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我读高二,印象中那是只上两年就可以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届。
那年春末夏初的时候,我的家乡涌出了一个请“八仙女下界”算命的热潮。说白了就是请神扶乩。
我经常听父母或是亲戚讲,昨天晚上谁家谁家请来了“八仙女”,有问必算,而且灵验得很。
据说那位下界的仙女是太平天国的女将洪宣娇,她去世之后被玉皇大大帝收为了义女,于是便成为“八仙女”。对这类传言我常常是一笑了之,毕竟“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我,并不相信请神啊仙啊命运什么的。
然而有一天傍晚,我放学回家时,母亲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快点吃晚饭,今天我要带你去算算命,看你夏天能不能考上大学。
原来,母亲在镇上一家服装厂工作,她身边总有几个年轻的徒弟,其中有两个住在离镇不远的一座村子里。
那天她们村子里一有户殷实人家打算请“八仙女”下界,由于请仙需要有两位年轻的女孩子参与,那人家就请了她们。她们很好奇,便一下子答应了,而且邀请母亲也去看看。母亲很乐意,因为她太关心我的学业了,能不能考上大学自然是至关紧要的事。
经不住母亲的劝说,我匆匆吃过饭,来不及做作业,便跟着母亲上路了。
约莫20分钟后,我们便到了请仙的人家。那是一座典型的苏北农村的住宅,很宽敞的三间大瓦房,正门朝南,两间厨房记得是朝西向的,没有砌院墙。
走进客厅时,里面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靠里的条形长桌上整齐地排放了香烛,客厅中央是一张一米见方的“八仙桌”桌子上厚厚地覆盖着一层雪白的米粉。
屋子里除了主人与母亲的两位徒弟外,还有三、四位邻居。
大家小声地寒暄几句,然后默不做声地站在两边,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男主人拿出张下方插着一根筷子的崭新撮箕来,然后让两位女孩分别站在桌子的东西方向,两边用手托着撮箕,那根轻轻插入桌上的米粉内筷子,便是仙女写字显圣的笔了。
钟敲八点,男主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屋子里的香烛点燃,然后走到门外。他朝天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然后大声说道:尊敬的八仙女,人间有事相问,务请分身下界。如果来了便写个“来”字。
我紧张地盯着那支筷子,心里并不相信那张撮箕会自己动起来。等了一两分钟,撮箕一动也不动。
再添香!男主人一边说,一边回到堂前打开一包香来点上。他再次走到门外,朝天恭恭敬敬地磕头:请仙女写来字。
伴随着旁观人群的一阵惊喜,撮箕下那支筷子,真的在米粉上写出了一个工整的“来”字。
男主人忙跪到“八仙桌”前,问道:请问八仙女的主人是何人?
筷子居然轻动,沙沙着响,米粉中出现了“洪秀全”三个字。
我记得十分清楚,那三个字写得就像孩童写的一样,歪歪斜斜的不周正,三十多年后,。我在网上看到洪秀全的亲笔字,与小时候看到的一样。
吃惊之余,我盯着母亲的两个徒弟,她们一声不吭地捧着移动的撮箕,带着一点紧张。事后有人怀疑她们参与作弊,但我绝不相信,因为她们俩基本没有动!
在“确认”了神仙的身份之后,男主人问了一些他来年的出行、建筑方面的问题,一般都是请“八仙女”作简答,答完后女主人用苕把扫平米粉。
其后,邻居们也凑上前,跪问了他们关心的问题。也有人出于好奇,问了一些有关仙女“私人问题”,筷子一一给出答案。
轮到我提问了。在母亲目光的催捉下,我学着他们的样子,跪至桌前,问道,今年我要考大学了,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能考上请神仙写个“是”,否则写“不”。
米粉上清楚地出现了一个“不”。
按母亲事先交待的,我又问道:如果我再上高三,明年能不能考上?
旁观的人们发出惊喜的声音,原来这次我得了个“是”。
我接着问:那我会考到哪座城市呢?
也许是神仙有些不耐烦了,这次米粉上出现了一个较草字。旁观者说,好像是个“盐”字,大既是要到“盐城”上大学了!
在请仙结束后,大家都围着那两个执撮箕女孩问个究竟,她们说很紧张,像是有人在推着那个撮箕,自己只是跟在后面动。
那年夏天,我的高考失利。由于语文、数学、英语考得还行,父亲建议我到一所重点中学跟读高三。
没多久,上面禁止搞迷信活动,请仙的主家被叫去政府谈话,我后来基本忘记了这件“扶乩”的事。
在高三下学期,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感觉,在大学预考时顺利过关,并挤入了全县英语专业考生的前十名。高考时,我发挥基本正常,以专业97、总分486进入本科线,并成了全县英语专业考生的第三名。
八月里,我终于被扬州大学(当时的扬州师范学院)录取,是本二批次的第二志愿。记得第一志愿是东北的某学院。
当我拿到了白底红字的“扬州师范学院”校徽时,看着上面毛体的草书,我突然想到了“八仙女”在米粉上写的字,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像“盐”的繁体草书,分明就是校徽上的“扬”字!
这件神奇的扶乩经历,对于我一直是个灰色的记忆,像一个谜一样令人不可思议,但又不能不信。
如今一些大学生热衷于“请笔仙”的报道,我也找到了2005年7月20日新浪网《科学探索》栏目,所载的复旦大学心理学教授孙时进先生的分析。
孙先生认为,在“请笔仙”时,是内心的虔诚让“自我暗示的信号悄悄潜入她们的内心之后,撞击着敏感的神经,信号不断地得到放大,不断地被强化,直至她们的手不受控制地运动起来”,于是笔就“自动地”书写了。
记者称这个解释“拨开了笼罩在笔仙现象之上的重重迷雾”,但我心头依然迷茫,因为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两位女孩根本不可能“虔诚”,而且我亲眼所见的不是“笔仙”杂乱的符号,是一个个漂亮的汉字。
或许,这个世界似乎真有科学很难解释的谜。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相信科学。
据说有玩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