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嫡子》
我答应嫁给京城的浪荡子顾辞。
自小在我家书塾读书的两个竹马并不知情。
他们两个正在陪着我的庶妹，在雅集上吟诗作赋。
庶妹母亲周姨娘不受宠，爹爹升任京官后，她们母子被留在金陵看宅子。
前些日子，姨娘忽然过身了，我联系庶妹在老宅无人看护，求了爹爹将她接回来。
却不想，庶妹学了一手好书法，不仅会博得爹爹的怜爱，连同我的两个小竹马在学堂将庶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前日，庶妹念叨想念母亲，要去普渡寺给周姨娘奉一盏长明灯，非要拉着我同去，我的两个竹马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回来路上遇到山贼，庶妹为了逃生，竟然将我推下马车。
我慌不择路，独自面对贼寇时。
两个竹马一个驾马车，一个抱庶妹去医馆。
配合得天衣无缝。
回来后，我就答应了母亲：
「女儿愿意嫁给顾家嫡子。」
1
「你出嫁的事情，宋家二郎和丰小侯爷知道吗？」
母亲见我答应得如此匆忙，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母亲身体不好，为我筹谋多年，一直操心我的婚事。
因我女红不上道，遭受过多少京城贵女的嘲笑。
可是在母亲眼里，我永远是最好的。
夫婿自然也要选最好的。
我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一人高的梨花树。
「母亲，我的事，与他们无关。」
这棵梨花树，是幼年我和宋钰，丰润臣一起种下的。
只因为我说过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们知道我喜欢簌簌落雪，便种下这棵梨花树，逗我开心。
可是今年，梨花却没有开。
祖父是本朝有名的大儒，父亲一入京，永昌伯府和丞相大人亲自过府来。
就是为了安排自家儿子在崔家书塾读书。
我也因此结识了丰润臣和宋钰。
我幼年淘气，从马上摔下来，是宋钰一路背着我跑去医馆。
像个大人似的，日日帮我上药。
而丰润臣见我好几日不上学，东市西市跑遍了，给我买解闷的玩意。
过了及笄之年，母亲开始约束我，不能和男子同席读书了。
宋钰便夜里翻墙来找我，我们两个趁着夜色一起在梨花树做秋千。
丰润臣在父母说亲时，断然拒绝，说此生非我不娶。
二人默默陪伴我身边多年。
直到半年前，庶妹崔姝被接回来。
一切都变了。
京城流民出现时，我带着家仆去给流民施粥。
崔姝偏要挤在粥棚前亲自施粥。
她说自己是挨过饿的，见不得穷人家挨饿。
结果她打翻了我亲手熬的粥。
丰润臣和宋钰却只心疼她烫了手。
当天我被父亲责骂，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跪在祠堂受罚。
崔姝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
「爹爹，都是我不好，你别怪姐姐了。」
「你看看你妹妹。」
崔姝的话，完美地撇清了自己，我若是反口，爹爹只会说我不顾姐妹情谊，就知道斤斤计较。
崔姝受伤后，丰润臣和宋钰心疼她没有及笄礼，将给我预备的生辰礼，一件凫靥裘，送去给了崔姝。
母亲一边替我脚踝上药，一边叹息：
「原本以为你心里放着那两个臭小子，母亲也不愿意逼你，如今你想通了就好，顾家嫡子虽然名声不好，但母亲知道那孩子是个稳妥的。如今你肯嫁过去，母亲也就放心了。」
母亲和顾家主母是闺中密友，只是顾家主母过世早，如今顾辞在继母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不知道为何，被人人称为逆子。
可是今日若不是他，我也无法从贼寇窝里全须全尾地回来。
我握住母亲的手，轻笑：
「女儿相信母亲的眼光。」
2
顾家第二日，就命人送来了聘礼。
聘礼中有一件外邦进贡的孔雀羽衣。
丹橘眼尖，嘴角含笑：
「前日奴婢看三姑娘穿着那件凫靥裘，在雅集上出尽了风头。可是再好看，也是野鸭子头顶的毛做的，不及姑娘这件，可是外邦进贡的，又尊贵又体面。」
丹橘说话间，就见我眉头紧皱，连忙拿着药给我上药。
