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七月上旬,高中毕业的我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有时候连早饭、晚饭都不吃,当时被扣上走资派帽子的父亲失去了体面的工作,每天拿着扫把在大街上干活。
之前巴结父亲的人,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见到父亲,装作不认识,有些人为了整垮父亲,竟然说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父亲当官十几年,从来没有为家里人谋过一次福利,哪怕我二爸之前因为下手过重,将一个人打成重度残疾,二妈跪着求我父亲,希望他疏通关系,救救我二爸。
面对自己弟媳妇的哀求,我父亲像个冷血动物,表现得无动于衷,因为此事,在往后的十几年里,我二妈从没有跟我父亲说过话。
我父亲明明是个公私分明的好官,现在被扣上走资派的帽子,他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回到家里,就借酒消愁,脾气变得异常暴躁。
某天晚上,父亲看我每天无所事事,整天睡大觉,莫名其妙向我发脾气,平日里,父亲对我一向和蔼可亲,现在发起脾气,我也和他吼了起来。
我们父女俩越吵越来劲,看他砸烂屋子里的摆设,我一睹气跑了出去,去了同学吴秀英家里。
我去吴秀英家里,她正收拾东西,我以为她要出远门,结果她告诉我,再过几天,自己要到农村插队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想去农村插队,要不然天天呆在家里,看着父亲那张老脸,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爷俩还得吵起来。
在吴秀英母亲的帮助下,我和吴秀英一起去偏远农村插队落户。
我出发前一天,才告诉家里人,我要去插队当知青,这时候母亲以为是因为父亲连累我去的农村,所以她坐在那里,不停地埋怨父亲。
“妈,你别骂了,我去插队,跟他没关系,我现在呆在家里啥事儿没有,想去农村锻炼。”我脾气比较倔强,不叫父亲一声“爸”,只称呼“他”。
第二天早上,要出门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了几十块钱,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我知道这是父亲留下的,他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当面交到我手里。
关门的时候,我故意大声喊了一句“妈,我走了。”
其实我知道母亲早就去厂子里干活了,家里就父亲在。
我们一行人在集合地点集合,有四百多个下乡知青,不过分配到我所去的公社只有三十二个,其中有一个是吴秀英。
我们这三十二个知青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才赶到即将插队的公社院内。
公社领导招呼食堂师傅做饭,等吃完饭,要进行抓阄,把我们这三十二个人分配到下面的三个自然村。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农村,来到公社,已经觉得这里是自己接受的极限范围了,不过去了村里才发现,农村比我想象的要艰苦的多,最起码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来到这个公社一共有三十二个人,但是按抓阄分配到三个自然村,我和吴秀英没有分配到一个村,我在下河村,她在上河村,两个村相距八公里左右,往返一次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来下河村插队的知青一共有十个人,三女七男,我和他们都不认识。
下河村有一百二十多户人家,村支书叫赵满江,据说是个退伍兵,在这个村里,他的威望很高。
赵支书让村里人帮助我们安排住处,三个女知青住在张大嫂家里。
张大嫂是个寡妇,丈夫几年前去世了,自己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过日子。
七个男知青就住在马厩旁边的饲料房里,听说窗户、门到处漏风,到了冬天,屋子里冷的不行。
等我们这些插队知青在这里落了户,我们听从赵支书的安排,男的人跟着当地农民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我们三个女知青跟着妇女主任干一些仔细活儿,比如在墙上写大字报、还有一个女知青被安排到村小当代课老师。
我们来这里插队半年之后,不知道是哪谁走漏了风声,说我父亲是走资派,然后大家都有意疏远我,我主动和他们搭话,他们装作听不见。
“丽娟姐,我看他们都不愿意搭理你,这是为什么呀?”
晚上吃过饭,我一个人坐在张大嫂家的仓房旁边,张大嫂的大儿子张宝林凑到我身边。
张宝林比我小一岁,据说上学时学习成绩非常好,只可惜家里没钱供他去念高中。
没办法,初中毕业后回到家里务农,前些年他父亲去世后,他跟着他母亲一起扛起家庭的重担。
别看张宝林年龄小,他可是这个村有名的瓦工,回家盖个猪圈,或者是砌墙,都请他过去帮忙。
所有人都有意疏远,就他不嫌弃,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当时我把他当成了树洞,心里受了委屈,全部和他说。
“宝林,是不是姐太让人讨厌了,所以他们才不搭理我。”
“姐,我觉得你很好,你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做好自己就行。”
我与张宝林接触久了,俩人日久生情,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们相依在一起,有了第一次亲密行为。
就这么一次,我竟然意外怀孕了,当时未婚女孩要是怀孕传出去,肯定做不了人,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名声,我只能阴差阳错嫁给张宝林做媳妇。
我和张宝林结婚,父母没有到现场,我们只是在宝林家里摆了几桌酒席,然后请大家伙吃一顿饭就算结了婚。
我和张宝林结婚后的第二年,上面下来文件,说下乡插队可以返回城里,而像我这样在农村结了婚的,除非离婚,要不然要一辈子留在这里。
那时候张宝林叫我和他离婚,然后一个人返回城里,他在农村带着孩子过日子,可是我舍不得他。
与他结婚两年,他对我非常好,我不想抛弃他和孩子,于是,为了他,我拒绝返回城里。
时至今日,我与张宝林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几年,他问过我很多次,当初没能返回城里是否后悔过,我告诉他有过后悔,但是我要是抛弃他和孩子返回城里,那将是我一生的遗憾。