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1月,大量猫突然跳海自杀,整个城市被乌鸦的尸体给堆满。
当地居民接连死去,在死前还呈现狰狞的面孔。
很难想象,这是50年代经济复苏时期的日本。
这里如同丧尸爆发,所有人都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什么恐怖的传染病。
然而在一番调查后,他们才发现,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非常日常的事物——
「水」。
1水俣生物出现奇怪症状50年代的日本,刚从二战的余波中挣脱出来,经济开始复苏。
日本的街头早就没有昔日战败的景象。
可就在人民满心欢喜地准备去迎接一个新时代时,日本的天再次塌了下来。
1953年1月,熊本县水侯市发生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一天,突然有大量的猫咪抽搐扭曲着冲入大海「自杀」。
天上的海鸟也纷纷坠落。
海面、街道上随处可见它们的尸体。
接着,狗、猪也出现了类似的发疯情形。
再接着,是人......
1956年4月21日,窒素公司附属医院冲进了一大家人。
其中一人手里正抱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小女孩。
他们神色慌张地在医院里张望着找医生。
这时,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医生往他们这边走来。
他是医院的院长细川一,在看到翻着白眼的女孩后,赶紧将几个人带到了一间诊室。
几个医生和护士围在这个名叫田中静子女孩床前。
据家人说,就在前不久,这个女孩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异常。
或者也可以说,是诡异。
静子自从得病后,经常突然腿部不受控制地胡乱挥舞。
腿部无法控制的症状蔓延到了四肢,甚至是指尖。
有时候会突然失衡,摔得鼻青脸肿。
后来,她的舌头开始麻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她的整个状态,宛若三年前那群自杀的小猫。
家人们赶紧带着静子带来了医院。
医生们赶紧给女孩做了检查。
检查过程中,他们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这,究竟是什么病?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医生们根本无从下手。
因为没有治疗手段,一个月后,静子双目失明,空洞的眼睛盲目地瞪着。
人也瘦成了骨头架子,四肢纠结地扭曲在一起。
没几天,她就突发痉挛,在痛苦挣扎中死去。
但这还只是灾难的开始。
静子的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越来越多人也出现了一样的症状。
最开始,是静子的妹妹。
紧接着,是和静子同一个村的居民。
再接着,这场灾难向村子外延去。
根据统计,每51个日本人里就会有17人死亡。
而且,每个生病的人死状都相当i凄惨。
他们躺在床上四肢乱舞,表情狰狞,就像被怨灵附体一般。
整个熊本县,宛若末日降临。
但对于这场灾难,医生和政府这边一直没给出个所以然来。
有人开始怀疑是鬼神在作祟。
毕竟科学都无法解释,那必然是玄学的范畴。
于是,越来越多恐怖传说在日本散开。
但是,这所谓的鬼神之说,在医者细川一看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给他一点时间,必定能调查出问题来。
一开始,细川一以为,这奇怪的疾病是一种传染病。
毕竟,患病者们症状相同,还是在一个地方逐步开始爆发。
这完全符合传染病的特质。
然而,当他更深入地去整理患者的病症资料时,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这些病例当中,频繁地出现着一个名字——窒素公司。
一家独霸一方的日本企业。
2细川一与他的研究作为医生,细川一的职业道德感很强。
这时的他已经是退休的年纪。
只要度过最后的几年,他就能过上安稳的退休生活。
可是细川一无法允许自己尸位素餐。
看着人满为患的医院和痛苦的患者,他决定向这场灾难「宣战」。
于是,他联合熊本大学医学团队,准备了一系列精细的实验。
细川一先是用这个病的发现地址为它命名——「水俣病」。
紧接着,他让爆发区内的人居家隔离。
用防疫的话来说,就是减少与感染人员以及密接人员的接触。
万一这玩意真的是传染病,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麻烦了。
完事后,细川—对病例爆发的地点进行了细致的梳理。
他发现虽然患者居住的地点相邻,但并不是从一个爆发点逐步向外扩散。
往往是多个地点同时发现患者。
这完全不符合传染病的传染规律。
细川一还查阅了医院日志,发现其实早在1954年5月27日,就已经出现相似症状的病例。
但由于是个例,当时并未引起注意。
以前就出现过,但却没有引起大规模传播......
