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大庆3.3案纪实,人物均化名)
1998年3月,大庆市发生抢车杀人案,犯罪分子竟为了80元债务铤而走险,受害者是一名女司机。
歹徒得手容易脱身难,想不到大庆警方对待命案的态度毫不含糊,抽丝剥茧,调动一切力量将自己绳之以法。
1998年3月3日是谷占军至死难忘的一天,那天,他目送着爱妻走上了黄泉路。
很多年后,谷占军回忆起来仍然痛彻心扉。
3月3日早晨,市一建家属区驶出一台红色斯柯达,空车的牌牌亮着红字,是位女司机,远处招手道别的正是一建职工谷占军,他神色复杂。
98年的东北经济不乐观,国企下岗潮冲击着人心,谁都可能光荣下岗,妻子候丽贤38岁还能开出租,谷占军拿点死工资时常焦虑,但厄运专挑苦命人。
候丽贤是早晨7点半出的车,到夜里12点还没回来,这太不寻常了!
候丽贤是女司机,所以基本不接长途客户,晚上9点前必然归家,超过这时间会打电话报平安,丈夫谷占军急了。
妻子的BP机电池是新换的,没理由不回电话啊!
3月4日上午9点,龙凤公安分局就接待了一位慌张的中年男子,他自称叫谷占军,一建职工,自己妻子可能出事了。
“我报警!我爱人昨晚上失踪了!”
“她叫候丽贤,38岁,开出租车。”
“车牌号E-89502,是辆红色斯柯达。”
谷占军很执拗,坚称妻子一定出事了,点名让刑警队寻人,但这不符合程序。
“你先回去,我们会通知各辖区派出所寻人。”
大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百来万人口,找人没那么容易,但找车就简单多了,到5日,海伦县警方反馈了一则令谷占军崩溃的信息。
“在联丰水库岸头,有人捡到一只皮夹子,内部有行车证和驾驶证,为E-89502。”
消息传到市局,大家都揪心起来。
失踪的车和女司机都没找到,驾驶证却扔在水库边上,刑侦大队当天成立了专案组,很明显,失踪案可能已经演变为命案。
在海伦县警方的协助下,开始对联丰水库进行拉网式排查,6日和7日连续两天没有任何进展,案件还在迷雾之中,3月8日,百祥乡却传来噩耗。
“有人到乡派出所报警,在福民村南边的水洼地里发现了女尸,你们派人看看是不是失踪的女司机?”
3月8日,市法医中心,谷占军终于见到了失踪5天的妻子,只不过,候丽贤已经去世多时,尸斑和气味掩盖不住腐烂的躯体,谷占军嚎啕大哭:
“老婆啊!你不能走啊,是谁那么狠心呐!”
3月8日当天,市局刑警大队成立3.3专案组,由大队长高天波任组长,市局的态度是限期破案,尸检报告是下午出具的:
“死者为女出租车司机,尸检未发现被侵犯痕迹,除了脖颈处一道勒痕,全身也没有其他外伤。”
“死者爱人汇报,候丽贤出车当天,皮夹子里有约400元找补零钱,身上除一部数显BP机外,无贵重财物。”
专案组在案情分析会上一致认为,歹徒系为财作案,动作干净利落,勒死女司机后驾车弃尸逃逸,但区区数百元,似乎又不至于害命,明显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啊。
组长高天波冷冷地听完众人分析,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经济压力让社会变得很复杂,地痞、无赖、盲流子都有作案的可能,钱少也有丧心病狂之辈,想破案,还是先找车!”
由于九十年代末,中国没有遍布街道的天网工程,也没有卫星定位帮忙追查车辆轨迹,破案只能依靠推理和人海战术。
从常识来看,在大庆抢的车不太可能在本地销赃,协查通报第二天就发往周边城市,一句话,就是找销脏车!
到13日,有人联系到专案组,车找到了!
“车找到了,在讷河。”
电话是讷河市公安局打来的,根据大庆警方的协查通告,当地的修车厂贴满了寻车的告示,很快一个名叫吕建国的人找到讷河市公安局,说车在自己手上。
“车在我二姑家院子里,司机跑了!”
警方狐疑地打量这位报案人,神色仓皇,说话颠三倒四的:
“我4号用车,就在九井镇拦了这台斯柯达,车不是我偷来的!”
吕建国很慌张,担心警方怀疑自己偷车,所以去大修厂咨询修车事宜时一看到公告就吓坏了。
“我雇这台车往讷河拉东西,第二天再回九井,真不是我偷的!”
