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五年(1123年)9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驾崩,享年55岁。此时金国建立已经八年了,金国已经拿下除了幽云地区(今京津唐地区)之外辽国的大部分土地,只有在外的辽末代皇帝天祚帝还在逃,辽国几近灭亡。完颜阿骨打的猝然驾崩有些突然,当时完颜阿骨打正在幽云地区,他的弟弟完颜吴乞买(1075年11月25日——1135年2月9日)正在后方守家。
完颜部统一女真主要靠着一种叫勃极烈制度,就是将女真各个部落的首领聚集在一起形成的一种集体领导制度。其中阿骨打为都勃极烈,就是皇帝,最高领导。接下来为谙班勃极烈,继承人,是弟弟完颜吴乞买;然后是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国相宰执,由堂兄弟完颜撒改当任,还有阿买勃极烈和昊勃极烈,这个相当于宰相的第一第二助手。分别由堂叔完颜辞不失和小弟完颜斜也当任。
这种集体领导制度可以说当时兼顾了几大部落的利益,在完颜阿骨打在的时候,这些人都非常服从其领导,完颜阿骨打对他们也进行了绝对领导。在完颜阿骨打时期,因为金国还是以部落为主的一个社会,并没有形成一套严格的封建国家制度,所以说完颜阿骨称帝只是名义上的,没有皇帝的实际。因为完颜阿骨打是都勃极烈,也就是最高领导,他当皇帝合乎逻辑。
但是完颜阿骨打驾崩后,由谙班勃极烈也就是继承人完颜吴乞买继位,就出问题了。之前完颜阿骨打的爷爷完颜乌古迺为都勃极烈,之后传位给次子完颜劾里,完颜劾里将位置传给弟弟完颜盈哥,完颜盈哥传给完颜劾里的长子完颜乌雅束,完颜乌雅束传给弟弟完颜阿骨打。也就是说先传给平辈,平辈没有之后再传后辈。也就是说,传位下来的都是都勃极烈,不是谙班勃极烈。
这一次完颜吴乞买由谙班勃极烈继承阿骨打的帝位可以说是一个创举,也惹出很多非议。这既不符合女真人固有的习俗,也不符合中原王朝的那种父死子继的嫡长子继承制,反而跟宋太祖赵匡胤驾崩后赵光义登基的这种兄终弟及的“金匮之盟”有些类似,但是根据史书记载完颜吴乞买是在完颜斜也和完颜宗干的帮助下被推上皇位的,也是一次“黄袍加身。”
完颜吴乞买
在《金史・太宗本纪》中这样记载:“国论勃极烈杲、郓王昂、宗峻、宗干率宗亲百宫请正帝位,不许,固请,亦不许。宗干率诸弟以赭袍被体,置玺怀中。丙辰,即皇帝位。己未,告祀天地。”这里面就是说完颜阿骨打驾崩后,几个宗室亲王要求完颜吴乞买继位,完颜吴乞买不肯,“谦虚”说自己难当大任。于是宗室再次要求,人家还是不许。到了第三次,这些王爷们直接将黄袍披在完颜吴乞买的身上,将玉玺放在完颜吴乞买手中,大家下跪三呼万岁,完颜吴乞买只好“不情不愿”继位,成了金太宗。
吴乞买的继位前面说谦让,也不完全是在演戏,其实也有一定的不情愿。完颜阿骨打在外头征战的时候完颜吴乞买一直在后方主持,没有什么战功。完颜阿骨打曾经跟他说:“汝惟朕之母弟,义均一体,是用汝贰我国政。凡军事违者,阅实其罪,从宜处之。其余事无大小,一依本朝旧制。”完颜阿骨打说这话是鼓励完颜吴乞买为自己守好家,也是安定人心,至于以后这国家是不是交给他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女真这种部落来说,对外攻伐才能显示出自己的领导能力,看家算什么本身?所以说完颜吴乞买被推举为帝是别有用心的情况。支持他的完颜斜也、完颜宗干、完颜宗峻也不是省油的灯,都在为各自的利益打算盘。完颜宗干、完颜宗峻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虽然觊觎谙班勃极烈,不过因为完颜宗翰的崛起使得必须推举一个人才能制衡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是阿骨打堂兄完颜撒改(国论勃极烈)的儿子,自起兵以来就追随完颜阿骨打左右,出生入死,极具军事天才,有很强的指挥能力。宣和三年(1121年),完颜宗翰被任命为移赉勃极烈,进入中央决策层,是完颜阿骨打子侄辈中唯一的勃极烈级别的人,排名第三位,完颜阿骨打第一,完颜吴乞买第二,完颜宗翰第三,而且由于完颜宗翰军事指挥才能出众,完颜阿骨打其实很属意此人,生前曾经解下自己黄袍给完颜宗翰穿,“五月戊戌,射柳,宴群臣。上顾谓宗翰曰:‘今议西征,汝前后计议多合朕意。宗室中虽有长于汝者,若谋元帅,无以易汝。汝当治兵,以俟师期。’上亲酌酒饮之,且命之釂,解御衣以衣之。”就是说完颜阿骨打一旦驾崩,完颜宗翰可以继位。
