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来时冬不晚》

悦旋讲小说 2024-12-31 09:58:53

第1章

  年少情深,变成相看两厌。

  萧轻雨远嫁那日,她的丈夫霍庭昀在娶平妻。

  甚好。

  霍庭昀,往后余生,只当我俩从未相识。

  ……

  乾坤殿内。

  “父皇,儿臣愿去和亲。”

  话落,萧轻雨朝御座上的皇帝深深跪拜下去。

  就在前几日,敌对十年的燕国突然议和,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当朝嫡公主和亲。

  皇后只有一位掌上明珠,不满十五,又怎肯应允?

  萧轻雨听说,昨天皇后甚至开始绝食明志。

  因此,她今日便一早进宫,‘为君分忧’。

  见皇帝面色深沉一语不发。

  萧轻雨再次跪拜下去:“父皇,只要儿臣记在皇后名下,又是自愿和亲,想来燕国绝不会有何意见。”

  她如此贴心之举,却让皇帝一拍桌案:“胡闹!你早已嫁人,若让你和亲,朕岂不是伤了永安侯的心。”

  提起永安侯,萧轻雨的心猝然一痛。

  伤心吗?

  若是真的让霍庭昀知道,怕也是只会放鞭炮庆祝。

  成婚这四年,他又何曾将她当做妻子看待过一日?

  十二年前,萧轻雨的母妃娘家被抄家流放,母妃自缢而亡,死前,为萧轻雨求了一份恩典。

  ——她求了一纸婚约,以保萧轻雨不会孤立无援被人欺辱。

  就这样,萧轻雨独自在冷宫长到及笄,被一顶小轿抬去了永安侯府。

  原本,她是满怀着期待的。

  只因小时候饿的受不了,萧轻雨偷跑出冷宫,却撞见了当时是太子伴读的霍庭昀。

  当时十一岁的霍庭昀听闻她的身份,将她扶起,给了她一块玉牌。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只要有永安候府一天,就没人敢欺负你。”

  虽然很快被冷宫嬷嬷抓回去,可霍庭昀这句话却成了萧轻雨灰暗童年中唯一的希冀。

  ——嫁给他,离开冷宫,和霍庭昀相守一生。

  可等她真的嫁进永安候府,却发现从前希冀的一切,已如大梦一场空。

  九年不见,霍庭昀已经心有它属。

  大婚当日,他将梨花带雨的柳如霜护在身后。

  “公主是圣上赐婚的侯府主母,本侯不指望公主如何当家,只希望公主莫要难为霜儿。”

  没有疾言厉色的下马威,可霍庭昀穿着与她一样的红色喜服,却护着另一个女人的样子,已经足够叫萧轻雨心凉。

  唯一的丫鬟小桃安慰她:“公主,只要您做好妻子的本分,侯爷总有一天会被打动的。”

  萧轻雨信了,尽心尽力整整四年,却始终见不到霍庭昀一个笑脸。

  如今……她不想再等了。

  “永安侯和儿臣一心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应允。”

  皇帝按着眉心:“轻雨,莫要胡闹。”

  皇帝此前从不唤她闺名,萧轻雨明白,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让她和亲,只不愿背上一个冷血薄情的骂名。

  她只能再一次递上台阶:“儿臣知道,父皇担忧儿臣,但事关江山社稷,儿臣身为公主,享天下之仰,万死不辞,求父皇成全!”

  “为免遭非议,还请父皇和亲之日再去永安候府册封儿臣。”

  萧轻雨深深跪拜,良久,才听到一声满意的叹息。

  “朕允了。”

  “吾儿大义,除夕之日,朕定亲自送你出嫁!”

  ……

  离宫回到侯府,萧轻雨进门便对上霍庭昀的视线。

  他开口,语气平和,却听来无端寒冷:“听闻公主进宫了?”

  就像他这个人,温润如玉,却始终隔着厚厚的冰霜。

  萧轻雨避开视线:“天气凉了,妾身院中炖了些冰糖雪梨盅,侯爷要去用些吗?”

  霍庭昀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漠,说出的话却是讥讽。

  “公主都去找皇上了,本侯哪敢不从。”

  他还以为自己找皇帝是为了争宠。

  萧轻雨心中凄然一笑,神色平静地行了礼:“妾身恭候侯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扶风院中,霍庭昀接过雪梨盅,轻抿了一口。

  萧轻雨看着他。

  忽然发现,嫁进霍府四年,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坐在一张桌前用餐。

  心口微微刺痛,她张唇想要说什么。

  霍庭昀却突然放下勺子,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眼底有了几分温度,语气也不似从前冰冷。

  可说出的话,却是残忍。

  “下月十五是喜日,我要娶霜儿做我的平妻。”

  萧轻雨怔了怔。

  原来这才是霍庭昀来自己院中的原因。

  当朝律法:公主出嫁四年不得纳妾,如今四年将将过去,霍庭昀便迫不及待了。

  萧轻雨怔然打量着面前人。

  袖口的银纹图案,腰间柳叶合心的络子,无一不是出自柳如霜之手。

  而自己,这名头上的正妻,却连他正房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眼眶蓦然一红,萧轻雨却微微一笑。

  道:“好啊,恭喜侯爷。”

第2章

  萧轻雨说着,移开视线,平静无比:“我会让下人打点妥当。”

  霍庭昀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答应。

  他的眉宇舒展几分,舀起一勺糖水送到萧轻雨面前,柔声开口。

  “公主主持家务辛苦,这雪梨盅多用些是好的。”

