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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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中元节,那今天就为你介绍一本关于中元节的书,名字叫《中国中世纪的鬼节》。
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国民间的“鬼节”,这个节日还有很多名称,比如“七月半节”“中元节”“盂兰盆节”。虽然“鬼节”和现代生活之间的关系不断减弱,但不可否认,它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直到民国时期,北到黑龙江,南到海南岛,每当七月十五,许多人还是会祭扫坟墓、悬挂纸钱、放河灯、做法事。
在这一天,古人的讲究尤其多,比如身上不可以携带红绳、铃铛,否则容易吸引鬼魂。当天最好不要游泳,否则会被鬼算计。晚上要早点睡,因为人气在深夜的时候最虚,熬夜的人会被厉鬼带走。如果晚上万不得已要出门,最好结伴而行,但要记住,出门的时候彼此不要喊名字,喊出名字会被鬼魂抓住把柄;彼此也不要勾肩搭背,因为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头顶和左右肩膀各一把,只要灭了其中一把,就容易被鬼上身。
鬼节留给今天的并不只有饭后闲聊的谈资和祭祀扫墓的传统,鬼节可能是中国所有传统节日中最具有哲学思辨和宗教色彩的,仅仅鬼节名称就能折射出丰富的文化光谱,“鬼节”是民间的朴素叫法,佛教叫它“盂兰盆节”,道教的叫法是“中元节”。
只可惜,在中国的历代文献中,介绍节庆故事、风俗活动的确实不少,但大同小异,基本上是事实罗列,缺少深入分析。今天这本书是学界少有的对鬼节进行系统性研究的专著,作者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宗教学系终身教授太史文,他在东亚宗教研究方面成果卓著。这本《中国中世纪的鬼节》是太史文在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订出版的,国内再版过两次。本书译者是清华大学历史系的侯旭东教授,国内研究魏晋南北朝史的专家。
古人常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关于七月半鬼节这个课题的研究同样如此。中国人身处文化传统中,掌握大量的细节是优势,但也很容易让我们顾此失彼。反倒是身居大洋彼岸的太史文,可以隔岸观火,从局外人角度进行考察。作者综合宗教学、社会学、历史学的研究方法,深入讨论了很多问题,比如鬼节是什么时候正式产生的?这个节日与中国古人、中国古代社会的关系是什么?为什么这个节日能在中国古代持续上千年?
以前民俗学者在解释七月半鬼节兴起的时候,会倾向于解释这是佛教传入后带来的,但作者认为,七月半鬼节有深厚的本土根源,它是在本土传统基础上结合佛教和道教形成的。有关鬼节的故事叙述中,“目连救母”神话最著名,“目”是眼睛的这个“目”,连是“连续”的“连”,目连是佛的弟子,神通第一,这个故事是讲他如何拯救自己的母亲的。作者用了大量篇幅分析这个故事背后的深刻内涵。一个来自域外的神话故事之所以能担当一个重大节日的叙事内核,不只是因为“目连救母”神话符合中国人的孝道观念,还因为“目连”这个形象符合中国的“巫”文化,“巫”是“巫婆”的“巫”,因此受到中国古人的追捧。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一个节日能走进千家万户,并持续上千年,一定是因为它深深扎根于每个社会细胞中。同样,七月半鬼节的流行背后有个历史事实,这就是中国古代的僧人不再远离尘世,而是走入普通人家成为世俗生活的一部分,而这得益于“目连救母”故事的广泛传播。
关于本书的书名《中国中世纪的鬼节》,你是否觉得奇怪,为什么关于“鬼节”这个话题,作者只考察了“中国中世纪”呢?所谓的“中国中世纪”是指从魏晋到隋唐这几百年的历史。作者之所以重点考察这几百年,是因为鬼节的形态很稳定,唐代时定型后基本没有发生特别大的变化。所以,搞清楚“中国中世纪”的鬼节是怎么回事,也就能大致看懂“鬼节”这个传统节日背后的门道了。
下面,我们分别看一下,糅合多种意义的鬼节是怎么诞生的?以“目连救母”为核心叙事的鬼节又是如何深深嵌入中国社会的?
第一部分
首先看,“鬼节”是怎么诞生的?
