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德清府平江县有个木匠叫王郡城,父亲早逝,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王郡城的祖上是大户人家,祖父当过县令,为人清廉正直,却因得罪了德清知府的亲戚,被抄家罢官,从此家道中落。
几天前,他跟着媒人去邻村黄铁匠家提亲,结果被赶了出来。
王郡城闷闷不乐地坐在河边,村里的李寡妇路过,调侃他:“郡城,娶不到媳妇,不如考虑我?咱们凑合过日子,你可不吃亏。”王郡城听了,白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跑回家。
他心里想:自己人品相貌都不差,只是家境不好,怎么就配不上黄铁匠的女儿呢?母亲孙氏看到儿子垂头丧气,站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眼看儿子快30岁了还没成家,她心里急得不行。
犹豫片刻,孙氏走进房间,从箱底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封泛黄的书信和一根发簪。她对王郡城说:“孩子,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你爹在朝为官时,曾和同僚周云贵定下娃娃亲。当时周家小姐刚出生,你才3岁。两家都答应了这门亲事。后来你爹被罢官,两家就断了联系。你手里拿的是当年的婚书和信物。”
王郡城听了,惊喜交加:“娘,你是说我已经有个未婚妻了?她在哪儿?我这就去提亲!”孙氏说:“自从你爹回乡后,两家就没再联系过。周家如今怎样,我也不清楚。你要是去寻,只能往京城方向碰碰运气。”
王郡城听了这番话,再也坐不住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周家小姐。母亲担心周家如今发达,不肯认这门亲,便让他带上书信和信物,再三叮嘱:“如果找不到就算了,回来和李寡妇凑合过日子吧。”王郡城却说:“娘,我才不娶李寡妇呢!”
第二天,王郡城辞别母亲,踏上了寻亲之路。一路上风餐露宿,经过泸州府时,他住了一晚客栈。第二天,他误入一条小路,错过了集镇。直到半夜,他还在荒郊野外摸黑前行。此时,他饥肠辘辘,四周一片荒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停下脚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狼嚎,让他心里发慌。正要打盹时,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回头一看,远处山坳里有微弱的光亮。他心想:难道这荒郊野岭还有人家?如果真有,那今晚就有地方住了。于是,他起身朝着亮光走去。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他走到院门口,喊了几声:“有人吗?我是过路的,错过了客栈,外面太冷,求主人行个方便。”喊了几声没人应,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里杂草丛生,几间简陋的木屋中,有一间亮着油灯,还能看到人影晃动。
他又喊了几声,终于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在外面叫喊?”王郡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我是过路的,想借宿一晚。”女子回应道:“夜已深了,家里没有男人,你还是另找地方吧。”说完,屋里的灯就灭了。
王郡城没办法,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连路都看不清。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在院子的柴房里凑合一晚,等天亮再赶路。他在柴房里铺了几件衣服,蜷缩在屋檐下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刚想爬起来继续赶路,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怎么也起不来。这时,一位体态轻盈的女子走了过来,看到柴房里有个男人,顿时惊慌失措:“你是谁?怎么在我家柴房里?”
王郡城有气无力地说:“姑娘别怕,我是昨晚想借宿的,本想天亮就走,结果……”话没说完,他就咳嗽起来。女子见状,赶紧把他扶进屋,给他沏了一杯姜茶,说:“公子大概是受了风寒,这样怎么能赶路呢?不如在这里休息几天,等身体好了再走。”
王郡城虽然急着寻亲,但身体确实不行,只好感激地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就这样,他在女孩家住下了。女孩名叫阿香,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在阿香的悉心照料下,王郡城很快康复了。
临走时,王郡城发现阿香在房间里抹泪,便走上前说:“这些日子多谢姑娘照顾,我病已好了,该上路了。”阿香哭了一会儿,突然问:“公子是要去找周小姐吧?”王郡城点点头:“我已到而立之年,不能让王家断了香火。”阿香哀怨地说:“公子要娶妻生子,难道我就入不了你的眼吗?”