  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糖水,萧轻雨五味陈杂。

  又是如此,只有在自己退步忍让时,霍庭昀才会多关心一句。

  可偏偏这样虚情假意的关怀,她曾经也甘之如饴。

  就着霍庭昀的手,萧轻雨咽下那勺糖水。

  这时,下人上前通报:“侯爷,如霜姑娘来了。”

  霍庭昀立刻放下勺子,起身出去。

  萧轻雨跟上,就见霍庭昀责备般看着柳如霜:“这样冷的天还穿的单薄,到时候染了风寒我可不会哄你喝药。”

  嘴上责备,手上却将毫不犹豫将大氅脱下披在柳如霜身上。

  萧轻雨清晰地瞧见大氅下有一抹雪白,是道狐尾坎肩。

  前些日子听闻霍庭昀射下一只白狐,原来是用在了这里。

  萧轻雨垂下眼,忽然觉得很冷,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衣裙站在雪里。

  可除了自己,无人在意。

  柳如霜上前行礼朝萧轻雨行礼:“见过姐姐。”

  不等她开口,霍庭昀直接将柳如霜扶起:“你身子不好,不必多礼。”

  说着,他看也没看萧轻雨一眼,直接带着柳如霜走入院中。

  萧轻雨被留在原地,叹了口气。

  果然,只要柳如霜一来,那点恩爱的假象立刻化为泡影。

  她随后跟进门,就听见柳如霜的咳嗽声。

  霍庭昀瞬间蹙眉看向萧轻雨,语气带上指责:“银碳呛人,为何不用金丝碳?”

  不等萧轻雨开口,丫鬟小桃便打抱不平:“侯爷此前吩咐,府上的金丝炭都要紧着如霜姑娘,我们公主哪里还能用得上金丝炭?”

  话落,霍庭昀眼底一怔。

  他视线从小桃扫向萧轻雨,好似若有所思。

  “这倒是本侯疏忽,稍后我会叫人送来。”

  他顿了顿,却忽地转了语气:“只是公主自幼长在冷宫,就连最下等的黑炭都用不上,现在能用银炭,想来也不算委屈了公主。”

  萧轻雨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扼。

  她蓦地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用过好炭。

  那年冬日,萧轻雨和霍庭昀匆匆一别,第二日便有太监送来了炭火。

  正在疑惑,就见霍庭昀姗姗而来。

  他拿出帕子,小心替萧轻雨擦去脸上沾染的碳灰。

  “冬日寒凉,我隔三差五来送些炭火,你不必节约着。”

  说着,霍庭昀又捂住萧轻雨冰冷的手,在掌中捂热。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你既是我的未婚妻,缘分天定,我一定照顾好你。”

  可现在,他心里装着别人,就连从前做过的事也全都忘了。

  霍庭昀和柳如霜一起离开了。

  萧轻雨跟在后面,听见霍庭昀对身旁的人开口:“霜儿,本侯下月就能娶你,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说这话时,他语气温柔,含着几分期待。

  萧轻雨看了看天,大雪纷飞,距离除夕不过半月。

  看着两人走远,萧轻雨忽然笑了。

  再过半月,她也不会让他们再受委屈。

第3章

  回到房中,萧轻雨取出纸笔想画画。

  小桃在一旁嘟囔:“您又要画侯爷了?这么多年您画了那么多张像,侯爷一张都没看过。”

  萧轻雨提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角落高高摞起的纸张。

  有霍庭昀骑马射猎,执棋子定黑白之间,对书吟诗作赋……

  从冷宫到永安候府,萧轻雨画了霍庭昀无数次。

  每一张,都是十成十的用心。

  说起来,她喜欢画画,还是因为霍庭昀。

  很小的时候,她便听说霍庭昀诗画双绝,乃是这一辈翘楚。

  在冷宫时,他曾经送给萧轻雨一副小像,是她人生中第一幅画像。

  那幅画被萧轻雨看了多次,因为想回赠一副,她也开始学画。

  渐渐地,她便喜欢上画画。

  这些年来,她不知画了多少副,却除了霍庭昀再没有画过其他。

  可现在,拿着笔,萧轻雨却不想再画他了。

  “这雪景这样好看,不画下来岂不是可惜了。”

  画完已是晚上,萧轻雨轻轻落笔。

  身后,却突然传来霍庭昀的声音。

  “公主何时有了画画的喜好?”

  萧轻雨拿着画的手一顿。

  嫁进侯府四年,她只要无事时就会画画,就连桌前的笔墨纸砚也尽是用了很久的痕迹。

  可霍庭昀却半点不知道。

  也对,他日日守着柳如霜,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她。

  萧轻雨没答,不动声色转了话题:“侯爷怎么来了?”

  霍庭昀察觉到了她的避而不谈,眉宇下意识不悦皱起,又冷冷开口:“本侯来是和公主商议要事的。”

  “霜儿是孤女,侯府除了彩礼,嫁妆也得准备,不然霜儿会叫旁人非议……”

  他说着,事无巨细,生怕柳如霜被怠慢受委屈。

  萧轻雨却忽地想起,自己成婚时那草率简陋得不像样的婚礼。

  原来,霍庭昀是知道婚礼要准备的规矩,只是因为是自己,才不值得上心。

  按下心痛,萧轻雨垂眸应下:“妾身会做好的。”

  霍庭昀薄唇微抿,没想到萧轻雨如此轻易答应为他和另一个女人准备婚礼。

  “如此,也算公主识大体。”

  他说完就走。

  萧轻雨咀嚼着‘识大体’三个字,自嘲一笑。

  她转身去了库房,准备开始清点要带去燕国的嫁妆。

  想到离开中原后,应该此生都不能再回来了,萧轻雨清的很仔细。

  只是她东西不多,值得留恋的更少,将所有东西都收好,也不过区区一只箱子。

  等除夕一过,她就要带着这只箱子再也不回来。

  又过了三日,便到了萧轻雨的生辰。

  原本以为又是吃碗长寿面便草草了事,霍庭昀却忽然来了。

  萧轻雨心中微诧:“侯爷怎来了?”

