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北大沟打柴结束后，创业队里开始安排知青们放假回家过年了。女知青们大部分都去了自己的保垒户家，偷偷购买一些年货（如果被村大队长或治保主任发现，社员们会被扣上偷机倒把的罪名，所以去保垒户家进行私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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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所谓的年货不外乎就是一些花生、瓜子、大豆、小豆，或是去供销社买点干豆腐之类的东西。把买来的花生瓜子装进自做的布袋子，然后在把布袋子口缝好，也可板住自己的嘴，花生瓜子就会少受损失。一部分男知青坐上闷罐式火车，去山城镇或是梅河口，买两条蓝盒迎春香烟，有的买两瓶吉安大曲白酒。去吉林买烟，酒可以不用供应烟酒票，但每人最多可以买两瓶白酒，这些东西就算是上等的年货了。

知青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坐上火车，回家和家人们团聚去了。我被创业队里留下来，在队里守队过年。队里一共留下12名知青，其中有4名女知青。女知青主要负责做饭，8名男知青主要负责喂养队里的牲畜。由我负责安排留守人员的日常工作和生活。

我首先安排男知青们多铡些草料，给大牲口准备充足的草料。我们使用的是铡刀（当时没有铡草机），把稻草铡切成寸草。大家进行轮换铡草，用了三天时间铡了满满一草棚子草料，日后就可以省出人力和时间做好后续工作。我们创业队养了4匹马2只小毛驴4头耕牛，还有十几头散牛，喂养了二十多头猪，三十多只羊，还有一百多只鸡。男知青按照各自分工，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一转眼腊月初八就到了，我和两名知青一早套上小毛驴车，在粮仓里装了些大豆，又装上了两麻袋稻谷，带上必用的东西，赶着毛驴车去了草市公社。在供销社里，我们打了两瓶醋和酱油，又买了些大蒜，还买了几张彩纸和几张大红纸。去公社豆腐坊，用带来的大豆换了两水桶大豆腐，又去了磨米坊磨了两袋稻谷。赶着毛驴车高高兴兴地返回队里，泡了两罐头瓶腊八蒜，晚饭是鸡刨豆腐、大米饭。把剩下来的豆腐切成块，放在盖帘上，送到外面做冻豆腐。然后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这顿饭吃得那才叫个香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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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小年到了，大家一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女知青们炖了一大锅酸菜白肉粉条。按照当地乡村的风俗，到了小年就是天天过年了。

二十四写大字，村里家家户户开始写春联，我的书法虽然不咋地，但在当时也算是一个小秀才（偷笑），我把大红纸裁好，又叠好格式，开始写了起来，有很多农户也来找我写春联。我写了很多春联，整整忙了一天。（有很多春联都是从报纸上平时留意剪下来，留在我的小日记本里）。

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杀年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烫壶酒，我们也是按照当地习俗一样一样地忙活着。女知青们烙了很多粘饼，装在外面满满一大缸，冻藏起来。

年三十清晨，我起来很早，就把大家都叫起来，让女知青熬了一盆浆糊，让男知青们把创业队所有的房间都贴上对联，把牛圈、马圈、猪圈也贴上对联。我们事先用高梁杆扎制了两盏走马灯，也高高挂在大门口前，过年的气氛十分浓烈。最让我们男知青开心的是：本应贴在猪圈上的对联，却让男知青贴在了女知青宿舍门上。

上联：六畜兴旺人强马壮

下联：五谷丰登备好春耕

横批：肥猪满圈

四位女知青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却谁也没注意看对联上写的是什么，男知青们满心欢喜地贴完对联，进了屋内就只管哈哈大笑，女知青们也不知道我们为何而笑，也跟着我们满心欢喜的傻笑。她们越是笑，就越激发我们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我看着男知青们的神态个个都有一种神秘和自豪，得到了得意的满足感。

年三十我们吃过晚饭后，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们也开始张灯结彩了：在房间里点燃红蜡烛，又把大门前走马灯里的蜡烛点燃，走马灯里的风转，在蜡烛热流上升的作用下，慢慢旋转起来，雕刻在走马灯里的小动物在风转的带动下，开始变换地动了起来。

