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什么时候回来?孩子还惦记着您呢。”
电话那头是我女婿张伟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和急切。他的话让我心里五味杂陈,嘴里却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伟子,我这儿刚回老家,这边的事还没收拾完呢。年你们就自己过吧,我是真回不去了。”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窗外的寒风挟着雪花拍在玻璃上,冷得刺骨。我转头看了一眼老屋的客厅,熟悉又陌生。六年了,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可这份久违的安宁和自由,却让我心里堵得慌。
我叫刘桂芬,今年六十岁。
六年前,女儿张倩生了孩子,我从小县城的家里赶到她工作的城市帮忙带娃。
那时候,我以为这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可没想到,一晃就是六年。
而这六年里,我从“孩子姥姥”成了女儿家的“全职保姆”,直到亲家母搬进来养老,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回老家。
女儿张倩是我唯一的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
她考上大学那年,我和她爸一边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边却为学费发愁。
为了供她读书,张建国——我那沉默寡言的丈夫,咬牙借了不少钱。
女儿也争气,毕业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结婚时,她的婚房都是她自己付的首付。
女儿结婚后,我本以为可以过些轻松日子,可她怀孕那会儿,连着几次电话里都说:“妈,我真是撑不住了,公司忙得脚不沾地,伟子也顾不上,您能不能来帮帮我?”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她怀孕的时候,张伟忙着升职,家里家外的事几乎全落在了女儿头上。我心疼她,和老伴商量了几句,就收拾了行李赶过去了。
那时候我还想着,等孩子满月,我就回老家。可谁知道,孩子一出生就特别闹腾,白天黑夜都要人抱着哄。张倩坐月子没休息好,月子病落了不少。张伟又经常出差,家里乱成一团。看着女儿疲惫的脸,我怎么忍心离开?
就这样,我从一个月变成半年,从半年变成一年。
孩子慢慢长大了,可张倩和张伟的工作也越来越忙。
张伟偶尔会说:“妈,真是辛苦您了。
等孩子上幼儿园了,您就可以歇歇了。”可孩子上了幼儿园,接送的事还是离不开我。
我每天起早贪黑,送完孩子又要回家做饭、买菜、打扫卫生,生活忙得像陀螺。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回老家。
有一次,我试探着和张倩说:“倩倩,妈年纪大了,腰也不好,这样下去怕是吃不消了……”
可女儿当时就红了眼圈:“妈,要不是您,我真撑不住。您再帮我几年,等孩子大点儿,我就让您回去好好歇歇。”
听她这么说,我也没再提。可心里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回老家的,是亲家母搬进来的那一天。
亲家母李秀英比我小两岁,退休后一直在老家跳广场舞、打麻将,日子过得自在。可去年她查出了糖尿病,身体每况愈下,张伟就把她接了过来。李秀英一搬进来,我的活儿一下子多了一倍。
“桂芬,给我熬点燕麦粥,我血糖高,不能吃米饭。”
“桂芬,家里有水果吗?我想吃点苹果,但不能太甜的……”
“桂芬,这衣服怎么洗得这么硬啊?我在家都用柔顺剂的!”
亲家母刚来的时候,满脸堆笑,说什么“老姐姐,真是麻烦你了”,可没过几天,她就把我当成了“免费保姆”。
可笑的是,连张伟也开始理所当然了。有一天,他下班回来,看我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还不忘叮嘱一句:“妈,明天我有个客户饭局,您早点儿给我熨好衣服啊。”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一阵凉意。我已经六十岁了,不是年轻的时候,做活儿越来越吃力。可在他们眼里,我就像一台永不知疲倦的机器,既要带孩子,又要伺候老人,还得伺候他们一家人。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着这六年的点点滴滴。张倩是我的女儿,我心疼她,可我的后半辈子是不是就该这样耗在他们家?如果我不离开,他们会不会一直让我这样干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对张倩说:“倩倩,妈要回老家了。你们现在孩子大了,亲家母也来了,够人手了吧?”
张倩愣住了,急得眼圈发红:“妈,您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伟子惹您生气了?我去说他!”
我摆了摆手:“不是谁的错,妈是真的累了。再说了,你们还有亲家母呢,这么大个家,总不缺人手吧?”
张倩还想说什么,张伟却在旁边皱了皱眉:“妈,您要是真想回去,那就回吧。但过年还是得回来,家里离不开您。”
听了这话,我心里更凉了。原来,在他们心里,我就是个“离不开”的人,再累也得撑着。
回到老家后,我的生活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虽然屋子老了点儿,可这里有我的菜园子,有邻居们的闲聊,还有久违的清净。
可这几天,张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说什么孩子想我、家里没人干活,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听得心烦,可还是咬着牙拒绝了。
“妈,您就回来吧,年底了,一家人团聚才有年味啊。”电话里,张伟的语气带着几分央求。
“伟子,妈是真的不想再操劳了。你们有亲家母,有保姆,能过得好好的,别什么事都指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才硬邦邦地说了句:“行吧,那您就好好歇歇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却并不轻松。女儿是我最放不下的人,可这一次,我真的想为自己活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