  霍庭昀睨着她,眸中冷得可怕。

  “公主不愿操持婚礼大可拒绝,何必在背后玩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把戏?”

  “霜儿想要那粉绸许久,你抢去,是故意与本侯作对吗?”

  萧轻雨怔在原地,就见霍庭昀薄唇又轻勾出一抹讥讽。

  “还是说,因为公主从前一无所有,才养出这贪得无厌的性子。”

  话如刀,将萧轻雨面上血色尽数刮去。

  就在这时,小桃却端着长寿面欢天喜地冲进来:“公主生辰快乐!奴婢做了长寿面,您一定要岁岁平安——”

  看见霍庭昀,小桃笑意僵住:“参见侯爷。”

  霍庭昀神色一顿,诧异看向萧轻雨:“今日是你的生辰?”

  萧轻雨终于回神,哑声道:“……是。”

  她闭了闭眼,才解释:“粉绸是被老夫人取走的,侯爷忙于公务,便没有用琐事打扰侯爷。”

  霍庭昀抿了抿唇,似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萧轻雨目送着他远去。

  小桃红着眼上前安慰:“公主,咱们许愿吧,生辰日许愿最灵了。”

  萧轻雨扯起唇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双手合十,心中默念,脸上却不由滑下两行泪。

  【若真能心想事成,我希望此番和亲之后,我与霍庭昀自此死生不复相见。】

第4章

  第二日,霍庭昀送来一只金钗,还有让萧轻雨一同去宴会的消息。

  萧轻雨看得出这金钗是对昨日的补偿。

  要是从前的自己,肯定就会欢天喜地带上。

  可现在,她只将它放在梳妆匣里。

  到前院时,霍庭昀正站在桌前写字。

  他执笔眼眸低垂,气质矜贵。

  见到萧轻雨,霍庭昀放下笔,视线落在她发间:“送你的钗子怎么没戴?”

  萧轻雨没回答,不动声色转了话题:“侯爷,时辰不早了,去宴会吧。”

  到了宴会,两人便引来无数道目光。

  不光因为这是萧轻雨多年来第一次参加宴席,更重要的是陪在她身边的霍庭昀。

  他如今是太子心腹,待太子登基便会前途无量,不少人家已经有了将女儿送来做妾的打算。

  顿时,便有无数人家上前攀谈意欲送女。

  霍庭昀却一一拒绝:“多些好意,只是本侯还不打算纳新人。”

  来人只好感慨:“侯爷对公主真是一往情深,即使四年无所出也不离不弃。”

  萧轻雨一怔,却只有苦笑。

  霍庭昀从未碰过她,两人怎会有孩子?

  且他拒绝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柳如霜,自己不过是两人的挡箭牌而已。

  宴会途中,太子找霍庭昀议事,便剩下萧轻雨一人。

  方才被拂了面子的众人便阴阳怪气起来。

  “以永安侯的才气,若不是被妻室拖累,仕途远不止如此,可这公主偏生还要任性,当个累赘霸占着永安侯……”

  一句句话像是闲聊,却每一句都是说给萧轻雨听。

  她再待不下去,借口不胜酒力便匆匆离席。

  漫无目的走着,来到偏僻处,却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太子和霍庭昀在此议事。

  萧轻雨无意去听,刚想走,却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太子叹了口气:“你娶平妻的事无须担心,虽然律例不允,但父皇一直对你很愧疚。”

  “原本你们的婚约只是随口应付,谁能想到萧轻雨竟能活到及笄。”

  萧轻雨脑中蓦然一片空白。

  原来……从一开始那场婚约就是假象。

  他们从没打算让她一个被废公主嫁给仕途正盛的霍庭昀。

  怪不得,父皇答应母妃那么痛快,却又将自己丢在冷宫自生自灭。

  心一寸寸凉下来,却听霍庭昀自嘲一笑。

  “是我自作自受。”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后悔那个冬天给她送炭让她活了下去?

  一句话像生了锈的匕首,在萧轻雨心脏最深处划出血痕。

  她不敢再待下去,转身逃离。

  直到回到扶风院,沉默一路的小桃忽然开口。

  “公主,就算侯爷冷血无情,奴婢也会一直陪着您的。”

  “不管是燕国还是南夷,只要奴婢在,公主就可以永远做公主。”

  萧轻雨心头一暖,却是摇了头。

  小桃是她唯一的丫鬟,陪着她长大,从前在冷宫被嬷嬷刁难,也是她一直保护自己。

  萧轻雨早把她当做家人。

  她是自己决定的命数,却绝不能让小桃也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她狠心拨开小桃的手:“我会给你安排好去处,等我离开你就走吧。”

  不等小桃回答,霍庭昀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离开,你要去哪里?”

第5章

  萧轻雨心一沉,强装镇定:“侯爷听错了,我是说小桃要嫁人离开。”

  不等霍庭昀开口,她又问:“侯爷来所为何事?”

