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悦

导语：

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初五晚，御驾迁居的吉时，嘉靖却未能如愿迁居。

究其原因，不久前刚被嘉靖鞭策毒打的百官，没有敬献贺表。

没有办法，嘉靖施展了“甩锅”绝技，拿出了一道事先准备好的圣旨——

将百官所诟病的“国库亏空”的过错，“甩锅”给了内阁及六部九卿，而这个烂摊子，则丢了给裕王。既为臣又为子的裕王，只好“临危受命”，为收拾烂摊子而奔波。

就这样，在淞江经营棉布的高翰文夫妇，再次回到了京师……

在严党覆灭的前夕，为了不被严世蕃等人抓住“血经”的把柄，清流三巨头徐高张给高翰文安了一个“纳妓为妻”的罪名，将其革去官职，撵出京师。

没有官运，高翰文却有财运，几年下来，在芸娘的帮扶下，其棉布生意竟干得红红火火。

这一次，嘉靖将“国库亏空”的烂摊子丢给裕王来处理，徐阶出于多方考虑（后续文章详细讲述），献上一计——

在淞江“扩田种棉”。

就这样，在徐阶的安排下，高翰文夫妇来到了裕王府。

而在高翰文还未面见裕王之前，李妃与芸娘在寝宫正进行着一场特殊的交谈——

两个女人见面不久，身为领导夫人的李妃，就办了一件“不合情理”的事。

李妃诘问：你为何会当歌妓？

在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中，两个女人的这段对话被删减了，也因此致使一些人不清楚芸娘的身世。

真相总是令人震惊的。

芸娘再三躲避，却架不住李妃的追问，在原著中，芸娘如此答道：

“民妇的父亲本也是我大明的官员，嘉靖三十一年在南京翰林院任职……当年‘越中四谏’上疏的那件事，家父受了牵连，死在诏狱。当时家都被抄了，我和家母只好寄住在舅舅家。半年后家母也忧病死了，舅舅和舅母便把我卖到了应天的院子里。”

这也就表明，芸娘乃是忠良之后。

也因此，恰好说明了，芸娘为何会对翰林院出身的高翰文，刚一见面就萌生了好感；而身为朝廷官员的高翰文，最终又因何会下定决心迎娶芸娘为妻。

那么为何李妃要不合情理地追问此事呢？

这就是李妃身为领导夫人的谨慎与精明之处——

这一次招高翰文夫妇进京，归根结底是要高翰文成为“官商”，帮助裕王解决当前“国库亏空”的困局。

让高翰文成为官商，乍一听是好事，但细究下去却未必。

可能一些人会觉得成为“红顶商人”是商人的终极梦想。

这种想法，也对，也不对。

说对，是确实有一些商人希望与朝廷达成某些合作，以此获取更多更大的利益；说不对，是确实也有一些商人不愿接触朝廷，商人的目的只管“买进卖出”挣钱就好，一涉及朝廷，问题就多，风险就大，其中的墨迹事，更是层出不穷。

尤其是，当时朝廷的风气——各级官员贪墨横行。可以说，在当时，不愿与朝廷合作的商人占了更大一部分。

既然成为“官商”，并非一个人人喊着想要的“香饽饽”，那么李妃势必要担忧芸娘会借此提出一些条件。

尤其是，对于高翰文夫妇，裕王和李妃确实有所愧疚，又有所亏欠。

当年，严世蕃等人要拿“浙江通倭”一事做文章，想用齐大柱打海瑞，再顺藤摸瓜去打徐高张三人以及裕王。

关键时刻，是高翰文夫妇献出了“血经”，保下齐大柱，破了困局。

不久，严世蕃等人的目光又聚焦到“血经”的来历上面，为隐瞒真相，有功又有贡献的高翰文失去了官职。

对于当年的往事，裕王与李妃并没有给高翰文夫妇任何补偿，如今为解困局又想用这对夫妇，势必就要给一些说法。

但裕王与李妃毕竟是领导，即便给说法也想将其作为赏赐，而非对往事的补偿。

由此，才有了李妃这一不合情理的追问。

说到底，李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借此追问，来暗示芸娘——

当年高翰文被革去官职，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你是歌妓，我和裕王并不欠你们的。

只是没想到，逼问来逼问去，逼出了一个“忠良之后”的结果：

“我明白了。像高翰文那样的世家子弟，好不容易两榜进士，为什么会舍了官不做，要娶你为妻。”