我却见箱笼露出一角墨蓝的袍子。
丹橘顺着我的眼睛瞧过去，将那件袍子拿了出来。
「这……不是三姑娘的凫靥裘吗？怎么会在姑娘的箱笼里？」
我和她对视一眼，丹橘立刻跪下来：
「姑娘，不是我。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将她扶起来，彼此心里都有了数，这屋子里闹了贼。
往日家里的奴婢偷拿什么，我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屋子里平白多了东西还是头一遭。
我立刻吩咐召集院子里所有奴婢小厮在正堂问话。
丹橘将那件袍子敞开，却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口子。
我还没问出个结果来。
却不料宋钰怒气冲冲跑来兴师问罪了。
「崔婉，我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小？
「是，这件袍子原本是给你预备的，可是崔姝自小受苦，她也是你妹妹，你什么都有，跟她争什么？
「就因为前日遇到贼寇，她将你推下马车吗？姝儿不是解释过了，当时害怕，不是故意的，况且你也没受什么伤，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一脸莫名其妙，很快就看到崔姝梨花带雨躲在宋钰身后。
「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当日我真的太害怕了，才失了手，这衣裳，我原本是要拿去烧给娘亲的，你好东西那么多，就别抢我这点孝心了吧？」
她眼尖地看到那凫靥裘上破了个大洞，哭得更狠了。
「姐姐，即便你嫉妒，也不该毁了这件衣裳啊。」
我憋着一肚子气，看着她表演，很快就看到她眼里的一抹得意。
我下了台阶，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这件衣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一清二楚。
「崔姝，收起你的那些栽赃小把戏，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想要踩着我上去，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3
崔姝捂着脸，眼里噙着泪花，别过脸偷偷抹泪。
宋钰心疼极了，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崔婉，你就仗着嫡女身份公然欺负姝儿？
「我从前真是看错了你。
「你知不知道，你那日跪在祠堂，姝儿跪在你父亲书房外苦苦为你求情，跪得直接晕了过去，你怎么能这样不知好歹呢？」
我冷笑着质问：
「哦？当日弄砸了施粥一事的人，究竟是谁？宋公子不知道吗？
「又是谁跪在祠堂，三天水米不进？
「她扮柔弱，就是要博取父亲和你的同情的，可惜我崔婉不吃这一套。」
崔姝听我这么说，越发哭得可怜了，直接跪在地上。
「姐姐，我知道我又惹你不快了，你没必要因为我跟宋哥哥起冲突啊？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
她一跪，宋钰就更心疼了。
一把将她拉起来，回身对我怒道：
「崔婉，我要你给姝儿道歉！」
我冷冷地回身，不想跟他再做纠缠。
宋钰一把拉住我，我脚下没踩稳。
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脚踝处上药的地方渗出血来。
「婉儿，你怎么受伤了？」
他眼里这才有了一丝心疼，就要查看我的伤势。
我却满脸抗拒地躲开。
「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的伤自有医师来治，不劳你费心。」
一想到我被推下马车，宋钰第一时间驾着马车，保护崔姝的样子。
我心中便什么也不在乎了。
如今，我只想和我日后的夫君，好好经营。
至于他们两个，我都不想要了。
宋钰虽然是丞相之子，自小研读医书，他看了看我的脸色。
又强行掰过我的手腕，号脉后，眼神里多了一丝担忧。
「身上还有哪里伤着了，到屋子里，我仔细为你诊治。」