把这些线索联系起来,细川一立刻排除了传染病的可能。
可是如果不是传染病,那为什么爆发都在一个区域内呢?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水俣县靠海,水产业发达,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能吃上同一种食物产品——海鲜。
没错,就是海鲜。
想到这,细川一赶忙拉来研究员,准备对水里的动物进行研究。
由于当时科学技术的限制,这个实验一直到两年后,才终于有了成果。
但得到的这个结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背脊发凉。
细川—和团队成员查出,这些海鲜当中都含有重金属——「汞」。
对「汞」这个名词,很多人没有概念,不过说到「水银」大家应该都不陌生。
这东西含有剧毒,0.1毫克就能导致人死亡。
人是不能直接摄入汞的。
也就是说,人们平常吃的食物里竟然含有致人死亡的恐怖元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生物身体里怎么会有汞呢?
细川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谱,但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这肯定是和这些生物生活的环境「海水」有关。
如果是真的,这海水怎么会有汞呢?
带着疑问,细川—和他的团队到周围各个海域提取了海水样本,并带回去检测。
经历了一年的检测筛选,他们真的找出了一个汞含量严重超标的海域——水俣湾。
而且根据海里汞的含量,可能已经有近百吨的汞被排入水侯湾。
结果出来后,细川一就和团队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现场。
他们将这片海域勘察一遍后发现,这片海域的污染原来是与一个排污口紧密相联。
一家化工厂的废水排放口。
「就是这里!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大家笑着相互击掌。
但当所有人抬眼看着眼前这高大的工厂时,他们的脸不约而同地都垮了下来。
因为,这个正是政府引进的,并且能给四分之一水侯县人民提供工作的室素公司的工厂!
窒素公司工厂
它的面积等同于六分之一个香港,只有163平方公里,经济也相对落后。
不过,水侯靠海,它有着肥沃的海域,盛产海鲜。
海边随处可见搁浅的鱼和贝壳。
下班的人们若是能赶上退潮,便可以从海滩上挑拣一些海鲜,作为晚饭的调味品。
可以说,居民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怡然自得。
直到,窒素公司的到来。
窒素公司的前身,是和日本三菱、三井财阀集团齐名的Nichitsu财阀集团。
虽然1945年,日本帝国主义垮台,日本氮肥公司也因为有军国主义倾向被美国关停了。
但是作为它的继承者,窒素公司的实力不容小觑。
窒素公司不仅在水侯市大力发展化工业,还进行了一系列配套设施建设。
其中,就有窒素公司附属医院。
它就是细川一工作的地方,也是静子前往求医之处。
细川一当时心都凉了一半。
他没想到这么一家大公司,竟然会给老百姓投毒!
调查结果出来后,熊本大学的研究员为了阻止窒素公司继续排放污水,直接将结果上报给了国家。
他们坚信,国家一定会为了人民的健康着想,关停窒素公司的排废水工厂。
研究人员直白地向国家政府指出窒素公司工厂向大海排出有机水银的问题。
然而,就在大家期待日本政府会做出什么时,国家却选择了漠视。
他们给出的原因是:
「证据不充分,无法得出结论。」
其实,研究报告数据清清楚楚,这怎么可能不算证据?
