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天生对大萧条免疫？某种程度来说，这是真的。

“穷人再穷无非饿肚子，中产阶级只能选择跳河。”

贝克讲述的故事也许很有代表性。

1931年2月，生活在洛杉矶的贝克先生目睹了一起跳河事件，那人穿着灰色西装，从波尔丘恩库拉河一跃而下，很快失去了生命，但贝克已经麻木了。

洛杉矶报纸说，1931年的美国到处是自寻短见的中产阶级，最高一天死了上千人。

贝克并不害怕，因为他既不是中产阶级，也不是高贵的白人，曾在木料厂当司机的他常说：

“黑人习惯了大萧条，无非是吃不到肉罢了。”

他还记得灾难是怎么开始的。

1929年的“黑色星期四”，美国股市崩盘，纽约证券交易所全天换手率达到了1289万股，大家都在逃命，但谁也逃不掉。

身在洛杉矶的黑人货车司机贝克当然不知道，美国人的苦日子要来了。

道琼斯指数狂泻38点，一天跌了13%，原本赶来救市的资金也被吞没了，四天后，收音机里传来胡佛总统的声音，还是那么铿锵有力，对美国充满了信心。

“美国的经济基础是稳固的，生产与分配公平，是继续繁荣的保证，天佑美利坚！”

总统不会骗人，贝克当时也觉得问题不大，股市距离黑人太远，是白人才玩的游戏，但他太天真了。

到10月29日，纽约证券交易所已经跌疯了，所有经纪人都在抛售，道琼斯指数又跌了22%，顷刻间，华尔街血流成河。

是真的血流成河，到1929年11月中旬，有上千人选择跳楼结束生命，大部分是投资者、股票经纪人和银行家，华尔街的每一栋摩天大楼都有人殒命。

贝克先生不太明白股票的原理，但黑人社区对股灾的态度是欢迎的，大家都不太喜欢那些穿西装的资本家。

而两个月后，远在洛杉矶的黑人司机贝克也难以独善其身了。

股灾打垮了市场信心，银行危机被引爆，储户存款清零，企业借不到钱周转，接着是商品积压，大失业，大萧条，洛杉矶霍恩德克木料厂也失去了订单，贝克失业了。

美国人不太聪明，没发明“灵活就业”这种概念，否则贝克根本算不上失业者。

“大萧条开始前，木料厂一周需要工作7天，失业后我偶尔会饿肚子。”

幸好，贝克除了开货车外，还有一门绝技。

他自誉为洛杉矶地下桌球之王，大萧条后，破产的黑人与白人都在桌球室讨生活，押注成为了新的收入来源，而这恰恰是贝克的拿手好戏。

“我桌球打的好，就骑自行车光顾每一个桌球室，运气好时，可以赢一美元左右。”

但那些白人就不一样了，大萧条对白人的打击太大。

从1929年开始，纽约许多酒店看到落魄的白人，都要例行询问：

“你是来睡觉的，还是来跳楼的？”

5000家银行倒闭，接近10万家企业破产，一千五百万工人失业，而1929年美国总人口也才1.2亿。

当年纽约时报记录了大量悲惨的故事：

“失业的银行职员白天去求职，夜里才去要饭，否则过不了心理那一关。”

“失业者占领了中央公园，那里成了臭气熏天的棚户区，偶尔能看到曾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结婚率低到令人发指，小伙子们有时间，没钞票，女孩子们没钱买衣服，不敢出门！”

“结婚的人少了，离婚的也少了，因为离婚需要的法律费用多数人承受不起。”

失业后的贝克经常见到白人小孩四处捡汽水瓶，然后送去商店里退钱，一个完整的汽水瓶能换2美分，而随着大萧条的冲击，白人家庭的食谱也改天换地了。

因为一夜返贫，就必须找到既能果腹，又能兼顾营养的菜谱，这方面白人中产阶级是有创造性的。

午餐肉添加了大量淀粉，可以作为猪肉的廉价替代品，黄油可以增加饱腹感，如果仍然吃不饱，那就实行家庭轮餐制，贝克亲眼见过这样一幕：

“我见过有白人家庭轮流吃饭，比如家里孩子多，那就男孩周一三五可以吃饭，女孩二四六吃饭，周日全家人聚餐。”

贝克先生球打得好，只要有收入，他就在回家时买些豆子和肥肉，甚至花7美分买根香肠。

但并非天天能赢到一美元回家，在没有收获的日子里，为了养活两个孩子，他会去一家酒店后厨，这儿有熟人。

贝克的表姐露西在后厨洗碗打杂，只要贝克来，她就把酒店不要的土豆皮打包好送给贝克，有时候还偷偷塞些面粉和糖，这样，贝克一家子就可以果腹了。

“白人中产阶级失去房子和汽车就会轻生，而黑人兄弟只要还有块面包就能快乐地活下去。”

贝克在餐前祈祷时常常强调，比起祖先在奴隶船上经历过的饥饿，这算不了什么。

贝克的乐天精神并非独有，而是非裔社区普遍的状态，大家团结一致，从没听说大萧条令哪个黑人去跳河。

到1933年，贝克终于盼来了救世主。

“罗斯福总统比胡佛强多了，他搞经济很有一套，不然美国就完蛋了。”

1933年罗斯福上台，他对选民们强调了三件事：

一，承认美国联邦对经济的调控彻底失败了，应该负主要责任，二、要进一步开放美国市场，让国外资本进来，让美国商品出去，三、拯救国民信心，与民众对话。

罗斯福新政很快收到效果，几个月后，70%的银行重新营业，并在后续半年内创造出500万个就业机会。

又过了十二个月，美国国内生产总值恢复到1929年的80%，而贝克也重新找到了工作。

“感谢上帝，我在波尔丘恩库拉河的牛奶公司找到了工作，内容是开车为市内商店送牛奶。”

贝克先生1995年才去世，活了93岁，经历大萧条的美国人都特别长寿，尤其是在那十年挨过饿的人，活到八九十岁很平常，最重要的是，大萧条也并非一无是处。

“它让美国更坚强，品味过低谷的人们，都变得格外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