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何鸿燊是澳门赌王,其实澳门真正的赌王叫叶汉,是一个江湖奇人,四十年代中后期曾经纵横上海滩,开了一年多的赌场,却被杜月笙礼送出境。叶汉是广东新会人,他有个族叔叫叶作鹏,叶作鹏与南天王陈济棠的财阀朋友霍芝庭有关系。霍芝庭经营各种生意,其中最大的生意就是开赌场,属下的“豪兴公司”和“瑞德公司”,在广州、珠海等地拥有几十个赌场。
他儿子霍宝财在陈济棠主粤时期,是广东省银行副行长,至50年代仍任香港私营广东银行总经理。叶汉从小就不务正业,他父亲被气得要死,在叶汉十四五岁的时候,族叔叶作鹏把他介绍去了“豪兴公司”,在一家赌场里当小马仔,赚一份薪水。叶汉进入“豪兴公司”之后如鱼得水,很快掌握了各项赌技,出台当了小荷官,并以一手控骰子的技术和听骰功,很快蹿红。成为“豪兴公司”的头牌荷官。
在三十年代,“豪兴公司”集中了许多赌场来的荷官,都不是等闲之辈。每年举行一次荷官比赛,奖金高达一万大洋。1934年,叶汉一路过关斩将,从众荷官中脱颖而出,成为公认的头牌荷官,被封为“赌神”、“赌圣”,这一年,他才30岁。(后来周星驰和周润发的电影,大多是根据叶汉的事迹改编的)日军占领广州和香港之后,叶汉流落到澳门,投在澳门第一代赌王傅老榕的麾下,帮着傅家做买卖。傅老榕待叶汉不薄,但傅家的其他人却看不起长着一对招风耳的叶汉,时间一长,也慢慢有了间隙。
1946年,叶汉离开澳门前往上海,以一手听骰功连杀上海滩十七家赌场,杜月笙听到后,派出了身边的吴家元。吴家元是个大老千,一手出千技术没人看得出来,曾经是山东军阀张宗昌手下的人,在赌场上纵横山东无敌手,来到上海之后,被杜月笙收服。吴家元与叶汉过招,在麻将和牌九上,叶汉输了,但在骰子和扑克上,吴家元输了。论手法,吴家元当胜,论综合实力,叶汉赢了。
叶汉拜了青帮的码头之后,在上海滩开了一家赌场,杜月笙还送去了开业贺礼。最初的时候,叶汉的赌场里生意很好,后来由于青帮几个大佬的排挤,叶汉的赌场经营不下去了,他去找杜月笙,这种江湖上的事情,杜月笙也没办法处理。一边是外来的朋友,一边是自家的兄弟,最后,杜月笙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送了叶汉一大笔钱,将其礼送出境。
叶汉绕了一圈回到广州,没多久接到傅老榕邀请,前往澳门。那时候,傅老榕与高可宁联手创办了“泰兴公司”,占据了澳门一半的赌场,另外的几股势力分别是卢家(清朝赌王卢九的儿子和侄子)、罗家(罗文锦家族)和何家的人(何鸿燊的叔爷辈何东爵士)。叶汉尝到了自己开赌场的甜头,一直想着自己开赌场,几次向傅老榕提出入股,都被拒绝。傅家不差钱,没有必要让外人入股当老板。叶汉心里有气,却一直忍着,在寻找机会。没几年,机会终于来了。
1960年,傅老榕去世,再也没人可以控制叶汉,他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1961年秋天,因家庭败落离开澳门却又卷土重来的何鸿燊,联合了堂姐夫叶德利和好朋友霍英东,想通过葡萄牙这次重新发放赌牌的机会,获得澳门赌场的经营权。何鸿燊找到叶汉,两人一拍即合。
在当时,澳门赌业的经营权都控制在傅、高两大家族的手里,势力根深基固,他们四个人要想虎口夺食,难度可想而知。叶汉等人悄悄住进一家旅馆,关起门来秘密商议,部署竞投的各项准备工作。
