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战士鲁迅弃医从文,在无声的"战场",唤醒一代中国人
在19世纪末的日本仙台医学院里,有这样一个场景:一位中国留学生正专注地观看着战争影片。影片中,他的同胞们正在为侵略者充当间谍,被处决时,周围的中国群众却在欢呼叫好。这一幕深深刺痛了这位年轻人的心。他放下了手中的医学课本,提起了文学的笔,从此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这个人就是鲁迅。
为什么一个怀揣着悬壶济世梦想的医学生,会突然改变人生轨迹?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认定,相比治疗身体的疾病,唤醒国人的精神更为重要?在他漫长的文学生涯中,又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一、家族陨落:从显赫到落魄
浙江绍兴,这座江南水乡曾孕育了无数文人墨客。在这里,周家世代簪缨,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道光年间,周家先祖以优异成绩考中进士,被朝廷委以重任,担任知县、内阁中书等要职。家族的显赫地位一直延续到鲁迅的祖父周介孚这一代。
周介孚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文人,光绪六年(1880年)金榜题名,被任命为两江总督幕僚。在他的治理下,周家产业蒸踾日上,不仅在绍兴城内拥有数间商铺,城外更有大片良田。周家的老宅坐落在绍兴城内百草园附近,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大院,雕梁画栋,庭院深深。
然而,这座显赫的家族却在光绪十九年(1893年)遭遇了致命打击。那一年的乡试,主考官殷某恰好是周介孚的旧相识。按照当时的规矩,周介孚派家仆给殷某送去银两,请其关照家中子弟。这本是当时科场中司空见惯的事,但周家的这位家仆却犯了大错。
这位不谙世事的仆人在殷某与苏州官员谈话时贸然登船,当着众官员的面递上信件和银票。更糟的是,在殷某收下银票后,这位仆人竟在岸边大声嚷嚷,要求给个回话。此事立即引来百姓围观,让殷某颜面扫地。震怒的殷某当即下令将仆人拿下,并将此事上报朝廷。
消息传到京城,光绪帝震怒,下令严惩周介孚。为躲避法网,周介孚仓皇逃往上海。官府随即将其长子周伯宜(即鲁迅之父)拘捕入狱。最终,周介孚不忍连累家人,主动返回自首。虽然在友人赵舒翘的周旋下免去死罪,但仍被关押在杭州监狱。
家族突遭巨变,周伯宜不得不挑起照料家业的重担。这个一心读书的书生,面对父亲入狱、家道中落的打击,逐渐沉溺于酒精和鸦片之中。不久,他又染上肺痨。眼看着这位年轻的父亲日渐消瘦,咳血不止,年幼的鲁迅亲眼目睹了一系列庸医开出的荒唐药方:经霜的萝卜、七只蜘蛛、竹叶去尖,甚至还有用破鼓皮制成的"败鼓皮丸"。最终,周伯宜在痛苦中离世,年仅27岁。
这场变故彻底改变了周家的命运。为了周介孚在狱中的生活,家人不得不变卖田产、典当家当。那座富丽堂皇的周家大院,也在一夜之间门庭冷落。往日觥筹交错的诗会画局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债务和清苦的生活。
二、求学之路:从医学到文学
在周家家道中落之后,鲁迅的母亲四处奔波,为儿子筹措学费。1898年的一个秋日,年轻的周树人带着八块银元,踏上了南下求学的路途。这八块银元,是母亲变卖了家中最后一点值钱的首饰换来的。
南京水师学堂是当时洋务派创办的新式学校之一。在这里,周树人第一次接触到了与传统私塾截然不同的教育。学校开设了地理、化学、物理等自然科学课程,还有英语和德语等外语课程。这些新知识给年轻的周树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在水师学堂的图书室里,周树人偶然读到了严复翻译的《天演论》。这本讲述达尔文进化论的书籍,让他第一次系统地认识到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正是这本书,让他萌生了去国外深造的想法。
1902年,由于在水师学堂表现出色,周树人获得了官费留学的机会。考虑到经费有限,他选择了费用较低的日本。初到东京,他先进入东京弘文学院学习日语。在这里,他遇到了许多同样怀抱救国理想的中国留学生。
1904年,周树人考入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在这里,他遇到了生命中一位重要的老师——藤野严九郎。与其他对中国学生抱有偏见的日本教师不同,藤野先生对周树人格外关照。每当发现周树人的笔记有疏漏之处,藤野先生都会主动找他补课。他还经常借给周树人各种医学参考书,帮助他更好地理解课程内容。
然而,这种特殊的关照也引来了其他日本学生的嫉妒。一次期末考试后,周树人取得了优异成绩。不久,一位学生干事借故查看他的讲义,随后便有匿名信指控他与藤野先生有"考试舞弊"的嫌疑。面对这种污蔑,周树人立即找到藤野先生和几位同学,要求对方拿出证据。这场风波最终平息,但这次经历让他深刻认识到了国家积贫积弱给国民带来的屈辱。
在仙台求学期间,医学院有一个特殊的传统——在讲授细菌学时,会放映一些幻灯片帮助学生认识病菌。有时课后,老师也会放映一些时事新闻片。一次偶然的机会,周树人看到了一段关于日俄战争的影片,这段影片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在这段影片中,有一个中国人被日本军队处决的场景。这名中国人被指控为俄军间谍。令人震惊的是,处决现场聚集的中国民众不但没有同情自己的同胞,反而在欢呼叫好。这一幕给周树人带来了强烈的冲击,让他开始思考:比起医治个人的疾病,是否更应该去医治国民精神的顽疾?
