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时代,统治人们思想的主要工具是三纲五常。对于妇女来说,则是夫为妻纲,必须严格奉行“三从四德”的行为准则,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注重“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妇女一向主内, 外事由男子承担。在历代王朝的科举考试中,从来不准妇女参加, 照理说是不会有女状元的。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么历史上真的有女状元吗?
我国古代小说、传统戏曲中都有不少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故事。如清代长篇弹词《再生缘》写富家小姐孟丽君许配皇甫少华,夫家为奸臣陷害,眼看将要家破人亡,孟丽君为报仇雪恨,女扮男装,进京应试,考中头名状元,入阁拜相。皇帝识破真相,喜其貌美多才,欲以为妃。孟丽君巧妙应对,历经波折,终于与丈夫皇甫少华团聚。
金元院本《春桃记》、明人徐渭《四声猿》之一的《女状元辞凰得凤》均记五代王蜀时黄崇嘏中状元事甚详。黄崇嘏为临邛(今四川邛崃县)黄使君之女,乳名春桃,幼承家学,工诗善文。12岁父母双亡,家贫难以度日。20岁女扮男装,赴成都应考,得中状元。主考官周庠丞相喜其英俊多才,欲以为婿。黄写诗婉拒,说明真相。周方作罢。次科周子凤羽亦中状元。周庠则改以黄为媳。蜀王封黄崇嘏为夫人,秩三品,加号奇清君。考诸史实,《再生缘》中人物、故事纯属虚构。《春桃记》、《女状元辞凰得凤》则虽有所本,与史实亦颇有出入。
根据《十国春秋》卷四十五《前蜀》记载,黄崇嘏确有才学,并曾女扮男装,但只是乡贡进士,并未考中状元。周庠只是知州,并非丞相。他欲以黄崇嘏为婿,得知其为故友黄使君之女后,即让其“归临邛”,并未如剧中所写那样,成为他状元儿子之妻。由于黄崇嘏才名远播,当时就有黄崇嘏中状元的故事流传民间。
后来宋人赵与时《宾退录》即说:“《秦妇吟》秀才韦庄也,女状元黄崇嘏也。”《春桃记》、《女状元辞凰得凤》当即本此。今邛崃县火井镇银台村崇嘏山有“王蜀女状元黄崇嘏之墓”的石碑,山下有“状元桥”,均属后人附会而非史实。王蜀时是否开科举,史书未载。据孟蜀时蜀人杨九龄《蜀桂堂编事》载,孟蜀广政间(909-905)确曾开科举,已知其中一榜,广都(今四川双流县)人费黄裳为状元。并无黄崇嘏女扮男装中状元之事。由于黄崇嘏是封建社会不可多得的才女,确曾女扮男装,游历两川,为乡贡进士,又曾以诗辞婚,富有传奇性,加之文人编成剧本,大肆渲染她高中状元之事,因而留传后世,影响很大。明人郎瑛在《七修类稿》中以封建卫道者口吻指责她有“三不洁”:“伪为男子上诗,一不洁也。服役为吏,周旋于男子中,二不洁也。事露而不能告所愿,复以诗戏,三不洁也。何谓青松、白璧之操耶?”而清代女诗人王筠则非常敬佩黄崇嘏,把黄与女扮男装的古代英雄花木兰并列,在《鹧鸪天》词中唱道:“闺阁沉埋十数年,不能身贵不能仙。读书每羡班超志,把酒长吟太白篇。怀壮志,欲冲天,木兰崇嘏事无缘。玉堂金马生无分,好把心情付梦诠。”并为此写出了反抗封建礼教的传奇《繁华梦》。
现在流行全国、妇孺皆知的黄梅戏《女驸马》,写冯素卿因继母不贤,被迫离家,女扮男装,考中状元,招为驸马,亦因巧于应对,化险为夷,终与丈夫李兆廷团聚的故事,大概也是由黄崇嘏女扮男装考中状元后招为相婿的故事敷衍而成。这当然是出自艺术家的创造,并无史实作主要依据。我国古代小说戏曲中的女状元,纯属作家创造的艺术形象,并非历史的真实。
既然古代小说戏曲中的女状元纯属艺术虚构,那么,历史上有没有女状元呢?根据正史记载,由唐至清历代皇朝所点出的五百多个状元中,没有一个是女性。然而,根据其他史籍记载,我国历史上确曾有过女状元,这就是太平天国时期的金陵(今江苏南京市)姑娘傅善祥。她是我国科举史上惟一的女状元。
