者落款自题▲

晶莹剔透的雪花载满前尘往事,一粒粒飘入我记忆的心空。

记得少年12岁时一次大雪季节曾去陕北神木县“五七干校农场”探望在“牛棚”被劳动改造的姑姑一家,那“小雪封地,大雪封河”的酷冷奇寒,忆起如徐徐展开一幅冷隽清美的苍山雪景图。当节令进入大雪,一场寒潮袭来,气温会降至零下几十摄氏度,“天凝新雪黄昏后”,在雪花悄无声息的飘落中,红泥火炉里的袅袅青烟满山坳缥缈。

记得一家人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围炉而坐,灯火可亲。

满屋子的热气直往窗玻璃上窜,粒粒水珠遇冷凝成一幅山川逶迤、花开满枝、虎啸凤翔的绝美冰窗花图。最喜翌日大雪初霁,我迫不及待一脚踏入厚已盈尺的雪地里,在“咔嚓咔嚓”声里,脚底打滑着直奔山脚下的大河,那里是我们的天然溜冰场。胆小的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被房东家的小伙伴“狗拉雪橇”般一把拽着向前滑行,尖叫声响遏四野。阳光穿越云层倾洒而下,冰面发出钻石般耀眼光芒。那束光穿透岁月,也让快乐在心中持久荡漾。

陕北的冰雪世界▲

可能不适应当地的气温,转天冻的我发了高烧,用棉被捂了一天。

黄昏时分,窗外继续飘起了鹅毛大雪。从农场归来的姑父带着一身寒气,将我从病床上扶起,帮我披上棉衣,我感觉全身像散了架在她的搀扶下像驴拉磨子,艰难地在房间来回踱步。彼时的我消沉懒散,每前行一步脚下都似有千金重。大汗淋漓地行至窗前,忽看到两只小鸟栖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白雪已覆盖了牠的羽毛,我不知牠何以不寻一温暖的窠臼避雪,但那茕茕孤影,瞬间就刺痛了我。姑父擦拭着我额头的汗珠,剥了一粒乡亲送来的板栗送入我的口中,扭头看到表姐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炉边包饺子,陕北的习俗大雪食饺。那元宝状的饺子望之喜庆祥和。那天,瑟瑟寒风拍打得窗户吱吱作响,可有亲人相伴可依的日子,我的心间暖意融融。

忽看到两只小鸟栖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转年也是一年大雪至,江南无雪暖阳升,我回到祖籍看望祖母。

在杲杲冬阳里,我沿河边甬道一路前行,清冽冽的河水似撒了无数明珠,阳光下闪耀着熠熠光芒。公园里四处都留下过我的歪歪扭扭地鞋印,在黄叶飘飞满目萧瑟中,一侧的水杉树林下,大吴风草擎举着一朵朵小黄花,开得璀璨炫目,那莹莹花瓣像一个个小太阳,扮靓林间也让人眼前一亮。这逆季傲绽的倔强小花,兀自清香凌寒而开,在这隆冬让人心间多了一份柔柔清欢。

我沿河边甬道一路前行▲

大雪时节的公园,最迷人的丽景要数湖畔的落羽杉。

它们如羽毛般轻柔唯美的叶子,被风霜雪雨醉染得红中带橘,浅棕深褐,斑斓明艳。它们如熊熊火焰在枝头恣意燃烧,望得人心儿暖暖情思旖旎。最吸引我的是它的膝状根,那裸露于地面“会呼吸”的根,有的像寿星捧桃,有的像十八罗汉,它们或沉思或静默,禅韵悠悠涤人心魄,瞬间就能让焦躁烦忧的心安顿下来。

浅棕深褐,斑斓明艳▲

黄昏时气温骤降,行至一郊野。

天空竟零星飘起了雪花,正如民谚所言:大雪有雪是丰年,来年又将是个好年景。低头忽看到花圃里,一朵紫盈盈的马兰花在风中摇曳,“荔挺出”这大雪的三候之一,是指此花感受到天地阳气萌动,在破土抽芽。可这急先锋却傲寒独绽,春从寒中生,它也让我在柔柔花瓣间,嗅到了春的律动与气息。

一朵紫盈盈的马兰花在风中摇曳▲

这些年,可能是年龄大了的原因,“大雪”时节更多的是回忆过往。

去年“大雪”节气,适逢回到国内北方,明明冷空气还没倾其所有地“杀”过来,却已经有天寒地冻的感觉,蜷缩在屋里吹空调热风,这幅静止的画面年年相似,哪怕遇上资深的“消消乐”玩家,都不会发现破绽。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活动都在内部完成,外面寸草不生,内心戏鬱鬱葱葱,舌尖疯长起一抹绿色,最怀念的味道,就是祖籍家乡那口荠菜的鲜。

去年“大雪”节气,回到国内北方▲

其实再坚持个把月,就能跟它碰头了。

毕竟口口相传的“报春菜”得名不虚,当其他的嫩芽还在冬眠,田间野地里一片死寂,荠菜就会第一个“起床”,把你从冬天的混沌中拉出来。这一点,连古人都啧啧称奇,踏雪而来的不止有梅花点点,还有荠菜“蒙严霜以发鲜”。锦上添花固然难得,雪中送炭才更矜贵,所以这么多年来,每到冬天,我对荠菜的“相思病”都如约而至。温度可以骗人,时有高低,但荠菜的生命力是货真价实的,它能顶住冬天的严苛贫瘠,依旧不屈不挠地冒出头来。

速冻荠菜▲

荠菜是十字花家族成员,但采过野菜的人都说,它可是最容易迷惑人,也最考验眼力的菜。

常常一个不留神,芸芸众生里就错过了一个“天才”。唯有跟时间耍个花招,不负餐桌,也不负自己。这时候的荠菜做汤堪称一绝,跟嫩豆腐一起下锅,不用多说,凡人也能写出一首赞美诗。

荠菜豆腐汤▲

江南苏州,是荠菜馄饨安身立命之处。

菜洗淨切碎,跟肥瘦相间的猪肉馅混合,打上少许姜蓉,就这样在白面皮里画出一幅绿莹莹的山水图。熟悉的味道日日有,却回回不厌,嫩滑的清爽配上猪肉浑厚的力量,是真的齿颊留香啊。江南的荠菜馄饨,是早点摊上最能“扛事儿”的角色,也是出门上班前,最鼓舞人心的“电量”。

江南的荠菜馄饨▲

忽然想起柳宗元的雪。那是空灵与静寂的一场浪漫邂逅。

千山、暮雪、飞鸟、人迹。在这样被雪雕镂的山河里,他独自一人在听雪。绝径、孤舟、蓑笠、寒江与他融为一体,在白茫茫的宇宙中,只有静,只有雪,只有道不完的禅意。

柳宗元《江雪》图▲

听雪,听一曲风花雪月,听一夜花事相约,听一场红尘离别。大雪来了,春也不远了......

《夜雪》唐 白居易

已讶衾枕冷,

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

时闻折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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