不过是政府的人不想承担责任罢了。
更何况,这项目可是政府批准的,他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昨。
所以,无论是室素公司还是政府,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3窒素公司的公关手段应对民愤的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控制舆论。
为了避免大额赔偿,窒素公司公关部立即在网上矢口否认:
「我们只用金属汞,不用甲基汞,因此,不可能是水侯病的来源。」
这般混淆概念,显然无法服众。
面对质疑,窒素公司最高层社长吉冈喜一再次出面,召开发布会。
发布会上,他一脸无所谓,甚至带有厌恶情绪地说道:
「在日本和我们生产相同产品的公司、工厂,有十几家,凭什么说就是我们公司的责任?」
「而且,为什么只在水侯市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们对此持有很深的疑问。」
他的话里话外也都在暗示,是这些举报者为了钱污蔑他们。
这种大言不惭的发言,让细川—和研究员们捏紧了拳头。
但窒素公司还没有收手。
他们花费重金买通了所谓「专家」和无良的媒体,请他们发布此事与窒素公司完全无关的言论。
在金钱的面前,一些公众人物瞬间成了维护窒素公司的哈巴狗。
句句不离窒素公司的「丰功伟绩」,句句为他们开脱。
他们全然不顾那些因为中毒而精神错乱,无法正常生活的人们。
在资本面前,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失去生活能力的水俣病患者
在进行了大量正面铺垫之后,窒素公司请出了重磅嘉宾——大岛竹治。
大岛是日本化学工业协会理事。
这就相当于请了政府官方的发言人。
大岛竹治信誓旦旦发言:
「目前检测到的海水中的成分不可能来自化工厂。」
「而是来自二战时美军投下的炸弹!」
总之,一切都是美国的错。
1945年,美国在日本长岛投下炸弹,给日本造成的巨大伤害。
他太明白,日本人民对这件事有多么的介意。
大岛竹治精准拿捏住了民众的爱国之心,手段实在是「高」。
他继续大言不惭:
「炸弹中的有毒物质,经过这么多年释放到了海水里,这才导致了水俣病!」
「请大家放心,与室素公司没有丝毫关联!」
此话一出,很多天真的市民都认为,政府总不会害自己的民众吧?
虽然暂时稳定住了局面,但这毕竟也只是个人的一面之词。
窒素公司树大根深,许多与之相关的利益团体也公开声援,并提供资金支持。
其中也不乏政府官员。
窒素公司认为要想消除疑心,保证利益不受伤害,还得立一个「清高」人设。
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斥巨资投入了大量科学研究以证明「清白」。
紧接着,他们在公众面前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为了让大家相信我们,投入这么多钱到科研中去不算什么!」
巧的是,这些研究得出的结果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窒素公司的废水已经得到了极高程度的净化,绝不是造成水侯病的原因。
当一份份研究报告摆在人们眼前,「权威人士」一个个站出来替他们说话,越来越多人都有了疑虑:
窒素公司真的会干这样的事吗?
有些过激的人甚至开始抨击熊本大学的研究员在哗众取宠。
就这样,窒素公司的闹剧正在渐渐平息。
窒素公司在这场舆论战中大获全胜。
但他们并没有就此收手。
只要问题一直不解决,就总有人会揪着不放。
窒素公司准备给民众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交代」。
他们买通当地的小混混,让他们做戏,四处散播患者恶灵附体的言论。
甚至,他们还将写有邪恶诅咒的纸条塞进患者家里。
这些生了病的人,不仅要遭受身体上的折磨,还要遭受心灵上的打击。
很多人因为受不了这种痛苦而萌生自杀念头。
但这还远没有结束。
这些小混混们还会砸碎患者家的玻璃,往他们家里扔垃圾,想把他们赶出水侯市。
要操控他们,就得先让他们陷入恐惧,对水侯病的恐惧。
可这计策也不过只能解燃眉之急罢了。
久而久之,人们自然就清醒了。
被贫穷逼得不得不清醒了。
4渔民公司起义,窒素公司进行赔偿水俣病事件一出,水俣县近海鱼贝类市场价值一落千丈。
很多外地人出于健康考虑,不再购买水侯出产的海鲜。
这让本就依靠捕捞海鲜为生的渔民生活日渐一日变差。
海产品囤积在家里,完全无法变现。
因为海鲜没办法卖出去,他们不得不自己吃掉这些囤积起来的海鲜。
即使对自己手中的这些海产品的健康状况存疑。
就这样,恶性循环,居民一个个病倒,灾情不断扩大。
整个镇上有4万居民,先后有1万人不同程度地出现此种症状。
痛苦的水俣病患者
受到渔民们的鼓舞,各处患者也冲出来声援。