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完颜宗本和完颜宗峻来说威胁实在太大了。完颜阿骨打驾崩后,完颜宗干、完颜宗峻等人秘不发丧,给完颜吴乞买登基争取时间,让完颜宗翰去备边,也就是守卫边疆。当时辽天祚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守卫什么?西夏和北宋对金国严加防范,哪里敢攻打,无非是拖延时间而已。
完颜杲
所以完颜吴乞买登基为金太宗后,对于这些宗室子弟肯定会进行奖励回报。首先推选完颜斜也为谙班勃极烈,为自己以后的接班人,将谙班勃极烈作为皇位继承人给确定下来。完颜宗干为金太祖长子身份接替完颜斜也为国论勃极烈,为宰执,进入最高层,对宗翰进行制衡。
《大金国志》记载:“太宗继位,拱默而已。”金太宗继位之后,权力很有限的。跟郭威、赵匡胤的主动“黄袍加身”不同,完颜吴乞买“黄袍加身”有些被动,所以不得已依赖其他人。金国朝政由完颜杲和完颜宗干主持,一些金国国家的典礼和法律制定都是完颜宗干在弄,代行天子之事,金太宗就是一个摆设。制衡完颜宗翰说白了也就是完颜宗干这些人以金太宗的名义来实行的,以保护金太祖一系的势力。
南宋的《呻吟语》记载:“吴乞买当金太祖朝尝使汴京,其貌绝类我太祖皇帝塑像。众皆称异。”在常人的印象中,帝王神圣不可侵犯,慢说对他要打要杀,就算是态度有所不敬,都可能招致杀身灭族之祸。但凡事都有例外,金国第二任皇帝金太宗完颜晟,竟然因为琐事被大臣当众杖责,丢尽皇帝的颜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切还要从金太祖建国之初立下的一条规矩说起。
金国肇建之初,实力还相当弱小,财力也极为有限,为了应对跟辽国间的大规模战事,太祖完颜阿骨打便与皇族贵戚及百官们共同发誓,国库中的钱只能用来打仗,绝对禁止用于其他目的。为了维护这项制度,金太祖还规定,一旦皇帝本人违反誓言,则要交由“勃极烈”会议讨论、惩罚。
“勃极烈”又译作“孛堇”,在女真语中是“长官”的意思,也即清朝(后金)时期的“贝勒”。完颜阿骨打称帝的当年,为了集思广益、凝聚共识,正式创建“勃极烈”制,这是一种由宗室贵戚共议国事的制度,兼有辅佐、议政、行政、司法和军事等职能,类似于清朝初年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制度。
参加勃极烈会议的成员们,均是皇室成员和宗室显贵,数量一般为9人,而且每个人的官号中都带有“勃极烈”字样。其中,权势最大的是谙班勃极烈和国论勃极烈,前者往往由储君担任(平时佐理朝政,皇帝出征时充当监国),后者的地位相当于汉族王朝中的丞相。
勃极烈们虽然职在辅佐皇帝施政,但皇帝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到他们的制约,如果他们行事有偏差,遭到勃极烈会议的惩罚,也不是难以想象之事,其中很现实的例子,便是金太宗因乱花钱遭到责打一事。
原来,随着金国陆续攻灭辽、北宋两个庞大的帝国,不仅疆域极速扩充数十上百倍,而且还劫掠到数量惊人的财富,由此使得国库极度丰盈。此时,完成宏图伟业的金太宗完颜晟(女真名吴乞买)志得意满,便想着好好享受一番,希望国库能给他拨一笔特殊资金,以便营缮皇宫,提高一下饮食待遇。
如果金太宗是汉族皇帝的话,他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从常理来讲,整个帝国都属于皇帝的私产,他花点钱改善一下生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部落色彩还很浓厚的金国,金太宗的想法却遭到抵制,主管国库的官员搬出祖制,一再声明若非战争用途,绝对不会给皇帝“开小灶”。《燕云录》记载了金国朝廷一件奇葩事:“金国置库,收积财货,誓约惟发兵用之。至是,国主吴乞买私用过度,谙版告于粘罕,请国主违誓约之罪。于是群臣扶下殿,庭杖二十,毕,群臣复扶上殿,谙版、粘罕以下谢罪,继时过盏。”
