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26号下午三点,山里突然下起了暴雨。上级命令我连27号下午四点前必须赶到三号公路指定位置。我们赶紧开始收起火炮准备转移阵地,此时高炮部队经过我们面前沿着山路往前开进。后面跟着的八五加农炮部队。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连长不停的催促着,我们按照六,五,四,三,二的顺序撤离炮位。下过雨的山路上泥泞不堪,再加上前方高炮,八五加农炮部队碾压过后的路面直接变成了黄泥汤,坑坑洼洼的。牵引车在前面卯足了马力,排气管涌出一阵阵蓝烟,火炮还是拖不出来,全连的战士连炊事班战友都在推拉火炮,往牵引车车轮下垫石头,突然牵引车猛的往前一窜,火炮拖了出来,但牵引车的左前轮冲出了路基,牵引车赶紧熄火,我们又只得把炮车分离,又将火炮往后拉,给牵引车腾出倒车空间。

任凭牵引车后轮竭力空转,搅动出大量的泥浆,搞得我们满身满脸都是,但车依旧纹丝不动。牵引车横亘在路上,我们推拉了将近二十分钟,看着后方的部队越积越多。大家都堵在这里,连长,指导员都很着急。这时后面来了个干部模样的人对连长说:要不把牵引车推下悬崖,把路让出来,这样后方部队可以先通过。连长说:把车推下去,你能负责吗?那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厉声说:耽误总攻,你能负责吗!看着连长不再说话。连长转过头对我们大喊:快!我们再试一把。很快汽车班的小张上了车,下面的战友支起了几个千斤顶,副连长和几名战友也扛来了几根大原木,把原木支撑起车辆左前轮,小张挂倒挡,猛轰油门,我赶紧叫车后面战友散开,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车倒出来了。

几根原木滚落到了山下。小黄悄声对我说:副连长他们扛来的那几根原木,不知道有没有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说着对我微微一笑。我明白,小黄是在为我鸣不平。我用胳膊碰了他一下,可能碰到了他的烫伤位置,他痛的一哆嗦。我示意这个事不要再提了。我们让后方部队先走,指导员说:我们得赶紧走,前面的山路经过这么多部队碾压以后会越来越难走。牵引车拖着火炮在山路上鱼贯而行,我们浑身湿透,坐在车上,军装都能拧出水来。下山路,走走停停,我看到有些推倒在路边被遗弃的军车。前面的部队都走了,一路上我们下车推车推了几十次,后来我们干脆都不上车了,踩着泥泞跟在牵引车的火炮后面走。下山路比上山路更难走,牵引车稍一急刹,火炮就会摆尾,每车之间要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每个班的班长都跟着火炮一路小跑,捏着炮刹制动。26号晚上我们才下到在山脚,我见小周累到吐血,夜里又下起雨来。我们宁可自己淋雨受冻,也要把火炮保护好,我把小周送到车上,连夜往前赶。27号天不亮,我们正往三号公路行进。公路的另一端传来轰隆隆的坦克发动机的声音。是我军的三辆坦克开过来了,坦克越来越近了,我们和坦克成员高声打着招呼,我们看到坦克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坦克车手满脸油污,衣服好像也是湿的。

我想,在战争中,没有一个兵种是容易的。这段路面本来就不宽,坦克碾压过后路基都发生了垮塌,毛毛细雨还在下着,连长叫我们赶紧跟着坦克后面走,又是一顿陷车推拉,还好这次有坦克在前面牵引,我们轻松了一些。天亮后,我们来到一片山间转角开阔地,我们把火炮安置在开阔地上,此时真的已经搞得筋疲力竭了,指导员下令原地休息十分钟,我们躺在满是雨水的草丛里,感觉这就是人间仙境。突然我就听见人群中发出喊声:小钟,小钟醒醒。小钟是我们三班的战友,我强撑着起来跑过去,炊事班长老韩拿着几块咸菜,蹲在小钟身边,班长拼命掐着小钟的人中,但小钟躺在班长怀里一动不动,我和副连长也在拼命揉搓着小钟的身体,就感觉小钟的身体越来越凉,我看到赶来的卫生员遗憾的摇了摇头。

小钟牺牲了,这是活活累死的啊!炊事班长老韩抹着眼睛,哽咽着说:都怪我,小钟昨晚找我要块咸菜吃,我说都打包好了,现在找不到,等休息时,我给你找,我真混蛋啊!指导员过来拍了拍老韩的肩膀,没有说话。我们把小钟的遗体搬到牵引车上,盖好雨衣。继续出发。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机械的跟着火炮往前移,下午2点,雨势依旧绵延,时间紧迫,我看到路基边上歪着一辆解放卡车,几乎侧翻了,车上装载的是弹药,有些弹药箱已经发生了倾泄,山坡上到处都是弹药箱。

两名战士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带着哭腔说着:首长,帮帮我们吧!排长对他们说:后面还有战斗部队,我们有任务,帮不了你们,你们找后方部队帮忙。我们常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种感觉我当时能真切的体会到!。我们真没有力气了。而且距离指定地点还有将近两公里。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两名战友无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