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副国级干部,是怎样一种体验?
“父亲的光环始终是父亲的,父亲的功劳也只属于他,跟我没关系。我的光环必须靠自己努力。”
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理事长耿莹无奈地说:“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利,而每个人的父母都是自己没法选择的,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姓耿。我身上只是有父亲的血肉和他对我的影响、对我的栽培教育而已,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耿莹口中的“父亲”,正是开国元勋耿飚。
新中国成立后,耿飚历任中央军委秘书长、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作为长女的耿莹,却没沾上父亲一点点光,甚至因为父亲的身份而放弃了多年打拼的事业。
80年代末,耿莹已经在广东闯出了一片天地。
然而,一份“禁止高干子弟”经商的文件,却让耿莹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连英语都不会说的耿莹,当即决定出走美国。
临走前,她立下誓言:三年后,一定在大洋彼岸横着走!
正直的耿飚,竟也走起了“后门”“敢说真话,没有私心”,是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对耿飚的一致评价。
耿飚虽然当的官很大,却从不收礼,更不会求人,可他晚年却破了次例。
当时,耿飚生病住院,由一个班的战士,轮流照顾他整整两年。
快出院时,大女儿耿莹去看望他。
耿飚郑重的从床下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张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借条”两字,下面写着:我需要人民币叁万元整。借款人:耿飚。
耿莹立马就笑了:“咱们一家人,还说什么借不借?再说了,您老要钱干什么。”
耿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叮嘱耿莹下次来医院时一定要带来。
原来,快过春节了,耿飚是要给战士们准备个大红包。
年后,耿莹再次来看望耿飚。
耿飚关上了房门,认真地说道:“女儿,我求你件事,这些战士刚当兵时就来照顾我,虽然这是部队安排他们的任务,但是两年过去了,他们要复员,家里比较困难,你能不能帮他们找个工作,爸爸拜托你了!”
父亲这种“拜托”的语气,耿莹还是头一次听。
不过,耿莹还是很不理解:“您在领导岗位这么多年,给谁说一声,不能给他们把复员工作安排好了?”
“这不一样!”耿飚摆摆手:“你不知道,我如果要用自己的权力办事,那事必须是公事。而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有困难我要自己解决,爸爸只能求你帮忙,你看爸爸的身体,辜负了这些孩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耿莹没想到,刚直的父亲唯一一次“求人”,竟是为了自己默默无闻的小战士。
那么,耿飚为何会让耿莹给战士们安排工作呢?
原来,耿莹原本在中国画研究院(现在的国家画院)工作。
受“下海”浪潮影响,她选择了“裸辞”,去珠海注册了一家公司,办得风生水起。
即使耿莹不能安排小战士们到自家企业任职,也可以推荐他们去朋友的集团做事。
从头再来,耿莹:“我不服气!”80年代,耿莹拿着注册公司的营业执照,开心地递给了耿飚:“爸爸,您什么都见过,肯定没见过这个!”
耿飚看后,眼睛都直了:“你十块钱都数不清楚还去做法人代表开公司?”
话虽如此,耿飚还是支持女儿去闯闯试试。
听说耿莹干得还不错,耿飚就想过去看看。
耿莹婉拒道:“我公司还刚起步,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耿飚明白,要强的女儿这是不想让人说闲话。
从那以后,耿飚再未过问女儿生意的事。
1986年,中央下达了不许高干子弟经商的文件。
耿莹毅然放弃在珠海的事业,准备去美国打拼。
香港商界的几位朋友劝道:“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一句英语都不会说,别说是做生意,就是生活都困难。”
不过,耿莹继承了父亲不服输的那种气概,她撂下豪言:“我不服气,你们给我三年时间,虽然我不会说英语,但我会在美国横着走。”
到了美国后,耿莹结识了美国国防部长布朗。
耿莹用一幅自己画的《文成公主入藏图》,进入了布朗的俱乐部。
通过画画赚到了在美国的第一桶金,耿莹回忆道:“此后不到三年的时间,我拥有了一英亩土地和54棵果树,实现了自己刚到美国时的承诺。”
1997年,耿莹衣锦还乡,又回到了故土。
某次,跟李特特、陶斯亮、刘爱琴聚会时,她们对耿莹说:“你现在回来了,你还能跑,我们能为国家做点什么事情呢?”