  霍庭昀并未纠结:“马上除夕了,你带霜儿上街买些新衣首饰,从前委屈她太久,这回她想要什么你别拘束着她。”

  萧轻雨垂眸应下:“是。”

  霍庭昀说完要走,回头,看着萧轻雨房中冷冷清清,补了一句。

  “给你自己也添置一二。”

  萧轻雨仍是点头,没多说一个字:“是。”

  霍庭昀走后,她亦看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昨日,她的房间还不是如今模样,霍庭昀根本没发现她房间的变化。

  萧轻雨沉默的站了一会儿,便又去整理物件了。

  第二日晌午,萧轻雨应约和柳如霜外出。

  府外,柳如霜蹙起眉:“马车呢?公主莫非要妾身走着去吗?”

  看着她一副与霍庭昀面前完全不同的阴阳怪气样子,萧轻雨没说什么,只解释:“路途不远,马车招摇又妨碍百姓,走着去比较好。”

  柳如霜却不听,轻蔑笑了笑。

  她状似为难道:“姐姐不知我的辛苦,昨日侯爷粘我粘的紧,我今日身子疲乏,实在没有走动的力气。”

  “真羡慕姐姐,夜里空闲,能睡个好觉。”

  萧轻雨手一紧。

  半响才仿若无事般道:“那就上马车吧。”

  柳如霜要去首饰铺子,萧轻雨让管家跟着,独自一人留在车里。

  车内安静下来,柳如霜的话回荡在耳边,强压许久的苦涩瞬间涌出。

  嫁人前,教习嬷嬷教过萧轻雨男女之事,可现在她都快忘了,霍庭昀还是没碰过她。

  夫妻能做到这份上,她怕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忽然,远处一阵喧闹,下一秒车身剧烈摇晃,一个黑影窜了进来。

  面前,一个蒙面人,只露出双琥珀色的眸子。

  萧轻雨心一惊,想喊人,嘴却被捂住。

  “不许叫!”

  脖子上寒光一凛,蒙面人已经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看来是想将她灭口。

  千钧一发之际,萧轻雨慌忙道:“我是萧国五公主,你若是杀了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那道琥珀色的眸子一颤,蒙面人竟真的停下来。

  可他还是捂着萧轻雨的嘴,整个人趴在她身上,等巡查的捕快离开。

  萧轻雨被禁锢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萧轻雨脸上,两人离得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萧轻雨脑中一片空白,却听见马车外有捕快盘问。

  “永安候府的马车?里面有人吗?”

  捂在嘴上的手一松,萧轻雨看见男人眼底的威胁。

  她只能强装镇定:“哪来的捕快,一边去,莫扰了本公主清净!”

  外头的人没在追问:“打扰公主了,卑职告退。”

  周围这才安静下来。

  萧轻雨松了口气,这才看见面前男人看自己的目光带上大量。

  “五公主?”

  他念着,低沉的声音勾起几分玩味。

  萧轻雨的心又提起:“你想干什么?”

  男人却没再回答,萧轻雨只觉后颈刺痛,下一秒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扶风院。

  小桃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公主,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府医说你是忧虑多度突发心悸,已经昏睡整整两日了。”

  萧轻雨撑着身子坐起,右手手腕处却传来一阵钻心刺痛。

  低头,只见手腕内侧一个红色的云纹印记清晰可见。

  是那个蒙面人留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在她身上打下标签吗?

  脑中顿时闪过当日的情景,萧轻雨顿时羞恼至极。

  这时,门口却传来霍庭昀的声音。

  “公主醒了?”

  闻声,萧轻雨莫名的心中一虚。

  她攥紧袖子强装镇定:“侯爷怎么来了?”

  小桃解释:“侯爷惦记您,这两日常来呢……”

  霍庭昀却截住话头:“公主是皇上掌上明珠,若是出事怪罪下来,岂不是本侯的责任。”

  “既然公主无事,本侯先离开了。”

  萧轻雨却叫住他:“侯爷,今晚可否留下?”

  想起那个异族男人,萧轻雨有些害怕,本能地想依赖霍庭昀。

  霍庭昀顿住,眸中沉沉。

  良久,他点了头:“好。”

  成婚四年,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却是和衣而眠。

  萧轻雨睡不踏实,听见响动立即睁眼,就见是霍庭昀起身离开了卧房。

  她心忽地提起,却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然后,柳如霜含羞带怯的声音响起。

  “侯爷,我们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姐姐……”

  霍庭昀喘着气,似是隐忍着:“不必管她。”

第6章

  门外很快传来两人的动静。

  如一场雨,从点点雨滴到暴雨倾盆,随后悄然平息,只留下满地湿泞。

  门外的动静响了多久,萧轻雨就听了多久。

  她睁着眼,定定望着窗檐,眼前却闪过出嫁前,教习嬷嬷教她的那些。

  画本上纠缠交叠在一起的小人不断闪现,如噩梦般挥之不去。

  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匕首,一刀刀划破心脏,迸出血肉。

  痛到窒息,却又在黎明时分渐渐麻木。

  好像,她的心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痛。

  直到天亮,霍庭昀再没进过卧房。

  萧轻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将从前收着的画拿出来。

  萧轻雨一张张端详着,都是不同的霍庭昀,出自她手,却无比陌生。

  她轻声吩咐小桃:“取个炭盆来。”

  灼热的炭盆在眼前劈啪作响,萧轻雨将画一张张放进去。

  看着画像上日思夜想的面容逐渐扭曲,化为灰烬。

  萧轻雨心中终于平静下来。

  所有画烧完,萧轻雨走进院子,院中一棵梅花树开得正盛。

  火红的花瓣在雪景衬托下鲜红如血。

  这是萧轻雨从冷宫中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一棵红梅,是当年霍庭昀送给自己的礼物。

  那时的红梅还是小树苗,他许下承诺。

  “轻儿,等花开满十二次,我来娶你。”

