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闲闲 讲述人/逯永丽
我今年49岁，是我们市里一家医院的中医科医生，自己还开了个诊所，白天在医院坐诊，下了班再匆匆赶到诊所，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休息。一年到头都是如此，很是辛苦。而我如此拼命努力，无非就是想多挣点钱，让自己和父母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爸妈没有儿子，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本来我还有个姐姐，听说在很小的时候因为拉肚子去世了，这也是后来爸妈想让我学医的原因。
年轻时，我无心婚姻，心思都放在工作和怎么提高自己的医术上，直到三十多岁才结婚，那时爸妈都已近七十了，于是我就把他们从老家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那时母亲还挺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可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完全变了个样，让人一言难尽。
爸妈和我们在一起住了不到两年就提出想搬出去住，那时女儿小，家里请了个保姆，女儿虽然不用他们照顾，但他们睡觉浅，夜里有点动静就醒了。于是我和老公就在我们小区附近给他们买了套两居室，水电物业都由我负责，另外每个月再给他们八百块钱的生活费。那时候物价低，衣服鞋子啥的都是我给他们买，八百块钱足够他们日常生活开销了，后来慢慢给涨到一千、一千五、两千。
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血压血糖血脂都不高，可他却因突发心梗走了。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变得特别怕死，疯狂的往家里买各种保健品。说来真的可笑，我和丈夫都是医生，她不相信、依赖我们，偏偏信别人给她推销的那些有的甚至都不符合标准的所谓的“保健品”。对那些推销人员比对我这个亲女儿还要亲。
她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有时候连菜都不舍得炒，从菜市场里几块钱买点咸菜，一吃就是好几天。她就跟入了“魔”一样，以各种借口找我要钱，家里的保健品成堆，吃不完也还是一个劲的买。
看她这样，我干脆不再给她生活费，隔上三五天就买一大堆水果肉菜给她送过去，估摸着快吃完了就再去给送。手里没钱没法再买保健品，她总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去年刚开春，老家大伯的孙子结婚，母亲回去参加婚礼，第二天给我打电话说想在老家多住几天。我以为她至少也得在老家呆上十天半个月，结果过了三天就回来了。
我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笑眯眯地说：“我回来想和你商量件事。”
“啥事啊？”
“咱老家房子的后墙都裂开了，放杂物的那间还有些漏雨，我想重新装修一下。”
我们老家的房子是我刚参加工作时翻盖的，算下来有二十多年了，当时地基打的深，房顶盖的也高，从外表上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上次清明回去给父亲上坟，我就只在老家住了一晚，也没太注意房子哪里有问题。
“你又不回去住，根本没那个必要啊。”
“我回去住，怎么不回去住啊，等装修好了我就回去。在这都无聊死了，想出去找人聊天打牌都找不着人。在老家多好啊，咱家的亲戚都在老家，而且村里人都认识，想去谁家串门就去谁家。”
“可你一个人回去住我也不放心啊。”
“在这边我一个人住，回去也是一个人住，你有啥不放心的？我身体这么好，能吃能喝能跳的，你就放心好了。而且我又不是一直不回来了，两边我轮流住，在老家呆够了我就再回来。人啊，年纪越大越想回老家，闺女啊，我真是在城里住够了，你就让我回去吧。”说着说着她竟低头抹起了眼泪。
看她那样我忍不住有些自责，平时我工作忙，没时间陪她，她一个人在这边确实挺孤独。
“行啊，过几天我回去一趟，找人把老家的房子好好拾掇拾掇。”
“不用不用，你这么忙，就别再为了这事专门跑一趟了，我回去找人就行，实在不行就让你大伯给找，他在老家认识的人多。”
我觉得这样也行，不管是母亲还是大伯，都比我对老家的人熟悉。
母亲收拾了一下行李，第二天就又回老家了。
过了几天她兴冲冲地给我打来电话。“闺女，我让你大伯找人来看了，咱家除了屋顶需要收拾，屋里屋外的墙皮都脱落了，需要重新刮遍腻子，我还想再装个太阳能热水器，那样用热水还有夏天洗澡都能方便一些，买个便宜的就行，不用多贵的，还有沙发也坏了，我想再换套沙发……”
“可以，妈，你看着弄就行，差不多要花多少钱啊？”
“我没细算，可能要两万左右。”
“行，妈，我先给你转两万过去，回头不够的话你再问我要。”
挂了电话我就给她往卡里转了两万。
过了半个月，我给她打电话问家里收拾好了没，她说：“收拾好了，哎呀，在老家就是比在城里舒心啊。我昨天去你二姨家了，在她家呆了一整天，好几次我说走，她都拽着我不让走，说我们姐妹都好多年没好好聊过天了……我寻思明天再去你大姨家看看……”
