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作家认为：人们看到同类堕落毁灭时，会油然而生一种残酷的快意。他也太尖酸苛刻了。

想起有人对着楼顶轻生者高喊“不跳不是人”，想起高中时的遭遇，我又觉得作家的话有点道理。

高中那年放学，同学们走在铁路上，那是条危险但抄近的回家之路。远处，火车呼啸汽笛，枕轨颤动，我们纷纷走下路基。

这时，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妇人，慢悠悠地走在铁路上。

同学们拼命呼叫老妪，火车也揪心撕肺地狂笛。老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悠然踩着枕木走。在路基两侧放学队伍中间，她就像是受到夹道目送走向断头台的死囚，孤独地令人心惊胆战。

血肉横飞的惨剧就要发生。我缩着脖子，蹲坐长满荩草的路沟，背靠铁轨，掩住双眼，全身哆嗦，几乎窒息，不知过了多久才敢睁眼。

就在火车离老妪二十来米距离时，她走下路基。命不该绝！惊魂未定的同时，令我震惊的是，几个在学校以温顺听话著称的文弱小女生，睁着圆溜溜晶亮的眼睛，一刻不漏地看完了事件的全过程，而且据她们所言，是好奇地、兴奋地、睁大眼睛地看。

为什么？因为是残酷的快意吗？

影视作品中，恰恰抓住了人的这种心理。

如果一个人从高楼一跃而下，在影视作品的艺术再现中，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几秒钟的一坠到底，粉身碎骨。这不是单纯的自由落体运动。

或者表现坠落者激灵求生的本能，划过陡立的墙壁，绝望地舞蹈本能的求生动作：翻滚式、摘葱式、蛙泳式、直立式……

或者表现坠落者集中了一生表达绝望的语言，发出失魂丧胆的嘶喊，那高亢凄厉的声调，勾起围观者深不可测甚至诗一般的遐想。

或者多视角表现，从楼顶看，从地面看，从对面看，从平地看；俯视、仰视、侧视，或者索性坐上直升飞机转着看。

或者使时间放慢，慢镜头展开，从楼顶坠下的起点，缓缓飘落，就像一片叶子，在风中悠荡。

坠落者终遭劫毁，围观者放松吐气。人们不厌其烦、不厌其多、不厌其详，年复一年制造坠落者大难灭顶的几秒壮观，通过声色俱佳的动感画面，很科学、很技术地津津乐道。

为什么？因为围观者有这样的心理需求，这就是人性的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