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亚忠
战争催促男儿出征，战争又让他们流血、以致消失。
家庭需要他们存在，家庭又使他们流泪。
倘若你能够走进这些由特殊元素组成的特殊家庭，走进他们那宽广而又狭窄的心理世界，你会迷惑，你会震惊。
我庆幸自己也是一名军人，又庆幸我能够有无数个从军人家庭中听来的、近乎荒诞却又实实在在的真实的故事，再真实地讲给大家。
一
他和她是同村。他也说不清他们的结合是否叫爱情。他没有那种见不上面就想得发疯，或见了面就高兴愉快的感觉，他们之间平淡如水。他也说不出她的不足，只是她不会写信。
他还记得他们小时候一块玩的情形。玩得好高兴哟。偶尔有谁欺负了她。他就将小小拳头捏得嘣嘣响。
他成了她的“保护伞”。
后来，他高考落榜。苦了一辈子的父母希望他能早点成家，传接香火。于是他们，按家乡的风俗订婚了。
后来他入伍了，还算幸运。第二年他就考上了军队院校。环境变了，地位变了，他的思想观念也变了。
他承认她是一个温情贤惠的好姑娘，但好姑娘对谁都能做一个好妻子吗？尤其是在看到城里一对对情侣挽臂擦肩、窃窃私语，或每当看到战友们怀着喜悦的心情，收到恋人信的时候，他心里陡然间产生失落感。他不可能得到这些，这对一个生活在军营中的年轻人来说，尤为不能忍受。
他想挣脱这种束缚，可又没有勇气。他忍受不了“陈世美”的罪名。他认了。他们结婚了。但他从此却背上了沉重的爱情“十字架”。
短暂又难熬的假期到了，他要归队了。她不会写信，作为丈夫，他想知道他们“爱情”的“结晶”。
他苦思冥想，教了她一种也许是世界上最为奇特的写信方式。采用我国象形造字的方式，只需在信纸上画一个圆圈，圆圈里面再画一点，表明“已有身孕”。否则，只画一个“空”着的圆圈。
她这么做了。而且没有叫他失望。他在瞬间的喜悦之后，流露出心底的苦楚。
二
舒成和肖芬从小青梅竹马。从小他们一块儿玩泥巴，一块儿上学，又一块儿高考落榜，形影相随，他离开她不能思饭，她离开他不能饮食。
“天生的一对”“上帝的安排”。周围的人都这么说，但他俩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别人称他们是“树上的鸟儿”。因为在秧歌队里，他俩唱过《天仙配》插曲，他们在一起时偷快极了。
1982年，舒成参军了。她不相信这是真的。苦劝、祈求、泪水。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知道他的这头“犟牛”的性格，她哭着跑回了家。
从此，他再未见过她。直到临行的那一天，送行的人群里，她仍没有出现。他失望了，他带着失望的心情向着他充满希望的地方去了。
入伍后，他给她写信。一封、两封·····月、两月····鸿雁只管飞去，不见回音。他不相信她会这样心狠，信不停地发，然而，常常是充满希望投入信箱，又常常是如入大海，花开花落。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思恋。他不再给她写信了，渐渐将她淡忘。
三年后，他回家探亲。媒人两家跑。他原谅了她，相约见面“和谈”。
她死不赴约，因为她知道他入伍后与一位叫佳丽的女同学通过信，她不管信写的是什么，她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受委屈了。
她又发奇想：“他这次回来，竟能原谅我几年不回信，又提出恢复关系，准是被那个考上大学的女同学给“甩＇了，我也要报复他一次。”
她这么想，又这么做了，因为她不害怕失去他，三年中，她的婚姻观念也变了，她要找一个不经受“牛郎织女”之苦的地方干部，至少是个工人。
他终于又失望了。
他终于答应了那位女同学的追求，他是要做给她看看，尽管他对这门婚事不甚满意。他们还是结婚了。
婚礼隆重而热闹。
肖芬终于明白了，竞争中她不战自退。婚礼她没有来。托妹妹带来了一份礼物。
他没有埋怨她。只是将过去对她的情感顿时转化为同情。她就要进入“而立”之年了，家庭、环境、世俗的观念不容她再等待了。
她常常在反悔。
三
“妻子不守规矩”，有人给他暗示。
他有些疑惑，但他还是相信她，他们是自由恋爱，自愿结合，彼此相爱。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就连她也供认不讳。
犹如五雷轰顶，他感到天地间变小，一切倾斜了。他没想到信中曾情意绵绵、充满思念之情，一向孝公敬婆，支持他杀敌立功、被邻里们称为“好媳妇”的妻子竟是这种女人。他感到血直往上涌，他要痛斥、教训她。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他是个军人。
“咱们离婚吧。”他平静而又极其痛苦地说。
一切都出乎她的预料。她做短暂的惊顿之后，像明白了什么，跪在他脚下，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腿，祈求，哭泣。
因为她是爱他的，她只是忍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忍受不了长夜的孤独，她不敢看琼瑶的小说，不敢看电影、电视，尤其是“爱情片”。她不愿使自己进入“精神地狱”。她既要维护他们合法家庭，又要得到常人应该享受的一切。
他原谅了她，她答应他坚守贞操。
然而，心中的忧虑不停地缠绕着他。
四
小陈在家时经人介绍，就与小B相识并确立了恋爱关系。
小B,某工厂临时工，高中文化。
入伍临行前，她在村头的那条小路上依依惜别，送他到小村外。也叮嘱他不要分散精力。干好工作，为家乡也为她争口气，他像一头驯服的小马，只是不住地点头。
岁月流逝，春秋几度。
他带着相恋的喜悦努力工作，刻苦训练，入了团，受了奖，他心里唱着“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他还要立功，他要在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给她献上一枚军功章，作为对她的回报。
他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就在他对她充满思念之情、准备用实际行动报答她的时候，她却正挽着另一个“他”在月光下漫步。她出于“道德”没有立即与他绝交，她怕他受不了，影响工作，影响进步。
终于，一只断了翅膀的“鸿雁”落在了小陈手里。“当初我太幼稚，现在我才知道我们无法生活在一起，请原谅，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小陈难忍心中的气愤，战友们为他出主意，让他教训这个“薄情女”。
强扭的瓜不甜。一句俗话，一个真理。他原谅了她。
如今，他立功了，入党了，提干了，应有的他都得到了。然而，他又似乎感觉缺少什么。谁又能伸开那纤长的双臂来填补他的缺憾呢？
一个战士的喜怒哀乐！
作者介绍：苏亚忠，陕西靖边人，任过教师，当过兵，后为新闻工作者。喜欢读书写作摄影。先后在军内外报刊和网络发表大量新闻稿件和文学作品。主编图书《军旅生涯战友情》《统万集》《匆匆岁月集》三部。出版个人散文集《山村纪事》一部。系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榆林市三边摄影家协会理事，榆林市诗词协会会员，靖边县黄土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