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扫墓回来的路上，误入一处年久的坟地。

按照我们当地习俗，从浓郁掩盖的累累荒冢走过，我一路念叨：“打扰了”“打扰了”。

我在墓碑间行走，眼角一扫，竟然感应到一块墓碑放逸的某种灵气。墓主成功地抓住了我的注意力。

这是一块色泽斑驳的墓碑，直立在蓬蓬乱草中，就像一个老人，在一群壮汉中倔强地站着。我看到碑面上，一只蜗牛，蠕动在灰绿的苔藓中，从碑面的这一侧，几乎爬到碑面的另一侧，留下一溜弧形的黏白印痕。

蜗牛，在苍藓的残碑上，留下一溜黏白的泪痕。

墓碑碑面坑坑洼洼，好像蛀蚀一般；爬满松泡泡的苔藓，泛出丝丝的黏液。碑文缺损，仅能辨认“民国”“殒于”几个字，没有姓氏，性别，享年。

或许时光的虫豸楞是把碑体掏空了，只好用满面的苔藓来掩饰自己的窘况。

坟地灌木丛生，野草繁密；簇簇杂竹，枝枝杈杈却又亭亭而立；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皂荚树，在墓碑四周投照一抹一抹怪异的幽蓝。

除了几座除草清洗的坟墓，说明尚有后人，其余都埋在草丛中无人祭扫，估计没了后人，或被后人遗忘。

荒谷岑寂，恍惚烟灭。

我眼角一扫，忽然感觉那块无主墓碑的碑面上，有一道深深的惨白的泪痕。墓主是不是觉得，我无声无息地溜走，把陌生冷硬的背影，留给了风中的它？

我快步走出坟地。回望，一座座坟茔沉睡在地气里，一方方模糊的玄色墓碑，俯临山下的江水。它们日夜与自然万物交融，与星月、花草、蜂蝶、山石、鸟虫、雾露……

死，并非生命的消逝，而是另一种存在。如果有了因缘造化，或许可以在阴阳两界转换漫游。想到这里，我忙不迭地念叨：“打扰了”“打扰了”。

一声鸟啼，婉软如琴，疑是墓主长眠的梦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