最后,「静坐」抗议活动爆发了。
严冬里,大家在工厂门口集合静坐,以此进行无声的抗议。
其中不乏有路都走不稳的老年人,也有懵懂无知的孩子。
在静坐的人群里,有两个人身份特殊。
他们就是川本辉夫和父亲川本加藤。
1911年,16岁的川本加藤从天草来到水侯找工作。
这时窒素公司收留了他。
川本加藤在窒素公司一干就是34年,直到50岁退休。
1946年,刚刚退休的川本加藤正准备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
水俣病爆发了。
不久,川本加藤也不幸患病。
作为窒素公司的老员工,加藤并没有获得任何优待。
他像一个烂皮球一样,被窒素公司一脚踢开。
祸不单行,同样在窒素公司任职的儿子川本辉夫也不幸发病。
1957年,川本辉夫结婚,大约就在这时,他开始感到四肢麻木和疲倦。
这是水俣病的前兆。
其实,像川本父子俩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他们明明被室素公司害得只剩半条命,却不能违抗。
因为,他们依靠着窒素公司的工资生活和治病。
但川本父子果断与窒素公司割裂,加入了抗议阵营。
他们已经认清了窒素公司的嘴脸,决定自己争取权益。
在得知了静坐抗议后,两人也积极参与进来。
水俣病患者集体抗议
窒素公司高层眼见工厂因为这些「贫民」不得不停工,决定把他们都开掉,并打发了事。
也正好能通过这件事好好塑造一下自己「善解人意」的形象。
于是,他们与一部分患者达成协议,并公布了一份协议书,写道:
「慰问金仅代表公司对患者们的心意。」
显然,窒素公司进行赔偿就是为了稳定民心。
虽然赔偿的数额不大,但心急如焚的患者眼见能拿到钱,也都无所谓这份声明如何。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协议最后赫然写着这么一句话:
「今后,即使认定病源来自公司排放的废水,也不能由此展开新的赔偿。」
不愧是「有头有脸」的大公司,太懂民众心理了。
这些普通渔民哪会像律师那样仔细检查这些条条框框。
他们不过就是想要一个交代而已。
为了消除渔民和患者的芥蒂,窒素公司再次召开发布会,宣布旗下工厂已经全面安装废水过滤器。
发布会上,主持人端出了经过过滤的废水,看上去清澈无比。
紧接着,窒素公司的吉冈社长当着大家的面,一口气把水全部喝下。
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给窒素公司带来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力。
政府趁热打铁,替窒素公司挽回了一些颜面。
他们派人收集了居民的头发,为他们免费检测身体中的汞含量。
有意思的是,报告中所有人体内的汞含量都在「安全值」内。
这报告什么含量,大家心知肚明。
但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一系列的举动,的确收获了许多民心。
见这么多人倒戈,窒素公司集团高兴坏了,马上又联合当地政府发出公告:
「水俣病消失。」
即便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不断地有新生儿携带水俣病出生,不断有人因为水俣病死去。
但这些「个例」并没有引起轰动。
因为他们的病情不再被称作「水俣病」。
而是「病因不明」。
细川一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水俣病以及窒素公司的动静。
他看着无数的人因为水侯病死去。
无数家庭因为水俣病家破人亡,却申诉无门。
可窒素公司却依旧完好无损。
知道内情的细川一再也坐不住了。
排废水这件事不能再瞒了。
不然肯定会有更多人遭殃的。
对,一定要反抗。
就像下定决心似的,细川一回到了研究室,悄无声息地重新开始了他的实验。
他准备做一个名为「cat 400」的生物实验。
他要用猫去检测窒素公司的废水。
5细川一的研究及威胁细川一实验的第一步当然是拿到致病源「废水」。
但窒素公司以「废水成分涉及商业机密」为由,禁止向外提供样本。
此地无银三百两。
细川一只好动用内部人员的职权,最终拿到了排水口的废水。
紧接着,他寻找了一只身体健康,无任何疾病的小猫。
1960年8月27日。
「宝贝,对不起了。」
细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小猫放在了废水的旁边。
看着此时还欢快地舔着水的小猫,细川一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样的生物实验方法几乎已经被禁止。
但为了拿到窒素公司作恶的证据,细川—别无他法。
十天后,猫果然出现了怪异的状态:
它经常走路时摇摇晃晃,像跳舞一般,并且状况越来越差。
这个实验一直持续到了1961年。
这一年里,细川一成功在猫的身上开发出了9个全部已知病例!