我一把推开他，胳膊上又传来一阵锐痛。
血顺着袖子流了下来。
宋钰慌张地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
「婉儿，你身子弱，别动气了，都是我不好，先上药。」
说着吩咐丹橘去拿药。
而崔姝看到宋钰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我牵引着，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嫉妒。
我将宋钰随身的帕子丢掉，又看到他腰间我送的玉珏，上面的穗子也是我亲手为他做的。
我不擅长女红，一年也做不了几个荷包，可是还是为他专门做了这个。
我命丹橘拿来剪刀，当他的面剪了穗子。
宋钰看着我剪了穗子，眼里微红。
「宋公子请回吧，我的伤不劳您费心。」
4
宋钰沉默着将我抱回榻上，从台阶上捡起来那玉穗子，一脸受伤地离开了崔府。
丹橘一脸忧虑看着我的伤。
心疼哭了。
几个从医馆请来的大夫都说不中用了。
我母亲哭花了眼。
从不信奉神明的父亲，在佛堂拜了一天。
当夜，顾辞带着云游天下的岳神医，出现在了崔府。
「顾公子，你我的婚事还是作罢吧，我如今……」
不等我说完。
「崔二姑娘还这般年轻，未来之路光明璀璨，我在这里，必然不会让你出事。」
岳神医诊脉之后，捋了捋八角胡子，沉思道：
「姑娘可爱焚香？」
我摇摇头，素日我不喜欢焚香，熏得屋子烟雾缭绕，只是命丹橘摆上瓜果或是鲜花。
岳神医在屋子闻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件凫靥裘上。
「此物上沾惹了一种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传言中的栀子草。香味恬淡却足以致命。
「只是这种草一般生在南方水乡，北方却很少见。」
查出毒物之后，岳神医立刻开始给我配药。
「姑娘吸入不多，还有的救。」
父亲母亲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却担忧起来。
当初周姨娘以清倌人身份进入崔家。
一进门，就有两个受宠的姨娘莫名其妙地死了。
当时父亲就要调任，这才里三层外三层瞒住了。
如今崔姝一入崔府，我就差点没命。
若是我嫁出去之后，她若是为了上位再害我父母，恐怕后患无穷。
一个月后，我病情好转。
母亲父亲亲自上门拜谢了顾辞。
我立刻命人去查清当年姨娘之死。
「丹橘，让人去春花院，就说今年祭祖，我身子不适，只能让妹妹陪着祖母回去了。」
丹橘知道我这是要送崔姝回金陵，一脸雀跃。
第二日，我正喝药，崔姝就上门来哭诉自己的委屈了。
这次查出凫靥裘是她的，父亲对她也很失望。
命她在院子里禁足反省。
崔姝却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丰润臣和宋钰一起叫来了。
她一进门就打翻了我的药碗。
「婉姐姐，求求你，放过我，那凫靥裘真的不关我的事，一件衣服，送到我手上时，不知道经过多少人手，姐姐为何偏偏怀疑我呢？
「我知道我一回来，抢了姐姐风头，在雅集上被夸，在书塾里被夸，姐姐你不高兴了，连带小侯爷和宋公子不过是欣赏我的才华罢了，只要姐姐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丰润臣立刻将崔姝拉住。
「同是崔侍郎家的女儿，姝儿你别怕。只要我在便不会让你受委屈！
「婉妹妹，从前的你心疼姝妹妹在金陵丧母，身世可怜，如今你却因为一件衣裳这般折辱她，你究竟是怎么了？」
「一件衣裳？那件衣裳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既然小侯爷心疼崔姝，不妨跟父亲求娶了她，带了去，我们崔府断然容不下这样狠毒的女子。」
丰润臣是当朝安宁公主的儿子，安宁公主将他视为眼珠子一样，怎么肯让他娶一个侍郎家的庶女。
丰润臣看着我，眼眶微红：「从前是我看错了人，以为你与一般嫡女不一样，心地善良，温柔可亲，却没想到你也会仗势欺人。姝妹妹，既然崔家容不下你，我回去回禀母亲，定然给你寻个好归宿！」
崔姝知道，闹成这样，安宁公主知道了，恐怕直接会将她撵出去。