很多人认为,“鬼节”在中国出现,和佛教传入发展有很大关系。
唐代的人就采用了佛教的说法,把鬼节称作盂兰盆节。所谓“盂兰盆”,“盂兰”是外来语音译,意思是“倒悬”,“颠倒悬挂”,描绘倒悬在地狱中的人们的可怜命运,“盆”是个中文词,指放置贡品的器皿。相传,在七月十五盂兰盆节这一天,掌管地狱的阎罗王会打开地狱之门,让关押的鬼魂出来自由活动。这时,人们会把物品放置在器皿中施舍于众僧,请他们帮助逝去的祖先脱离地狱的倒悬之苦。
不过,追根溯源的话,“盂兰盆节”是受印度独特气候影响而形成的节日。佛教起源于南亚,南亚大部分地区都受热带季风影响,全年分热季、雨季和凉季。
在雨季期间,佛教的出家人无法到处云游。在这个背景下,一个传统逐渐形成了。大致对应中国农历每年五月十六到八月十五,印度众僧会安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断绝尘缘,坐禅苦修。佛教界称之为“结夏安居”制度,也称为“夏安居”。经过三个月的“夏安居”,众僧积蓄了法力,信众们便会举行“供僧衣节”,通过向众僧布施,来换取众僧释放法力,消灾赐福。
后来,佛教传入中国,佛教的各项制度也开始在中国僧人中推行。作者提到,唐代是吸收印度和中亚文化的关键时期,那时的长安不只是唐的都城,也是亚洲世界各方商旅、僧众和游客往来相聚的大都会。正是在这个时候,来自印度和中亚的宗教思想,加速融入中国文化中,鬼节便是在这时正式出现的。其实不只是鬼节,中国民间宗教的许多典型特征,都是在唐代产生的。比如,中国古代层级化的佛道神仙谱系,宏大的神佛人鬼世界观是在唐代出现的;好人死后升天,坏人死后下地狱的系统化构想也是在唐代形成的;甚至,僧人、道士也是从唐代时开始,密切参与普通中国人的日常生活。
回到我们今天说的鬼节。盂兰盆节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也会经历本土化改造。之所以要改造,最直接的原因是中国与印度的气候不一样。印度大部分地区是热带季风气候,一年中有比较漫长的雨季,但中国大部分地区主要受温带和亚热带季风气候影响,农历的四月到七月雨水比较多,于是,中国僧人便将“结夏安居”日期从原来的农历五月十六到八月十五,前移一个月,调整至四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到七月十五,夏安居结束时,中国的信众也会举行类似于“供僧衣节”的盛大仪式,为寺院设斋供养僧人,并为堕入饿鬼道的亡灵施舍食物,让他们饱餐一顿。所谓“饿鬼道”,是佛教常说的“六道”之一,生前作恶的人会沦为恶鬼,在这里忍受饥饿的痛苦。就这样,佛教的盂兰盆节为中国古代的“鬼节”铺上了一层底色。
不过,在今天,相比较于“盂兰盆节”,我们更熟悉的是“中元节”这个叫法。
什么是中元呢?“中元”是道教“三元”之一。道教的“三元”理论有很多种解释,它可以指天、地、人的元气,也可以指人体内三位神灵,最流行的解释是,“三元”是三位法力无边的至尊神:上元天官、中元地官和下元水官。上元天官的生日是正月十五,他负责为人间赐福。下元水官的生日是十月十五,他负责帮助人间解除厄运。而中元地官的生日是七月十五,他主管赦罪和忏悔。
你看,在道教解释中,与上元天官比起来,中元地官的出场总会带着一丝不祥和的气氛。在七月十五当天,天上的神仙、山中的魔鬼、地下的鬼魂都有机会造访人间,人间的修仙者也有机会上达天庭。为了避免被无序混乱的力量伤害,道教主张,人们应当把食物、果品、珠宝等献给诸神,或者是道士。这样的话,来自天上的神灵被伺候周到了会满意;来自地狱探亲回家的祖先之魂,也会在道士的帮助下摆脱地狱之苦。
听到这儿,你有没有觉得,通过贡献食物帮助逝去的祖先摆脱痛苦这一点,跟佛教的盂兰盆节很像。
没错,道教节日的发展其实受到佛教的深刻影响。中国古人讲究“未知生,焉知死”,中国人很少去认真考虑关于死亡的话题,诞生于本土的道教最初在死亡这个问题上缺乏理论。佛教传入前,中国人的阴间是鬼魂永久居住的世界,没有审判,也没有轮回,一片混沌。但对死亡问题的解释,是任何宗教都避不开的。贾行家老师曾在《文化参考》中提到,解释死后世界是宗教的核心权力,人们接受谁的设定,就等于是皈依谁。
当佛教传入中国,人们惊讶地发现,原来死亡的概念竟然能那样丰满。在佛教的地狱设定中,有十八地狱,各类刑罚,阎罗王在此惩处曾在阳间造孽的人。这种设定不仅生动,而且有理论支撑,立刻就征服了中国老百姓。中国本土的道教从业者慌了神,为了不被佛教彻底抢走市场,于是开始补课,道教也制造出自己的阴间,并增加审判和惩罚功能。我们前面说的,上元天官、中元地官和下元水官负责赐福、赦罪和解厄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
说到这儿,你可能会更加相信,鬼节追根溯源,似乎就是佛教的盂兰盆节。其实,鬼节并不全是舶来品,查阅史料你会发现,早在汉代,鬼节的雏形就出现了。那时佛教还没有在中国本土广泛传播。
汉代的鬼节雏形是什么样的呢?