她絮絮叨叨的给我说了大半个小时，虽然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但我听的也很开心。只要她充实有事做，别像之前那么沉迷于买保健品，我就很知足了。
可过了不到半个月，她突然又回来了。
她朝我抱怨：“咱村都没多少人了，年轻人都打工去了，还有去儿子闺女家带孩子的，就剩几个老头老太太，天天关着门，呆在家里都不出来。在这没人聊天，在老家还是找不着人聊天。”
“你刚回去的时候不是说挺好的吗？实在无聊就去我姨家、舅家串串。”
“也不能天天去他们家啊，我先回来住几天，过段时间再回去。”
我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心里不由觉得有些无奈。
我还是隔上几天去给她送一次肉和菜，有时还会顺便帮她打扫打扫卫生，整理一下房间。
天气越来越热，那天我去时她正好下去遛弯了，我寻思给她把夏天的衣服找出来，再把春冬天穿的收起来，结果在衣橱的最下面发现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的保健品！
看日期应该都是最近买的，我呆了，心里涌出的第一个疑问就是：她从哪里弄钱买的这些东西？
等母亲回来，我气愤的质问她又从哪里弄钱买的保健品，她支支吾吾地说那些都是之前买的。我说日期都是近期的，她又改口说是用村里给她发的老年钱买的。这下我更不相信了。
我们村里对60岁以上的老人有补助，年纪越大补助越多，但据我所知，每个月最多不会超过三百块钱。三百块钱都买不来一瓶，更何况是满满一箱？
我真是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你今天不说实话，以后就别再指望我养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妈！”
在我的威逼之下，她终于说了实话。原来我们老家的房子根本没有修，我给她的两万块钱，她都用来买保健品了。
等她说完，彻底寒心的我反倒是冷静下来了。
我一脸冷漠地对她说：“你回老家吧，你别住在我买的房子里，以后不管你什么样都和我没关系，我没有你这样的妈。”
说完我就去给她收拾行李，她慌了，拦着我说：“我错了，不买了，以后我再也不买了……”
“这种话你给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了！”我冲她大吼，她呜呜的哭了。可我这次下定决心要治治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眼泪心软，把她的衣服和鞋整理了满满两大包，第二天就把她送回老家了。
我以为这次我这么凶、这么狠心，她怎么也会被镇住一些，而且老家没有那些推销保健品的，没人给她推销，她就不会再被洗脑。等过段时间她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愚蠢，我就再把她接回来。
把她送回去后我就没再管过她，没给她转过钱，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她刚回去没几天时倒是主动给我打过一次，但我直接给挂断了，她可能以为这次我真是下定决心要和她断绝关系，自那之后就没再给我打过。
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大伯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我正在上班，看到电话是大伯打来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以为母亲出什么事了。
结果还真是，只不过这事完全出乎我意料。
她为了买保健品，竟然找大伯借了一万块钱。
大伯给我打完电话，把转账记录发给了我，一方面是告诉我他确实借给母亲一万块钱，另一方面也是提醒我，钱虽然是母亲找他借的，但母亲就我这一个闺女，她没有能力偿还，母债女还，这笔钱只能是我替她还。
我的心里一片拔凉。
不用说，母亲找大伯借这笔钱，肯定是用来买保健品的。以前听别人给我抱怨说家里的老人为了买保健品做了很多混账事，那时我还不相信，现在这种事竟然真正切切的发生在了我的母亲身上。她怎么就没有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回老家一看，果真家里又多了很多保健品。推销员给她打电话，她把钱给人家转过去，人家再把保健品给她寄过来。
以前为了给她留面子，没把她痴迷于买保健品的事给家里的亲戚说，这次我不再顾忌了。家里所有还有走动的亲戚我都去了一遍，给他们说以后母亲如果找他们借钱，千万不要借，借了我也不会替她还。
虽然我这么给亲戚说了，可有的人还是会把钱借给母亲，然后一句话也不多给我说，直接就在微信上把转账截图发给我。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失败，那么多病人信任我、依赖我，我能治好他们的病，却治不好母亲的病，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