这说明水侯病的病毒就是来自窒素公司排放的废水。
有了实验证据的细川—心中一阵激愤。
果然,就是窒素公司的问题。
这还不能给他们定罪?!
可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窒素公司那边也知道了他做实验的事情。
「我们给他工作,他还敢背叛我们,真是不知好歹!」
窒素公司高层对细川一的背叛「愤愤不平」。
他们立刻找来细川一,打算进行「劝降」
但也可以说是威胁:
「你把结果交出来,我们握手言和。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细川一不为所动。
他坚信,只要自己拿到了证据,就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至于工作,反正都要退休了,管那么多呢!
细川一严词拒绝了他们。
可窒素公司是谁?
他们「黑白通吃」,上有政府撑腰,下有小混混做打手。
简直就是《狂飙》中的强盛集团。
想要让一个没权没势的医生屈服,这还不简简单单?
窒素公司拿来细川一的资料翻了翻。
细川一原来还有妻儿,这就好办了。
「哼,我倒是看看你是要家,还是要这个破实验。」
窒素公司派人去跟踪细川一的妻子和孩子。
他们还趁细川—不在闯入他家里,然后威胁他的妻子:
「你今天干了什么我们一清二楚,你跟你的小孩别想逃出我们的视线。」
细川一的妻子紧张地问:
「你们是谁?!」
对方权当没听见,像得胜的公鸡一样扬长而去。
在他们走后,被吓得心慌的妻子赶紧给丈夫打电话:
「你在哪?你快回来。我好害怕。」
「刚刚有两个人闯到家里来了,他们跟踪了我一天!」
「不知道是谁,他们不告诉我!」
电话里的细川一听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想也不用想,他也知道是窒素公司在搞事情。
令细川一更绝望的是,他意识到仅靠自己单薄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敌过这个商业巨头。
更何况,他还有家人。
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百般纠结之下,细川一只好妥协。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研究结果,看着那只已经死去了的小猫,痛苦地流下了泪水。
细川一的实验室停运之后,窒素公司不再为难他。
他们害怕把细川一逼急了,他就去找媒体曝光他们。
所以,当下就是要安抚好细川一,既不能逼他,也不能放虎归山。
窒素公司让细川一继续当他的院长。
反正一年后,他也要退休了。
在这期间,水俣病患者的数量是有增无减。
医院还是有水俣病患者不断涌入。
可是,细川一对此根本无从下手。
医院不给研究,就意味着,这个病永远不可能有痊愈的治疗方法。
而患者的病治不好,他们就会把怨气通通撒在医生身上。
细川—难免会遭到病人的恶语相向:
「你算什么医生!趁早走人吧!」
每一次被骂,细川一都想说些什么,但每次话到喉咙又被他吞了回去。
真相就这样一直堵在他心里,堵到了1962年4月30日,细川一离职。
堵到了四年后,也就是1966年,日本另一个地方新澙又爆发水俣病,史称「第二水俣病」。
这也是由无良工厂——昭和电工,排放有害金属造成的。