中国古人的绝大多数活动都是围绕农耕展开的,你会发现,很多中国的传统节日,都跟农作时间有关。农历七月十五也同样如此,这是个很独特的时间节点,它处于夏至和秋分之间,这段时间不只气候在变化、季节在轮替,天地间的各种生命其实都处于生命时段的转换中。汉代初年的儒家典籍《礼记》中有一篇《月令》,讲的是古人理想化的每个月的农业活动和朝廷事务。农历七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天子应当亲自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去西郊举行迎接秋季的祭祀典礼。这个月庄稼成熟,天子要用新收获的谷物进行祭祀,供奉给祖先。除了天子和贵族以外,汉代普通人也会过七月十五。《史记·滑稽列传》记载,当时的农户人家会准备猪蹄和美酒来祭祀农田之神,以祈求五谷丰收。
你看,汉代人的七月半主题是丰收,还有祭祀和供奉逝去的祖先,这两个主题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呢?
回到中国古人最敏感的农作时间这个问题上。农历七月其实象征着多种对立调和,其中既包括炎热和清凉、成长和成熟的对立调和,也象征着阴与阳、生与死的对立调和。
在民间传说中,农历七月初七是苦命情侣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原本牛郎和织女之间被银河阻隔,不能相见,到了七月初七这一天晚上,也就是七夕,他们才能渡河相会。中国古人认为,在农历七月,不只牛郎可以见到织女,活在阴间的祖先灵魂也可以返回阳界来看望自己的亲人。
你看,汉代人七月半的主题不只有丰收,还有亲情伦理。中国古人非常重视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传承,于是要在七月十五,也就是处于农历七月中位的这一天,按例祭祖,向祖先报告秋天的收获。
在这里,我们试着比对一下前面提到的三种有关鬼节起源的说法。中国本土的七月十五,关键词是收获庄稼、缅怀祖先;佛教盂兰盆节的关键词是供奉众僧与解救先人;道教中元节的关键词是供奉道士、忏悔赎罪、解救先人。你有没有发现,这三种起源有一个显著的相似之处,这就是以食物为媒介与逝去的祖先建立联系。
其实,在中国古人看来,无论是鬼节,还是盂兰盆节或中元节,并没有太大区别。这并不是因为普通人文化水平低,过得不讲究,作者提到,早在唐代,就连皇帝举行的祭祀大典,同样会混杂佛教和道教多种因素。对于多数人来说,是道士还是和尚不重要,灵验就行;过谁的节也不重要,只需要围绕“丰收”和“祭祖”这两个最关心的话题展开就行。所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狱是由佛道共同管理的,按作者的说法,阎罗王是佛教中的角色,他被安排在道教的太山都尉的管辖之下,佛教中地藏菩萨的形象有点像律师,他在帮助鬼魂辩护,免于残酷的报应,佛道双方配合得井井有条。
第二部分
接下来,我们看鬼节如何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生根发芽,并深入千家万户,成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要围绕一个故事展开,这便是“目连救母”。可以说,这个故事是中国古代鬼节的叙事内核。当人们讲到鬼节的时候,往往要从“目连救母”说起。
许多经书都记载了“目连救母”的故事,但主要的情节是基本一致的。相传,佛陀有位弟子名为目连,他的母亲常常杀生,贪图口腹之欲,生活奢侈挥霍,结果死后堕入了地狱饿鬼道。在地狱中,母亲的肚子如同水缸一样巨大,饥肠辘辘,但喉咙却像芦苇管那样纤细,无法进食。看着母亲受苦,目连使用神通来到地狱,想把饭菜端给母亲,却总是无法靠近。目连又使用法力,使盛满饭菜的钵盆飞到母亲面前,饭菜却立刻化为火炭。目连甚至想与母亲交换位置,替她遭受惩罚,却无法做到。于是,目连向佛陀请求帮助。佛陀被目连的孝心感动,指示他在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用盂兰盆盛着百味五果、饭食素斋供奉十方众僧。最终,凭借这个大功德,目连的母亲脱离了苦海。
