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章内容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部分情节虚构处理,为方便阅读采取第一人称叙述,请理性阅读,勿过分解读。】
我80年出生,今年44岁,老家虽然在农村,但记忆中,父亲没有去世之前,我们家的条件还是挺不错的。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那时父亲在我们镇上做点小生意,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在家种地。小时候我最害怕下地干活,现在想起来还是记忆深刻。
麦收时,母亲给我们分派好任务,两个姐姐年龄大一点,和她一样,一次割四陇,我和弟弟一次割两陇,割不到头不准休息。
我割不一会就哭着喊手疼腰疼,母亲叉着腰大着嗓门说:“小孩哪有腰,赶快割,这块地割不完不准吃饭!”
八月正当炎热的时候,我们却要钻到玉米地里拔草。玉米叶把手、胳膊、脸划的一道一道的,火辣辣的疼。我坐在玉米地里哭,说自己快要被热死了。母亲说农民就是这样,不想种地就要好好读书。
于是我拼命的读书学习,为的就是摆脱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而两个姐姐和弟弟却早早地就退学了,和我正好相反的是,他们宁愿种地也不愿读书。
我家是我们村第一个买彩色电视机的,我隐约记得那时一台小小的彩色电视机差不多要三千块钱。我家成了全村的焦点,而我也成了村里所有孩子“巴结”的对象。一到晚上,我家的堂屋里就挤满了人,我耀武扬威的指挥这个坐这里,那个坐那里,好不风光。
可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父亲突然生了重病,虽然花了很多钱,却仍没有挽留住他的生命,后来两个姐姐相继出嫁,母亲为了让她们在婆家有脸面,把能陪嫁的钱和物都给陪嫁了,等我读初三时,家里已经困难到连我的学费都出不起了。
那年中考恰好改革,中专毕业包分配成了过去式,于是我考了高中。成绩原本可以够上我们市里最好的一中,可一中学费高,离家远,离家远就意味着生活费高,权衡之下,我选择了我们镇上的三中。
我一周回家一次,条件好的同学吃食堂,我只能从家里带饭和菜,饭是煎饼,菜是咸菜,一带就带一周的。母亲偶尔会给我炒点土豆丝或是胡萝卜丝带着,那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天热的时候,饭菜经常不到一周就长毛了,我就把煎饼上长毛的地方撕下来继续吃,撕下来的煎饼装到袋子里,扔是舍不得扔的,周末带回家让我妈晒大酱。晒出来的酱放点油炒一炒,出锅的时候撒上芝麻或是花生,比咸菜好吃多了。
日子越是艰难我越想把书读好,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再也不要过这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
可当我看到母亲为我的学费愁的哭时,我萌生了退学的打算。
我不去学校了。我怕母亲有负罪感,给她说我不想读了,村里和我同龄的,大多读完小学或是初中就不读了。母亲说我成绩这么好,不读太可惜了,我说没关系,我们学校不好,年级第一也不一定能考上个好大学。
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连续好几天都不怎么说话。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我家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是个周天,我和母亲早早地起了床,前一天她已经和我们邻居刘二爷爷说好了,让他今天帮我们把地耕一耕。
有人砰砰的拍门,母亲以为是刘二爷爷,她一边收拾家伙什一边让我去开门,我打开门一看,惊讶地啊了一声,站在门口的不是刘二爷爷,而是我的班主任王老师。
我惊讶地问:“王老师,您怎么来了?”然后扭头冲屋子里喊道:“妈,我们班主任来了!”