不过,新澙人民要幸运得多。
昭和电工没有窒素公司的规模和靠山。
虽然它也企图逃避责任,但新澙市民对昭和公司不负责任的态度极为不满,展开激烈的示威抗争。
细川——听是水俣病,立刻驱车赶了过去。
实地考察后,他帮助新澙市民找到了昭和犯罪的铁证。
1967年,新澙市民正式向法院提出控诉。
1971年,法院终于作出判决,昭和公司败诉,要负赔偿责任。
五年时间,新澙市民就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然而18年过去了,水俣市的公正却迟迟未能到来。
6川本辉夫带领患者协会反抗从窒素公司强行镇压水侯病以来,水俣市也一直有团体在为其战斗。
它就是水俣病患者协会,1957年成立。
深受水俣病折磨的川本辉夫也加入了协会,而且还成了协会会长。
他的父亲川本加藤早在1965年已经去世。
去世前,老人经历了一段长期难挨的痛苦经历。
为了防止四肢麻木,他用橡皮筋绑住手腕和脚腕,让它们充血发紫。
但抽搐、幻视、幻听症状却不断加重。
因为家里贫困,川本加藤被安置在家里后院的一个小房间内。
房间泥泞的地上,只有一个壁炉供人取暖。
川本加藤去世后,川本辉夫曾就父亲的死写信给熊本县南部的22名人权专员,呼吁缓解人权问题。
然而,22名人权专员均未作出回应。
川本辉夫又去见了委员会,希望窒素公司或者政府能给赔偿。
但里边的一名委员却嗤之以鼻:
「你要那么多钱?」
心灰意冷的川本辉夫抱着父亲的尸体痛哭。
这还有法理吗?
心情平复后,川本辉夫下定决心,要让窒素公司得到应有的惩罚。
成为会长的川本辉夫多次带领协会成员与窒素公司进行交涉。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窒素公司正视错误,对受害者给予合理的补偿。
可是窒素公司一毛不拔,态度还傲慢无比。
想要钱?
想得美。
见窒素公司这嚣张态度,情绪激动的患者一下就被刺激,直接冲上去闹。
可这一动手,就落了下风。
窒素公司立马报警。
警方与窒素公司狼狈为奸。
他们不仅高声训斥患者,而且凡是动了手的都被抓走。
而理由是扰乱治安。
治安......
这治安原来是为「资本」维护的。
窒素公司再次全身而退。
但作为领导川本辉夫可就惨了。
在这次冲突中,他遭到了窒素公司员工以及警察的殴打,最后却被法院判处为故意伤害罪,拘役一年半。
这一年半的牢狱生活对于身患水侯病的川本辉夫来说度日如年。
他一边受着身体的折磨,一边担心着协会的朋友。
「我恨这个看似公道的社会。」
在川本辉夫被关押期间,警局还以川本辉夫自愿参加静坐一事,三次闯入川本辉夫的家进行搜查。
让一家人无法好好生活。
但好在,新澙的受害者在胜利之后,并没有忘记依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水俣市人。
他们主动与水俣市的苦主联手,向法院控告窒素公司。
不过,想要胜诉可不容易。
要让法院治罪,就必须有确实是窒素公司的废水导致了这场灾害的,以及窒素公司知道自己造成危害而不改正的确定性证据。
可协会的人一无背景,二无钱财,也没有专业团队在背后撑腰。
谁出钱去做实验弄证据?
谁有这能力弄到被窒素公司藏得死死的废水资料?
就这样,诉讼拖拖拉拉持续了将近四年。
—直到1973年,最终诉讼才开始。
成败在此一举。
7 决战开始开庭!