  雪渐渐大了,萧轻雨伸手,接住飞落的花瓣。

  她问小桃:“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小桃回答:“公主,已经腊月二十五了。”

  二十五……

  萧轻雨在心中默数,还有四天才到除夕。

  以前,除夕是她最不喜欢的日子。

  因为每到此时,宫中举办大宴,连太监宫女都能去宴会上沾沾光,她却只能在冷宫看着外面的热闹。

  萧轻雨自嘲一笑,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一日竟也会期盼着除夕。

  下午,萧轻雨来到侯府外的后花园里。

  在不起眼的角落中,立着一座小坟。

  里面葬着的,正是萧轻雨的母妃。

  母妃当年自缢,不可葬入妃陵,还是霍庭昀帮忙在给她立了座小坟,偷偷藏在这里。

  他说:“有你母妃在这里,这里就永远是你的家。”

  可现在,她要离开了。

  将三支香点燃,萧轻雨在坟前跪下,眼泪无声垂落。

  “母妃,轻雨不孝,是最后一次来看您了。”

  记忆里母妃总是温柔地将她护在怀里,唯一一次对她动手,是将她往父皇身边狠狠一推。

  她怒斥着自己,语气却是颤抖:“走啊,你不是我的孩子了,你和陈家没有半分关系!”

  在坟前坐了许久,萧轻雨起身回去,却在途中遇上了柳如霜。

  她被侍女搀扶着,冷哼一声:“公主这是去哪里了?”

  “与你无关。”

  萧轻雨说着想走。

  柳若依却上前抓住她,语气挑衅。

  “公主还不知道吧,妾身今日身子不爽,请了府医来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就算你是公主又怎么样,照样得不到侯爷的心。”

  萧轻雨心一沉,却只道:“恭喜你有孕,至于其他的,与我无关。”

  她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柳如霜怨毒的目光。

  晚上,萧轻雨被叫到正院,只见柳若依捂着肚子,面色难看异常。

  “侯爷,妾身方才做噩梦动了胎气,实在不安,请了信得过的道士来看看。”

  萧轻雨心中隐隐不安,却不知她想做什么,只能看着。

  见霍庭昀点头,那黄袍道士开始吟唱。

  半晌,他拂尘一指:“侯府东南角有邪物冲撞胎儿,随我去看!”

  众人随着来到后花园中,只见一座小小的坟。

  是萧轻雨母妃的坟。

  道士猛地摇头:“此坟中恶鬼与胎儿相克,若不挖走,此胎必然生不下来,还请侯爷定夺。”

  这话像雷电劈下,萧轻雨连忙阻止:“不行!”

  人入土为安,又岂能随意移动?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母妃永世不得安宁!

  她看着霍庭昀,近乎哀求:“侯爷,我去求父皇让太医来看顾柳如烟,天子脚下真龙气运庇佑,这个孩子一定能生下来。”

  “我求您,以我们四年夫妻情分,别动这座坟。”

  萧轻雨目光哀戚只有一丝期盼挣扎,可霍庭昀眼中的光却越来越冷。

  半晌,他丢下一个字:“挖。”

第7章

  萧轻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霍庭昀走远。

  心脏缓缓下落,坠入无边的绝境。

  周围家丁扛着锄头上前,作势要挖坟。

  小桃连忙挡在坟前,厉声争辩:“大胆,你们怎么敢忤逆公主!”

  为首的家丁却不屑,往地上啐了一口。

  “一个母族都没有的公主,整个永安候府谁把她放眼里?”

  “被侯爷厌弃成这样,她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只会脏了侯府的地界。”

  一句句话钻入萧轻雨的耳中,钻心剜骨。

  在家丁就要上前会动锄头那一刻,她忽地抽出一旁侍卫的剑,横在颈间,一字一顿道。

  “去告诉我父皇,若是今日坟没了,我便死在这里!”

  若是从前,父皇不会管她生死。

  可现在,萧轻雨知道,父皇绝不会不管她。

  因为她还有用处,她要去燕国和亲。

  所有人目瞪口呆。

  先前大放厥词的家丁腿软在地上,又最先爬起来去报信。

  半个时辰后,一道圣旨传下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家早已获罪,朕特念旧情,特允陈氏入土为安。”

  萧轻雨这才扔了剑,颓然跌坐在地。

  她总算,护了母妃一次。

  当晚,霍庭昀便盛气凌人来了扶风院。

  他眼中怒意沉沉:“好一个公主,你耍计谋不成,竟要拿皇上来压我。”

  “霜儿腹中是我第一个孩子,萧轻雨,你就这么自私心狠吗?”

  萧轻雨心中已经麻木,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么多年,霍庭昀读遍四书五经,曾南下平反暴乱,也在朝堂上多有功绩。

  她不信,这样的人,会轻信道士所言。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哄柳如霜高兴。

  萧轻雨开口,语气平静:“霍庭昀,你可还记得,当时是你帮我立下的坟?”

  她想问他记不记得,记得这座坟,记得他的承诺,记得两人从前的时光。

  可霍庭昀只是冷冷看着她:“所以呢?”

  心跳骤然停了拍。

  霍庭昀轻描淡写三个字,便将她最后的防线崩离。

  萧轻雨抬起头,看着霍庭昀眼中凝为实质的厌恶,忽然觉得陌生。

  好像小时候喜欢的和现在的霍庭昀不是同一个人。

  记得从前在冷宫,听到霍庭昀和太子南巡遇难,她哭了三天三夜。

  出不去冷宫拜佛,萧轻雨对着太阳磕头,祈求霍庭昀平安。

  现在想想,若是那时霍庭昀回不来,或许自己在冷宫一世,也好过在此相互折磨。

  又或者,其实她喜欢的那个小侯爷,已经死在了那次事故中。

  心碎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碎无可碎,成了一堆随风而散的灰。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萧轻雨攥紧手心。

  她抬起眼,对上霍庭昀的视线:“可如今坟保下来了,就是冲撞胎儿也无奈,侯爷要如何?”