专案组组长高天波不耐烦地打断对方:
“司机长什么样子,看清了吗?”
吕建国见警察似乎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心稍微定了定,言语也有逻辑了:
“是一男的,不超过30岁,小光头,眼窝深,鼻梁高,脸长长的,说话很飘。”
这是专案组成立以来最有价值的线索,吕建国描述的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
“说下去!车为什么在你手上。”
高天波也不能排除报案者的嫌疑,他很小心地分辨着口供的真假。
“我在九井雇的车,结果一到讷河市郊区就抛锚了。”
“然后司机就套近乎,说人生地不熟的,请我找个地方存车,第二天再去大修厂,我让他把车暂停我家门口,结果他第二天又带来俩人。”
高天波眼神一亮,感觉破案有戏。
如果司机是流窜犯,只有长相特征是很难寻人的,案件中又出现两个人,难度就低多了。
“是一男一女,女的是话痨,左腿还有点瘸。”
高天波赶紧追问:
“他们交谈中有没有提到名字,家庭住址之类的!”
吕建国抢着答道:
“司机管女的叫嫂子,管男的叫二哥!这俩人管司机叫兵子!”
“兵子?”
高天波望了望同事,“兵子”是江湖诨号,还是真名里带个兵字?
“那天修好了车,仨人说去九井镇收黄豆,我也正好要返回九井办事,就一起走了,没想到,半路车又坏了。”
根据吕建国的描述,3月5日,“兵子”、“嫂子”、“二哥”、吕建国一行四人,从讷河市返回九井镇,夜间在讷南镇抛锚,后来的事儿吕建国也觉得挺扯淡。
吕建军的二姑嫁到讷南镇,作为本地人,他只好安排把车停到二姑家,几位临时朋友自己找旅馆住,没想到,后来稀里糊涂地,人都跑了。
“6日上午,兵子说去大庆买车件修车,结果一去不回,男的11日跑了,女的12日也溜了,把车扔我手里了,当时就觉得,这车有问题,人也有问题。”
“他们住哪个旅馆你知道么?”
“是胜利旅馆!”
吕建国还补充了线索,司机开车时一直戴着手套,不开车也没摘下来,特别小心。
果不其然,技侦忙活半天,确实无法在车上提取司机指纹,不排除歹徒是个惯犯的可能。
“兵子住了一晚上就走了,另外两个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吕建国的姑父有印象,说11日上午看到了这样一幕:
“女的慌慌张张,临走前一天在电话亭打过长途。”
专案组立即兵分两路,一路去旅馆排查,一路去电信公司调取通话记录,发现电话是拨往安达市的。
“查出来了,接电话那头是安达市一个叫邹言凯的人,28岁,无业,住安达市铁西区。”
14日上午,高天波一行都在讷河市公安局招待所等消息,安达市警方中午才回复,邹言凯失踪了。
“兵子6日偷偷离开讷南镇,嫂子11日打出电话,邹言凯会不会就是兵子?”
不管他是不是犯罪嫌疑人,一定认识那女的。
专案组当即决定奔向安达市,并在周边邻居的帮助下,锁定了邹言凯的落脚点,秘捕马上开始。
15日傍晚6点半,邹言凯刚出现在铁西一饭馆,就被便衣一拥而上扑倒,但高天波冲上去一看,不对啊!
邹言凯头发长长的,小圆脸,长相挺乖巧,和吕建国描述的司机根本不搭边。
“11日我是接到嫂子的电话,但她不是找我,是让我帮忙找二哥。”
“大嫂是谁?二哥又是谁?”
面对民警的厉声呵斥,邹言凯显得相当无辜,他解释说:
“二哥和嫂子都是江湖上的称呼,二哥叫于海文,住铁西教堂那嘎达,大嫂姓高,叫高少梅,30岁左右,腿有点瘸。”
“瘸子?”
是她,嫂子的特征与吕建国的描述对上了!
在安达市户籍科民警的帮助下,专案组进行了微机调档,发现高少梅是南来乡的,必须马上行动,先抓再说!
那年东北气候异常,3月还下雪,专案组驱车顶风冒雪开往南来乡,路不通又步行了十公里,终于把高少梅堵在家里,案件被撕开一个口子。
“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能冤枉我呀!”
高少梅被破门而入的大庆民警吓蔫了,浑身哆嗦,警方还没问话,她怎么知道谋财害命的事?心里没鬼,又怕什么?