首先,大家分析了当前澳门的有关形势。现在澳督马济时提出暗标竞投、取消原持牌人经营优先权等改革措施之后,受到了来自政府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
政府内部主要是那些和傅、高家族关系密切的高级官员,自从1937年取得澳门赌业专营权以来,澳门政府中一直有两种势力在抗衡,一方面认为应该逐年提高赌税,为政府所用,不应该对原持牌人采取有损政府整体利益的庇护政策;另一方面则认为,发展澳门不应该着眼于赌业,而应该从其他方面考虑,加重赌业赋税,只会刺激赌业膨胀,如果把澳门纯粹变成一座赌城,那么便有损葡萄牙的国际形象。
两种观点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但这不是问题的实质。核心在于其中有一方没有得到傅、高家族的油水,不用说,占据上风的一方,所持的是后一种观点。谁能占上风呢?当然是历任澳督。但马济时却与历届澳督不同,他似乎不屑于傅、高家族的攀附,也敢于和澳门政府内的反对派较量。
叶汉等人认为,在澳门,现在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动摇马济时的改革主张的,但在葡国首府里斯本,那就很难说了。因此,大家对这一点颇感忧虑,认为有必要找到对策。接着,大家把目光的焦点集中到对手“泰兴公司”上。
傅老榕死去之后,“泰兴娱乐总公司”的现任掌门人,是傅老榕和高可宁他们的儿子,24年来,他们在澳门赌场赚足了钱,但他们却无心在澳门投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两大家族竞相朝香港和国外发展,进军地产行业,比如,1952年,傅老榕的儿子傅荫钊,分别向太古及港府投得两块地皮,并企图把它们连成一片,然后在上面建造大厦(这座大厦于60年代初开始兴建,1973年建成,就是现在著名的富丽华酒店)。
傅、高家族的第二代均没经过赌业训练,据说,傅老榕在世时,曾告诫儿子们不要承继他的衣钵,要依靠自己的智慧,去另外开辟一方天地。这是否表明傅、高家族的第二代,对澳门赌业的兴趣已经不大了呢?大家当然希望如此。
但叶汉说:“现在我没看出这种迹象!这块肥肉,我叶汉想吃想了半辈子,他们正嚼得有滋有味呢,肯拱手让人?简直是开国际玩笑!我奉劝各位,千万不可麻痹大意,说不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都有得发生!”何鸿燊表示赞同。他的精神状态比其他三位搭档更为紧张,因为他受到的压力,除了傅、高家族之外,还有当年把他从澳门逼走的那帮势力,这帮势力目前不仅盘踞在澳门,而且实力比当年更加强大。
他们如果知道何鸿燊踏足澳门,并企图夺取澳门赌业专营权,一定会极力破坏,甚至暗中与傅、高家族联手,进行疯狂的反扑。
于是何鸿燊说:“叶汉说的很有道理!傅、高家族绝不会不战而退。而现在起,我们时时处处都必须提高警惕,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也不要怕,更不能退缩,大家要团结一心,不夺到赌牌,决不罢手!”
霍英东见何鸿燊说得这么严重,难免心里打鼓,他勉强露出笑容说:“老何,别搞得太紧张了!我们是来做生意,又不是来打架,竞投赌场既然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们还是尽量依靠政府,依靠法律,这应该成为一个原则,大家总不希望钱没赚到。却闹出几条人命来吧!”