王郡城心里一惊,其实他早就对阿香有了情愫,只是想起离家时答应母亲要找周家小姐,怕母亲责怪。阿香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喜欢自己,哭得更厉害了,还往外推他:“你走吧,我天生苦命,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郡城赶紧拦住她:“姑娘何必这样说?我家境不好,跟着我肯定要吃苦。”阿香却说:“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再苦我也甘愿。要是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王郡城听了,懊恼不已,知道自己这一走,阿香的清白就毁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走上前,握住阿香的手说:“这样吧,我先回去和母亲商量,挑个好日子来娶你过门,如何?”阿香一听,破涕为笑,叮嘱道:“海枯石烂,相思不负,我在这里等你。”王郡城告别阿香,一路赶回家。
回到家,母亲孙氏高兴地说:“孩子,你可回来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王郡城也想说自己的事,却被母亲打断了:“原来周家老爷被调到望坡去做县令了,他托人带信来,要把女儿嫁给你,兑现当年的婚约。”
王郡城愣住了,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母亲还在一旁问:“你不是也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王郡城心里五味杂陈,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过去。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给阿香一个交代。
半个月后,周家又来信,催促王郡城去迎亲。在母亲的安排下,他穿上新郎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出发了。半路上,一个乞讨的阿婆拦住了去路。王郡城也没多想,给了她几文钱,说:“阿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耽搁不得,拿去买吃的吧。”阿婆却说:“此行你不该去,这门亲事与你不合适。”
王郡城笑了:“我和周小姐自幼有婚约,怎么不合适?”他以为阿婆嫌钱少,又拿出几文钱递过去。阿婆却抬头看着他,说:“你心已许,岂能相负?”王郡城心里一惊,想起了阿香,难道她知道自己要娶周小姐了?阿婆又说:“大婚之夜,切记不可同床。”说完,阿婆就不见了。
王郡城虽然疑惑,但不敢违背父母之命,继续上路。到了望坡县衙,他牵着红绸将周小姐迎进了花轿。一路上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回到平江县的家里,天已经黑了。当晚,王郡城喝得酩酊大醉,回到洞房,看到新娘坐在床边,便走过去想挑起红盖头。
新娘却躲开了,问:“相公,今日我们结为夫妻,你日后待我可好?”王郡城回答:“既是夫妻,自然坦诚相待。”说完又去挑盖头,新娘却再次躲开,问:“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吗?”王郡城愣住了,想起了阿香,心里一阵难过。他食言了,辜负了阿香。
新娘见他不说话,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世上没有一个好男人。”王郡城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安慰。这时,他突然想起阿婆的话,便说:“娘子,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新娘不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给你,即便你心里有人,我也认了。可你为何不肯同床?”
王郡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气,铺了床被子在地上睡觉。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阿香照顾他的场景,愧疚不已。周小姐虽然貌美,但他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名义上是夫妻,却一直相敬如宾。
几天后,周小姐忍不住问:“你这般待我,又为何娶我过门?是要我守活寡吗?”王郡城愧疚地说:“娘子,是我的错。我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才答应这门亲事。其实我心里早有了别人。如果你愿意,我这就写一封和离书,从此互不相干。”
周小姐泪流满面,指着王郡城骂:“你好狠的心!”王郡城耐心解释:“如果我违心与你相好,便是负了他人,那我就成了猪狗不如的混蛋。”这时,周小姐突然笑了,伸出手指点着他的额头说:“真是个痴情的男子,我阿香果然没看错人。”
王郡城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子,你说什么?”周小姐调皮地笑:“相公,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是阿香呀!”王郡城看着面前的周小姐,和阿香判若两人,不敢相信:“娘子,你别骗我,阿香可不像你这般模样。”
周小姐轻轻一笑,衣袖一遮,再拿开时,已经变成了阿香的样子。王郡城目瞪口呆,又惊又喜:“娘子,你可把我骗苦了!”说完,一把抱起她亲了一口。阿香娇嗔道:“相公,你再看看我是谁?”她衣袖再一遮,又变成了那个拦住花轿的阿婆。
原来,这一切早有安排。王郡城离家寻亲之前,周家就找到孙氏,提出要兑现婚约,但周小姐不肯嫁给从未谋面的人,便提出要考验王郡城。孙氏为了儿子的婚事,只好答应了。
第一关是考验王郡城是否正人君子。阿香其实是周小姐易容而成,如果王郡城心怀不轨,早就被暗中的差役抓起来了。其实这里也有破绽,荒山野岭的木屋如果是有人住的,为什么院子里杂草丛生呢?
第二关是考验他是否孝顺。周小姐觉得,一个孝顺的男人肯定不坏,将来也会始终如一。但这样一来,王郡城又成了负心汉。
第三关是考验他是否深情。周小姐易容成阿婆,在半道上提醒他。前两关王郡城都轻松过了,第三关最难,他差点把持不住,幸好最后认清了自己的真心,原来自己早已爱上了阿香,不愿辜负她。
得知真相后,王郡城把周小姐,也就是阿香紧紧抱在怀里,深情地说:“娘子,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守活寡呢?”
后来,阿香嫁给王郡城后,相夫教子,很快让王家重新兴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