“老实点,人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
面对雷霆万钧般地喝问,高少梅的心理防线从一开始就是崩溃的。
“是于海文和兵子干的,我不该催他还钱呐,就为80块钱,他们才抢车的,呜呜呜。”
高少梅声泪俱下,在她口中,案件的大致脉络终于搞清楚了。
“兵子”真名叫关大雷,29岁,无业游民,“二哥”于海文则是高少梅的情夫,三个人无亲缘关系,但玩得挺好,就是穷。
高少梅与于海文经常下乡收购黄豆倒卖,而关大雷游手好闲,总想弄票大的,他年初借了“嫂子”高少梅80元,3月2日,手头拮据的高少梅催着还钱,这让关大雷十分恼火。
关大雷和高少梅爆发言语冲突,最后他发誓,不论去偷去抢,一定在两天内弄到80元还给她。
关大雷找于海文倾诉,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人无横财不富,人不狠,站不稳,于是,两人策划抢台车搞钱。
3日上午,关大雷与于海文打了个出租车,一台红色斯柯达,车况不太好,但司机是女的。
女司机容易下手,男的怕搞不定,这正是受害者候丽贤驾驶的E-89502红色斯柯达。
关大雷谎称去火车站接朋友,诱骗女司机走远路,在一小区附近,两人从后排突然发难,用绳索勒死了司机,夺车成功。
关大雷将证件抛弃在海伦联丰水库附近,又选择在百祥乡完成抛尸。
虽然车是到手了,但收获并不丰厚,只在司机皮夹子里找到400元零钱,再加一台BP机,于海文让关大雷开车去异地销赃,关大雷穷怕了,不放弃任何来钱的机会。
3月4日,车子行驶在九井到讷河市的公路上,一位中年人拦车,关大雷赚钱心切,鬼使神差地停下来当了一回出租车司机,而打车的人正是吕建国。
这才是案发的第二天,歹徒为了点蝇头小利给自己挖了坑。
关大雷载着吕建国在去讷河市的路上抛了锚,他自己又不会修车,只好厚着脸皮求雇主吕建国帮忙存车,而夜里听说关大雷开车做起了生意,于海文急了。
两人爆发冲突,但在高少梅的居中调和下又言归于好,三人决定充分利用这台车,先收几趟黄豆再说。
第二天修好车,关大雷,高少梅,于海文,吕建国四人一起去了九井,吕建国并不知道这是黑车。
天不遂人愿,车开到讷南镇又抛锚了,关大雷毫无办法,只好再度拜托吕建国找亲戚存车,自己则和高少梅,于海文入住旅店,让高少梅想不到的是,6日,关大雷偷偷跑了。
“他招呼都没打,夜里自己溜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毕竟车值钱,搞不清状况的于海文滞留到11日,也跑了。
11日,发现情郎不见了,高少梅非常害怕,打电话通过安达市的邹言凯寻人,那是于海文的铁哥们,但对方也找不到人,高少梅知道不能再待了。
12日,高少梅也偷偷离开了讷南镇。
这下轮到吕建国蒙了,什么情况?
三个人全跑了,车也不要了?
吕建国开始怀疑车辆的来源,他找到讷南镇洪福汽修厂咨询修车的事,在门口看到了警方的协查通告,这才报警。
来龙去脉搞清了,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抓人。
关大雷户籍地是明水县东风街4委10组,于海文户籍地为安达市铁西区,两人如惊弓之鸟,早已藏匿起来,但海捕文书已经散发出去。
3月25日,自称“兵子”邻居的王某报案,称嫌疑人联系了自己,说人在大庆,准备回安达找活干,问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专案组闻风而动,立即前往安达火车站布控,在这里守株待兔。
一连7天,嫌疑人都没有现身,警方感觉不妙,会不会对方嗅到了什么?
在安达警方的帮助下,大量便衣排查了火车站附近的旅馆,录像厅,游戏厅,到4月3日,关大雷以一种十分错愕的方式,和专案组民警撞了个脸对脸。
4月3日,在排查宏传旅馆时,一男子与照片高度相似,民警问,你叫“关大雷”么?
对方脑子打结了似的,下意识点了点头,但瞬间发觉露馅了,他转身想跑,却被反应迅速的民警扑倒。
关大雷被捕,两个月后,于海文也在安达一场治安整治行动中被抓获。
至此,大庆1998年3.3案告破。
受害者家属谷占军在听说于海文被捕那天,手捧着花在妻子墓前哭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