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过去了,生活还在继续,也许在某个工地上,有个叫马亮的电焊工人正在专注地工作;也许在某个教室里,有个叫轩轩的少年正在认真地读书。
希望他们能用自己的方式,走向更好的明天。
2017 年年末,陕西渭南警方不断地接到报案,有 30 多辆汽车车内的现金、烟酒和首饰被盗。
警方调取了案发路段的监控。发现每次作案,都是深夜,一个人影在街上徘徊,确认四下无人后,迅速砸窗偷东西,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但让警方困惑的是,这个“惯犯”似乎特别喜欢偷牛奶。不少车主反映,车里的盒装牛奶被偷了,有人甚至丢了整整一箱。
通过分析作案地点和案发地的监控,警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城郊的一片荒地。那里杂草丛生,视线死角多,很适合藏赃物。一月的渭南,寒风刺骨,30 多名警察在齐腰深的荒草中搜索了四个多小时。
终于,在两堵破墙之间,警方发现了赃物,烟酒、手机、首饰,还有四箱牛奶,整整齐齐地码在角落。旁边是一块破旧的木板,上面铺着几条脏兮兮的棉被。
为了抓获犯罪嫌疑人,警方在附近蹲守。凌晨时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出现了。他不到一米七的个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浑身上下透着落魄,让警方意外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男孩穿的到是干干净净,脸蛋红扑扑的,一点也不像流浪儿童。他正缠着年轻人讲故事,年轻人就一边整理被褥,一边给他讲着:“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鸟 ......”
这就是警方要找的“独行大盗”——20 岁的马亮。当警察冲出来的时候,他既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只是不停地叮嘱:“警察叔叔,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轩轩。”
轩轩就是那个小男孩,今年 7 岁。在审讯室里,马亮交代了自己的犯罪经过。他说自己确实是个小偷,但偷来的东西从来不给轩轩看,还经常告诉他:“这些都是偷来的,你千万不要学我。”
警方很快查清了马亮的背景,他是陕西神木县人,从小父母离异,是一个“事实孤儿”——虽然父母都在,但谁也不管他。16 岁开始他就在外面流浪,靠捡垃圾为生。
马亮说,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最多待几个月就换地方。但来到渭南后,他遇到了轩轩,就再也走不了了。
因为轩轩的身世比马亮还要曲折,轩轩是黑户,父母未婚生下他,一岁半时母亲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后来去了外地打工,另组家庭,把轩轩扔给了收废品的爷爷奶奶。
2016 年年底的一天,马亮在垃圾堆旁边看到轩轩在翻找吃的。那时候轩轩才 6 岁多,饿得直抽抽。马亮就把自己刚捡的半个面包分给了他。
这一分面包,轩轩便再也离不开马亮,他管马亮叫哥哥,整天跟在后面。马亮起初是不愿意带着这个“拖油瓶”,趁轩轩不注意就想跑。但每次看到轩轩在后面追着哭,他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追着妈妈的样子。
“我五岁的时候,妈妈走了,我在后面追,她头都没回一下。”马亮说,“我不想让轩轩也这样。”
就这样,马亮留了下来。他在城郊找到了这片荒地,用捡来的木板和棉被搭了个窝。刚开始的时候,他带着轩轩去附近的废品站帮忙,老板给他们一天十块钱。晚上,他就给轩轩讲故事,都是从路边捡来的破旧童话书里看来的。
马亮不认识几个字,读得磕磕绊绊的。轩轩就跟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两个人常常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字争论半天。渐渐地,轩轩认识的字比马亮还多了。
“我想让轩轩上学。”马亮说。他打听过,学校要户口本,要出生证明,要监护人签字,但是轩轩一样都没有。但他还是一有空就带轩轩去学校门口看别的孩子上学放学。
有一次,轩轩问他:“哥,我什么时候能上学?”
马亮说:“等哥挣够钱了,就给你上学。”
轩轩又问:“要多少钱?”