三、思想转折:从救人到救心
1906年的一天,周树人向藤野先生递交了一份退学申请。这位恩师难以理解:一个成绩优秀的医学生,为什么要在即将毕业之际放弃学医?这个决定的背后,是一个青年知识分子对救国道路的深刻思考。
在离开仙台医学院后,周树人回到了东京。在这里,他结识了章太炎、陈独秀等革命志士。这些人的思想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1907年,他在《河南》杂志上发表了处女作《摩罗诗力说》。这篇文章一经发表,立即引起了留日学生圈的广泛关注。文章中对"摩罗诗人"拜伦、雪莱等人的推崇,实际上表达了对反抗精神的赞美。
1909年,周树人回国后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在这里,他开始尝试用文学的方式启发学生。他不像其他教师那样只讲授课本知识,而是经常为学生介绍外国文学作品,鼓励学生独立思考。有一次,一位学生在作文中批评学校的管理制度,其他教师要求严惩这名学生,但周树人却公开为这名敢于直言的学生辩护。
1915年,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杂志》(后改名《新青年》),邀请周树人投稿。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新青年》创刊号上,陈独秀发表了《敬告青年》一文,呼吁青年要"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这些主张与周树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1918年,周树人用"鲁迅"的笔名在《新青年》上发表了《狂人日记》。这篇小说以一个"狂人"的视角,揭露了传统礼教吃人的本质。小说发表后引起巨大反响,被认为是中国第一篇白话文小说。从此,"鲁迅"这个笔名开始为人所知。
在北京,鲁迅与《新青年》的其他作者一起,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他们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提倡科学,反对迷信。这场运动从文学革命开始,逐步发展成为一场思想解放运动。
在这期间,鲁迅还创办了"未名社",这是一个专门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的社团。通过翻译介绍外国进步文学作品,鲁迅希望能为中国读者打开一扇认识世界的窗户。他不仅自己翻译,还组织和指导青年翻译。当时的"未名社"成了进步青年聚集的重要场所。
1926年,鲁迅应聘到厦门大学任教。在这里,他继续以文学作品唤醒国人。他的课堂上经常座无虚席,不仅有本校学生,还有许多外校师生专程来听课。他的授课方式独特,往往是以一个具体的故事或现象为切入点,引导学生思考社会问题。
四、笔下论剑:文坛的交锋与对决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鲁迅的笔战可谓精彩纷呈。1927年的一个下午,《语丝》杂志社收到了一封来自徐志摩的来信。信中提到要发表一首翻译诗作《死尸》,这是波德莱尔《恶之花》中的一首。徐志摩在信中特别强调,这首诗的前言部分他选择不译,因为翻译会破坏诗歌的"音乐美"。
这封信引发了一场著名的文学论争。鲁迅随即发表了《音乐?》一文,直指徐志摩对音乐美的理解过于神秘化。这场争论迅速演变成了新月派与现实主义文学阵营的对决。徐志摩的好友刘半农也加入论战,他在《语丝》上半开玩笑地说:"建议徐志摩在遗嘱中把耳朵捐给我解剖研究。"
1928年春,《文化批判》杂志掀起了一场更大规模的论战。革命文学派的代表人物成仿吾对鲁迅的《呐喊》提出尖锐批评。他认为《狂人日记》结构松散,《阿Q正传》虽然写得不错,但主题模糊。更令人意外的是,成仿吾还将鲁迅比作"中国的唐吉诃德",认为他"不仅神经错乱,还有夸大妄想症"。
这场论战很快蔓延开来。郭沫若在《文学革命的回顾》一文中,将鲁迅称为"资本主义以前的封建余孽"。面对这些抨击,鲁迅并未退缩。他在《答有恒先生》中写道:"倘若我是封建余孽,那么对于现在的革命,我是应该反对的。但是我并不反对。"
