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李适是个多才多艺的皇帝，他生性不喜受拘束，经常觉得宫里太闷，就会换一套普通人的服装，带几名随从，出宫到京城周围走走，散散心、吟吟诗，或是听一听黎民百姓的奇闻趣事。

如果到最后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一定特别得意，以为自己伪装得很成功。

这天德宗再一次微服私行，他边走边看，嫌几个随从碍事，干脆来个金蝉脱壳，独自走进了西明寺。

西明寺规模大，名气也大。那时日上不过三竿，众多僧人大约都聚在经堂里做早课，所以整个寺院里见不到几个人影。

德宗觉得这样的环境确实很有些禅意，便随口吟了一首五绝，本来还想题写在回廊一侧的粉壁上，想起身边并无笔墨，也就作罢。

那边客房有人闻声探出头来看了看，随即缩了回去。

德宗暗笑，这个人留着长发，看起来不是本寺的和尚，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悠闲！他决定过去了解了解。

门本来开着，不劳德宗动手。他径直进房，见刚才探头那人儒衫儒冠，正埋头抄书，对来人也不闻不问。

德宗故意出了声，对那人的背影说：“打扰了，能借碗茶喝？”

这个书生行为举止似乎有点怪异，明知来了客人，却头也不抬地说：“那边鼎里煮的，还有点茶味，请自己倒一碗试试。”

德宗倒茶喝了一口，觉得很不清爽，就悄悄放下，不作评价。

这个奇怪的书生虽仍在奋笔疾书，却好像知道德宗心里在想什么，又说了一句：“你如果要喝好茶，得找院主。”

德宗听出这个怪书生不是京城人，便问他姓名是什么、来京城做什么。

书生说：“小生姓宋，排行第五，因此就叫宋五，此次进京是为了投考进士。”

德宗又问他以何为业，书生说：“作诗。”

德宗说：“难得。听说当今皇上喜欢作诗，不知道到底怎样？”

书生回答说：“帝王心意很难得揣测……”

他的话还未说完，德宗的随从先后找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直喊着“官家、官家”。

宋书生一听，忽然明白谈了好半天的竟是当今天子，惶恐得热汗变成了冷汗，连称“怠慢”、“有罪”。

德宗笑着说：“你这书生虽然有点怪，倒坦率得可爱。”

临出门又说：“日后考中进士，琼林宴有的是好茶。”

那宋五一直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刚才的那股潇洒劲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德宗回宫后，还在想着怪书生宋五和那略有茶味的茶水，后来他问侍臣：“当今天下有没有以品茶著名的人物？”

侍臣说：“据传竟陵（今湖北天门县）有个叫陆羽的人，因善于品茶、烹茶而著称于世，被人称为‘茶神’，可以说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德宗说：“朕为什么到今天才知，快宣他进京！”

没过多久，德宗就见到了“茶神”陆羽。这人鹤发童颜，颇有些仙风道骨，德宗心想这大约是日日有好茶的缘故。

陆羽很健谈，说茶的好坏不仅仅取决于茶叶，水和茶具都极为重要。

他点了点宫廷用的金银茶具说：“宫中茶具的确富丽得很，但好茶出在江南，最好的茶具亦在江南。”

德宗恭敬地说：“请老者赐教。”

陆羽扳着指头说：“越瓷当属天下第一，那里所造的青瓷碗盏，青翠莹碧，温润如玉，盛入茶汤，色、香、味都纯正地道得出人意表。”

德宗说：“好极！可否替朕试煎一盏！”

陆羽爽朗一笑说：“微臣自当效力。只可惜圣驾身在宫廷，难得享受煎茶野泉边，与清风明月同饮的野趣啊！”

德宗终于见识了茶神的绝艺，他承认那确实很特别，很有回味的余地。

作为皇上，他没能留下陆羽，这老夫子坚持要回到那个有好茶好水好瓷盏的地方去。不过，宫里煎茶从此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是德宗皇帝深感欣慰的大事。

那时秋季大考已经结束，礼部放榜，德宗突然想起怪书生宋五，问榜上有无那人的名字，使者回报说没有。

德宗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看来这个宋五又‘坦率’到底了。虽然他没有考中进士，但如果不是偶然在西明寺遇到他，我可能不会对茶产生特别的兴趣，也不会认识陆羽，所以说我还是应该感谢他的。”

参考资料：《唐帝列传》（吉林文史出版社）、《中国历代帝王传记》（内蒙古人民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