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乾隆年间,扬州城外三十里有个清水镇,镇上有家云来客栈,老板姓周名安平,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这客栈虽不大,却因地处南北要道,生意颇为兴隆。
这年盛夏,天气格外炎热。这日午后,周安平正坐在柜台后打盹,忽听得门外一阵铃铛声响。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只见一个身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牵着五头驴子站在门口。那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像是两盏小灯笼嵌在脸上。
"店家,可有干净客房?"男子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外地口音。
周安平忙起身相迎:"有有有,客官要几间房?"
"一间上房即可。"男子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再给我的驴子找个阴凉处拴着。"
周安平接过银子,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五头驴子。说来奇怪,这大热天的,驴子们竟都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嘶不叫,甚至连尾巴都不甩一下,若不是眼睛偶尔眨动,简直像是泥塑木雕一般。
"客官这驴子养得真好,这般安静。"周安平随口赞道。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做药材生意的,驴子要驮贵重药材,自然要训练得乖巧些。"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黑乎乎的药丸,每头驴子喂了一粒。
周安平注意到,那些驴子吃下药丸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对了,"男子突然转身,眼神锐利地盯着周安平,"千万别给它们喝水,我这些驴子有怪病,一喝水就要发狂。"
周安平连连点头,叫来伙计将驴子牵到后院马厩旁的阴凉处拴好。那男子自称姓韩名兆川,来自河南,说是要去扬州贩药。周安平安排他住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到了傍晚,天气更加闷热。周安平想起后院的驴子,便去查看。只见五头驴子被太阳晒得浑身是汗,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有腹部急促地起伏着,显示它们还活着。
"真是怪事。"周安平嘀咕着,正欲离开,忽见其中一头驴子眼中流下泪来。那泪水浑浊发黄,在驴脸上留下两道痕迹。更奇怪的是,驴子见他走近,竟前腿一屈,像是要下跪一般。
周安平心头一震,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旁的水瓢,舀了半瓢清水递到驴子嘴边。那驴子起初退缩,眼中露出恐惧,但终究抵不住干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就在这一瞬间,驴子突然浑身颤抖,发出凄厉的嘶鸣。周安平吓得后退几步,只见驴子的皮肤开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一般。驴子的身形逐渐扭曲变形,四条腿慢慢变长,驴头也开始变化...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原本的驴子竟然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一见到周安平就跪倒在地,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周安平惊得魂飞魄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连忙查看其他四头驴子,发现它们眼中都流露出哀求之色。他心一横,给每头驴子都喂了水。果然,不一会儿,五头驴子全都变成了妇人!
这些妇人似乎都失去了说话能力,只会用手比划。周安平将她们藏进一间空房,又让妻子找来干净衣服给她们换上。他心中已然明白,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造畜术"!
正当周安平思索对策时,忽听前院传来韩兆川的声音:"店家,我的驴子可还安好?"
周安平强自镇定,走出后院,只见韩兆川身后跟着五只山羊,那些山羊同样异常安静,眼中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光芒。
"客官的驴子好着呢,"周安平挤出一丝笑容,"不如先用些酒菜?我让内人准备了些本地特色。"
韩兆川似乎急于查看驴子,但见周安平热情相邀,也不好拒绝,只得将山羊拴在院中枣树下,随周安平进了前厅。
周安平一边劝酒,一边暗中观察。他发现韩兆川腰间挂着一个绣有古怪符文的布袋,每当山羊稍有骚动,他就伸手摸一摸布袋,山羊立刻又安静下来。
"韩先生这山羊也是用来驮药的?"周安平试探着问。
韩兆川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笑道:"是啊,这些山羊比驴子更耐热些。"
酒过三巡,韩兆川起身要去查看驴子。周安平连忙拦住:"客官莫急,我新得了一坛陈年花雕,不如尝尝?"说着,他朝门外使了个眼色。他的妻子早已会意,悄悄端了一盆清水放在山羊旁边。
韩兆川刚端起酒杯,忽听院中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喊声。他脸色大变,猛地站起就要往外冲。周安平早有准备,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喊:"来人啊!抓拐子!"
几个伙计闻声赶来,将韩兆川按倒在地。这时,周安平的妻子带着五个孩童和五个妇人走进前厅。那些孩童约莫七八岁年纪,个个面黄肌瘦,眼中满是惊恐。
"你...你竟敢坏我好事!"韩兆川面目狰狞,挣扎着要从怀中掏什么东西。
周安平眼疾手快,一把扯下他腰间的布袋。只见里面装着几十粒黑色药丸和一张写满古怪符号的黄纸。
"说!这些妇人和孩子是怎么回事?"周安平厉声质问。
韩兆川见事已败露,竟冷笑起来:"不过是用些小法术,帮她们改头换面罢了。这些贱民,活着也是受苦,不如卖到西域为奴,还能换些银钱。"
周安平怒不可遏,当即让伙计将韩兆川捆了,派人去县衙报官。不多时,县衙的差役赶到,将韩兆川押走。那些被解救的妇孺也被带到县衙问话。
第二日,县令张明远升堂问案。经过审讯,那些妇人渐渐能说出话来。原来她们都是附近村庄的村妇,前些日子遇到韩兆川卖"仙药",说是能治百病。她们服下药丸后便不省人事,醒来时已变成驴子,想喊喊不出,想跑跑不掉。
至于那些孩童,则是在野外玩耍时被韩兆川用糖果诱骗,吃下药丸后变成了山羊。韩兆川准备将他们一并卖到西域去。
县令命人搜查韩兆川的行李,又找出十几包药粉和几张写满符咒的黄纸。在严刑拷问下,韩兆川终于招供:他年轻时曾随商队去西域,从一个叫摩罗的术士那里学得"造畜术"。这法术能将人变成牲畜,但有两个弱点:一是必须每日服用特制药丸维持变形,二是遇水即解。
"那摩罗现在何处?"县令厉声问道。
韩兆川摇头:"十年前就死了,被自己的法术反噬,变成了一头骆驼,被商队宰杀吃了。"
案件审结,韩兆川被判斩立决。行刑那日,清水镇万人空巷。当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时,韩兆川的人头滚落在地,奇怪的是,脖腔中喷出的血竟是黑色的,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药味。
被解救的妇孺各自归家,其中几个孩子的父母特意到云来客栈向周安平道谢,还带来一面"见义勇为"的匾额。周安平将匾额挂在客栈正堂,从此云来客栈名声大噪,生意越发红火。
至于那些黑色药丸和符咒,县令命人当众焚毁。据说焚烧时,火焰竟呈现出诡异的绿色,还发出阵阵凄厉的哭嚎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熄灭。
事后,周安平曾悄悄留下了一粒药丸和一小片符咒,藏在客栈地窖的暗格中。他妻子发现后,吓得连夜将这些东西丢进了河里。第二天,有人看见河面上漂着几条死鱼,鱼眼都变成了人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