你肯定感受到了,这个故事中浓烈的“孝”的色彩,这是中国古人最推崇的美德。但请你注意,这个故事不只是在告诉人们,“孝”很重要,也是在告诉我们,什么才是“孝”。
故事里有这样一个情节,目连想尽各种办法帮助母亲,甚至提出替母受折磨,但问题就是解决不了。作者认为,这个情节其实是在向古代的民众传达一个观念:父母的恩情到底有多大呢?大到子女无论做出多大的牺牲,都难以回报那份恩情。
更重要的是,“目连救母”的故事诠释了“孝”的一个深刻概念,这就是“善待死者”。
作者在书中引用了20世纪英国女作家裴丽珠记载的一个故事。在七月十五这一天,不少人因为路途过于遥远,没法赶到祖坟亲自祭拜,于是朝着祖坟的方向烧纸磕头。这时,一位叫小龙的孩子,由于不明事理,在这个肃穆的场合大喊大叫。他的母亲立刻把他拉到一边,严肃地跟他说:“今天,所有逝去的先人都会离开坟墓来到我们这儿。”小龙问:“妈妈,为什么他们会回来呢?”母亲回答:“因为他们爱我们,而且希望我们也爱着他们,并且祭祀他们。所以,对他们不敬是非常错误的。”小龙听到后,也学着大人模样,重重地磕了头。中国古代的孩子们,都会在小的时候上“善待死者”这一课。
在中国传统社会,一个家是由生者与死者共同构成的。中国人是最重视亲情的,善待逝去的先人,仅仅记住他们是不够的,还要帮助他们脱离苦海。在“目连救母”的故事中,目连的母亲脱离苦海,是因为目连获得了佛陀的帮助。同样,要想让逝去的祖先摆脱痛苦,少不了众僧帮忙。中国古人相信,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阎罗王会打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的鬼魂暂时走出地狱。在这个月里,生活在阳间的人们不可以嫁娶和搬家,也就是不能享受婚嫁之喜和乔迁之喜,而是应该专注于“善待死者”,请来僧人,为死去的亲人拜祭招魂,做法超度,化解怨气。
说到这儿,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僧人本应是超脱于尘世的,但在中国古人的生活中,僧人却像郎中、商贩一样,竟然成了生活的组成部分。哪家哪户有丧事,僧人收了钱就会上门做法事。在公元4、5世纪,佛教已经作为一种社会制度进入人们的日常中。摆脱尘世的僧人,为什么会成为世俗的一部分呢?
作者认为,这正是鬼节带来的改变。在七月半鬼节当天,人们向僧人施舍食物,作为回报,僧人利用法力帮助信众们的祖先摆脱苦难,这在事实上形成一种交易。久而久之,僧人在世俗生活中变得非常重要。人们也渐渐相信,僧人当初出家,并不是抛妻弃子忘恩负义,而是要通过出家的方式来获得普度众生的法力,然后再利用这种法力去拯救祖先。
还是回到“目连救母”的故事。中国民间流传着许多版“目连救母”的故事,其中有一版是《目连救母变文》。“变化”的“变”,“文章”的“文”。变文是唐代兴起的一种说唱文学,讲故事中穿插着演唱。这一版故事交代了目连救母之前的一些情节。目连虽然是僧人,是佛陀的弟子,但他不是贸然抛弃一家老小出家的,而是在双亲过世,并守孝三年后才出家的。换句话说,目连开始僧人生活前,先严格履行了符合中国传统的家庭义务。
你看,“目连救母”故事实际上为僧人出家的行为做了解释。原本,僧人离开父母妻儿是无情无义的行为,但有了“目连救母”的故事和鬼节这个节日,出家也变得可以接受了,不会与中国传统主张的“孝”发生冲突。
这也反映出一个事实,佛教之所以能在中国迅速传播,是因为它在不断调整,努力实现本土化,最终融入普通中国人的家庭,成为社会细胞的一部分。
作者认为,“目连救母”的故事之所以能风靡中国,不只是因为它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孝道,还因为目连非常符合“巫”的特征。