  她以为终于要鱼死网破。

  可霍庭昀眼中怒意沉沉,却还是按了下去。

  “罢了。”

  “既如此,从前我给过你一枚玉牌,玉能养人,你便把玉牌给霜儿养胎。”

  萧轻雨愣了。

  那是两人初次见面时霍庭昀给她的信物。

  他给她玉牌时的话响在耳边:“这玉牌乃是我亲手雕刻,拿着它的人就是我的妻。”

  萧轻雨沉默许久,终是凄然惨笑:“好。”

  她起身,走到柜子旁,从最深处取出玉牌。

  多年过去,玉牌被萧轻雨养护地质地油润,触手生温。

  无数个见不到霍庭昀的日日夜夜,这是她唯一的寄托,为她照亮一片黑暗的未来。

  可现在,那束照亮她幼时的光,悄然消散了。

  玉牌就在眼前,霍庭昀伸手去拿,却被萧轻雨躲开。

  他蹙眉,刚要说什么。

  萧轻雨却手一松,‘啪’一声,玉牌在地上四分五裂。

第8章

  室内霎时一片寂静。

  霍庭昀瞬间脸色冰冷:“你干什么?”

  萧轻雨红着眼看着他,一字一句:“侯爷可还记得,那块玉牌代表本宫是你的妻子,如今侯爷要要回这玉牌,倒不如效仿这玉碎,给本宫一纸绝妻书。”

  “本宫必不会再在这里碍侯爷的眼!”

  霍庭昀看着眼前的萧轻雨,心底蓦地一动。

  好像,萧轻雨不再是从前那副逆来顺受的无趣模样,而是从墙缝中生长,生出扎人的尖刺。

  而无时无刻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竟还说要自己写下绝妻书。

  霍庭昀没说话,眼底风云变幻。

  半晌,他蓦地冷笑。

  “当朝法律规定驸马不得休妻,公主真是好计策。”

  “且你我圣上赐婚,本侯怎会休了公主,只是正如公主所言,这玉碎便代表你我情分已尽。”

  “若不认错,公主便在这扶风院独自一人孤身到死吧。”

  丢下这句,霍庭昀转身离开。

  萧轻雨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看着这曾经深爱的人远去,像从前无数次离开,没有回头。

  霍庭昀说,要让她在此孤身到死。

  可从以前到现在,无数个日夜里,她本就是孤身一人。

  雪渐渐大了,只听“咔嚓”一声,院中的红梅被积雪压断,血色的花瓣破败满地。

  萧轻雨走出去,身着单衣,就那样走进雪里。

  她捧起一根树枝,枝头上的花瓣已经彻底凋零。

  三天后,终于到了除夕。

  侯府早就热闹起来,歌舞升平,可扶风院中却分外冷清。

  小桃端来一碗饺子。6

  “公主,今日除夕,奴婢包了饺子,这几日您茶饭不思,好歹进一些吧。”

  萧轻雨本想拒绝,可看着小桃眼中的担心,还是点了头。

  刚拿起筷子,房门却被一脚踹开,两个侍卫冲了进来。

  “侯爷有令,请公主跟奴才们走一趟!”

  萧轻雨就这么被架去了前院。

  进门,就见柳如霜窝在霍庭昀怀中,哭的梨花带雨。

  “侯爷,妾身一直对公主敬爱有加,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要遭此灭顶之灾。”

  看着霍庭昀眼底近乎化作实质的怒意,萧轻雨心底一沉。

  她还是问:“侯爷找本宫所为何事?”

  话落,一个破布玩偶被扔到眼前,几根银针贯穿布偶,上面写着三个字——柳如霜。

  而笔迹,却几乎和萧轻雨一模一样。

  霍庭昀冷冷开口:“以此巫蛊之术陷害霜儿,公主可有什么要说的?”

  萧轻雨抬起头,没错过柳如霜眼底的一抹挑衅。

  看来,她是想将自己逼上绝路。

  萧轻雨轻声开口:“本宫被禁足,出不了扶风院半步,侯爷不是最清楚?”

  柳如霜打断她,哽声哭泣:“上面的笔迹与公主无二,公主怎能抵赖?”

  “侯爷,公主面上仁善,却连妾身腹中胎儿都容不下!”

  她苦得梨花带雨,可说来说去的证据,也只有能随便就被人模仿去的字迹。

  萧轻雨刚要开口,霍庭昀就已沉沉看着她:“公主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狡辩……

  两个字一出,萧轻雨这才恍然。

  看来……她再如何解释也是无意义,霍庭昀自始至终都没相信过自己。

  半晌,她垂下眼,轻声吐出一句:“本宫无话可说。”

  她已经无话再和霍庭昀说了。

  霍庭昀顿了顿,对上萧轻雨无波的视线,心中越发烦闷。

  没由来地不安涌起,又被他很快按下去。

  “为妻不贤,心思狠辣!公主已不配做我侯府的当家主母,今日便请公主自请下堂,将这正妻之位让给霜儿。”

  “明日本侯便叫人将公主送进青宝寺,请公主在寺中收敛心性,为霜儿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直至孩子出生!”