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历经十余年,是我国历史上规模很大、影响很深的革命运动。这次革命中,起义军所推行的政治、经济、文化纲领,比过去任何一次农民革命都更进步。在对待妇女问题上,太平天国提倡男女平等。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率太平军两万男女在广西金田宣布起义后,即开始建立女营,由女官统率。这些女军英勇善战,使敌人望而生畏。1853年攻下武昌后,又“男女分馆”,由男、女官分别管理。
1853年定都天京(今江苏南京市)后,制订《天朝田亩制度》,规定“凡分田,照人口,不论男妇”。还建立女官制度。朝内女官设正、副军师各一员,六官正、副丞相各二员,检点、指挥、将军等为数更多。军中女官自总制、监军直至两司马,名号悉与男军相同。
当时女军建制为四十军,约十万人,是太平军的重要力量。为了延揽人才参加各级军、政建设,又正式开科取士。从癸好(丑)三年(1853至壬戌十年(1860),共举行八次天试。除天试外各省郡县皆举行文武科的各种考试。癸好(丑)三年(1853,在东王杨秀清的主持下,并在男科之前,举行过一次女试,金陵女子傅善祥考中女状元。时人对此有多种记载:
谢介鹤于太平天国癸好三年(1853)春被太平军“虏至金陵,置粮馆中,……谋内应,卒不成……乃以计逸出……因忆陷贼时所见所闻,笔之于书”,在其所著的《金陵癸甲纪事略》中有一段关于傅善祥的记载:
女簿书东贼(指杨秀清)逼取民女识字者充之,以代己批判。有傅善祥者,金陵人,二十余岁,自恃其才,凡贼文书,皆归批判,颇当贼意。由是贼伪官均尚文,有不合善祥式者辄批骂。恃宠骄傲,屡言老长毛狗屁不通,忤东贼,乃借善祥吸食黄烟枷发女馆以禁之,犹欲复用也。嗣善祥病,自为文呈东贼,言:“素蒙厚恩,无以报答,故尽心代阅文书。夜倦,不意为妖魔迷蒙,吸食黄烟。又蒙开恩,不加重罪。原拟释放,再图报效。讵知病患不起,恐难再睹慈颜,谨将某日所赐金戒指两个奉缴,以表小妹之意无他,幸为垂鉴。”东贼阅之大惊讶,即释枷,使伪国医往视。病愈,善祥得随意往各女馆,无所禁。遂不知所终,或曰逃去。
江宁人胡思燮时在天京,所撰《患难一家言》卷上亦记有太平天国开女科事:
朱慧仙,武昌女子,美秀而文,以行称,贼中呼为朱九妹,由武昌掠至金陵,为粤西少妇所左右,少妇充伪女官者也。会贼令女官举女子应试,粤西妇匿不报,为他女官所告。杨逆(指杨秀清)乃磔粤西妇,而没朱九妹入伪官治庖,九妹置毒食中以进,事觉,杨逆不食,穷究知九妹所为,笞死。
上元生员吴家桢时亦在金陵,所撰《金陵纪事杂咏》亦有诗记太平天国开女科事:
棘闱先设女科场,女状元称傅善祥。堪惜扬州朱九妹,含冤六月竟飞霜。
诗后自注道:“将识字女子考试,取傅善祥为第一,唤入伪府,令司批答。扬州朱九妹,工书算,谋用砒霜毒死杨逆,未成,被杀极惨。”
以上三则笔记的作者虽然都站在与太平天国为敌的立场,但诗文都说明癸好三年(1853太平天国确曾先开女试。金陵女子傅善祥考中状元后,掌东王杨秀清府中政事文判,颇受倚重。以恃才高傲触怒杨秀清,被借故枷囚的史实。此次女试先于男科并由东王杨秀清主持,则傅善祥只能算是东试女状元而非天试女状元。这些史料还说明,当时的女试带有一定强迫性质,粤西妇将“美秀而文”的朱慧仙隐匿不报,竟被处以酷刑,肢体分裂而死。而朱慧仙亦在治庖时进毒未成被笞死。以后识字妇女大为减少,即使识字女子也不敢应试,以致太平天国的女试只举行过一次就再也未能续开了。
太平天国女状元的出现,是农民革命的产物,是对几千年男尊女卑的封建传统观念的有力挑战。表现女状元的越剧《孟丽君》、黄梅戏《女驸马》之所以脍炙人口,现在人们称一些有突出贡献、在某方面名列第一的妇女为“女状元’,也反映了古代小说戏曲中有关女状元的传奇故事以及太平天国时期傅善祥考中女状元一事影响之大,反映了新时代妇女地位的提高,反映了人们对杰出妇女的赞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