可即便如此，李妃也不愿让步，仍把当年高翰文被革职一事的原因归罪于芸娘，将高翰文被革职，说成是高翰文为了娶芸娘而舍去了仕途。

李妃的想法，芸娘自是清楚。

但这一次芸娘找李妃，本就是有所相求，所以，即便看出了李妃有所提防，也有所暗示，但仍要将事情说出：

“娘娘，民妇有个不情之请，要请娘娘做主。”

见芸娘准备谈条件了，李妃的脸瞬间就严肃了，说道：

“我能替你做主的自然会替你做主。”

看似李妃的话有所答应，可实际上跟啥都没说，又没什么两样。

李妃如此回话，芸娘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就在预料之中。

但芸娘并不气馁，因为芸娘自有芸娘的“妙计”。

芸娘缓缓说道：

“娘娘，民妇这一辈子从心里舍不得的人就是我的丈夫。他出身官宦世家，又是个才情极高的人，为了我，他连仕途都丢了，连家也回不了。民妇知道，他这一次来是一心想着为朝廷做大事，好让高家能认他这个子孙，让他认祖归宗。”

说完这段话，芸娘停了下来。

这段话有玄机吗？

有！

这段话中虽未直接提及当年的往事，那其中所叙述的内容又句句不离当年之事——

芸娘说高翰文才情极高，意在表明高翰文在翰林院未必没有可为；芸娘说高翰文出身官宦世家，如今高家又不让其认祖归宗，意在暗示当年高翰文为你们所做的牺牲有多大。

这里面的玄机，李妃自然也能听懂——

芸娘这是在拿当年的往事做“筹码”，想为丈夫高翰文求一个远大的前程。

李妃的理解有错吗？

没有。

芸娘的话说到这儿就停了，正常人都会如此解读。

所以，李妃开始回复了。

李妃的脸上表现出了“失望”的神情，缓缓说道：

“叫他来就是让他为朝廷干事，不用你求。”

这就是精明如李妃这般人的狡诈又无耻之处——

这次他们叫高翰文夫妇前来，就是安排高翰文夫妇去干活的。李妃以为芸娘是在为高翰文谋一前程，芸娘的这种诉求与他们的目的不谋而合，这对于李妃来说本就是一个“顺水”的人情。

可就是这种“顺水”的人情，李妃也要拿捏态度，还要敲打芸娘一番。

李妃的表情加上那段话，所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我们根本没忘你们夫妻俩当年的付出，如今你竟旧事重提，不仅多余，还让我们非常失望！

李妃这种虚伪的做法，其实就是一种典型的领导思维——

为了防止下属提出更多的要求，领导不会轻易答应下属的任何要求，即便是“顺手推舟”“顺势而为”的事，也要拿捏态度，抬高价码，甚至来一番敲打。

如果芸娘原本就抱着拿“往事”当筹码，来为高翰文求一前程，可以说，到了李妃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芸娘要到相应的承诺了嘛？

没有！

同时，芸娘不仅没要到任何实际的好处，由于领导已经对此表达了不满，接下来芸娘为了缓解尴尬，只能唯唯诺诺接受领导提出的任何要求。

但芸娘聪明就聪明在，刚才所提出的要求就是一个“幌子”，一个能让领导产生误解的“幌子”。

虚晃一枪过后，芸娘说道：

“不，娘娘，民妇求的不是这个事。

“民妇求的意思正好相反。民妇恳请娘娘跟王爷说个情，不要让他跟官府、跟朝廷经营棉商。朝廷和官府的水比海还深，浪比海还大。民妇的丈夫没有这个本事，他驾不了这条船，过不了这个海。民妇恳请娘娘开恩，就让民妇陪着他回去吧，他再也禁不起挫跌了。”

李妃听完芸娘的话，当场就愣住了！

那么，芸娘的真实目的确如她所说的这样吗？

不！

理由有两点——

其一，无论当年真相为何，在高家人的眼中，高翰文丢官就是因为娶了芸娘这一歌妓。

为此，只要高翰文一日不被高家人认可，芸娘与高翰文感情中的“结节”就无法消失。而想要得到高家人的认可，重返朝廷就是唯一的路。所以，芸娘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其二，无论芸娘有何心思，做何打算，在高翰文的心中，重回庙堂，都是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