窒素公司高层信心满满地走进法庭。
公司那些高层相信这一次会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化险为夷。
但事实很快打了他一个耳光。
只见川本辉夫慢慢地举起了手中一本厚厚的材料,铿锵有力地说道:
「这就是窒素公司排放有毒废水的证据!」
「它来自曾在窒素公司集团任职过的医生,细川一。」
「细川一先生临终前把这份说明委托给了我。」
听到细川一这个名字,代表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在细川一辞职之后,心事繁多,身体每况愈下。
在开庭的3年前,也就是1970年,因为肺癌晚期住院。
他躺在病床上,想到外面水深火热的民众,而自己作为医生无所作为。
他决定做些什么。
1970年,他找出了那份尘封已久的实验报告,并接受了唯一一次采访。
向采访者诉说了他长达两年的实验,以及得到结果后的身不由己。
「我希望我可以活得漂亮。」
「但在研究水俣病时,我感到很孤独。」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把这份11年前的结果交给了采访者。
像火炬传递手一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
三个月后,细川一与世长辞。
临终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很完美。」
他留下的这份检测报告,清晰地测算出了窒素公司废水中金属的含量。
并且从医学角度罗列出来这些物质对人体的危害。
看到这份报告出现在了川本辉夫的手上,窒素公司代表狠狠皱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但这还没完呢。
紧接着,协会直接派出窒素公司内部人员进行指控。
在为诉讼奔波的四年间,川本辉夫连续拜访了从窒素公司集团退休的一些员工。
过程中他被人轰走了无数次,遭到了无数的谩骂。
但一想到那些人生都被毁了的会员们,他就会重新振作。
终于在他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有两人同意作为证人出庭——前社长吉冈喜一和前工厂经理西田荣一。
看到这两人出现,窒素公司的代表坐不住了。
他猛拍桌子站起,怒瞪着这两个「叛徒」,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了他们。
可是法庭之上容不得他放肆,被按回了椅子上的代表只能硬着头皮听完这两个人的话。
吉冈喜一证明:
「窒素公司当年是花钱制造美军炸弹言论的,从这一点看,窒素公司知道自己的水导致了水俣病。」
西田荣一也证明:
「公司知道废水的危害,但是利益至上。」
刚说完,窒素公司代表就厉声抗议:「诬陷!都是诬陷!」
「一定是他们被这些平民收买了!」
可惜,这苍白的抗议,无效。
因为两人立即表示,关于是否受贿,他们愿意接受调查。
相比于窒素公司的遮遮掩掩,川本辉夫一方的坦然显然更让人信服。
两个条件全部达成。
随着锤音落下:「胜诉!」
窒素公司顿时泄了气,愤愤地离去。
而川本辉夫高兴地涌出了眼泪,这眼泪里包含着太多的委屈与苦楚。
随后,他举着写着「胜诉」的纸走出了法院大门。
举着「胜诉」纸张的川本辉夫
在门外等着的人看到川本辉夫走出来,赶忙紧紧围上去。
当看到「胜诉」的两个大字时,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抱头痛哭。
得知胜诉消息后痛哭的民众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并且迟到了太久。
这漫漫长夜终于燃起了火焰。
最终判决结果:
吉冈喜一等多名窒素公司高管「过失杀人」,分别被判刑。
吉冈与西田虽未能在在位时有所作为,但如今,他们的证词也是推翻窒素公司的重要砝码。
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英雄。
1973年,法院判决窒素公司必须立即付出相当于3200万美元的赔偿金。
被认定为水俣病的患者,可从政府及窒素公司取得相关医疗费用。
两年内窒素公司一共赔出了8000万美元。
大快人心。
但这远远不够,截至2004年,经过认证的患者人数也不过2263人。
还有更多的患者在等待赔偿。
并且事情还没结束,还有加害者逍遥法外——政府。
8最终胜诉取得初步胜利后,川本辉夫趁热打铁,一纸诉状状告熊本县政府。
没错就是把政府也告了
理由是包庇无良企业,不顾人民安危。
最终在1976年,熊本县政府败诉。
但川本辉夫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他知道,窒素公司能这么嚣张,还有一个最重要且最硬的靠山。
那就是日本中央政府。
川本辉夫准备带着协会向熊本地方法院上诉日本中央政府。
国民状告政府,这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其难度可想而知。
但接连的胜利让协会人员信心满满。
他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而这场战役足足有11年。
在这么多年的抗争中,正义的一方胜利了!