叶汉见何鸿燊沉默不语,马上对霍英东叫道:“在澳门这块地皮上,前怕狼后怕虎,那是成不了大事的!这一点你可要想清楚来。”
霍英东不想跟叶汉争吵,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下,说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竞投能不能取胜,我看关键应该是投标书的内容。”
四人坐成一圈,开始各抒己见。
叶汉首先发言。他不愧为“职业赌枭”,对中、西赌业的历史和现状都了如指掌,而且追随傅老榕多年,特别是他又具备两次竞投澳门赌牌的经验和教训,因此他一张嘴便再也合不拢了。他唾沫四溅地说着,话中不时冒出几句教训人的内容。
“……从21岁我就踏足澳门赌场,那时还是卢九‘豪兴公司’的天下,我在他的手下当荷官。荷官是干什么的?你们知道不知道?就是庄家中专门摇骰的那一个。当时傅老榕还在深圳开赌,听说我的大名,马上派人来挖角,这样我就到了他的手下。没多久,广东禁赌搞得很凶,接着日本人又打来了,深圳呆不住了,傅老榕这才和高可宁联手,组成‘泰兴公司’,把‘豪兴公司’挤走了,从此独霸澳门赌业。当时中央酒店只有6层,你们知道是怎么变成11屋的吗?不知道吧,是我对傅老榕说的,我说赌场不够,要加高,他听了我的,就加了5层。新公司一开张,我就是骰宝部主任,月薪是700元。没多久,突然来了一帮‘听骰党’,连续几天,从赌场搬走七八百万,傅老榕急得跳脚,要我设法反败为胜。说实话,当时还没人知道他们会听骰,都以为他们有特异功能呢。最先发觉他们会听骰的人是我叶汉!找到症结就好,你听我也听,关在房中三天不吃不睡,到底给我掌握了听骰神功。在练习听骰的过程中,我又发明一个挫败听骰党的办法,以前骰盅底垫是玻璃的,我全部把它改造一下,在玻璃上面加一张透明胶片。骰子落在玻璃上的声音,和落在胶片上的声音肯定不同。可是听骰党不知道我做了手脚,还按老经验听骰、押注,这一下他们就输惨了!不光把赢去的七八百万如数吐出,还贴上几十万老本,灰溜溜地走掉啦!”
何鸿燊说到这,叶汉停下来,想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
何鸿燊觉得叶汉是故意显摆自己,越说越走题了,想叫他打住。而霍英东则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赌界奇事,显得饶有兴味,他暗中示意何鸿燊,让叶汉说下去,不说他也会难受的,总之,这一课叶汉迟早会给他们上。叶德利可能听叶汉讲过多次了,心不在焉地撇着嘴。
为了让叶汉加快节奏,霍英东问:“后来怎么样了?”
原来有人想听,叶汉劲头又上来了,他“哇吐”一声,吐出一口痰,骂道:“我X他老母!傅老榕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给他扳回七百多万,他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每月发给我的,还是700元固定薪水!一气之下,我就带一伙人去了上海,名义上是傅老榕派我去开赌场。40年代的上海,那才真正是中国头号大赌城!可强龙斗不赢地头蛇,赌场没开多久,就被日本军队下令停业一年,当时我带着十几个人,身上只剩下5000元钱,派人捎信回澳门,可是傅老榕见死不救,不管我们啦!好在我有一身听骰的本事,在最后只剩下300元钱的绝境中,我连连得手,一口气赢了200多万!
“后来,你不是在香港开过茶楼吗?”霍英东问。
叶汉说:“在上海混了几年,钱是赚得多花得多。后来汪精卫政府又禁赌,再后来抗日战争结束了,国共两党又打起来,到处大乱,只好离开上海,先是到香港开了一阵茶楼,后来又到石歧开了一间赌场,跑了好些地方,比来比去,就没有一个地方比澳门开赌更合适的。这时傅老榕又有几次想找我到他手下去做,头一次,我回到澳门,可他自己不见我,只派了一个手下人来,气得我扭头就走。第二次,傅老榕又招我回澳门,这回他亲自上门,招待也不错,我提出回澳门可以,但有条件,我再不会跟他打工,要入股,要做股东。这样又把傅老榕吓退了……”
叶德利插嘴:“下面要说到去越南开赌啦!”
叶汉怔着,然后瞪了叶德利几眼,大声叫道:“你听过就捂起耳朵好啦!我是讲给他们两个听,别以为我在吹牛,听听这些有好处!”
霍英东说:“叶汉,你说吧!多说些傅老榕!”