不如此，不能认祖归宗，不如此，便是不忠不孝。

除此两点外，如若二人真想置身事外，也根本不会有这次的进京之行。

那么芸娘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想要李妃的两个承诺——

一是，保高翰文可以平安无事；

一是，许高翰文一个远大前程。

芸娘的突然“改口”，打乱了李妃的阵脚，沉默片刻，李妃缓缓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个心思？”

见李妃已入圈套，芸娘又说道：

“娘娘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民妇进献给娘娘的那部张真人的血经？”

当年“血经”一事，可以说是芸娘此番前来最大的筹码。

“血经”涉及当年的一个秘闻，涉及到裕王与李妃当年是否欺君；同时，“血经”也是高翰文夫妇为裕王与李妃做过最大的贡献，事后高翰文革职也因此而起。

有人可能会问，芸娘有这一手底牌，为何不直接用此向李妃提条件？

答案是：

如果芸娘真这么做了，不仅很难达成所愿，还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芸娘此番前来，是来跟领导谈条件的。对于领导来说，最不愿意看见的事，就是下属要讲条件，尤其是，这个下属还要用筹码进行要挟。

真这么做了，就相当于犯了官场与职场的大忌！

领导当时可能不说什么，可事后只要找到机会，大概率都会进行“报复”。

那么芸娘该怎么做？

对于芸娘来说，她手里其实有三张底牌——

其一，“血经”一事的功劳；

其二，高翰文革职一事的亏欠；

其三，经营棉布一事，高翰文是最佳人选。

芸娘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三张底牌顺利打出，将其作用发挥到极致，且不引起领导的戒备与反感。

见李妃听到“血经”二字，脸上既有凝重，又有戒备，芸娘立马说道：

“见到娘娘之后，民妇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就什么也不瞒娘娘。民妇在嫁给我丈夫前，跟的就是南直隶和浙江一带最大的丝绸商。那个人就是为江南织造局经商的沈一石，那部血经就是他给民妇的。”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是间接向李妃表示：

我提“血经”没有丝毫要挟之意，你先听我慢慢说完——

“要论心机，论对付朝廷和官场的谋略，论通天的手段，高翰文都不及沈一石十分之一。连沈一石到最后都被逼得一把火将自己烧死了，无数的家产顷刻间化作了灰烬。

“娘娘，他不仅没有沈一石的手段，更没有沈一石的心狠。他只是一个书生，他这是在往深渊里跳。到时候既害了他自己，也会误了朝廷的事。娘娘，民妇把心都掏出来了，望娘娘体谅，求娘娘成全！”

到此，芸娘所有的底牌都巧妙的打出了。

芸娘的聪明就在于——

她清楚，如果她直接低姿态的去跟领导讲条件，领导自有搪塞的借口。如果她直接拿“筹码”去要挟领导，又犯了大忌。可如果不提“筹码”，她又连跟领导讲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她采用了反其道而行的方法——

她不直接跟领导讲条件，而是反向求领导别让高翰文去当官商。而她不愿意让高翰文当官商的理由，恰恰正是她要跟领导讲的条件。

为了让领导相信她不愿让高翰文当官商的决心，她“不惜”打出了所有的底牌。在这种情况下，她打出“底牌”，并不会让领导感到威胁，反倒会让领导产生某种怜悯。

毕竟，她所担忧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她确实也没有提条件，只是在恳求。

此时，领导为了让高翰文去当官商，就只能尽全力打消芸娘的顾虑，而芸娘的目的也就间接达成了。

随后，李妃承诺——

① 会关照高翰文夫妇；

② 解了国库亏空的困局，便让高翰文重返庙堂；

③ 事成之后，为芸娘请个诰命。

很多时候，我们经常会陷入一种惯性的思维。

就像芸娘跟领导讲条件这件事，我们的第一反应——或是恳求，或是要挟。

却忘了，我们也可以跳出思维定式，换一种方式，将想要达成的目的，当成我们的顾虑说出来。

因为，说目的，是讲条件；可说顾虑，却是人之常情！

卿心君悦，读别人的故事，过自己的日子。用文字温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