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海南岛国际电影节首次展映后,《保你平安》获得了相当积极的反馈,这令我对该片产生了颇高期待。
上周末看完点映,我确信它是值得肯定的佳片:这部以网络谣言和网络暴力为主题的电影,通过魏平安这样一个以武犯禁的非典型现代“混侠”的折腾,精准践行了“喜剧的内核是悲剧”的通俗理论。
得益于紧贴当下时代的题材,加上扎实稳健的执行,相信《保你平安》会收到更多有意义的好评。
更令我惊讶的是导演大鹏肉眼可见的进步,姑且不算无法复制的佳作《吉祥如意》,作为他在《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后的第三部喜剧长片,《保你平安》已经做到了不浮夸、不油腻、有诚意、有实力,颇有扎根淤泥又洗净铅华的质感,未来这位“逐渐脱离喜感的喜剧人”,或许可以走得更远。
【友情提示:下文会有剧透。】既然贴着“喜剧”的大字标签,那就先从喜剧说起。
《保你平安》有个很重要的优点,那就是笑点(相对)自然,并且不强求你笑。
以主角魏平安的绿发为例,她去接女儿魏磨砺时特意戴了顶绿帽子遮头发(加上冯总的黄发和彩蛋里年轻魏平安的红发,我想起了《史上第一混乱》里的“红黄绿灯三毛”的老梗),这种老式笑点并不能让所有人都笑出来,影片便点到为止,全片都没提一个“绿”字,也没放大这点硬挠观众尬笑。
学会顺其自然地藏笑点,这是与多数国产烂俗喜剧的分水岭所在。
当然,《保你平安》的真实“笑果”并不含糊,魏平安去鬼屋找妹妹魏如意那场戏最为经典,通过外部闯入者魏平安不断解构恐怖元素,同时迅速把消解的情绪转换为惊笑皆非的喜感,呈现出一种略恐怖又搞笑的怪诞氛围。
追溯谣言传播链的过程里还有许多笑点,比如魏如意对金董事长的心理欺诈、魏平安对自己粉丝团的反应等等,都是比较有时代特色的新包袱。
至于“魏如意-兼职朋友-她妈妈-广场舞舞伴-金董事长”的那段溯源蒙太奇,已经不单纯是笑料了,而是看似轻佻实则沉重的带血现实。
这就要说到影片的核心优点了,《保你平安》最大的胜利,本质上仍是现实题材的胜利。
“美女爱心人士为本市福利院裸捐136万”的背后,是孤儿韩露得了脑瘤后捐赠保险金回馈社会的善举,真相就这么简单,可她在死后却被造黄谣说是坐台小姐,让一条本来不太起眼的新闻变成了热搜话题,进而闹出了影片里一系列故事。
在魏平安追查谣言源头的过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台词是托尼那句“吃个瓜呗,干嘛那么严谨?”这也是网络谣言能够大范围传播的主因:传谣者通常不会有刨根问底要证据的意识,更不会有造谣的心理包袱。
现实里的网络谣言更为复杂,除了指数级增长的多条传播链外,谣言源头也往往不止一个,影片中的造谣者“为了免费读网文等蝇头小利,骗赞骗回复刷热评”只是一类典型,还有“不相信别人会做好事,于是把自己阴暗猜想说出来”的,以及“就是想在一面倒的评论下造反转、博眼球”等等。
可即便《保你平安》把网络谣言事件的复杂性大幅简化,也足够触目惊心了。
况且,看辟谣的人远远比不上看谣言的人多,根本不可能彻底辟谣,因此魏如意的那句话十分正确:“当你张嘴说一个女人是小姐的时候,不管她是不是,她都已经是了。”
所以,《保你平安》在网络谣言表层之下的真正看点是,一个40多岁、初中毕业、刑满释放、生活不如意的人,为什么要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客户讨回清白,以及他为了追求公道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这个问题乍看上去很简单,仗义每多屠狗辈,魏平安喜好打抱不平,甚至热心到有些缺心眼,当年就是为朋友老祁出头伤人太重才坐的牢,这样的人,自然没法看着不公义的事发生。
但此解释只能算讲大道理,魏平安再缺心眼,到这岁数也该“学聪明”了,看看随大流的老祁,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即便想帮人,也顶多是在力所能及、不危害自己的情况下帮。
在我看来,当冯总迁走弟弟的坟时,事情就该结束了:冯总没有食言去动韩露的墓,魏平安也可以继续为辟谣奔波,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对韩露有所交代,不算对不起人……然而,魏平安选择抢走骨灰,让事态彻底失控。
魏平安此举,仅仅是为了生前恩爱的恋人死后还能埋在一起(和辟谣与否关系都不大了),这根本不是他该管、能管的闲事,可他还是一股脑儿揽到了自己肩上——从这时候起,魏平安就不单纯是爱管闲事的热心人了,而是一个以武犯禁、仗义执言的侠士。
影片中魏磨砺为蒙冤同学出头的辅线,是对魏平安“做傻事”主线的有效补充,校园里的一切相对简单,本质却一样:多管闲事的英雄要付出代价(隐藏胎记、坐牢黑历史被扒出来,遭受校园暴力、网络暴力),想救人于地狱,必须先自己入地狱。
真相真有那么重要吗?标签一旦被贴上,就算后面撕下来了,痕迹也会一直存在,更何况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真相”。
《保你平安》中还有另一种对待谣言的方式,那就是赵雨萱的父母,他们无所谓女儿到底有没有偷窃,只考虑要不要给女儿转学,这种重在止损、不追求真相的做法,或许更加实际。
但这种做法肯定不适合魏平安,更对不起大众朴素的正义感。
影片在展现魏平安追求真相的同时,还加入了许多当下时髦的要素,比如网络直播热潮对现实世界方方面面的介入,“墓地哥”能红,恰恰是因为魏平安有着网络上少有的“真”和“轴”,这些品质却变成了一些人口中的“网感”。
可若没有“墓地哥”的意外走红,一枝花贴着他蹭热点,魏平安也没法完成自己的目标,而魏平安最终在线下抓到了造谣者,多少也替网友们出了口恶气……这些表象上下的内容,都是《保你平安》的加分项。
最终,造谣者421和魏平安都受到了拘留罚款,警方出具了辟谣公告,事后承认打脸反转的、卖“墓地哥同款书包”的网红吃了第二波流量,反倒是“墓地哥”自己没抓住机会变现,魏平安还丢了墓地的工作,转头又送起了外卖……
这个结局其实并不美好,有人不禁想问一句:图啥啊?
以魏平安的水平,恐怕说不出“问心无愧”之类的漂亮话,但他能说:图个托付,图个心安,图个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自有真情在。
伴随着《祝你平安》的歌声,韩露为平安哥放了大烟花刷了一波666,这就像是之前白马的意象,有些玄妙,有些迷信,还有些土,但却格外对味。
如果哪天网上又有瓜吃,还请记得有这样一位染着绿头发、背着粉色书包的盖世英雄,无论高低轻重,你我都可以做出和他一样的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