“下面我简单说一下越南开赌,”叶汉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到越南开赌是傅老榕设下的陷阱。对我多么想挤进澳门开赌的想法,傅老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既恨我,又怕我,所以想把我开支,支得远远的。他摸到我以前有过到越南开赌的想法,于是用了一个计,让他的一个手下跟我合作,双方共同投资,说好由我负责。我觉得这也不错,就到了越南西贡。这里就跟何鸿燊有关系了。”
说到这里,叶汉望着何鸿燊说:“当时你父亲何世光躲避股灾,带着你的两个哥哥,在西贡开了一间赌场。我便在他的地盘上也开了一间。可是赌场开张很久了,傅老榕的大部分投资迟迟不到,怎样催也没有音讯,这时我才知道中了他的计。场面铺得大,资金又不足,该死的赌场缠着我,丢掉又不舍不后来又跟傅老榕派去的合伙人发生矛盾,简直是焦头烂额,只要想起这是傅老榕的计谋,我就气愤不平,我不能让他继续得逞、我要返回澳门,跟他争夺赌牌!我把西贡赌场顶让出去,就这样回澳门来了。”
霍英东说:“你重点介绍两次竞投失败的原因,过程能省略的就省略。”
叶汉说:“那两次都是明标竞投,不过明标竞投也不是投标人面对面公开叫价,投标人是背对背的,了解各方出价的,只有澳门政府中的有关官员,我在官方有内线,初次传来消息,傅老榕出价120万,我想一炮打赢,开口180万,超过他60万。可是他在官方也有内线,听说我出180万,他也紧跟,也出180万,不比我多,也不比我少。怎么说我也要压住他,又加了30万,提高到210万,最后听说,他也加到了 210万。我再也不想加了,为什么呢?你既然出价给我,我就不怕你,同样的价码,也一样可以分出大小来,‘点数相同先为大’。赌博不也是这种规矩吗?于是等结果。结果他赢了,说是政府有规定,在出价相同的情况下,原持牌人有经营优先权。这是第一次失败的情况。从这次失败我得到了教训,教训是什么呢?我认为,只要所谓‘原持牌人经营优先权’不取消,就很难、或者就根本不可能有谁能夺到赌牌,不管谁出多么高的价,傅、高家族都会拼命跟,只要跟住他就赢了。这里面的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细说了。
叶汉停了一下,接着说:“总结第一次教训之后,我认为,要想战胜傅、高家族,正面强攻是无法得手的,必须打迂回战。这迂回战的目标不是傅、高家族,而是澳门政府,或者说是葡国政府。我调查了‘泰兴’多年来的收益情况,和每年向政府上缴赌税的情况,发现了一个大问题,1937年的赌税是120万,第二年猛增到180万,后来逐年递减,而‘泰兴’赌场的利润却不断增大,这说明,政府得到的太少。此后,我历数澳门政府的业绩如何令人失望,又把其原因归咎于政府囊中羞涩,建议澳门政府提高赌税,让能力强的人执掌澳门赌业专营权。我请了两位外籍律师,拟了一份报告,并附上第二次竞投申请书,交给了政府。这一次我又失败了。开始很意外,但没过多久,我就感到合情合理了。第二次‘泰兴’胜出之后,这时傅老榕已经死了,高可宁召见我,他告诉我,他看到了我写给政府的报告,让我死了这条心,说只要‘泰兴’在,政府就不会采纳我的报告中提出的建议。这次,高可宁的确希望我去替他经营赌场,说过让我随意挑一间赌场,但条件是不能入股,待遇可以商量。我跟他商量个屁!我叶汉如今已50多岁了,怎么可能再跟别人打工!我发誓这辈子哪怕什么事都不干,也要把澳门赌牌夺到手。我考虑这是一场大战,靠自己一个人怕不行,得找一个帮手,首先就找了叶德利……接下来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了。我就先说到这里。叶德利接着说!”
