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整理旧物时,在父亲床头的铁盒里翻出半块裂了纹的肥皂,边角被磨得圆滑。恍惚间想起,父亲一辈子没用过沐浴露,甚至连香皂都是我大学第一次领奖学金时硬塞给他的。
父亲总说井水洗澡最舒坦。农忙时节,他顶着日头从田里回来,舀一瓢冰凉的井水往身上浇,水珠顺着他黝黑的脊背滚落,冲走满身泥汗。那半块肥皂常年泡在塑料盆里,裹着层灰扑扑的皂垢,却舍不得换。他总说:“还能用,使完再买。” 可这 “使完” 二字,从春拖到冬,肥皂越缩越小,直到碎成渣。
这些年,父亲种了二十亩地,卖粮的钱总记在小本子上。每次我回家,他都把皱巴巴的钞票塞我手里,“城里花销大,拿着。” 我知道,他自己的衣裳补了又补,穿的胶鞋开了口还舍不得扔。他省吃俭用,却把最好的都给了我 —— 供我读完大学,又凑钱给我在城里买房结婚。

结婚后,我在城里安了家,工作、生活渐渐填满了日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电话也打得稀疏。有时实在忙,甚至一两个月都没联系。可每次缺钱了,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父亲。电话那头,他总是二话不说,第二天就把钱打到我卡上,还叮嘱我别累着,想吃啥就买。
去年冬天,我因项目不顺找父亲借钱。到家时,正撞见他蹲在院子里修农具。寒风里,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手指冻得通红。见我回来,他赶紧起身,笑着说:“回来啦,快进屋,我给你烧热水。” 那一刻,我突然注意到他粗糙的手掌,布满裂口和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
如今,父亲的背越来越驼,头发全白了,可每次打电话,他总说:“别惦记我,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 我这才惊觉,这些年只顾着向前奔跑,却忘了身后那个默默付出的身影。他把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了我,而我连多陪陪他的时间都吝啬。

那半块肥皂,像一面镜子,照出父亲一生的节俭与无私,也照出我的自私与疏忽。往后的日子,我要常回家看看,陪父亲聊聊天,给他带瓶新的沐浴露,告诉他:“爸,以后别用肥皂了,试试这个,舒服。”
作者简介
语语兮,女,民族:汉。吃吃美食养养花草,写写文字没个正经;平凡快乐小人物,知足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