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沟镇以前有个道士在此设坛讲法,有传言说他是脚踩祥云离去的,后来就在他宣讲道术的地方建造了一座祥云观。
镇上有许多居民为祈求仙人庇佑,纷纷来此祈福。传说每年乞巧节这天在祥云观内祈愿的情侣,都会受到仙人的祝福,恩爱一世,白头偕老。
有个叫楼无双的猎人,在乞巧节这天来到镇上,因走错了路,偶然跟随热闹的人群来到祥云观。
观内地方不大,到处人挤人。有位驼背的老翁带着孙儿来看热闹,愣了会儿神的功夫,孙子就不见了。再往远处一瞧,一个瘦黑男子正扛着他孙子往门口跑。
“杀千刀的拐子!还我孙子来!”老翁急得大喊。
楼无双离他很近,也看到了那个拐子,丝毫没有犹豫,当即拈弓搭箭,朝对方射去一箭。
他的箭法十分精准,如此拥挤的人群,旁人一丝一毫没有受到伤害,而刚好射中那拐子的左腿。只听得嘈杂中一声细弱的“哎哟”,就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拐子带着孩子一块儿摔在地上。
楼无双赶忙过去,及时为老翁将孩子抢了回来。期间,那拐子不顾腿上的疼痛,奋力往外逃走了。
他正要去追,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娇柔的女声。
“这世道,可真不为我们女儿家做主了……”
楼无双回头一看,一位明媚动人的女子正带着怒意瞪向自己,双手紧紧捂住衣衫——原来是衣带断了。据那女子说,是楼无双的箭射断的。
方才因为拐子那事聚集过来的路人还没散,而今又朝他们看过来,楼无双尴尬无比。只得叫来一辆马车,一路护送那女子回去。
马车走了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女子突然笑了。
楼无双问她笑什么。女子答道:“马上就要当新郎官了,难道你不高兴?”
楼无双听她胡言乱语,并不当真。
很快,车子在一座大宅院面前停了下来。刚从马车里出来,就有一老一小站在门口欢迎他们。
楼无双一看,居然是方才在祥云观遇见的那位老翁和他孙子。
老翁笑着上前:“公子一路辛苦了,屋里已经备好美酒佳肴,今日务必不要推辞。”
……
三杯酒水下肚后,才听得老翁解释完今日的事情。
原来,那女子是老翁的侄女,名唤香桃。因年纪到了,自己便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择婿。
楼无双看着香桃美丽的容颜,说不出埋怨的话语,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只怕那拐子兄弟挨了我一箭,如今万分不好受啊!”
香桃捂着嘴咯咯笑了,扭头向着老翁道:“这才是个真正的傻子呢!咱们都告诉他真相了,他还担忧这个那个的。”
老翁也笑了。随即,他告诉楼无双,那拐子并没有受伤,一点事儿也没有。
楼无双本想说这种箭伤可不轻,但见老翁一直强调不会有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饭毕,老翁又提起两人的亲事。
如今既得了天赐的好运,便是傻子也不会错过。楼无双也很高兴,不但能娶到美人,还能住进如此阔气的宅子里,过上富裕的生活,这是他过去根本不敢想的美梦。
两人成亲后,日子十分和美。
楼无双时常感慨道:“若是每一世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便是再折去我二十年阳寿,也是值得的啊!”
说罢,又要与妻子许下下辈子的缘分。每当这时,香桃就不接他的话,而在心里默默记数着日子。
第三年,香桃生下一个男孩,小名阿聪。香桃十分宠爱这个孩子,总想将最好的都给他。而楼无双却渐渐发现了妻子的奇异之处。
有一次,阿聪追着院里的母鸡跑。母鸡受到惊吓,一下飞上了围墙,又窜到了对面的院子去。
楼无双正好路过,见妻子的身躯如同云雾一般,轻飘飘地飘过了围墙,很快又捉着母鸡飘了回来,真如仙子一般。自此便怀疑妻子的身份。
怪不得当初老翁一直说那拐子受了箭伤也没事呢,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凡人。
楼无双往常也看过讲述鬼怪故事的话本子,以为妻子也有什么神奇的器物带在身边。但香桃自成亲后就节俭多了,唯一的首饰仅有头上戴的木簪。
楼无双以为是这木簪有什么法力,晚上趁妻子睡着,暗暗将它藏了起来,想借此看看妻子的反应。
结果第二天起来,发现妻子不见了。他找遍了家中所有房间都没找到人,最后在宅子大门口看到了妻子——她正坐在台阶上给鞋子画上花样。
他走过去看清了,画的是一片片云彩,倒是和那祥云观墙上的“祥云”图案很是相似。
香桃听脚步声就知道丈夫来了,这会儿慢悠悠把鞋子穿在脚上,起身说道:
“我知道你已经怀疑我了,如今家财和孩子你都有了,也不需要我做什么了。不必担心,日后遇上困难,你只需在任何地方画上这样的祥云图案,我们便会再见。”
说完这话,她脚下忽然生起一团云雾,随后乘着这团祥云就飞上了天,很快就消失在天际。楼无双根本拦她不住,此后便独自抚养儿子。
阿聪渐渐长大,性子好动活泼,身子骨就像父亲一样结实,上山爬树下河摸鱼总是争在小伙伴们的前头。
有天,阿聪到街上买烧饼吃。
烧饼铺的老板近日心情十分差劲,前些天他去跟朋友要债一无所获,反倒因为朋友病逝而垫了点钱办丧事。朋友的儿女们也是三年五载不归家的,看来这债短时间内是别想要回来了。
想着这事,干活也带着气,拿出陶罐给客人找零钱时故意给少了。阿聪提醒他两句,反倒挨了骂,还想再说什么时,旁边一位戴着书生头巾的男子按住他,不让他说话。
阿聪以为书生打扮的人都很知礼,便听从对方的劝告,没有再与老板争夺那两个铜板。
回去后,阿聪和小伙伴们提起这事,大家都为他鸣不平。
“这怎么能算了呢!分明是那卖烧饼的欺负人!”