1930年代初,另一场激烈的论战在上海文坛展开。这次是由苏雪林发起的。起因是一次文人酒会上的小插曲。当时年轻的苏雪林满怀敬意地向鲁迅问好,却未得到预期的回应。更让她不满的是,鲁迅在酒会上批评了她的好友孙福熙。从此,苏雪林开始了对鲁迅的持续批评。
这些论战并非简单的个人恩怨。在批评鲁迅的《药》一文时,苏雪林指出这篇小说"过分渲染阴暗面"。鲁迅则在《答苏雪林女士》中反问:"难道描写社会的阴暗面,就等于对社会没有希望吗?"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笔战往往超出了单纯的文学范畴。1934年,鲁迅与梁实秋就"性灵说"展开辩论。梁实秋主张文学应该"抒发性灵",而鲁迅则强调文学必须"介入现实"。这场辩论实际上反映了当时文坛对文学本质的不同理解。
这些论战中,鲁迅经常使用讽刺的笔法。他给对手起绰号,如称某些文人为"假洋鬼子",称一些批评者为"文坛阿Q"。但在锋利的文字背后,他始终坚持"事实胜于雄辩"的原则,从不回避实质性的问题讨论。
五、精神遗产:永不熄灭的战魂
1936年10月17日的上海,天气微凉。这一天的上午,鲁迅还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下午,他外出会友,在书店转了一圈。晚上,他与前来探望的弟弟周建人谈论家事。谁也没想到,这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完整的日子。
19日凌晨5时20分,鲁迅在上海寓所与世长辞,享年55岁。他的突然离世在社会各界引起强烈反响。当时的日本医生须藤认为死因是肺结核导致哮喘加剧。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20多位医学专家对鲁迅生前的一幅X光片重新诊断,发现他实际是死于肺气肿,这个结论令人唏嘘不已。
在鲁迅去世前的最后十年,他创作了大量影响深远的作品。其中《呐喊》《彷徨》两部小说集尤为重要。《呐喊》收录了《狂人日记》《孔乙己》《药》等14篇小说,以独特的视角揭示了中国社会的种种问题。《彷徨》则包含了《祝福》《在酒楼上》等11篇作品,进一步深化了对国民性的批判。
1925年,鲁迅在《华盖集》自序中写道:"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这句话常被误解为对国民的全盘否定。但细读他的作品就会发现,他笔下的人物,无论是孔乙己、阿Q,还是祥林嫂,都带着深深的同情。
在杂文创作上,鲁迅更显示出惊人的勤奋。从1925年到1936年,他几乎每天都在写作杂文。即便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仍坚持创作。这些杂文涉及社会、文化、教育等各个方面,被收录在《而已集》《三闲集》《伪自由书》等多个文集中。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35年夏天,鲁迅在上海开设了一个特殊的"课堂"。每周六下午,他都会邀请青年作者到家中,讨论文学创作。这些谈话后来被整理成《且介亭杂文》。通过这种方式,他将自己的文学理念传递给了下一代作家。
鲁迅去世后,他的藏书引起了各界关注。这批藏书包含了大量珍贵的中外文献,其中不少是绝版书籍。根据许广平的记载,鲁迅生前曾表示要将这些书捐给公共图书馆。1938年,这些藏书被运往重庆,成为后来鲁迅图书馆的基础。
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鲁迅还完成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的翻译工作。他不仅翻译了果戈理的《死魂灵》、契诃夫的短篇小说,还翻译了大量现代日本文学作品。这些翻译为中国读者打开了一扇了解世界文学的窗口。
1937年10月19日,也就是鲁迅逝世一周年的日子,一群青年作家在上海发起了悼念活动。他们手持白色菊花,默默地走过鲁迅生前居住过的地方。这种纪念方式一直延续至今,成为文化界的一项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