耿莹看到中国文物损失很大,被破坏严重,就一起商定为保护文化遗产做点工作。
耿莹开始四处筹集资金,创办基金会,用她的话说:“我当了5年的丐帮帮主。”
2007年,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成立,这也是国内首家具备在海内外募集资金的全国性公募基金会。
而耿莹创办基金会,跟耿飚的言传身教有关。
耿莹小时候,用一年的零花钱买了套油画箱,耿飚看到后,生气的给她踩烂了。
第二天,耿飚拿着宣纸、毛笔,来交耿莹画国画。
耿飚房间里有架钢琴,耿莹很感兴趣,于是请了个老师教自己。
第二天,钢琴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琵琶。
耿莹爱独苏联的著作,结果耿飚把那些书都藏了起来。
书架上,摆的都是《红楼梦》、《西游记》、《世说新语》等文学作品。
耿莹不解的问:“为什么中国人不能画油画、学钢琴、读外国书?”
耿飚回答:“我没说中国人不能画油画,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作为中国人,要先了解自己的文化,爸爸不要求你精,但是都要懂。等你长大了到了国外,了解当地文化,知道其中的优和劣,它优的地方,你会主动地吸收,糅在自己的文化里面;劣的文化,你会对它嗤之以鼻,不加吸收,以免浪费时间,这就是爸爸的初衷。”
所以,保护传统文化,设立基金会,耿莹等于是继承了父亲的遗志。
耿飚的拷问:你这样,怎么能算为人民服务?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耿莹总是感慨万千:“我们这代人,算是共和国第一批‘留守儿童’!”
1939年耿莹出生在延安,不到一岁就被送进了保育院,两岁那年又被接到了甘肃庆阳。
由于颠沛流离,耿莹的学习也是断断续续。
耿莹说:“我上了无数个一年级,最短的一个只有一天,最长也只不过一个月。”
全国解放后,耿莹终于安稳的在北京读起了一年级,父亲耿飚也能时不时的陪在她身边。
“为中国谋解放,为人民谋福利,使人民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这是耿飚一生的信念,他也以此标准,严格要求子女。
中学毕业后,耿莹考入北京地质学校学习。
耿飚的一位老战友劝道:“孩子,这只是一所普通的中专!而且搞地质很苦,是男生做的,女孩子当个医生、护士多好!”
于是,便安排耿莹去西安第四军医大学,认为那里条件好,有利于她的发展。
耿飚很快知道了此事,他慎重的跟耿莹谈了次话。
耿飚语重心长的说:“你不是想入党吗?不是要为人民服务吗?地质队的条件是很艰苦,但那是培养人的地方,它可以锻炼人,磨炼人的意志。刘少奇同志曾经讲过‘地质队就是建设时期的游击队,国家现在正需要这样大量的游击队来搞建设。’你由条件差的地方转到条件优越的地方去学习,人家会问这怎么叫为人民服务呢?”
耿莹听后,惭愧的低下了头:“我错了,那就不去吧!”
毕业以后,耿莹分到了北京地质队。
耿莹自嘲道:“我爬了十年山,找了十年矿,当了十年建设时期的游击队员。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仔细看原来是个探矿的。”
耿莹成年累月的跟同事们穿行在高山密林里,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脏兮兮的,用她的话说“就跟野人一样!”
不过,这段经历磨炼了耿莹的意志,也让她接受了各种考验。
更重要的是勘探了许多重要的矿产,兴建了许多厂矿,解决了我国建设中许多紧缺的矿产问题。
期间,耿莹曾数次回到湖南老家,她用“质朴”来形容老乡的面貌。
耿莹是以一个普通画家的身份回乡采风的,没有陪同,不坐专车,就住在老乡家里。
有次,耿莹发现老乡做饭用的,都是起霉变黑的米粒,就迷惑不解地问:“那房里面不是堆着金黄的谷粒吗?你们怎么吃这些发霉变黑的米粒呢?”
老乡解释道:“金黄的谷粒是要上缴给国家的,上缴给国家的不仅要保证谷粒满,而且要晒得很干。仓库里堆满了,放不下,才放到我家饱。”
还有一次,耿莹跟着一个孩子回家,却发现他的母亲还没有起床。
耿莹便问:“大姐,您是生病了吗?”
大姐回答:“家里穷,只有一条长裤。孩儿他爹穿着上山劈柴,还没回来。”
耿莹回京后,将这些真实情况,一一汇报给了中央。
如今的耿莹,虽然已有85岁高龄,却依然奋战在文化遗产保护一线。
参考文献:
耿飚长女:父亲的光环是他的 我要靠自己努力 四川在线-华西都市报
原副总理、军委秘书长、国防部长耿飚诞辰110周年,专访长女耿莹 新京报社 政事儿
家国情怀丨耿莹与父亲耿飚谈国事家事 红船编辑部
吴楚婴.访耿飚将军长女耿莹[J].新湘评论,2009,(08):5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