  话落的瞬间,周围侍卫上前想将萧轻雨带出去。

  就在这时,正院的门却‘轰然一声’由外被打开。

  随即,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

  “侯爷好大的威风,竟敢让堂堂公主下堂给个乡野村妇作配,这是不把我皇家放在眼里了?”

  只见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入院中,为首之人竟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进忠!

  这话说得太重,侯府众人瞬间跪了一地。

  只有柳如霜听见自己被比作乡野村妇,当即委屈起来:“侯爷……”

  霍庭昀按住她,忙上前道:“公公误会,此乃臣的家事——”

  李公公打断他:“侯爷怕是忘了,轻雨公主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亲骨肉,大萧的嫡长公主!公主的事怎么会是侯爷的家事?”

  “嫡长公主!?”

  霍庭昀诧异至极。

  他猝然看向萧轻雨,却见她只施施然起身,神色淡然,像是早已知晓。

  蓦然的,霍庭昀心头忽生一抹恐慌

  就见李公公走到萧轻雨面前,将一卷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公主萧轻雨温婉贤淑德才兼备,特封康乐公主,即日起,前往燕国和亲!”

第9章

  话落,房中寂静无声。

  在一片惊愕之中,萧轻雨从容起身,在李公公面前跪下。

  “儿臣接旨。”

  接了圣旨,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这不可能!”

  是霍庭昀,红着眼质问她:“你是我的妻子,怎会突然成了嫡亲公主,还要去燕国和亲?”

  “那我们之间的婚事呢,就这么不作数了吗?”

  面对他歇斯底里的质问,萧轻雨却很平静。

  她不回答,只朝着李公公道:“本宫前去收拾一二,还请公公稍等。”

  说着要走出房间。

  到门口,萧轻雨回过头,最后看了霍庭昀一眼。

  曾今她为了这个男人心动和心痛,却在此刻尽数化作麻木。

  原本满腹积怨想在此刻发泄的话,却忽然间消散,她对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

  被这冰冷的目光一次,霍庭昀愣怔开口:“公主……”

  萧轻雨冷声打断他:“侯爷何出此言,难道我们从前的婚约是作数的吗?”

  一句话,将霍庭昀所有的质问逼退,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远。7

  从扶风院中提了那小箱子,萧轻雨又一次回到宫中。

  却不再是从前的偏僻残缺的冷宫,而是直接进了皇后的凤仪宫。

  此前她从未来过。

  见了面,皇后拉着她的手,语气热切:“轻儿,回来了。”

  皇后掌心很烫,烫的萧轻雨瑟缩了一下。

  前对她从不过问一句的皇后,如今却对她嘘寒问暖。

  不是突如其来的母爱,不过是因为自己顶了她心爱的小女,要去那苦寒之地受苦。

  想着,萧轻雨还是撑出场面的笑意:“多谢皇额娘关心。”

  皇后对她的回答满意,点了头:“额娘想你想得紧,今日你就住在凤仪宫中,明日便去燕国。”

  萧轻雨却了摇头,跪下:“儿臣想求皇额娘恩典,去青鸾殿小住。”

  青鸾殿是母妃从前的宫殿,在母妃自缢后便成了萧轻雨所住的冷宫。

  这最后一夜,她还是想去有和母妃回忆的地方。

  皇后没再挽留。

  回到青鸾殿,殿中太监宫女正在加急打扫,却也掩盖不住满园萧条。

  萧轻雨站在门口:“不必收拾了,你们都回去吧。”

  反正从前也从未有人收拾过。

  等人都散尽,萧轻雨才走进去。

  小桃拎着箱子走进里院,萧轻雨看着熟悉的小院,喉间涌出点点酸涩。

  院中只有棵百年银杏,树下扎着只简陋的秋千,还有窗上已经褪了色的窗花。

  这便是她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萧轻雨走进了银杏树,看见树干上一道道整齐的划痕,不由一笑。

  从前国子监每到过年便会有半月的休沐,而这半个月,萧轻雨就见不到霍庭昀。

  她只能在树上刻下一道道划痕。

  一道划痕就是一天,十五道划痕落下,她就能见到霍庭昀

  多年过去,那些划痕跟着树蹿得老高,如今就算是踮起脚也够不到了。

  看着划痕,萧轻雨不由开始数起来。

  一道、两道、三道……

  数到第十五道时,身后的围墙上,忽然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公主。”

  是霍庭昀的声音。

第10章

  萧轻雨心一沉,蓦地回头。

  霍庭昀正如小时候那般趴在围墙上。

  多年前的无数次,他都是这般,趁着国子监休沐的空挡过来,给她带些吃食点心,问她过得好不好。

  围墙很高,即使他武功骑射样样精通,还是免不了栽跟头。

  萧轻雨心疼地不行,每每嘴上说着不要他来,可还是会在第二日期盼。

  现在,时隔十年,霍庭昀又一次翻过了这道围墙。

  只是与从前不同,他不再栽跟头,也什么都没有带。

  霍庭昀来到萧轻雨面前,还未开口,就被萧轻雨打断。

  “私闯后宫可是死罪,侯爷来这里做什么?”