熊本市地方法院宣判:
「患者协会,胜诉!」
可那毕竟是人民政府,哪有这么好对付的?
政府拒绝接受判决,还反过来对患者进行上诉。
这场官司再一次被推迟,一直延续到了2004年。
这一年,关西最高法院接手了这一案件。
「熊本县政府及日本中央政府,有预见窒素公司工厂所排甲基汞危害人体,控制工厂排水,控制水质的任务,却疏于应对,依法承担责任。」
公众起诉政府,最终也获得胜利。
可以称得上是历史性的大事件了。
可是,川本辉夫已经看不到这场胜利,他在1999年2月18日因肝癌去世。
这场官司耗时良久,患者权益的争取之路也十分坎坷。
1977年,日本设立水俣病国家审查会,以此审核赔偿人员名单,认定条件为:
除手足麻痹外,还需要表现为视线窄小、运动失调等两种症状以上的患者才能够接受救助。
不过,很多患者虽然身患水侯病,但症状并没有那么严重。
难道他们就不值得补偿吗?显然不是。
于是诉讼陆续展开。
1983年,熊本地方法院审判长柴田和夫作出判决。
国家政府和熊本县,要向所有原告支付共计2827万日元(平均每人118万日元)。
直到2009年,政府拟定了新的认定条件:
除手足麻痹外,还包括全身的感觉障碍。
政府最终成立法案:
「作为对未认定患者的补偿,国家必须对这些患者一次给予210万日元的补偿。」
这些钱远不足以弥补他们残缺的人生。
更何况依然有人被这些条件排除在外,光是熊本市就有2000人仍未获得补偿。
至今,等待声援的声音依然存在。
(九)一些想法纵观整个事件,所谓的「水俣病」,其实更像是一场谋杀案。
罪魁祸首是窒素公司,而对罪魁祸首视而不见的共犯,是「地方以及中央政府」。
而受害者就只有手无寸铁之力的百姓。
水俣病是由这三方共同造成的大规模滥杀事件。
这场灾难给日本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但他们却好了伤疤忘了疼。
2021年4月13日,日本宣布准备排放核污水又被全世界瞩目。
他们从未吸取过曾经的惨痛教训,这对日本人民以及全世界人民都是极不负责的行为。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完全不处理这件事。
为了救助水俣病患者,日本设立了专门设立的公共设施——明水园。
里面住着大约50位先天水俣病患者。
他们将永久活在地狱之中。
半永一光先生是明水园的老人儿了。
他能听懂别人说话,也能够阅读,却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每当外人用和孩子说话的语气与他对话,对他的心灵都是一次暴击。
因为这让他感到自己无用。
17岁时,半永先生接触到了相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拍下了水侯病患者眼中的世界,并且在病友的帮助下举办了一次摄影展。
这是半永一光先生最开心的一天。
正在学习摄影的半永一光先生
金子雄二先生也是一位先天水俣病患者。
他无法将膝盖正常弯曲,脚只能踢向两边,手指也无法进行精密的活动。
因此,他根本不能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从而染上了打弹珠的瘾。
每次赢了钱后,就会去酒吧来上一杯。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
很多人让他不要再整天玩游戏喝酒。
可是金子雄二说: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坂本忍女士身体情况稍微好些,也学习了纺织。
虽然她由于身体原因速度极慢,但也算有了谋生的手段。
「我其实不结婚也无所谓,但是想有个像恋人一样的人在身边。」
「可是这个愿望对我来说,遥不可及。」
每一个患者的经历都让人无比心痛。
水俣病事件出来后,我国以日本为鉴,完善了汞的回收技术。
每年通过回收提供的汞的量,比国内需要量还要多。
多余的汞现在出口至国外。
由于将削减汞的贸易、临时保管以及汞废弃物的妥善管理,都列入了「关于汞的水侯公约」。
如果每个国家都能严格遵守公约。
那么「看客高高在上、患者水底沉浮」的情景将不会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