金太宗不过是用了点儿国库的钱改善了一下生活,便在朝堂上被公然打屁股,他心中的羞愤可想而知。然而,碍于祖制他又不能公开发作,真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金太宗作为天子被这样弄,实在不舒服。三天两头挨板子传出去就是笑话,于是也寻找着改变什么。经此一事,金太宗对“勃极烈制”深恶痛绝,决意对它采取措施,以便加强皇权,解除来自臣下的约束。
完颜宗干
于是在完颜宗干的建议下,金太宗下令兴办教育,实行科举,制定法律,设立尚书省等一系列改革,使得金国渐渐向着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迈进。但是这些举措都是以金太宗的名义下的,实际上是完颜宗干和完颜斜也等人在实施,金太宗最多就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金太宗继位后让弟弟完颜斜也当谙班勃极烈,为皇位接班人,不过完颜斜也在1130年病薨后,金太宗已经没有弟弟了,接班人只有在下一辈的人中去选。到底选谁这可是一个难题,金太祖时期的移赉勃极烈完颜宗翰,国论勃极烈完颜宗干和自己的儿子完颜宗磐。金太宗夹在这几人中间是左右为难。
接班人处于虚位,自然引起了其他的争夺。金太宗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宗磐接位,但是完颜宗干、完颜宗翰和其他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各个都有私心,如何让金太宗称心如意啊?完颜宗干之前支持金太宗继位,弄了个宰相,野心勃勃,同时又制衡完颜宗翰。完颜斜也薨逝后,应该敦促皇帝另选接班人的,但是身为宰相的宗干磨磨蹭蹭的,顾左右而言他。他内心很想要当谙班勃极烈,但是威望势力还不足够,只好这么拖着。
而在完颜宗翰这边来说,之前他被完颜阿骨打视为接班人,活活被他们搅黄了,这一次非得要弄起来,而自己也是炙手可热掌握大权。当时金国对宋开战,前线将领的权力大于后方的皇帝。立伪齐的刘豫就是前线完颜宗翰拍板决定的,金太宗只是事后补个手续。伪齐的刘豫也效忠完颜宗翰,不理睬金太宗。而完颜斜也薨逝后,完颜宗翰之前担任的移赉勃极烈非常有希望接任谙班勃勃极烈的。
完颜宗磐是金太宗的儿子,自不必说,作爹的肯定偏袒自己的儿子。完颜宗干和完颜宗翰争斗无疑会给完颜宗磐机会,就想以皇长子的身份当选接班人。可问题是完颜宗磐这人既不是勃极烈级别的人,也不符合女真人之前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关键完颜宗磐也没什么功劳,这样的人如何能服当接班人?
完颜合剌
于是完颜宗干、完颜宗翰和完颜宗磐三人争来争去,一直折腾不休。所以金太宗很苦恼,每个人都不好选择,真的是三个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个都不行。最终在多番的讨价还价之后最终决定以完颜阿骨打长子完颜宗峻儿子的完颜合剌为谙班勃极烈,完颜合剌汉名完颜亶,也就是后来的金熙宗。
以建炎四年(1130年)完颜杲病薨为契机,金太宗把自己的儿子完颜宗磐、完颜宗干塞进勃极烈会议,并以薨逝后或升迁后不做递补的方式,变相裁撤中低级勃极烈,由此在事实上已架空勃极烈会议。
选择完颜亶为继承人之后,金太宗也得病了,多年的“拱默”以及最后儿子和侄子一辈的争权使得这位皇帝已经身心俱疲了。根据记载,金太宗得了中风,长期卧病在床,最后在绍兴五年(1135年)驾崩,享年60岁。其侄孙、金熙宗完颜亶(金太祖的嫡孙)即位,正式废除勃极烈制。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是金国建立后第二位皇帝。在他的统治下,金国灭辽平宋,将势力扩张到中原一带,开始了与南宋对峙时期。在金国内部,金太宗其实也很少被人提及,朝政也多被侄子或堂兄辈这些人把持,给人一种拱默的行为。而金太宗唯一行使皇帝权力的就是选定完颜亶这个接班人。或许金太宗想不到的是,在他选定完颜亶为自己的接班人之后,为之后的金国朝政上发生的腥风血雨导致自己后代绝嗣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