  冷冷的声音拒人千里之外,霍庭昀顿时一噎,对上萧轻雨的视线。

  平生第一次,他发现萧轻雨的眼睛很美,一双美眸动人心弦。

  眼底却无波无澜,像精美的瓷瓶,却是毫无生气的死物。

  心中有异样的情绪交叠翻涌,霍庭昀紧声开口:“轻儿,跟我回去吧。”

  一天时间,已足够他已经查清原由。

  两国现在刀剑相向,和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牺牲一个皇家女儿,就可换千万将士平安,边疆免于战火,任谁都不会拒绝。

  可为什么,偏偏是萧轻雨。3

  “你自幼被关在这里,从未享过什么公主之福,凭什么一到和亲之事,又要将你推出去。”

  霍庭昀心疼得发紧,拉住萧轻雨的手,在她掌中放下一颗药丸。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假死药,服下便可隐了脉搏心跳三日,待瞒过众人,我将你接回来……”

  他细细说着,将所有可能都规划到,万事俱备。

  却被萧轻雨打断。

  “霍庭昀,我不走。”

  霍庭昀瞬间止了声,愕然看着眼前的人,才艰难吐出两个字:“为何?”

  说是去和亲,实则不过是人质,若两国再有摩擦,萧轻雨便会举步维艰。

  他不明白,萧轻雨为何不愿意走。

  “你可是怕会被发现?不必担心,我已打点妥当一切,只要你跟我走,我把你带回去藏起来,再也不要回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霍庭昀说着,要去拉萧轻雨的的手。

  他本以为萧轻雨不愿意,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却紧握住一只冰凉的手。

  萧轻雨没躲,任由他拉着,说出的话却如五雷轰顶。

  “侯爷误会了,无人强迫本宫,是本宫自己要去和亲的。”

  霍庭昀瞳孔震颤,看着萧轻雨,眼底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他问。

  萧轻雨回头,看着萧条的院落。

  比起在永安候府饱尝冷眼,还不如去做个和亲的人质。

  身处谷底,哪怕再泥泞逼仄的路都是救赎。

  至少,她感受到了父皇十多年来唯一一次父爱。

  “去和亲又如何,在冷宫又如何,我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再差了。”

  一句话,却似利箭将霍庭昀的心穿透。

  手中握着的那只手那么瘦,那么凉,她身上的衣衫那么单薄,整个人瘦得像一张纸,风吹都能吹散一般。

  他怎么将她养的这么差?

  差到她宁可去做人质都不愿留下?

  心簌簌而痛,霍庭昀颤声开口:“轻儿,我从前对不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侯爷不必再说了。”

  他着急着补偿,可萧轻雨却不愿再听了。

  她回头,看着小桃收拾出来的一箱杂物,轻声开口。

  “本宫不会告发侯爷私闯后宫,这些都是从前侯爷送来的东西,还请侯爷带走。”

  心中涌出些委屈,萧轻雨抿了抿唇,半晌才吐出最后一句。

  “霍庭昀,那日小年夜宴,我听见你与太子的话。”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在这里吗?”

第11章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五雷轰顶,狠狠劈在霍庭昀的心上。

  不是的……

  他想解释,心脏却被突如其来的酸涩堵住,再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眼睁睁看着萧轻雨眼底的悲凉散去,变得陌然,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她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萧轻雨转身进了门,霍庭昀却被留下驻足在原地,像是被丢弃。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覆盖大地,只透出惨淡的白。

  天边还传来些声响,今日是除夕解了宵禁,就连京城外都透着歌舞升平。

  可这青鸾殿,却是一片死寂。

  看着窗檐上已经变了色的窗花,霍庭昀蓦地想起。

  多年以前的青鸾殿,在除夕也是一片死寂。

  那时的他偷跑进来,奇怪这里的冷清。

  随意剪了只窗花贴上,却没注意萧轻雨眼中的新奇。

  现在想来,那应当是她第一次瞧见窗花。

  如今,那窗花还贴在窗上,只是风雨摧残,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她一直没摘下来。0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给她的太少,她不舍得。

  霍庭昀一步一停地来到那箱子前,只见里面装着些老物件。

  坏掉的木簪,已经风干的朱砂,几身已经不合身的衣裙。

  还有,一幅画。

  霍庭昀颤抖着将画拿起,却觉得分外眼熟。

  是他从前送给萧轻雨的画像。

  当日太傅所说的政史他已听过,在课上无聊便提笔想画些什么。

  可铺开纸张,却忽然想起前日瞧见的小团子。

  是萧轻雨,那个被关在冷宫的五公主,他被圣上赐婚的妻。

  霍庭昀还记得,那天他亲自为萧轻雨擦去脸上的灰尘,透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来。

  心,蓦地软了一块。

  就这样,霍庭昀将那样子画下来,当天便拿给了萧轻雨。

  一晃而过这么些年,他早已将此事忘却,却没想到萧轻雨将它保存至今。

  看着那幅画,他顷刻间什么都想了起来。

  当年萧轻雨被指婚霍家,父亲母亲唉声叹气了许多日。

  可那时的霍庭昀并不在乎什么得宠失宠,只想着缘分天定,他要对她好一辈子。

  可后来,霍庭昀在官场沉浮,心中的谋算愈来愈多。

  他开始在意萧轻雨的出身,在意驸马身份的处处受限,将一切火气都洒在萧轻雨身上。

  可明明从前,他不在乎这些。

  如今的他,竟然连小时候的自己都比不过了。

  心疼地发紧,月光落在雪地上,透出惨淡的光。

  被光映着,霍庭昀忽地看见画像背后的轮廓。

  他画纸翻过来,却在背后瞧见了另一副画像。

  是萧轻雨的像,比他画的已经长大了不少,颜色也鲜艳许多。

  画中的萧轻雨,穿着大红的喜服,凤冠霞帔,脸上噙着幸福的笑。

  画旁提笔了一排小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霍庭昀曾告诉我,我不必孤寂,他会与我相守一生。】

  旁边落款的日期,是他们成婚的前一日。

  那时的萧轻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嫁给他就能幸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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