大家欣赏一会走马灯里映照在灯壁纸上旋转的小动物后，回到房间里。这时女知青们才发现，她们宿舍门前贴的对联不对劲，有的手拿条帚，有的手里拿着小竹竿，指着我们问：是谁贴我们宿舍的对联？

男知青们这下都“鳖茄子”了，谁也不敢吭声，都低着头捂着嘴偷笑。我装出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说：大家是分工贴的对联呀，怎么啦？有一位女知青说：还怎么啦，你去看看，把肥猪满圈贴在我们宿舍门上了！我说：真有这事吗？你们怎么搞的，是不是没注意贴错了？男知青们听我这么一说，异口同声说：对！我们太大意了，没注意看，稀里糊涂就把对联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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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时四位女知青的眼光唰地一下，一起向我射来凶狠的目光，脚步也开始慢慢向我移动。我心想这下免不了挨打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位女知青说了句“打他”，再也不由我分说，竹竿、条帚一起落在我背上。我只顾双手抱头，任凭她们打。

打了几下便停了下来，我抱着头问，你们打完了？一位女知青说，没完，你去把对联撕下来才算完。我说，大年三十的刚贴上去的对联就往下撕，也不吉利呀。再说对联都冻在门上了，就是撕也撕不下来呀！这时屋内一片沉默，忽然有一位女知青说：让他再写一付对联贴上去不就完事啦。她们说，对，让他写，让他写。我说，好、好、好，我写就是喽。

我拿起笔来寻思了一会，心想：为了让肥猪满圈对联多在她们门前停留几日，不能再贴上去对联遮挡上。主意已定。

上联：牲畜汉子人一帮

下联：欺负女生不应当

横批：十恶不赦

写完后我解释道：我们男知青所做的一切，是不可饶恕的恶人，这副对联应该贴在我们男知青宿舍门上，每当我们进出口的时候，都能让我们牢记所犯下的过错。这样就算扯平了，你们说可以吗？她们说，可以，可以。她们满意就好（偷笑），其实她们一点也没看出来我的用意，哈哈哈。

我们在欢声笑语中，开始忙碌着包年夜饺子。夜更深了，大家围坐在蜡烛前，一边讲着有趣的故事，一边期盼着年终的钟声。接神的时辰到了，女知青煮饺子，男知青们出去燃放鞭炮，顷刻间，鞭炮在半空中炸响，划破了大山里的寂静，一道道闪光照亮了偏僻的小山村。

顿时烟雾缭绕，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愿散去。远处的半山坡，星星点点燃起时隐时现的烛光。按当地习俗，这是在年三十的夜晚，为了祭奠已故的亲人，在自家坟头点燃灯火，叫“送灯”，渐渐地，一片片“鬼火”被人们点燃。

据当地村民讲，在年三十的深夜里，鬼魂们也出来相互拜年，送灯是为了不让鬼魂们随便出来，鬼魂怕灯火的。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习俗。

大家燃放完鞭炮都回去吃年夜饺子去了，在严寒的大年三十，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我向马棚走去，往马槽子里添了些拌了豆饼的草料，马儿在不断的打着鼻音，低头吃着草料。我在马棚前的雪地上站了许久，仰望着茫茫夜空，慢慢地数着星星。回想下乡半年多来，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刀耕火种，灯光如豆，度日如年”的乡村艰苦生活，也让我感受到了“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的喜悦日子。

有欢、有悲、深深浅浅的哀伤，连同除夕的夜晚，一起穿越过这冷寞的冬天，出现在被寂静点燃的新春之夜。品味着每个生活细节，让生活的气息牵动我的呼吸，共同沉醉在孤独而又泛着阵阵馨芳的夜色里。

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每当想起下乡插队时在第二故乡度过的那一个春节，一想到贴在女生门口的那副春联，我就忍俊不禁。

来源：窑洞里的家、30号院（感谢何老师荐稿）

作者：刘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