其实,马亮自己也不知道要多少钱,他想了想说:“可能要一万块吧。”
从那天起,轩轩就开始记账。他在捡来的破日历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下每天的收入:废品站,10 块;帮人搬砖,15 块;捡到 5 毛钱 ......
马亮看着这个账本,心里难受。靠这么点钱,得攒到猴年马月?
然后,他开始在晚上出去偷东西。刚开始只是偷一些吃的,后来发现偷值钱的东西来钱快,就开始偷首饰和烟酒。
刚开始他从来不让轩轩知道这些东西是偷来的,他把赃物藏在离住处很远的地方,每次拿出来一点,就说是“捡”的。
轩轩很单纯,真的相信街上经常能捡到东西。有一次,马亮拿出一盒牛奶,轩轩高兴地说:“哥,你运气真好,又捡到牛奶了!”
马亮笑着说:“是啊,运气好。”转身的时候,他偷偷的抹了一把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马亮教轩轩认字写字,教他算数,还教他唱歌。晚上,两个人躺在木板上数星星。轩轩说:“哥,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马亮说:“好,等哥挣够钱了,给你买个大房子,天天喝牛奶。”
但马亮知道,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2017 年初,天气越来越冷,轩轩开始咳嗽。马亮想给他买药,但手里的钱不够。他开始频繁作案,一连砸了 30 多辆车。
直到那天,警察找到了他们。
在看守所里,马亮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轩轩,他一直求警察:“能不能让我见见轩轩?就一面,我想告诉他,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学我。”
警察被他缠得没办法,就让轩轩来看他。隔着铁栅栏,轩轩哭着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亮说:“哥要去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有牛奶喝。等哥回来,就带你去上学。”
轩轩掏出那本破日历,指着上面的数字说:“哥,我们已经攒了 382 块钱了,还差 9618 块。”
马亮强忍着泪水说:“等哥回来,一定把钱攒够。”
案件很快移交检察院,检察官发现,马亮的供述里,处处都在为轩轩考虑。他说自己从不在轩轩面前偷东西,怕教坏他。晚上作案前,一定要等轩轩睡熟了才出门,回来时天没亮就得回去,就怕轩轩醒来找不到人。
“你知道偷东西是犯法的吗?”检察官问他。
“知道。”马亮说,“但我没办法,轩轩要上学,要吃饭,要喝牛奶 ......”
“那你为什么不去打工?”
“没有身份证。”马亮低着头,“我的身份证早就过期了,找不到正经工作。”
检察官又问:“你知道判几年吗?”
“知道,肯定不会轻。”马亮说,“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轩轩现在住在救助站,能不能帮他找个好人家?他特别想上学。”
...
2017 年 3 月,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考虑到马亮有自首情节,而且大部分赃物都追回了,最终判处他有期徒刑4年。
宣判时,马亮说了一句话:“等我出来,一定好好工作,不再偷东西了。”
2021年,马亮出来了。在监狱里,他学会了电焊,还考到了证。
出狱第一天,他就去找了主办警官周红,“轩轩现在在上初中。”周红说,“他爸爸和继母对他很好。”
马亮听完,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周红问他:“你想见见轩轩吗?”
马亮摇摇头:“不用了,我这样的人,还是别去影响他了。”
周红看着马亮,这个曾经的“流窜作案的惯犯”,现在穿着整齐的衣服,理着清爽的头发,说话也利索了很多。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周红问。
“找个工作,老老实实过日子。”马亮说,“我在里面学了电焊,听说工资还不错。”
...
临走时,马亮又问了一句:“轩轩现在还好吗?”
“很好,他在学校表现不错,成绩在班上中上。”周红说。
马亮点点头,眼里带着欣慰:“那就好。以后的路,让他自己走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比七年前挺拔了许多。
...
注:本文根据澎湃新闻《被爸妈抛弃后,他捡来一个“孤儿弟弟”》相关报道改编,为提升可读性,对部分细节进行了文学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