王老师问我:“孔梅,你这几天为什么没去上学?”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想上了。”
“为什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母亲来到我身后,说:“王老师,怪我没本事……”
王老师听母亲说完我们家的境况,沉思了一会说:“孔梅妈妈,孔梅是个学习的好苗子,我一直觉得她是我们班最有灵性的孩子,稍微使使劲就一定能考个好大学,现在退学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次的学费我先替她交上,不能不让她上啊,以后的学费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学校。
王老师的妻子也是个老师,是我们镇上的一个小学老师,那时他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了,但一直没有孩子。她经常让王老师带我去他们家吃饭,有时还会悄悄的往我书包里塞上十块或是二十块钱。
从高一下学期至读完高三,这几年的学费都是他们给我交的,我和母亲对他们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激。
高三那年寒假,临近过年,母亲咬牙杀了家里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另外又买了些桃酥和糖果子,让我骑自行车给他们送过去。
我们家离镇上十八里路,骑自行车要差不多一个小时。那天风很大,去的时候正好顶风,不巧的是半路上又下起了雪,雪虽然下的不大,但风很大,夹着雪刮在我的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本来一个小时就可以到的,那天硬生生骑了将近两个小时,到王老师家时,我的耳朵、脸、手和脚冻的都麻木了。悲催的是,他们竟然不在家。
他们住在学校旁边的家属院里,和农村的房子一样,几间瓦房带一个小院,我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往院子里看,看到堂屋门开着,猜测他们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我当时不知道的是,那天王老师陪着他妻子给娘家送节礼去了,他们在那吃完午饭才回来。
我傻傻地站在门口等着,好几次想把东西挂在门上回家,可又怕有人或是调皮的孩子把东西拿走。也想改天再来,可又怕刚走王老师他们就回来了,结果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虽不停地搓手、跺脚,可在雪地里站了好几个小时,手和脚被冻的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等远远地看到王老师和他妻子,我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跑过去,带着哭腔说:“老师,师娘,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师娘不停地说我傻,等她发现我的棉鞋都被雪水湿透时,一摸我的脚,顿时心疼哭了。
他们走时封了炉子,炉子上的水不热,她一边让王老师赶紧烧热水,一边给我脱掉湿漉漉的袜子,然后把我的双脚揣进她的怀里。
在那一刻,我感觉他们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她心疼的掉泪,我也委屈的掉泪。
最终我没有辜负他们和母亲的期望,考上了我们省里最好的大学。我办了助学贷款,平时还勤工俭学,他们也给我转过几次钱,顺利读完了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后来虽然陆陆续续把他们的钱都还清了,但我知道,欠他们的情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他们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有一个亲生孩子,后来他们领养了一个女儿,女孩很聪明,也很可爱,王老师和师娘都很宠她,可师娘没享受几年的天伦之乐就因为突发心梗去世了。那时女孩刚刚5岁,什么都不懂,我给王老师说我就是他们的女儿,我给师娘守灵棚、披麻戴孝。
我跪在灵棚里,看着师娘静静地躺在玻璃棺里。我想,无儿无女的师娘,内心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吧,人间是炼狱,上天一定是看师娘善良,所以想救师娘早早脱离苦海。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先去看看王老师,每次去当然不会空着手,他嫌我乱花钱,说我能去看他,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后来我有了女儿,我带着女儿去看他,让女儿叫他姥爷,他开心的合不拢嘴。
今年春节回老家,我照例去看他,感觉他消瘦了很多,问他身体怎么样,他拍拍胸脯说:“你别看我瘦,可我身体好着呢,每天都坚持走两万步,小丹(他的养女)还小,我可不能倒下。”
小丹今年读高三,正是最关键的一年。
其实那时王老师已经感觉身体不适了,胃经常胀疼,吃不下东西,可他谁都没有告诉,他也没想到会是什么大毛病,还以为是胃病犯了。
后来连吞咽都困难了才想起去医院,结果是胃癌。
那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接到了王老师的电话,电话一接通王老师就说:“梅啊,我想了一夜,最后还是给你打了这个电话……”
他说医生说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淋巴,做手术的意义不大了,他自知所剩生命无多,小丹是他唯一的牵挂,他不知该托付给谁,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已经去世,另一个瘫痪在床一年,思来想去,他只得找我。
他请求我照顾小丹几年,至少照顾到她大学毕业,钱方面不用我费心,这些年他攒下一些钱,足够小丹读大学的费用了,他只是让我盯着小丹,让她别走歪路。
我心头酸胀的难受,既心疼又难过,我说:“王老师,你放心,在我心里,小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你来省城,这里的医疗条件比咱老家那边好,实在不行,咱去北京、去上海,一定有办法的……”
我把王老师从老家接了过来,看了好几个专家,他们都说太晚了。
王老师从确诊到离世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好在整个过程他并没有承受多少癌痛的折磨。最后几天,他吃不下、喝不下任何东西,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状态,偶尔睁开眼睛打量一下周围,然后再沉沉睡去。
临去的时候他突然来了精神,抓着我的手,眼神迫切的看着我,努力张嘴想说什么。我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哽咽着向他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小丹,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当时除了伤心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可后来,我无数次反复自责地想:为什么没有开口叫他一声爸呢?他陪伴我的时间比我的亲生父亲还要久,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父亲,可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想到叫他一声爸呢?
这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王老师弥补了我父爱的缺失,他和师娘对我的恩情,此生我都无法再偿还,余生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照顾好小丹,百年后见到他们可以给他们说一声: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