叶汉一边说,一边指手画脚,不断地摆出一副长官的架式,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命令式的口气,若是何鸿燊,即使不跟他干起来,也会不理他。而叶德利是个性格极为随和的人,他毫不在乎叶汉的态度,觉得何鸿燊加入进来,他那份投资的保险系数就大了,因此叶汉叫他发言他就发言。
“我就简单说一下里斯本的情况吧!其实,除了老霍,其他人都听我说过无数遍了。情况是这样的,我到里斯本一查,发现叶汉的两次投标申请以及后来的那份报告,根本就没有送到里斯本去,被澳门政府卡住了;接着我又了解清楚,原来葡国政府有规定,参加澳门赌业竞投的申请人和以后的持牌人,必须具有葡国国籍。原来,叶汉搞了半天,连基本资格都不符合,他完全是白忙乎了!要不是我到里斯本跑这一趟,说不定叶汉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还在白忙乎!瞎子点灯白费蜡!……
叶德利越说越起劲,话中半开玩笑半带刺,叶汉便坐不住了,跳起来喊道:“放屁!谁白忙乎了?谁被蒙在鼓里?我白忙乎了吗?没有我,谁向政府写报告?没有我的报告,马济时会改变投标办法?你这是胡说八道,埋没我的功劳!……”
叶德利笑起来,他好像是故意逗叶汉发火。
霍英东总是充当“灭火机”,这时赶紧说:“行了行了!继续讨论正事。我来说几句吧!”
待大家注意力集中之后,霍英东态度严肃地说:“从叶汉和叶德利介绍的情况看,我认为有几点值得特别注意。第一,澳门政府是个穷政府,葡萄牙不会拿钱到澳门来,澳门本身也没有什么工业,屁股大一块地方,想发展工业也很困难,因此,葡国政府可能会采取长期扶持澳门赌业的政策,马济时的改革措施透露了这一点,决不能认为马济时的做法是孤立的。他希望有新的持牌人,无非是想多征一些赌税,这一方面给我们提供了机会,但也给我们出了难题。没有拿到赌牌之前,我们可以建议这个,建议那个,说得天花乱坠,为了讨好政府嘛,为了打败对手嘛,当然是要投其所好。但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建议是写在投标书上的,是有法律效力的,一旦夺得赌牌,我们就得兑现。因此,我认为,在向政府建议什么时,一定要注意分寸,要提那种既能引起政府重视、增大胜数,同时我们又可能兑现的建议。第二,马济时取消原赌牌持有人的经营优先权,表明了他对傅、高两大家族以往的纳税情况和经营情况是不满意的,我认为,澳门政府对傅、高家族最不满意的地方,还不在于他们每年上缴的赌税太少,而是没有做到逐年有所增长,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获得的那一大块利润,完全与澳门无关,比如傅老榕,他从澳门赌场赚的钱至今恐怕不会少于10个亿,但是他把那些钱投资到香港、美国,还有加拿大,而对澳门却几乎没有投资。澳门政府当然不喜欢这种人,为了从政策上保护开赌,政府担当恶名,好处却少得可怜。政府愿意把赌牌交给这种人吗?除非马济时又是一个贪官。第三,纸包不住火,我们的挑战行动,很快就会被傅、高家族的人察觉,为了和我们争夺赌牌,我们要估计到他们可能会以全新的状态出现,也向政府提出大量有益于澳门发展的建议。所以我们也不可过于保守。第四,也是我想说的最后一点,这就是投标时的标价问题。这个由大家来商量,我就不多说了。”
问鸿燊欣喜地望着霍英东,认为他讲得非常好。霍英东这时还未满40岁,平时并不健谈,但他很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并能抓住要害,关键时刻便能说出一番有分量的话来。
叶汉也不停地点头,显然也很赞赏霍英东的发言。
接着,大家开始具体讨论向政府承诺那样一些条件。
何鸿燊说:“我觉得,对繁荣澳门能做出多大贡献,是新政府考察竞投者的主要标准,从标价高低和持牌人所获收入的投资方向来比较,我认为,政府更关心后者。我建议写上这样一条:如果投得赌牌,除保证及时缴纳专利税外,还将拿出赌业收入的10%,捐作慈善用途,而其余的90%,统统在澳门投资,保证不向澳门之外的地区投一分钱。投资的项目可以是疏通水道、兴建酒店和民宅等等,总之,从赌场赚的钱,完全用来建设澳门、繁荣澳门!”