就在院子一团乱的时候，顾辞亲自上门来商量婚期。
刚进院子，就见我的药碗碎了一地却没有人替我重新熬药。
「我这是错过了什么热闹？」
顾辞拿起药碗：「仔细伤了手，亏得今日我从府上给你送了可以下药的蜜饯，丹橘，重新熬了药来，伺候你主子喝。」
崔姝看到顾辞，连连后退，哭了起来。
「怪不得前日我见顾家往家里送聘礼，姐姐，就算你容不下我，也不必将我嫁给这个浪荡子吧。上京谁不知道，顾将军的儿子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姐姐，你好狠心啊……」
5
说着她进屋开始翻腾。
「既要将我嫁去顾家，却还要霸占我的聘礼，姐姐，做人要凭良心吧，你虽然是嫡女，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吧。」
说着她就将所有聘礼全都翻腾了出来，看到那件孔雀羽衣第一眼，她眼里就燃烧起了嫉妒。
「分明你已经有了这样好的羽衣，却还要偷了我的凫靥裘，诬陷我给你下药，姐姐，你真是好深的算计！」
宋钰和丰润臣听到这里，盯着这些价值不菲的聘礼，满眼都是对我的嫌弃。
「崔婉，我真是看错了人，不仅逼着妹妹嫁给纨绔，还要霸占她的嫁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们像是中了蛊一样，纷纷向着崔姝，站在我的对立面。
丹橘端着药碗进来，气得差点把药碗砸了。
「你们在想什么？三姑娘，你这样含血喷人，谁能看上你呢，这姻缘原本就……」
「丹橘！」
我叫住丹橘，不想与傻瓜论短长。
不紧不慢从崔姝手里拿过孔雀羽衣。
命令丹橘将聘礼收拾好。
望着三人：
「今日弄坏的聘礼，请你们如数给我还回来！
「你们说错了，看错了人的不是你们三个，而是我。
「从今日起，我与你丰小侯爷，还有你宋公子，再无瓜葛，此后桥归桥，路归路。」
说罢，我将送给二人的玉珏扯下来，摔在地上。
连同我自己的玉珏，一起摔碎。
6
原本还在责骂我的三人突然住了口。
宋钰先开了口；
「婉儿，玩笑归玩笑，有些话说重了，可就伤了感情，再也回不去了。」
丰润臣也连连点头：「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心尖上的，只是近些日子，你着实有些太过分了。」
看到二人都有示好的意味，崔姝明显感觉到了危机感。
「好，这一切都是姝儿的错了，那姝儿就豁出这条命来赔给姐姐好了。」
不待我们阻止，崔姝提着裙子跑到我院子里的静湖，跳了进去。
春寒料峭，梅花尚未开放，正是冷的时候，为了留下来，她也真是豁出去了。
「姝儿……」
等到宋钰和丰润臣将崔姝抱上来时，崔姝脸色惨白，却还要拉着我的衣角：
「姐姐，满意了吗？」
宋钰听了，眉头紧皱。
丰润臣看着她如此卑微，眼里满是心疼，咬咬牙看着我：
「你不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吗？好，今日我就带走姝儿，不让她再受到任何委屈！」
崔姝就这样被丰润臣抱出了崔府。
崔姝委屈地靠在丰润臣怀里，看向我时，眼里却闪过一丝挑衅。
「姐姐，你是斗不过我的！」
看着三人终于走远，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顾辞在一旁，拿起一个橘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原以为你这两个青梅竹马靠谱得很，我还担心……如今看来，竟是两个睁眼瞎子。
「也省得我费心思了。」
我原本被他们三人搞得心情沮丧，却被他一句话逗笑了。
「只是他们要是知道了，我娶的是你，又是什么表情？」
我自顾自捡起地上的孔雀羽衣。
「顾将军，还是莫要打趣我了。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只是你们家那个烂摊子，你娶我回去不会是替你收拾残局吧？」
「二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娶你是我顾某人的福气。」
「贫嘴！母亲把你说得那样好，我怎么突然不信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