今天我们提到“巫”,可能会首先想到西方的巫师,其实“巫”是中国本土宗教最重要的形式之一。中国古人把男性巫师称作“觋”,这个字左边是“巫”,右边是“看见”的“见”,把女性巫师称作“巫”,后来性别不再重要,男女合称“巫觋”。无论称呼是什么,“巫”最大的特征便是他们强大的沟通能力,他们可以在人、神、鬼之间传递信息。
“巫”如何沟通人、神、鬼呢?作者在书中提到两种方式,一种是降神附体,也就是我们常在影视剧中看到的“跳大神”的那种情景。还有一种是飞速往来传递信息。这两种方式都需要有强大的法力。恰好,目连的形象设定就满足这一点,他可以往返于人间、佛界、地狱,可以使用法力把饭菜传送给母亲,这是中国人心中典型的“巫”的形象。
如果你对中国的佛教知识感兴趣的话,你还会知道,目连是佛陀众多弟子中,法力最出色的一位,他可以敏锐地感受到其他世界的声音、光线和味道。另外,《净土经》记载,目连的法力过于强大,他与母亲重聚后,由于开心极了,忍不住身体喷出了火。
作者有个很有意思的观察,以前我们以为佛教迅速在中国传播,是因为它深刻系统的思想。其实,有一点很容易被人忽视,最初佛教让中国人产生兴趣,其实是因为佛教人物往往都有强大到夸张的法力。中国古代底层民众,听不懂那些大道理,更容易被“巫”一样魅力四射的佛教人物吸引。目连便是中国古人心中的“巫”中明星。
“目连救母”的故事,之所以能成为鬼节的宗教叙事内核,还有一点需要注意。
“目连救母”这个故事的主角有两位,一位是僧人目连,一位是目连的母亲。为什么故事主角不是一位普通人救助自己的父亲呢?
作者认为,在古代父权制社会中,僧人和女性是两种相对次要,甚至边缘化的人物身份。中国古代的社会是被士大夫主导,僧人不是影响国家和社会的核心力量;而中国古代的父亲的地位要高于母亲,母亲往往属于从属地位。但“目连救母”这个故事的巧妙之处就在于,既关注了处于社会边缘的僧人和女性,收获了一大波粉丝,同时并没有跟父权制产生冲突,不会被统治阶层警惕。
回头看,鬼节是如何深入千家万户的呢?鬼节的核心叙事是“目连救母”,我们这一部分就是围绕这个故事展开的。首先,这个故事反映了中国古人最推崇的孝道。其次,这个故事拉近了出家的僧人和世俗生活之间的关系,僧人出家是为了获得法力拯救阴间的祖先。第三,这个故事的主角目连神通广大,很符合中国古代的“巫”文化,吸引了大量“粉丝”。另外还有一点也值得关注,这个故事中的两个人物分别是僧人和女性,这是古代少有的关注边缘群体的故事,因此收获了更多人的关注。
结语
到这里,本书的主要观点就为你介绍完了。
“鬼节”是中国传统节日中,宗教底色最浓烈的一个。它萌芽于汉代,形成于唐代,之后节日形式相对稳定,没有发生剧烈变化。
有人说,“鬼节”的形成,其实是佛教在中国的胜利,一个异域的复杂思想体系,能扎根中国,并深刻影响中国文化,很了不起。
也有人说,“鬼节”其实是道教的胜利,中国本土产生的道教,在思想上粗糙混沌,在组织上是一盘散沙。但佛教传入之后,道教竟然能逐渐发育出自己的世界观,并且始终与佛教竞争,扎根传统社会不断壮大,这也很了不起。
到底是佛教胜了,还是道教胜了呢?
或许,“鬼节”是中国人的世俗生活的胜利。你是否发现,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之处是,任何宗教性的内容,都会被世俗化。佛教最强大的是它的理论体系,但中国人最初接受佛教,是因为生动的佛教人物。僧人最基本的特征是摆脱尘世,但中国人竟然让僧人成为世俗生活的成员。佛教的地狱系统是用来引导人们皈依佛门,摆脱轮回的,结果中国古人拿来宣扬善恶观念。
你看,这恰恰展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包容性,中国人不关心办法从哪儿来,只关心现实具体的问题是否被解决了。无论是佛教道教还是原始宗教,无论是和尚道士还是江湖术士,最终,它们都融入了中华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