“不成啊阿聪,就算是半个铜板也得要回来!”
“就是啊!咱有理怕啥!去把钱要回来!别学那酸腐的书生!”
大家都让他再回去一趟,阿聪自然不会退缩。如今已到傍晚,但距离那烧饼铺并不算远,兴许还能赶在晚饭前回来,哪想这一趟却让他后悔不迭。
阿聪在烧饼铺外喊了半天,见没人出来,但闻到里面飘出来一股异香。他缩了缩鼻头使劲嗅了嗅,那香味真是上头!
他忍不住掀帘探头看进去,这一看就让他惊得心脏狂跳——一条粗如巨轮的大蛇正盘旋在地上,占据了满满一间屋子。
而那烧饼铺的老板,就躺在正中的地上,看样子是早已昏过去了。
大蛇扭过头往阿聪这边看去,阿聪立时被吓懵了,“咚”的一声向后倒去。
却说家里的楼无双见孩子这么晚不回来,出去找人。听附近常来玩的孩子们说起,才来到烧饼铺门口,找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阿聪。
大夫来看过后,阿聪很快就醒了。只是醒过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话少了很多,也不爱到外面玩了,一整天都温温静静的。问他那天经历了什么,回说忘记了。
楼无双心疼儿子,要去找那烧饼铺老板说理,结果发现对方也是个可怜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个书生搞的鬼。
烧饼铺老板有个美艳的妻子,但那妇人一直看不起自己的丈夫。这些年夫家越来越穷,丈夫却连个陈年旧债都要不回来,更没指望了。刚好有个风流书生上来勾搭她,那妇人便从了。
书生有心要将美艳的妇人占据,找了个异域商人要来一种致幻的香粉。
寻常人闻了,就会看到各种离奇恐怖的画面。每个人看到的画面或许会不同,但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吓昏过去,甚至是直接被吓死。
那天书生正打算下手,见阿聪一直与老板争论,怕误事,才将人给劝走了。
莫说阿聪这样单纯的小孩子,就连烧饼铺老板那样的中年人,闻了香粉后都被吓得不轻,醒来后变得面无表情,反应也变得十分迟缓。
旁人与他说话,他要过许久才能作出回应。这下子根本没法再开门做生意,只得关了铺子。
楼无双知道真相后,打算背了弓箭去找那书生报仇。书生提前得知,请了一队专业的弓箭手蹲守在家周围,只等人一出现就放箭射死他。
楼无双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一切,畏惧了不少,但又不肯退步。他忽然想起妻子临走前的交待,心中燃起希望,蹲下来在地上画出一朵祥云的图案。
霎时,一位仙女从天而降,正是香桃。
香桃冲他笑笑:“我算的不错,果然是今天。”
原来,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做好准备。楼无双在妻子的帮助下,往全身涂满一种黑色泥浆,任何箭矢碰上去,都会立刻变软而毫无攻击性了。
果然,后面弓箭手们射出数十发箭矢后,发现无法伤害到楼无双,都在一旁垂头丧气。
这时,书生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悄声吩咐身边一名弓箭手射向外头正往这边跑来的小男孩。
楼无双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儿子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什么,反应极快地射出了一箭。
楼无双射出的那一箭,正好将弓箭手射出去的那箭给射歪了,阿聪半点事也没有。
这时候,香桃也出现了。那书生一看到她,就慌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从屋后逃了出去。
香桃笑笑:“方才趁他不注意,我已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他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书生被抓后,显出了原形,竟是一只野山獾!
回到家后,香桃怜爱地抚摸着儿子,然后将他推到丈夫怀里,说:“咱们的孩子如今得了惊悸的毛病,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受惊,这样过日子可太难受了。”
楼无双更加心疼,摸摸儿子的头,道:“可不是么!我跑遍了城里的医馆,那些老大夫都只是摇头……唉,若是能让我儿变回从前那样,做什么我都愿意……”
香桃问了一句:“当真?就怕你舍不得。”随即,提出了她要将儿子带走一事。
楼无双确实很舍不得,但也知晓妻子不是凡人,拥有凡人所不能及的能力,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半年后的一天,楼无双正在山上打猎,面前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显现出来。他睁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各种诉长道短自是不必说。
阿聪欢喜地叫着“爹爹”,楼无双惊喜地发现,儿子的情况比他期待的还要好。儿子恢复到了原本活泼阳光的样子,当父母的看了哪能不感动。
本以为以后又能像过去那样过日子,不想,香桃说自己仍要离去。
“我本就不是这凡间的人,与你结缘,也是为了还清我升仙以前的债。你放心,今后等过了那一劫,你的人生将不会有后顾之忧,会一帆风顺,直至过完这一世。”
楼无双问她,是哪一劫。
香桃道:“五年后的第三个月。那一整个月里,你若是出门,哪怕不骑马登高,也会遭殃。轻则摔断腿无法行走,重则丧命。但若只是待在家中,和孩子待在一处,便不会有这些事。”
楼无双点头记下。
他计数着日子,到了五年后的第三个月时,听从香桃的话,拒绝了一切外出邀请,整整一个月都呆在家里陪孩子玩。后来确实什么也没发生,平安度过了这一个月,此后一辈子都过得十分顺心。
阿聪渐渐长大,头脑和身体素质都很强劲,十几岁去了军营,后来当了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