何鸿燊霍英东又提议说:“再加上一条:如获牌照,我们将尽快兴建码头、公路等公共设施,改善澳门的交通,特别是使往返港澳的时间缩短,以吸引更多的香港人到澳门来旅游。”
叶汉说:“你们两个的提议我都同意,其实,在几年前的报告中我都提过,只是没有这么具体罢了。不过,何鸿燊提出的那个90%,大家可要想仔细,白纸黑字,到时想赖是赖不掉的。”
叶德利对这个90%有点想法,这就是说,红利也不能由自己做主,想怎样用就怎样用了,这样的话,自己这双脚不就被拴死在澳门了吗?但他见三人都同意了,也不想从中作梗,只是叹道:
“这是一道高门坎,恐怕没人能跨过。只是把我们自己也堵死在里面了!”
叶汉笑笑:“那么你是不同意了?”
叶德利马上说:“谁说我不同意了?同意!”
“那好!”叶汉又说,“我在以前的报告中还有一条:投得赌牌后,保证逐年增加赌税。看看要不要写上去?”
大家各自思考了一阵,纷纷发言说,这一条最好不要写,有这个90%就够厉害了。况且这个90%并不是无偿付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生意,而且是个不确定的数字。逐年增加赌税则是个硬指标,因为现在的标的就是300万,以后究竟每年能赚到多少,至少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叶汉也同意不加这一条。
四个人的意见逐渐统一,最好商议出价的问题。
标价是投标书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标价过高,固然对自己不利,但标价太低,又有可能被对手击败。所以,标价本身就像一次赌博。
澳门政府这次规定“暗标竞投、价高者得”,公布的底价是300万元。
他们的竞争对手“泰兴公司”会出什么价码,是他们最想知道的,但像这种高度商业秘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呢?
据一些无法证实的小道消息说,在这次四人会议上,价码并没有确定下来,他们准备再作深入的调查研究。但通行的说法是,他们确定了价码,具体数目是316.7万元。
这种标价在许多人看来,都感到有些疑点。后面很快会说到。
投标书内容大体拟好之后,下一步就是委托律师正式起草,并办理投标手续。
叶汉在整个准备工作的过程中,事事以中心人物自居,好像生怕别人抢了他的角色。他不光凡事挑头去做,而且所有开销都从自己口袋里掏钱。这时,叶汉又开始分派工作了,他指指何鸿燊:“你活络些,跟我去物色律师!”又对霍英东和叶德利说:“你们等在这里,我们回来立刻办手续,别乱跑啊!我们马上回来。”
由于气氛热烈,何鸿燊忍不住朝霍英东扮了一个鬼脸。
霍英东和叶德利在旅馆等候。没多久,叶汉和何鸿燊回来了。叶汉满脸怒气,眼睛都红了。
“怎么回事?”霍英东忙问。
“X他老母!”叶汉破口大骂,“傅、高两家赶到前面了,澳门的挂牌律师全被他们收买了!”
原来,澳门政府有特殊规定,凡受委托办理投标的律师,必须在澳门挂牌(即属葡国认可的律师),叶汉等人的香港律师是插不上手的。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越来越紧张。
叶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蹿来蹿去,一刻不停。
霍英东比较冷静,他问叶汉:“难道就没有一个律师愿意帮助我们?”
叶汉停下,想了一想,一拳击在掌心,叫道:“对!有一个叫卢巴度的,我跟他打过交道,他是葡国律师……”
“那就快去找他!”霍英东说。
“只是,”叶汉露出难色,“这家伙有过一些丑闻,在行内口碑不太好。”
霍英东问清卢巴度并没出过什么大事,便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或许正因此他们才不会收买卢巴度。”
经过商量,大家决定用卢巴度,并由叶汉去与之谈妥。
谁知道,叶汉找到卢巴度,才说明来意,卢巴度吓得脸色大变,连连摇手说:“求求你,还是让我吃口太平饭吧!”
原来卢巴度已经受到了恐吓。
但经过叶汉的耐心劝说,卢巴度算是勉强答应下来了。
1961年10月,对于澳门来说,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月份。因为在这个月中,叶汉的四人集团和原持牌人“泰兴公司”将决出胜负。10月中旬,双方的准备工作均已就绪。但是在最后关头,叶汉这方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险一些使他们的竞投工作前功尽弃。
这是在投标日期届满的头一天。
据说是由于投标书的内容需作部分修改和补充,因此投标书必须重新拟定。
叶汉再次去找卢巴度。
但他转眼工夫就回来了,大声惊呼说:“不好,卢巴度失踪了!”
这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大家怔过一阵之后,个个心急如焚。
何鸿燊马上想到自己在澳门的那些宿敌。霍英东、叶德利都知道,他在澳门除了大家的对手傅、高两大家族之外,还另有仇人,为了他的安全,更为了竞投中不要节外生枝,曾私下叮嘱他尽量少出面,既然叶汉乐于到处露脸,就依叶汉好了,但何鸿燊还是忍不住,多次出面和澳府交涉有关事项,结果被仇人发现了。何鸿燊猜测那些仇人已经跟傅、高家族暗中联手,企图使他们的投标计划胎死腹中。因此他说:
“卢巴度在这种时候失踪,会不会是被他们绑架了?”
叶汉对何鸿燊在澳门有仇人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但他主要怀疑是傅、高家族下的手,说道:
“被暗杀也难说!不管怎样,明天是最后期限,想再换律师已来不及了!”
叶德利说:“肯定来不及!符合条件的律师,别说一时难找到,就是找到了,还要办一大堆的手续,事事顺利时间也不够。”
关键时刻,霍英东又说出了他与众不同的看法,他平静地说:“我认为,卢巴度既不可能被绑架,更不可能被暗杀。理由有两点,第一,在正常情况下,这时候代理律师的职责已履行完毕,如果要绑要杀,也会提前进行,不会拖到现在;对手并不知道我们现在又要修改投标书,又要用到卢巴度;第二,傅、高家族不一定会干这种蠢事,他们难道敢于低估我们的势力吗?如果真的绑架或暗害了卢巴度,一且被我们查出。他们便会不战自败……据我分析,卢巴度这人胆量很小,另外对我们也缺乏信心,担心我们一旦失利,他在本地便难以立足。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躲藏起来了!”
大家一致认为霍英东的分析很有道理。
叶汉说:“澳门只有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我们派人分头去找!”说罢又开始分派工作,他对何鸿燊和霍英东说,“你们两个不要出门。”然后对叶德利说,“我们两个分头去找!把你的车队调动起来!”
澳门有属于叶德利的赛车队,他立即召来几个赛车手,开着车四处寻找卢巴度。
叶汉也搞了一辆轿车到处转,凡是卢巴度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他的踪影。直到傍晚的时候,叶汉的车子从南环上,正巧遇见律师卢巴度的车子从中央酒店过来。
叶汉立即下车,不由分说地把卢巴度“押”回旅馆。
卢巴度哭丧着脸哀求道:“叶老板,你这次投标的胜算这么小,我怕帮了你以后,来日会被人寻仇,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叶汉听罢,当场就想把律师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来臭骂一顿,但这次他算是忍住了。在叶汉等人耐心劝说下,卢巴度最后答应再帮一次忙。
这个夜晚,卢巴度连夜赶工,完成投标书。叶汉、何鸿燊、霍英东和叶德利四人守在一旁,均彻夜未眠。
澳门政府办公厅规定,投标截止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5时整以前。
转眼就是第二天了。
竞投双方都派出探子,到澳门政府办公厅摸情况。
上午,双方都没有动静。
这是因为双方都提防得很紧,担心先交了投标书,标出的价码被政府内的人泄露给对手,所以故意拖延,想等到最后时刻呈交,那时,即使被泄露,对手也来不及改动。
据说,傅老榕和高可宁两人的儿子到澳门政府办公厅,呈交投标书的时间是当日下午4时50分;而叶汉等人是在他们离去之后才呈交的,时间是4时55分,比对手迟交5分钟。就这五分钟,决定了胜败。
开标结果是这样的:傅、高家族出价315万元;叶汉一方出价316.7万元,仅仅只比对手多出1.7万元。
澳门政府宣布:澳门赌业专营权由叶汉等人夺得,从此开启了叶汉与何鸿燊并驾齐驱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